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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精校]-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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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有家人、亲人、朋友、同窗、同族、同道。
  茅秋雨说完话后,场间一片死寂。
  灭你全族。
  这四个字就像铁树的人一样,很强硬,很冰冷,有一种令人生畏的金属味道。
  铁树看着他说道:“你们应该很清楚,王破来京都是要杀人的。”
  茅秋雨神情不变,说道:“他若杀人,触犯周律,自有朝廷官员惩办。”
  很多人的视线落在远处那片山崖上的王辇。
  相王没有出辇。
  铁树笑了起来,带着讥诮与嘲弄。
  茅秋雨的说法,代表着离宫的态度。
  这种态度,很是冷漠。
  “他要杀人,你们不管,我还没有杀人,为何教宗大人却要管?”
  “因为你有心。”
  “这不公平。”
  茅秋雨没有回答铁树的话,转身向着山外走去。
  凌海之王等人,也随之而去。
  教宗确实没有杀死铁树的意愿。
  就像当初在国教学院那样,离宫只是在展现自己的力量。
  所谓保驾,横刀在前便是,所谓护航,横舟在前便是,不需要出刀,也不需要真的去撞,便够了。
  铁树看着在秋雨里离开的国教众人,眼角微微抽动。
  这些人都是国教里的大人物,但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他却不敢出手。
  确实不公平。
  就像先前在山道上,他对肖张说的那样。
  在教宗与国教面前,他有什么资格谈公平?
  ……
  ……
  黄叶落尽,寒意渐深。
  京都今年的冬天,仿佛比以往都要来得早一些,看日子还是深秋,却已经落了好几场雪。
  北新桥的民众,对此感受更是真切,躲在家里,不停地搓着手,咒骂着天气。
  没有人注意到,这般严寒与那口废井有关。
  寒风从井口不停地向外吹着,呜咽不停,像是吹箫,也像是哭泣,喜极而泣。


第694章 云无心
  潭柘庙一役,没有发生真正的战斗,但其间隐藏着的凶险,要比世间绝大多数战斗更加可怕。
  那个落着秋雨的日子里,朝廷与国教出动了太多高手,根本没有办法瞒住消息。
  世人很快知道了铁树自南海归来的消息,并且知道他抵达京都,要杀王破,同时,也确定了王破的目的,他是来杀周通的。最重要的是,人们最终确认了,朝廷与国教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随时可能出现大问题。
  在天书陵之变里精诚合作的两大势力,没过多少日子便反目相向,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但现在人们都很清楚为什么。
  因为陈长生。
  没有人留意到北新桥那口底里散发出来的寒风,也没有人知道现在的陈长生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离开过国教学院,安静地坐在藏书楼的窗边看书,不看窗外的景,也不问窗外的事。
  很多人都在猜测,圣后娘娘的遗体应该就被他葬在国教学院里,只是没有办法证实。
  林老公公这样的大人物都铩羽而归,离宫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谁还敢强行闯进国教学院查探?
  朝廷没有继续下旨要求国教学院交出圣后娘娘的遗体,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
  很多人都不理解陈长生为什么要这样做,包括国教里的某些大人物,比如白石道人。
  如果只是为了国教的继承权,有了教宗的旨意,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向皇宫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对方一定会收回原先的打算。
  可他没有接旨,也没有请旨入宫,没有通过任何人传话给皇宫里的人,一直沉默着。
  现在整个世界都已经知道,他是遗族之后,身上流淌着陈氏的血,但与圣后娘娘并无母子。
  往过去数年望去,他与圣后娘娘之间,也应该没有任何情意才对。
  他为什么要接而连三地抗旨?为什么要通过对周通的态度表达对朝廷的不屑?为什么要用沉默对抗自己的老师?
  薛醒川已经入土安葬,薛河被捕回京,被关在周狱里,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薛府重新回归宁静,但没有人会忘记前些天薛府设祭时的热闹,很多势力都派了代表,这是对旧朝的怀念,还是对新朝的仇视?这是对教宗的敬畏,还是对商行舟的挑战?
