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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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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论龙鹰本人对李显有多大的好感,要他向一个并不正常的人效命,智者不为。小敏儿于此时遣人过来请他前去用膳,由于清楚兴庆宫的大小侍臣给高大全换上他的人,感觉大为不同。
  小敏儿以能为他造饭为荣,殷勤伺候,而宫内第一绝色,又确悦人眼目,龙鹰心内阴霾散掉大半,返花落小筑路上,思绪再度活跃。
  吃饱肚子,该否找些有益身心的事情来干?
  摆在眼前者,一为到西市七色馆探望老朋友,顺道弄清楚香怪和清韵的关系。
  二为找无瑕胡混,抒发纠结的心情。
  三为留在小筑读卷,符小子的大作,引人入胜之极。
  长宁非荡女,又对丈夫有顾忌,缘何如此不顾身份的缠上丑神医,耐人寻味。当然,尚有其他诸般选择,不过此时全不在他考虑之列。
  又可以三件事抓在一起来做。
  先到七色馆打个转,然后去看无瑕是否真的入得膳房,弄出几味可口小菜。而在做这两件事前,花点时间看长宁有何私话儿和符太的“丑神医”说。
  无瑕绝不留龙鹰度夜,吃饱肚子须告辞,那时可到宋言志处去,事了后夜访独孤美人儿的香闺,魔性大发不要紧,美人儿不会拒绝。
  思行至此,因上官婉儿而来的纠结再去一半,径自来到小筑外院小亭读卷的“皇帝位”坐下,翻开《实录》,无人无我的切入符小子的天地去。
  符太来到长宁身旁,后者温柔的道:“太医大人不用多礼,陪本宫走两步,有事求大人哩!”
  符太随她举步往太极殿东侧游廊的方向举步,左边就是朝太极殿去的人流,他们这般的走在空旷处,本非常碍眼,然而四个太监组成一串,在他们左方走着,成为活的人墙,挡着视线,没特意留神者,肯定不晓得他正和长宁并肩漫步。
  亏长宁想得到。
  符太讶道:“大公主神清气爽,容光焕发,不似有病呵!”
  长宁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有病才可以找太医吗?”
  符太暗呼不幸,安乐因球赛无暇烦他,却避不过长宁的玉爪。
  看她比安乐端庄持重得多的神态,很难想象她色诱自己时的模样。只是,他奶奶的,她的庄重,恰好是安乐所欠缺的另一种对男性的吸引力。
  符太颓然道:“大公主赐示。”


第六章 欲遁无门
  长宁挨近他少许,黛眉浅蹙的道:“大人何须严阵以待?本宫所求,不过是大人一个晚上的时光。”
  符太为之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答她。
  安乐已是有名的荡女,然论说话之直接露骨,仍瞠乎其后,难得她可雍容高雅的说出来,坦然无愧。
  倏地长宁从他的反应,察觉说话的语病,顿然玉颊飞红,赧然道:“大人误会哩!”
