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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明环-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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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首则朝上翘起,甲板变成斜坡,持弩的贼子几全体失去平衡,往后挫跌,更有人立足不稳,坠地后滚下来。其他人无不受这种天倾地斜、力道无情的改变影响,一时无法组织对入侵者有效的攻势,处处空隙破绽。
  白牙这个船队,乃田上渊手下最精锐的水战队伍,剩看与白牙一起的五个高手,形相各异,但莫不气势强横,显露出高手的风范。
  换过以前,对北帮如何能招揽这么多远超一般水平的高手,龙鹰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当了解田上渊在成立北帮前,实为塞外最大的盐枭,一切变得理所当然,北帮也因而成为塞外大漠自恃本领高强、野心大者的踏脚石。
  至于以白牙的能耐,为何甘心为田上渊所用?除了报复的原因外,龙鹰暂时想不到另一个理由。
  敌人里,惟有白牙和此五个特级高手,完全不受突如其来的变乱和黑暗影响,就借船头高翘之势,凭高飞跃,越过其他人,往龙鹰攻去。
  船首大截甲板忽变得空荡无人。
  一切尽在龙鹰的计算下。
  纵然形势的改变如此突然,白牙仍予龙鹰从容不迫之感,光是此点,已足使龙鹰将他从身边较次的高手间寻宝般辨别出来。
  白牙个子不算高,比龙鹰矮上大半个头,可是却具备了高大骠悍者所有慑人的条件,他亦不是特别精壮、肩厚腰粗的一类,然却拥有在这样高度下最均匀的身形,眼神锐利如箭,闪烁着令人心寒的异芒,令龙鹰清楚掌握到,眼前的劲敌不但武功属顶尖儿的级数,且是天生的谋略家,果断坚韧,拥无限的活力。举手投足,无可挑剔。
  论外貌,除了两排雪白的牙齿外,实难以恭维。少有见人长得这般邪恶丑陋,一道疤痕,从右耳边如一条蠕虫般的斜跨脸颊直抵唇角的位置,令整张麻皮脸变得凹凸不平,两边颧骨尖凸出来,在凸起的眉棱骨夹攻下,眼眶深陷下去,眼形因而更窄长,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像两点闪烁不定的鬼焰。白牙两片唇皮很薄,下颔翘起来,加上像孤峰独耸现骨节的鼻梁,任何正常人见到他,肯定敬而远之。
  出奇地他手上没有兵器,倏忽间越众而来,飞临龙鹰上方,两手运掌下压。
  欺的是龙鹰正对四周扑来的敌人应接不暇,没法全力应付他在半丈高空来的攻击。
  其他五个高手掠空赶至,矛、刀、斧等各类型兵器,从不同角度,以刁钻的手法攻来,配合其他人的围攻,剎那间陷龙鹰于没有逃路、困兽之斗的死局里。
  岂知此正为龙鹰精心营造出来的形势,将船上的战力,包揽于一身,以让后发后至的公孙逸长、胡安、度正寒和凌丹,可安然登上甲板。
  但敌人反应之快,攻击的势子、力道,确在他估计之外。
  如若让白牙一方成功登上江龙号,情况不堪设想。
  龙鹰弹射的速度何等迅疾,当他凌空接着完成大任的雷霆击,公孙逸长等四人方刚从小船弹起投往敌人帅舰。