  如果还在天海朝,周通绝对会借此事掀起一场极大的风雨,但现在的他一反常态,表现的格外沉默。
  任谁知道像王破这样的人藏在京都里,随时有可能从街边的茶铺里走出来,向自己斩出一道刀光,大概都会如此沉默。
  颇有深意的是,最近这些天,周通没有像最开始那数日一样留在皇宫里,而是回到北兵司胡同重新开始视事。
  “铁树应该就在附近,他会一直守着周通。”
  苏墨虞说道:“他会等着王破出刀,然后杀死他,这样并不违背星空之誓,无论教宗陛下还是谁都无法降罪于他。”
  寒冷的秋风从窗外吹进来,翻动着书页,却无法让陈长生的表情有任何变化。
  看着坐在窗边沉默不语的他,苏墨虞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潭柘庙那日真是可惜了。”
  如果那天离宫不惜一切代价,在秋雨里杀死铁树,现在的局面便不至于如此棘手。
  陈长生视线在书上,说道:“那天不好杀。”
  苏墨虞明白他说的是山崖上那座王辇,说道:“如果主事的是折袖,他一定还是会动手。”
  既然不惜一切代价,哪里还需要顾忌那座王辇和山外的如雷蹄声。
  “八方风雨哪里是这般好杀的,就算能够成事,离宫也要付出极大代价。”
  如果那天铁树真的被杀死,那么从秋雨里走出来的四位国教巨头,又能有谁活着?
  陈长生看着书页,说道:“而且会天下大乱。”
  苏墨虞说道:“如果唐棠主事,他还是会坚持如此做,因为道尊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天下大乱,那么,杀便杀了。”
  陈长生不认为事情会像他,或者说像唐三十六设想的那般发展。
  离宫杀铁树的目的是为了保王破。
  王破来京都的目的要杀周通。
  周通是皇宫一定要保的人。
  王破是皇宫一定要杀的人。
  陈长生很清楚,就凭这四句话,师父他便不惜天下大乱,而且……
  “师叔不会这样做。”
  他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凄淡秋景说道:“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
  教宗陛下,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
  但他不是豪杰,更不是枭雄。
  他看着星空的时候会有所敬畏,他想保护陈长生和王破。
  但他更不想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他能够把京都的局势维持在还可控制的范围内,已经非常辛苦。
  坐在棋枰对面的那个人呢?
  皇宫很安静,很多人在殿前,看到过那个房间里商行舟被灯光映出来的侧影,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商行舟应该是在做什么事,却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事。
  就像天书陵之变,就像雪老城之叛,他的无声,往往是一道惊雷的前奏。
  也没有人知道王破在哪里。
  整个世界都知道他在京都,他想要杀人,却找不到他。
  他消失了,而南城某家酒楼,多了一位来自汶水的账房先生。
  ……
  ……
  京都秋意再深,更深,深至极处,寒意刺骨,好在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将那些寒意冲淡了数分。
  南北合流,这件万众期待的盛事,终于得到了正式宣告,庆典也即将举行。
  庆典前所未有的盛大,既是庆贺南北合流成功,又何尝不是新朝想要完全洗净天海圣后留下的气息。
  来自白帝城的使团,提前数日便已抵京,白帝夫妇最终只来了一人。
  与魔君惊天一战,白帝也受了不轻的伤,来的是皇后,也是大西洲的长公主。
  很多人的视线投向了国教学院。
  谁都知道,国教学院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向来极为亲近,陈长生更是落落殿下的老师。
  那么妖族使团的到来,会对京都的局面造成怎样的影响?