  符太仍弄不清楚误于何处,却因她现出女性害羞的娇态,心不由主地留神她作为女性的吸弓力。
  论容貌,长宁中人之姿,及不上乃妹安乐的妖艳,可是呵!公主毕竟是公主,自有一股从小接受宫廷教育,在那个环境熏陶和培养出来的高贵气质,配合她成熟的风韵,这般与符太并肩漫步,摇曳生姿的姗姗而行,款款深谈的模样,确引人至极。剩是她贵为公主高不可攀的身份地位,际此众目睽睽下,半掩半露半偷情的私语,足令任何男子受宠若惊,不胜荣幸。
  长宁垂下螓首,轻柔的道:“本宫诚邀大人,共赴大后天于都大家都凤新宅举行的雅集。”
  有些事,开始了便难停下来,此时长宁连耳根都红起来。
  符太愕然道:“大公主找错人哩!鄙人对文章曲艺一窍不通,粗人一个,只会给大公主丢面子,更会坐立不安,受足活罪。”
  长宁回复过来,止步。
  他们来到太极殿东的侧廊处,避开了赴宴者的目光,四个太监离他们约十多步。长宁别转娇躯面向他,红晕虽褪,但总和先前从容持重的神态有点不同。
  道:“大人请听本宫道来,今次的邀请,是由都大家提出,央求本宫为她完成心愿,若大人拒绝,本宫很难向都凤交代。”
  符太心忖都凤就是霜荞,她也够厉害了,竟可出动长宁来邀请自己去参加她的雅集。
  但亦百思不得其解,在雅集这类与他的“丑神医”格格不入的场合,他有何价值可言?听长宁所言,霜蔷的雅集,非是一般雅集,而是作为她新宅第启用的盛典,乃西京盛事,如此邀他这么般的一个人去参加,令人难解。
  符太没法想得通。
  清楚的,是霜乔在西京不单立稳阵脚,还春风得意,置业建成华宅。事情当然不像表面般简单,不过任符太想破脑袋,仍猜不到霜养在西京可起到的作用,顶多是个吃得开的名媛,这个不用建宅仍办得到。
  长宁续道:“都凤是人家的好姊妹呵。今趟她为新宅举行的雅集,乃她抵达京师后的第一炮,遂广邀友好,连近来深居简出的独孤倩然,也不得不给她面子,肯定盛况空前。”
  待符太听明白后,接下去道:“正因如此,今次雅集,都凤大家是不容有失,费尽思量。噢!本宫真糊涂,竟忘了向大人介绍都凤大家本人。”
  听毕长宁对霜蔷的出身、容貌、人品、技艺的高度评价后,符太仍一头雾水,道:“她是否因思索过度,脑袋出了岔子?”
  长宁忍俊不住的“噗哧”娇笑,横他一眼,似在他身上有新发现般,又用神看多他几眼,忍着笑道:“她没出问题,不过如若太医拒绝她的邀请,她肯定出问题,太医万勿拒绝呵!”
  又道:“她也是今夜国宴受邀嘉宾,如得太医大人点头,本宫可立传喜讯。”宫廷权贵女子,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处世手段,当然,那是指她们有求于你、曲意讨好的时候,才让你窥见她们在这方面的本领。
  像眼前的长宁,说了这么多话,尚未说出个水落石出,已处处封死符太的拒绝之路。身份尊贵的公主,费这么多唇舌,本身已成沉重的压力,拒绝不但不近人情,且不识相。软语相求,没半句硬压言词,又不须符太啃下去,符太无从推掉。
  微妙之处,是长宁充份利用女性的先天优点,假以颜色,笑意盈盈,配合她的艳丽和风情,不被打动惜花之心的便非正常的男儿汉。
  符太苦笑道:“少了鄙人,有何问题?”
  往太极殿走的人流见到队尾,一刻钟内该入殿者将全体进入太极殿,殿外广场只余守卫殿门、广场的羽林军。
  长宁悠然道:“为新宅落成,举行雅集庆祝之实为创举,都凤大家为令雅集不落俗套,殚思竭虑,想出别出心裁的特别环节,就是恭请曾参与河曲之捷的太医大人,现身说法,细述从无定河的攻防,到千里追击,与由默啜亲领的狼军,定胜负于河套,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符太二度目瞪口呆。
  我的娘,老子岂非成为雅集的说书人?
  长宁娇嗲的催促,道:“大人!”