  此时舰和船间的距离不到十五丈,还不住缩短距离,似是敌船将舰首的位置送往脚底,献上落足点,成他们之美。
  当船首的敌人不是滚跌往后,就是回头攻击龙鹰,四人安然降落敌舰船头的甲板上。
  龙鹰的一边,却遇上事前没想过会出现的情况,陷入险境。


第九章 走舸血战
  龙鹰终于明白,为何白牙采取这样凌空下击的战术,也明白了白牙为何肯为田上渊卖命。
  他懂得“血手”。
  白牙的前身为凶名四播的盗船首领练元,肆虐大河和北方水域,作风与现在的他如出一辙,手下从不留活口。因屡劫独孤善明的商船,被独孤善明连结黄河帮大龙头之弟陶过,与竹花帮的水道第一高手向任天,连手布局追杀,白牙船毁人亡,追随他多年、狼狈为奸的一众河盗,全体命丧大河,白牙仅以身免。
  可想象独孤善明等对白牙展开“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搜捕,在那样的情况下,白牙逃亡往西域。
  此时遇上正准备到中土大展拳脚的田上渊,两人是旧识也好,新相识也好,田上渊看中白牙之所长,正是他久旱里的甘露,无可替代,遂以白牙难作拒绝的优厚条件,邀白牙加盟他未来的北帮,令野性不驯、穷凶极恶的白牙甘心为其所用。
  条件之一当然是助白牙报仇雪耻,对付与他结下切齿深仇的独孤善明及黄河、竹花两帮,致有后来的“独孤惨案”,陶过则遇刺身亡,黄河帮被打个七零八落。
  在收服白牙般大邪人的过程里,田上渊肯定和白牙交过手,并不得不祭出压箱底的“血手”,方能压得白牙帖服。
  不过,要令白牙为田上渊效命,尚须别的诱因,就是目下龙鹰直接感受到的“血手功”,由田上渊亲传予白牙,后者等于拜了田上渊为师。
  “血手”就像“不死印法”,非是易学易晓,像“多情公子”侯希白,聪明绝顶,但在“不死印法”上始终一事无成,鸟妖也肯定熟知“血手”的秘诀,可是符太与他交手,找不到半分“血手”的影子。
  从上方压顶而来的“血手”气劲下,龙鹰周遭的空气似给凝固了,换过是别的高手,强横如陶过,也因骤然遇上,无从应付下飮恨当场。当然,世上没有一种武功,可将空气凝固,令人动弹不得,顶多是压力狂增下,移动困难。一般的先天气劲,亦可炮制出类近的效果,可是,“血手”却在两方面,超出了先天气功的范畴,令其成为独一无二的绝艺。
  首先,“血手”可创出形形色色的气劲,等同无影无形,却与利器在实质上没有分别的神兵。如此刻般,白牙的掌劲,似从上压下来的千斤重担,当你用尽全力顶着时,怎腾得出手来应付其他攻击?
  其次,是“血手”束缚对手先天真气的奇异功能,受攻者被“血手”气劲侵入经脉,生出封锁和堵截的作用,使受侵者武功大打折扣,用不上全力。尤可怕者,是“血手”气劲变化万千,例如可随时改撞击力为拉扯力,想想当日符太将振翼上飞的鹰儿从半空强扯落地,可知“血手”有多可怕。
  配以“血手”以血气为收发的管道,迅疾威猛,发如狂风雷暴,即使武功不在其下,忽然遇上,势举步维艰、进退失据。高手相争,岂容被逼落绝对的被动,想到应付之法前,早一命呜呼。
  在战术上,白牙凌空而来,骤施“血手”,实无懈可击,对上的是公孙逸长等人,至乎向任天,均万无一失,是眼前甲板上的乱况下,制敌克敌的厉害手段,可是,对象为龙鹰,则另一回事。
  龙鹰敢包保田上渊没将两次与自己交手的情况,详告白牙,因并不光采。或有提及,不是含混带过,亦必语焉不详。难道告诉白牙,他田上渊的“血手”,对上“范轻舟”,没一趟不吃磨?
  龙鹰也非真的有破“血手”的本领,在西京和三门峡,两次交手,凭的均为魔种的灵觉天机,三门峡更加上无瑕的因素,令田上渊饮恨而去,没一次是在公平对等的形势下。龙鹰赢在战术上。
  何况白牙的“血手”,及不上田上渊的炉火纯青,收发由心。该是田上渊秉持大明尊教的师徒传统,在关键处有保留,好教“徒儿”不听话时,轻易收拾。
  亦及不上“血手”加“横念”的符小子,少了那种天马行空、挥洒自如的意味。白牙的“血手”比之他们,就是“工匠”和“大师”的距离,只能照本宣科,还杂以本身原来偏阳偏烈的先天气劲,致走了样子。以之对付一般高手,绰有余裕,用来对付魔门邪帝,是不自量力。最大的失着,是无法紧缚龙鹰不属任何先天真气范畴内的魔种能量。
  一刀一矛,自船首的方向溯空而至,刀砍往他面门,长矛的角度更刁钻,毒蛇般从下方挑往他胯下去。
  攻击者正是敌方在船首的五个高手其中两人,另三人只慢一线,避得开刀和矛,此三人的攻击将接踵而来,不容他有喘息的机会。
  左、右和后方尽为刀光剑影,但均未能直接威胁龙鹰,较具威胁的,是舞得像风轮般的两把大斧,扑背而至,此人功力肯定不在船首的五大敌方高手之下。
  龙鹰若如被困在由敌人的兵器筑成的囚笼内,想活命惟有破笼,任他三头六臂,仍不可能同时挡着四方八面攻来的凶器。
  假设龙鹰现时立处为陆上实地,以他“魔门邪帝”之能,怕亦要死第三次,且肯定遭分尸,能否复活,为未知之数,当然不敢去试。
  可是,在颠簸的船上,船尾沉至极限,物极必反,河水的浮力会将船尾举起,船首从上翘变为前倾,将令敌人的围攻之势出现急遽和意想不到的变化,谁能准确掌握,可占尽“地利”。
  更何况,龙鹰尚有敌方没人想及的厉害后着。
  龙鹰双手移到雷霆击中央的位置,倏地陀螺般旋动起来,旋往船尾的方向,生出的反劲,如尖锥凿进白牙压顶而来、质如大石的“血手”气劲,“血劲”立告四分五裂。
  白牙正全力下击,忽感两手空空的,毫无借力之处,虽千万个不情愿,仍难违反天地物性,从丈半高处急坠而下。
  走硐船的甲板此时船尾翘升,船首下倾,斜坡倒转过来,令攻来的一刀一矛,莫不慢上一线,前方敌人攻来的速度,受骤变影响,出现了不该有的误差,差一点儿才可威胁龙鹰时,白牙从上方掉下来,变成敌人的障碍物、龙鹰的护符。
  就趁暂时消除了来自船首一方,最具威胁性攻击的剎那,龙鹰如龙归海,雷霆击左右开弓,以能达至的最高速度,先挡开砍背而来的两把利斧,似忽然长出千百条臂膀般,旋过处,敌人东歪西倒。即使没被龙鹰击中,只是给挡格或撞飞兵器者,武功高的仍要手臂酸麻,较次者虎口破裂,拿不住兵器。
  白牙反应迅捷,暴喝如雷,领着五大高手和一众手下,潮水般从船首的斜坡底拥上来。
  四道人影自天而降,落在船首。
  由此可知刚才与敌人的短兵相接,如何狂猛迅急。
  “嘻!嘻!嘻!”
  龙鹰旋速加遽,目标却是刚才从后攻来的双斧手,此人武功高强,是他早前唯一的后顾之忧,其功力斧法,顶多逊虎义一筹半筹,对龙鹰的威胁力尤在从船首杀上来的五个高手之上,成为龙鹰除之而后快的首选。
  在敌人重围内,要杀如此强横的敌人,不付出点代价,将无法办得到。
  “嘻!”