  符太还过神来,道:“张总管该比鄙人更胜任。”
  长宁道:“非也非也。大人是都大家的首选,因大人谈笑风生的神采风度,闻名京师,如能得大人义助,不但可令雅集大为生色,更可留下不灭美名。”
  符太心忖这样的点子,竟给霜蔷想出来,难怪她到什么地方都这么吃得开。雅集紧随三天庆典举行,于此意犹未尽的一刻,竟然请得自己这个有份参战的“军医”,在雅集陈述经历,如消息泄露出去,原本不打算赴会者,怕亦因而改变主意,机会难逢也。
  符太颓然道:“还是不行,等若泄露军机。”
  他不是不知如此般的拒绝借口,苍白无力,弊在想不出更有力的东西来。
  当上这劳什子的丑神医后,符太以前的自行其是,老子爱怎样便怎样的一贯做人态度,不得不束之高阁,事事讲道理。平时倒不觉得有为难的地方,可是在目前面对的情况下,说不过便要俯首低头,强他所难。
  符太从来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如果今晚不须他参加国宴,他不知多么高兴,然而在情在理,不可能缺席。
  霜乔的鬼主意,彻底敲碎了他不想与人为伍的护罩,将他摆上成为与会者众矢之的的位置,于符太来说,就是在人前耍猴戏。若还有一线生机,他绝不错过。
  果然长宁移前半步,离符太不到两尺,于宫廷礼节,只可以在亲人间发生,且须为同性,现时一是公主,一为太医,便充满逾越的味儿,热辣剌激。
  气息相闻下,长宁喜孜孜的,似已得符太首肯般,笑盈盈的道:“大人挑可以说的说出来,事过境迁,谁敢追究太医,长宁第一个不放过他。”
  嗅吸着长宁的体香、发香,还有用来熏衣的香料,这般以鼻子犯禁,肯定对尊贵的公主是冒渎,却是长宁任之纵之,务令他允其所求的赏赐。
  长宁不容他想出另一借口的间隙,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人家素知大人不喜热闹,今次勉大人之所难,是个天大的人情,人家不会忘记,若将来大人对人家有任何要求,人家必应太医大人之所请。”
  这番说话,打破了他们主从的关系,是长宁以女性的身份,说尽了话,符太若点头,将从此与长宁建立起特殊的男女关系,其主动权回到符太手内,才是最使男性心旌摇动的情况。
  此刻的长宁,其诱惑力在符太心里连跳几级,可与安乐并驾齐驱。
  宫廷有权势的女子,确没一个是简单的,对媚惑可为其所用的男子,无所不用其极。
  若说长宁为与霜荞的交情,竭尽所能的来说服他去说书,符太第一个不相信。宫内权贵,从李显而下,没一个不自私自利,谁肯为别人做出犠牲?
  长宁之所以这般做,一半为霜蔷,另一半为自己。
  如上官婉儿早前说的,他丑神医的利用价值太大了,成为各方巴结笼络的对象,又人人清楚他吃软不吃硬。而长宁藉霜乔之事,与他拉上关系,非常高明。
  他再弄不清楚这个馊主意,究竟来自霜养还是长宁。若为前者,更令人无从掌握其用意目的。霜乔这个趁机乘势的雅集,绝不会是单一独立的事件,而是配合台勒虚云鸿图大计的一个环节。
  符太祭出终极一招,就是缓兵之策,道:“都大家这么看得起鄙人,鄙人之荣幸也,待鄙人回去想想,再知会公主。”
  长宁现出小女孩般的俏皮神色,咬着唇皮柔声道:“不可以呵!时日无多,须给都大家点时间,大人快应承长宁,否则长宁不许你入殿。”
  符太心里唤娘,还有何话可言,颓然点头。
  长宁现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欢天喜地,又急又快,却字字清晰的道:“大后天酉戌之交,长宁亲到兴庆宫接大人。侍臣会领大人由侧门入殿,人家还要去迎接父皇母后。”
  说毕,朝广场的一方去了。
  龙鹰不忍掩卷的闭目沉吟。
  本意读小半个时辰,便出外办事去,岂料符太描述得仔细深到,不厌其详,细节不漏,令他欲罢不能。
  符太说过,他返回西京后,一来事忙,又未能收拾心情,没有动笔,跟着政变接踵而至,更非是坐下来书之于卷的好时机。这个《西京下篇》,是政变尘埃落定后写出来的。
  凭记忆去写,自然轻重有别,不会事事尽录,而现在竟对长宁为霜乔做说客的事,描述得如此详尽,可知此表面看似没什么的事,非属等闲,而是有深远的影响。他像符太般猜不到,霜荞的雅集,可以起何作用?
  唉,该否继续读下去?