  雷霆击九孔雷球的一端猛撞在一面盾牌上,轰得持盾者喷血抛飞,猛撞在后面的战友处,五人立变滚甲板的葫芦,其中一人更撞破船舷边的挡箭墙,掉往河水里去。
  此撞贯满魔气、道劲,岂是一般好手抵受得住。
  龙鹰停止旋动,以鬼魅般的身法左闪右晃,避过左右攻来的四枪、三矛、两刀,躲不过便凭护体真气和肌肉的运动,令对方没法刺个正着,伤及筋骨,雷霆击化作狂风暴雨,将人数达十五个,包括双斧手在内的一众敌人,杀得节节败退往船尾的一方。
  由龙鹰接着雷霆击,降落甲板大开杀戒,至此一刻,不过几下呼息的工夫,敌方的两艘友舰,到此时方清楚发生何事,操船靠近,准备过船来援。
  踏足敌境的公孙逸长、胡安、度正寒和凌丹,任他们如何机灵敏锐,仍须一阵子工夫,方弄得清楚船上暗黑里的乱况,分辨敌我之势。
  掌握后岂敢怠慢,更清楚眼前能立足船首,是赖龙鹰一手为他们营造出来,对龙鹰还不奉若神明,紧记龙鹰必须阵而后战的叮嘱,四人吆喝一声,从抵达最大倾斜度的坡底,朝上杀去。
  龙鹰此时倏进倏退,对左右来的攻击采取闪躲回避,至乎硬捱的手段,却丝毫不放松对有双斧手在内那组敌人的攻击,过处敌人纷纷溅血倒地,或给扫得抛离甲板,人数不住减少。
  他实战经验何等丰富,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仍要任他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在甲板宽不过二丈的有限空间,一旦给他展开雷霆击,左右均为敌人没退路的险地,可威胁他的,集中在前后两方,亦正因此走舸上特殊的环境,令他可对双斧手锲紧不放,穷追猛打。
  双斧手亦是了得,退而不乱,连挡龙鹰十多击,斧势尚未见减弱,更添龙鹰杀他之心。
  同时,龙鹰观顾全局,因晓得到了此战是成是败的关键时刻。
  胜负决于白牙一念之间。
  公孙逸长等与龙鹰隔开近二丈半的距离,中间是有白牙和五个高手在的三十多个敌人,阵容强大。
  假设白牙际此一刻,能抛开断桅之辱和杀“范轻舟”的庞大诱惑,不理会龙鹰,断然率众回师攻击登上船来的四人,龙鹰将从主动沦为被动,不得不抽身往援,不但功亏一篑,能否从水下安然逃生,实难以预卜。
  江龙号此时沿东岸赶来,离顺流而下的三艘走舸,不到二里的距离。
  追在三艘走舸后方的两艘敌舰,虽不可能弄清楚情况,仍晓得动用人力,增速赶上来。
  白牙别头瞥了杀上来的四人两眼,发出命令,分出一半人和两个高手,下坡迎战。自己则领其他人,朝龙鹰冲过去。
  龙鹰放下心头大石。
  表面看,他浑身浴血,然大多为敌人溅到身上的鲜血,身负的创伤,没有伤及筋骨和脏腑,于他属微不足道。
  白牙的反应非常迅快,着地后到此刻重整阵脚攻来,不过四、五下呼息的光阴,可是龙鹰一边的战况,已呈一面倒的形势。
  船上伏尸处处,惨不忍睹。
  龙鹰回击扫飞从后侧攻来的敌人后,前方攻势在彼消我长下蓦然大盛,双斧手伙同五个敌人,来个绝地反扑。
  龙鹰正是要他们误以为觑得良机,此时白牙等离他后背不到两丈,正催发“血手”,下一刻将对他来个隔空拳。一旦给白牙缠上,他不但错失杀双斧手的良机,还将陷身苦战,怕捱不到江龙号赶来,令一番苦心,尽化乌有。
  龙鹰的雷霆击倏地在前方敌人的眼里失去踪影,于敌兵及体前毒蛇吐信似的贴腰射出来,直破入双斧手旁用刀好手的刀影里去,那人一声不吭的应击抛飞,掉往后方断折的桅帆处,立毙当场。
  龙鹰同时旋身,借身体之力来半个横扫千军,扫开双斧高手和另两个敌人中的好手,对最左边的敌人来的一矛,硬受之,虽肩膀鲜血飞溅,却借旋转的力道令对方矛尖滑开,没法刺个正着,故此表面看来惊心动魄的损伤,实不足挂齿。
  当他转至面向白牙的一刻,白牙刚一拳击出。
  乍看是普通不过的隔空拳,可是由白牙以“血手”使出来,有着根本的差异。拳劲再不是一团的,而是以“血手功”制造出来的“气箭”,不但比一般拳功猛疾,且犹如从强弩射出来的箭,可破包括龙鹰魔种能量的护体真气,几是无坚不摧。
  此时公孙逸长等与对方回头迎战,由两个高手率领的十三个敌人,短兵相接。四人士气昂扬,奋不顾身的全力出手,甫一接触,立见血光,敌方虽人多势众,可是在他们战阵的冲击下,兼之四人各有绝技,又是生力军,竟被他们冲个支离破碎,没法形成围攻之局。
  龙鹰一指剌出,集聚指尖道魔合流的能量,脱指刺出,正中“气箭”的锋锐。交手双方同时剧震。