  龙鹰策马驰出兴庆宫,一时仍未从读《实录》的情绪脱身,街上的人流车马,大有分不清楚属政变前或后的时光,有种不真实和错乱的奇异感觉。
  到七色馆后,他会将马儿留在那里,然后从后门溜去找无瑕,再从她那里出发,进行今夜的两大任务。要到明早,他才取马返兴庆宫。
  他离兴庆宫前,到符太处走了一转,这小子仍未返家。
  依理符太不过到指定地点留下“老子来了”的暗记,到明天才去看无瑕的响应,怎也不用花这么多时间,令人费解。
  快到七色馆之时,十多骑从后追来,领头的是夜来深。
  夜来深与他并骑而驰,随从们坠后六、七个马位。
  龙鹰勒马收缰,减慢速度。
  夜来深道:“大相想见范爷。”
  龙鹰问道:“何时?”
  同时晓得他通过乐彦向宗楚客的传话,取得成果,令奸鬼对他怀疑遽减。
  夜来深不答反问,道:“范爷是否到七色馆去?”
  西市的东入口在望。
  龙鹰应是。
  对自己甫出兴庆宫,夜来深立即收到消息,在抵西市前截着他,间接证明自己的看法,政变改变了西京的形势,通过安插人手、收买、渗透等手段,西京城不论宫内、宫外,均落入准备充足的宗奸鬼手里。
  比之武三思,宗楚客更狠辣无情,野心远在武三思之上。
  夜来深传音说出时间、地点,不用明言,为避田上渊耳目,会面秘密进行。
  龙鹰问道:“那家伙怎样了?”
  夜来深若无其事道:“问清楚哩!原来是一场误会,由田当家接收回去,此事已经结案,也将结果正式知会副统领、御前剑士和太医。麻烦范爷为我美言几句,来深会非常感激。”
  龙鹰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愕然道:“副统领?”夜来深现出古怪神色,讶道:“范爷竟不知此事。”
  顿一顿,续道:“今早皇上颁圣谕,正式任命乾舜为右羽林军副统领,原来范爷未闻此事。”
  龙鹰心呼侥幸,原来宗楚客在怀疑乾舜的委任,他“范轻舟”有份在背后出力。
  今次错有错着,反释去宗楚客对他在此事上的疑惑。
  夜来深和随人在西市门外和龙鹰分手,态度友善客气,还着他放心七色馆,他将加以照拂。
  分头离开后,龙鹰径自入馆。
  久别重聚,龙鹰掀起全馆热潮,见回共度建馆初时诸般困难、喜乐同当的兄弟们,自有说不完的话题。
  令龙鹰放心的,是香怪鲁丹神采胜昔,容光焕发,没有预期中因清韵而来的沮丧失落,一副安于现状的神气。
  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不着痕迹的和香怪到一旁说话,其他兄弟还以为他问的是有关业务上的问题。
  龙鹰向香怪坦白说出到秦淮楼的遭遇,问他道:“听清韵说,近来你再没到秦淮楼去,她想见你,要到这里来选购香料,始有见到她鲁大哥的机会。”
  香怪以过来人的神态语调道:“我逛青楼弄至妻离子散,现在得以东山再起,岂可重蹈覆辙。几花尽家财后,我学懂了个道理,就是在青楼追求的,只可以是剎那欢娱,若以为可天长地久,等于自寻末路。”
  龙鹰赞道:“鲁大哥非常清醒,但我还以为清韵比较特别。”
  香怪道:“不论如何特别,始终是风尘女子,异乎良家妇女。不过!范爷赞错了我,之所以不去找清韵,皆因本身有新的变化。”
  龙鹰奇道:“是怎样的变化?”
  香怪难掩喜色,压低声音道:“我的两个妾侍偕子回来,与我重聚。”
  龙鹰大喜祝贺。
  香怪叹道:“原来当年她们见我发了疯般沉迷酒色,虽然不忍,仍不得不离开我,与其让我散尽家财,不如由她们拿去生活。当时我真的不长进。”
  接着双目放光,道:“她们到了咸阳,一直留意我的消息,到晓得我在西京重振声威,偕子回来与我重聚,上天实待我香怪不薄,更拜范爷恩赐。在这样的情况下,任清韵对我的吸引力有多大,不懂忘掉她就是蠢材。”
  龙鹰放下心事,再和各兄弟天南地北胡扯一番后,告别离开。


第七章 媚后邪帝
  龙鹰回家般来到无瑕的临时香居。
  无瑕并没如约定的,在居所内准备今夜招呼他的家常便饭,弄几味小菜。可以是因忙于别事,可以是以为他不会来,更可以是还有足够的时间,尚未回来。
  无瑕少有约会他,以少为贵,龙鹰因而记牢心头。
  多多少少,龙鹰自认中了点她的“媚毒”,没法将她该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听而不闻。不过,若今晚她没有遵守承诺,无论有多么好的理由,将证明她落花无意,并不如自己般着紧。
  龙鹰虽一时见不着美人儿,却没丝毫失落,乐得脱掉靴子,就那么躺到无瑕的榻子去,掏出《实录》,继续阅读。
  弄清楚政变前后发生的事,有其必要,对未来的行动,该采取的态度,大有禅益。
  不读《实录》,如在黑暗里摸索,不出岔子是万幸,遑论深入思考。譬如晓得霜蔷另建华宅,那作为“婢子”的无瑕,仍居于此,便很奇怪,理该将闵天女借出来的房子,归还天女,除非霜蔷向天女买下这个物业。
  天女若出让物业,该与财政无关,但如果卖物业的是独孤家,便另一回事。
  高门大族财力拮据毫不稀奇,皆因女帝在政策和任官各方面,对世族的打压绝不留情。别的不说,将都城从长安迁往洛阳,已令关中世族在关内拥有的物业,大幅贬值。
  独孤善明舍入仕,改从商,是环境逼成下的必要之举。然而独孤善明遇害,家当为皇甫长雄巧取豪夺,独孤家因而出现财困,并不稀奇。
  现在大唐首都迁返长安,水涨船高下,独孤家在关内的土地物业升价百倍,那售出部分物业解困,实属明智之举。
  大有可能,霜乔华宅的土地,是从独孤家买入,故此霜乔华宅落成的庆典,独孤倩然不得不给面子,否则她岂肯公然露面?
  这就是读《实录》的意外收获。
  翻开《实录》,接下去的,是国宴曲终人散的情况。
  也是合情合理。
  若符太于国宴后的当晚,记之于《实录》,可巨细无遗重现国宴的情景人事。然而,符太是于政变后追写,自然而然有选择性,就重避轻,只将他认为有意义的,凭记忆录之于卷。此亦符合人的记忆,有印象深刻的部分,有模糊了的。
  好不容易捱到国宴结束,李显率皇后、太子、公主等皇族成员离开,还符太自由。
  与他共席的张仁愿找到说话的机会,道:“纪处讷可能已被娘娘收买。”
  此时李显刚离龙席,韦后等随之,群臣嘉宾全体跪送,张仁愿和符太跪在一块儿,低声说话。
  符太听得一头雾水,好半晌方记起纪处讷是武三思的姊夫,到了洛阳当总管,可是此时听张仁愿的语气,却似纪处讷刻下身在京城。
  符太传音道:“何事与他有关?”
  张仁愿愤然道:“这奸贼从洛阳调回京,当上了御史台的御史,掌管刑法典章。我们从朔方带回来的三个活口,就是关入他主理的御史台狱。本以为他属奸相的人,理该万无一失,岂知三个家伙关入狱内不到半个时辰,提问时三人同时反口,虽然分开审问,竟能口径如一,摆明有人从中弄鬼,这个人,只可能是纪处讷。”
  符太听得呆了起来,连武三思自己一手提拔的人,又有亲戚关系,竟然于武三思仍然掌大权的时候,背叛武三思,可见在武三思和宗楚客的斗争里,因韦后倾向宗楚客,故纪处讷并不看好武三思,遂于此等斗争关键处,卖人情给韦后。
  田上渊自有他的一番说词,例如说服韦后和宗楚客他是被大敌范轻舟陷害,其中情况,他们方清楚。
  “平身!”