  龙鹰摇晃了一下,白牙更吃不住的,虽千万个不情愿,仍给挫退,往后退半步,丑恶的面容现出红晕,受了内伤。
  可是白牙左右的手下,蜂拥而前,下一刻将陷龙鹰于被前后夹攻的劣境。
  就在此生死悬于一发的紧张时刻,除龙鹰外没人想过的事发生了。
  船首下折裂的异响传来,如撞暗礁。
  走舸身不由主的船首歪往右边,船底“隆隆”作响,船身朝西倾侧,除龙鹰外,人人立足不稳。
  走舸帅舰撞上了他们弃下的快船。
  本来即使硬撞小船,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船撞小船,乃水战惯用战术,然而,帅舰尚未从急剧的颠簸回复过来,桅帆倒折后头轻尾重,在没有风的阻力及水流冲奔下,速度猛增,也令其他两艘友舰追得非常辛苦,一时未能追至可施援的位置。
  碰撞发生的一刻,船尾又往后倾沉,船首昂起,半浮沉的小船打横锲进船底里去,走舸又非江龙号,致形成这般效果。
  本已失去平衡、失掉控制的走舸再受不起任何剌激,船体朝西岸倾斜。
  连龙鹰亦想不及的情况发生了。
  走舸右舷的挡箭墙,给滑撞过去的帆桅不费吹灰之力的撞个粉碎,桅帆滑离甲板,却没掉进河水里,皆因有粗索系着,一半在水里,一半挂在船体处。
  船上杂物,倾滚往右舷,敌我双方陷进疯狂的混乱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有准备的人,将成为赢家。
  龙鹰的魔觉,令他掌握到碰撞发生的大致时间,充份利用。
  “嘻!嘻!”
  雷霆撃荡开两斧,击锋刺入双斧手咽喉,双斧手正是前方敌人里唯一可勉强保持平衡的人,如肯顺势倒滚开去,顶多掉进河水里,不致有杀身之祸。
  龙鹰心忖这家伙真难杀时,白牙又率众从剧烈摇摆着的甲板杀过来。


第十章 水内恶门
  走舸帅舰上再无一物是稳定的,也没一件事可以肯定,除了敌我均晓得船沉在即。
  摇摆、侧倾、抛掷,半吊着的破帆更拖累右尾舷不住沉进水里去,激起的浪花涌上甲板。
  后方河面,遗下落入水里的,数以十计、载浮载沉的敌人,不少是随桅帆掉进水里去,部分则是给龙鹰赶得跳河保命。
  塌下的桅帆,压着对方三十多人。
  过程太快了,成功钻出来,破帆而出者,尚未有加入战斗的机会时,已随桅帆而去,给倾倒往河水里,胡里糊涂的。
  断桅,撞击,御敌,杀敌,整个过程在十多呼息内完成,走舸帅舰从雄赳赳的壮年,跨步进入风烛残年,撑不了多久。
  帅舰再非顺流而行,而是往一边随水转动,变成横亘河央,玩偶般被水送往下游。
  紧随的友舰欲援无从,更怕被似发了疯的帅舰撞击,分往两边骏开。
  从后赶来的两艘敌舰,仍在半里开外。
  以兵法论之,敌队就是给对手破了阵,再难重组阵势而战,变为一盘散沙,兼之最擅水战的主帅自顾不暇,失去了魂魄的舰队,只是乌合之众。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适应甲板上的乱况,谁便可将乱状纳为己用,试问何人可胜过龙鹰的魔门邪帝。
  龙鹰击杀双斧手后,一阵力竭,与白牙的正面交锋,损耗尤巨,幸好敌人因突变东歪西倒,高明如白牙者亦举步维艰,使他在登船后首次得到喘定回气的珍贵机会。此时船尾一方再无敌人,少了后顾之忧,令他可全力出手。
  船首一方战斗二度爆发,兵器碰撞声密集响起。
  龙鹰吆喝一声,震撼全场,雷霆击化作狂风暴雨,随其步伐,朝进退失据的白牙及其手下们,以攻坚硬碰的战法,疾攻过去。
  一马当先的白牙尚未从刚才和龙鹰的硬拼复元过来,见龙鹰势不可挡的杀至,身旁的手下们又被狂摇乱摆的船体,弄得立足不稳,遑论组织有效的反攻,心虚气怯下,自然往后退开。
  手下们,不论武功高低,均惟他马首是瞻,头儿怯战,兼之龙鹰来似旋风,其兵器又恰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最能发挥威力,大有无可抗御之势的奇兵异器,若非嫌命长,谁愿撄其锋锐。
  在龙鹰的庞巨威慑力下,敌人不战而溃。
  如此状况,绝不会发生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但当龙鹰纵横甲板,似入无人之域,帅舰内外煎熬,饱受摧残,敌人的士气一挫再挫,其击杀双斧手之举,如压断骆驼背脊的最后一根稻草,丧尽敌胆,连穷凶极恶的白牙仍难幸免,其他人更不用说。
  “轰!”