  鼓乐喧天里,李显及其皇族成员,在殿外登上马车,驶返大明宫去。
  张仁愿狠狠道:“当时弄得我不知多么狼狈。”
  可疑处,武三思一方该已做足工夫,将三人分开囚禁,免三人有统一口径的机会,现在三人齐齐改口,招出来的又吻合无间,如张仁愿所说,唯纪处讷办得到。
  两人站起身来。
  符太奇道:“这么短的时间,竟已给人做了手脚?”
  张仁愿未有答他的机会,附近的武三思、宗楚客和一众坐于首数席的大官,蜂拥而至,向两人道贺。
  符太晓得再难有说话的机会,连忙开溜。
  龙鹰头皮发麻。
  原来纪处讷做了侍御史这个中央最重要监察、刑法官署的头儿,幸好逮来的突骑施高手交予夜来深,否则送往御史台,不但不能送宗楚客一个大礼和人情,说不定给纪处讷倒打一把,虽然有李显护着,宗楚客奈何不了他们,但总是自招烦恼,授人以柄,从主动沦为被动。
  由纪处讷背叛武三思,可看出武三思遇害前形势之劣。
  纪处讷自开始便得武三思着意提拔,成为武氏子弟外异姓亲族里权位最高的人,他亦因不看好武三思,改投韦、宗阵营,其他人离心的状况,可以想象。
  正因武三思不知情,给宗楚客又算了一着,还以为宗楚客肯让纪处讷坐上此最高监察长官之位,是让步。
  亦正因负责刑法典章者是韦宗集团的人,令田上渊攻打大相府、兴庆宫的事被蒙蔽,有何大破绽仍没出漏洞。
  御史台狱就是设于皇城的中央监狱,以前女帝时由酷吏管辖,废酷吏后改为由文官出任,专门用于囚禁在斗争里失败的皇亲国戚、朝廷大臣,以及皇帝诏命交付审判的案犯,谁能控制御史台,等于掌握了朝内朝外所有人的命运,一句受不住监狱生涯发病而亡,可推卸置诸于死的责任,非常可怕。女帝期间,不知多少人冤死狱内。比起御史台狱,延平门狱算是囚犯的福地。
  际此被韦、宗的人纷纷进占各大关键要职的时候,杨清仁和乾舜一正一副,掌管右羽林军,显得格外重要。否则龙鹰等人只得宇文破统领的飞骑御卫,将孤掌难鸣。一旦给敌人重重围困,断水断粮的一刻,就是败亡之时。
  他奶奶的!
  符太不住给人截着,拦路祝贺,应付得不知多么辛苦,好不容易挤出太极宫的主殿门,步下台阶,等候他的小方在十多步外朝他走来,后方娇声响起,道:“太医大人!”
  符太不用回头看,知唤他者何人,陪笑道:“天女别来无恙!”
  “天女”闵玄清擦肩而过,抛下一句“送我回天一园”,径自朝嘉德门的方向举步,不予他拒绝的机会。
  符太向来到身前的小方道:“不用车哩!”
  说罢追着闵玄清优美的背影,随离开的人流步往嘉德门。
  唉!符太心忖自己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甫返西京的第一天,诸般事接踵而来,旧缘新缘,交缠纠结,弄个一塌糊涂,梦幻般不真实,有点不论干什么,仍不用负责任似的,当然是个错觉。
  在西京,事无大小,均可以带来不彻的后果。
  还以为自己不去惹闵天女,她便不惹自己,过去的当作事过境迁,原来竟不是这个样子。
  符太最害怕的,是给卷进纠缠不清的男女关系,小敏儿和妲玛均为命中注定,无从躲避。命运吊诡之处,是先打动你的心,令你感到不如此做,违背了自己的心。小敏儿如是,妲玛如是。
  今晚有否脱身的可能?
  如果不顺天女之意,不送她返天一园,后果如何?
  西京不但是各大势力互相倾轧、勾心斗角的凶域,也是色欲的险地,一旦给卷进漩涡,不可能独善其身。
  离京往朔方之前,身陷其中,任性而为,却胡里糊涂,爱干什么干什么似的。可是,久离后重返西京,在战争的对比下,过往在西京的荒唐生活,忽然变得清晰强烈,也特别感到接受不了,有种打从心底里生出的倦意。
  于符太来说,与闵玄清的几夕风流,在坐船离开的一刻,即使未算终结,已告一段落,但是,现时看来,天女对他仍余情未了,有违她一贯作风,实属异数。思索间,走出嘉德门的门道。
  闵玄清给杨清仁截着说话。
  符太登时生出希望。
  无瑕回来了。
  闵天女最引人之处,以龙鹰而言,就是那种不受任何规管、羁绊的独立自主、自由写意、洒脱自如,亦是龙鹰当年在洛阳宫城内,看她第一眼时生出的印象。
  符太认为她纠缠不清,大可能一场误会,源于对她的理解未足够。她关心的,或许是自己的行藏,皆因以她敏锐的政治触角,该感觉到其时西京“山雨欲来”的政治形势。
  他收好《实录》,闭目假寐时,美丽的精灵无声无息地现形榻旁,没好气的道:“勿装蒜!你是醒着的,快滚下榻来。”
  龙鹰心忖幸好她只能感应到自己非是睡着,而非洞察自己在想着另一个大美人,否则不知有何感受。
  仍然闭目,事实上这个动作确有纡缓眼睛的好处,读《实录》确然费神。
  道:“小弟有个问题。”
  无瑕嗔道:“你的问题,并非我的问题,你这家伙可以有什么好的点子?”
  龙鹰睁开眼睛,无瑕映入眼帘,无可置疑地赏心悦目。
  她仍然一身文士男装,却脱掉帽子,让秀发散垂,清秀的花容活泼动人,表情丰富,嗔喜难分,引人至极。
  此时龙鹰最想做的,是将她拉上榻子去,放肆一番,天塌下来管她的娘。
  小敏儿爱向符太说的一句话,是请符太用她的身体取乐,无瑕怕永不说出这么一句卑屈的话,因出身不同,不像美丽的宫娥般,视自己的身体为主子的私产。
  龙鹰审视无瑕动人的身形体态,活色生香,心内想的仍是另一个女人,不过是符小子的女人,幻想着无瑕有一天,变得同样地听话,想想也感到男人的可恶。
  笑道:“大姊果然有先见之明,小弟本该闭嘴,只恨不问不快。小弟想问的,是上趟睡过大姊的香榻后,大姊有否将被铺盖布全部扔掉。今次又打算如何处置无辜的榻子?”
  没想过心血来潮问的几句话,令无瑕雪白的玉颊倏地刷红,双手扠着小蛮腰,大嗔道:“你是狗口长不出象牙来,我还未和你算旧帐,竟敢藉此兴波作浪?”
  龙鹰坐将起来,一脸陶醉神色,摇头满足叹道:“我的娘!幸好有此一问,原来大姊睡小弟睡过的榻子,还拥着被子寻好梦。”
  接着毫无愧色的坐到榻缘去,大模厮样的觅靴穿靴,不知多么轻松写意,悠然道:“小弟走哩!”
  对着无瑕,他少有这么的占尽上风,一时忘了来找她的原意,是探看她对“符太”现身的反应。
  红霞未褪的无瑕失声道:“走?”
  龙鹰边穿靴,边道:“不走?想捱骂?大姊现在像头雌老虎似的,走迟半步会给多噬两口。”
  又摇头叹道:“小弟今趟可非不请自来,而是应美人儿之邀,来尝大姊亲手弄出来的小菜。不过,小弟刚才到灶房巡视过,青菜没一根的,只好找得大姊的绣榻重温旧梦,望梅止渴。哈!”
  无瑕忍不住的破嗔为笑,低声骂道:“死无赖!走吧!走了永远不用回来。”
  龙鹰大乐道:“小弟的以攻为守,终于奏效,令大姊情急之下,说出这么多情的话来。”
  无瑕给气个半死的瞪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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