  江龙号出现左后方,巨轮辗螳螂般拦腰撞在尾随的另一艘走舸处。
  被撞个正着的走舸玩偶般打着转,再撞在帅舰左尾舷的位置。
  帅舰何堪摧残,倾侧入水。
  白牙一声“扯呼”,个个恨爹娘生少了一双腿,跳水逃命。
  忽然间,龙鹰和公孙逸长等人间,没半个敌人。
  龙鹰将雷霆击抛过去,公孙逸长接着时,龙鹰喝道:“勿贪功,返船去!”
  说毕一个大侧翻,没入离右舷五丈外的水里去。
  入水前,龙鹰有十足的把握,可在水里取白牙之命。
  入水后,方知自己如何愚蠢,且是中了白牙奸计。他的畏战而逃,根本是装出来的幌子、诱敌之计。
  水底下的白牙,脱胎换骨,变成另一“凶物”。论“血手”,白牙逊田上渊一、二筹,但对水性的熟悉和下过的工夫,则远在田上渊之上,够资格做田上渊的“师公”有余,若高辈份代表更高的武功。
  傲视当世的水底功夫,加上从田上渊处学来能称霸水中的“血手”,两相结合,可想象水内的白牙多么可怕和危险。
  想当年白牙在大河上游中伏,船沉人亡,得他一人逃出生天,其时向任天等肯定有在水底对付白牙和手下众贼的准备,仍被他借水遁逃,从此点可推测他的水底功夫,有过人之长,南方以水底功夫称冠的向任天,也逊他一筹,截不着他。
  今天他得田上渊传以“血手”,在水内如虎添翼,难怪在水战里他可以不留活口,因即使遁入水里,仍要飮恨在他手上。
  船在沉没中,已成不可挽回的事,白牙索性来个率众投河,引龙鹰等追来。而即使他们不追他,龙鹰等始终须步其后尘,掉进水里来,白牙便可以己之长,对敌之短,择肥噬之,杀一个得一个,如能就这么宰掉“范轻舟”,那非但没输掉这场水战,且为震惊中土的大胜利。
  龙鹰确有轻敌之意,虽然刚才殚思竭智,加上对方应变及不上自己,完成摧毁敌方帅舰的战争目标,然辉煌的战果,一时冲昏了头脑,忘记了符太的警告,就是“血手”在水内的可怕威力。
  于三门峡之时,水内的田上渊没想象里般的可怕,皆因有无瑕牵制着田上渊,等若两人在水下夹攻对方,令老田发挥不出“血手”的威力。亦因而形成个错觉,令龙鹰认为水内的白牙,因在“血手”的功力上逊于田上渊,比之远有不如。岂知能将“血手”融入本身水性功底内的白牙,在水下比之田上渊,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幸好龙鹰触水前,先一步生出警觉。
  警号来自魔种的灵应。
  侧翻入水前,他的灵觉一直锁紧白牙,清楚他偕手下们从水下潜往靠西岸的走舸舰,故此他的落点,刚好可将他们截个正着,但在快触水前的剎那,白牙倏地在他的感应网上消失个无影无踪,敲响警锣。
  尤幸如此,否则他怕要死第三次。
  无可抗御的庞大压力,来自四方八面,强如龙鹰也给挤得脏腑欲裂,且不明白白牙如何办得到。
  翻入水里,宛若翻进白牙精心布置的水陷阱,被他完全锁紧死锁。不由心里庆幸,先前是福至心灵,着公孙逸长等勿贪功,从左舷一方返江龙号去,他们的水上功夫,比起懂“血手”的白牙,是汪洋与河溪之别,碰上自己现在遭遇的,将只余待宰的份儿。
  脚下头上,入水逾十尺的当儿,早有准备的龙鹰双掌上托,掌心发出两股散射的魔气,与头上的河水相互作用,生出庞大的反撞力,另一刻脱困而下,双脚触及河床。
  他虽看不见白牙,因其在水内的视野之外,又没法凭感应锁紧他,却从水的异动,直觉他恶鱼似的从背后游过来,几是贴着河床,其灵活如神处,教人难以置信。难怪他能瞒过自己的灵觉,因已与河床结为一体。如此水底功夫,闻所未闻。
  他直踏河底,正是魔种式的本能反应,只有在水里能立足“实地”,始有与白牙较量的资格,否则势陷捱揍之局,且肯定捱不了多久。
  “血手”的攻击又来了。
  水下和水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一般武器,即使如水刺般专用在水里的兵器,亦因水的压力变得不切实际,还会影响速度。愈深进水里,压力愈大,游动愈困难,视野、听觉大受影响,又难闭气。任你功力盖世,气劲的作用也因水压大打折扣,发挥不出陆地上一半的威力,于深达二、三丈的水底,此况尤甚。
  深谙水性和在水内没下过苦功者之别,就是对这个水内世界适应力的高低之分,前者不但可掌握水的性情,还可以反过来利用水性,像恶鱼般对从陆上掉进水里来的猎物,大快朵颐。
  白牙现在正是这么样的一尾恶鱼,“血手”是他的利齿。
  龙鹰首次没法知敌,对“血手”的认识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如刚才般水压从四方八面挤来,便超出他理解的能力,故此对白牙下一轮攻击,压根儿无从揣测。
  他没时间转身,或别头瞥半眼,“水箭”及背。
  “气箭”该为白牙的拿手本领,不知多少人飮恨于他这门绝技上。
  早前在走舸帅舰上,龙鹰凭着对“血手”的认识,以集中破集中,还令白牙吃了暗亏。今回却没那么幸运。
  严格来说,这并非一枝“水箭”,如真的是水箭,势受水阻致不住在速度和力道上减弱,而是白牙凭“血劲”,对龙鹰此一活靶在水里辟出连系的路径,尖锐的“血劲”,循路线行走,源源不绝地逐渐增速加强,抵目标前形成“箭锋”,刺入敌人身内去。情况类似将对手以蛛丝黏死,方作埋身之击。
  天下间,惟“血手”可在水底下变得如此神妙绝伦。
  加上白牙在水里灵动如神的巡弋自如,成功潜往最有利的位置,对劲敌展开毫不留情攻击,一下子将龙鹰逼入绝境。
  今趟轮到白牙得尽“地利”。
  千万个不情愿下,却是别无选择,龙鹰弓起背脊,形成“魔盾”,硬受“水箭”。分散对集中,猝不及防对蓄势而发,兼之“水箭”角度刁钻,从水底斜斜射上来,击中处非为龙鹰“魔盾”最强的一点,以魔门邪帝之能,亦差点吃了个大亏,至乎小命不保。
  魔盾碎裂,近半气箭,破入龙鹰背脊去。
  技术就在这里。
  比招数,是龙鹰输了,但输多少,则在龙鹰身内的战场见真章。
  龙鹰凭的是贯满魔气的脊骨,硬迎白牙的“水箭”,凭魔气不容其越雷池半步,致伤及脏腑,而是采疏泄之法,只许其朝脊骨上下散去,逐步分化。
  纵然如此,袭体的“血劲”,杀伤力仍不可小觑。龙鹰剧颤喷血,乘势朝前翻滚,到脚上头下,白牙在水底披头散发的恶形恶相,映入眼帘。
  水流突生急遽变化。
  在敌我两方右边三丈许处,走舸帅舰颓然沉进水里去,以龙鹰的眼力,在深夜暗黑的水底下,能看到的是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沉了下来。
  本挂在船侧的桅帆,因其浮力远比船体强,随船沉到水底后,受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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