  这个问题,陈长生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使团抵京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沐浴更衣,然后等待着故人来访。
  来的果然是位故人,但不是落落,是金玉律。
  “郡主正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无法离开,轩辕破我是在路上遇着的,他受了不轻的伤,需要调养,所以我没有把他带回来。”
  金玉律看着他说道,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又叹了口气。
  无法离开,没有回来。
  陈长生有些难过。


第695章 不再见
  当然是因为听明白了,才会难过。
  但陈长生难过不是因为明白的那些事情,而是随之而来的别离与再难相见。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以他与落落之间的关系,大公主访京,理所当然应该与他见面,但没有。
  这便是妖族的态度。
  “陛下与你的那位老师是朋友。”
  金玉律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陛下没有在意你与落落殿下之间的亲近,甚至乐见其成,然而陛下算到了一切,却没有算到,事后你的那位老师会另有想法,而你……也有想法。”
  陈长生保持着沉默,没有对此做出解释。
  金玉律继续说道:“当然,就算你的老师生出新的想法,陛下也有办法帮你守住教宗继承者的位置。”
  圣人之言,其威无界。
  陈长生想起了这句话。
  他的老师商行舟,现在当然是一位圣人。
  但两位圣人说的话,终究要比一位圣人的话更有力量。
  如果白帝坚定地支持他,再加上教宗的指定,就算是商行舟也无法反对。
  白帝会不会支持他?在今日之前,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长生是落落的老师,与妖族向来亲近,由他继承教宗之位,怎么看,这都是对妖族来说最好的结果。
  现在看来,白帝的态度很明显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的表现,太不成熟,陛下对此深感忧虑。”
  金玉律说道:“就算我们支持你,助你成为离宫之主,可是你有能力在那个位置上坐稳吗?如果不能,那我们为什么要支持你?”
  陈长生的心神有些恍惚。
  他最近好像经常听到成熟这个词。
  十四岁入京,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稳重,很少有人会觉得他这方面有所欠缺。
  现在看来,原来还是不够,至少不够成为一位大人物。
  只是,什么是成熟呢?
  陈长生明白,在很多人看来,在白帝夫妇看来,自己确实做了很多不成熟的事情。
  既然教宗师叔亲自替他说话,他只要认输、投降、伏低,老师便没有不重新接纳他的道理。
  即便不能,他也应该表现的更成熟一些。
  比如最近这些天,他不应该在国教学院里,而应该在离宫,抓紧时间了解国教的一切。
  比如前些天,他不应该去城门外,在官道旁替薛醒川收尸,去薛府拜祭。
  比如更早些的那一天,他在国教学院里没有接旨,而是用千把剑把林老公公砍的浑身是血。
  比如那一天,他背着天海圣后的尸身从天书陵上走下来,与老师擦身而过,仿佛陌路。
  就像这些天,他一直在期待白帝城的使团到来。
  他以为总会有人支持自己,就算没有人,还有妖族。
  现在看来,这种期待,真的很可笑。
  他望向窗外,湖畔的大榕树都已经无法保有完全的青意,变得萧寒了很多,湖面上覆着薄冰,衰草上凝着浅浅的霜。
  是的,这些都是不成熟的,天真的,幼稚的,热血的,冲动的,中二的,可怜的,可笑的。
  可总比这些寂清的、萧瑟的、没有热乎劲儿的世界要来得温暖吧?
  ……
  ……
  大公主去了皇宫,又去了离宫,与商及寅相见。
  三位圣人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妖族与朝廷、国教之间搭成了什么协议也没有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她没有去国教学院,也没有请国教学院里的人去她居住的别宫。
  她没有见陈长生,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也让京都里的局势再次变得清楚起来。
  南方使团也陆续抵达,长生宗、秋山家等诸世家,圣女峰也派了人前来,就连槐院也派了代表。
  京都里的风向哪个方向在吹,谁都看得清楚,于是大公主的态度相同,南方使团没有一个人去国教学院。
  因为敏感,也是因为他们要向朝廷表明态度,而且作为南人,他们对天海圣后没有任何好感,自然也不会因此支持陈长生。
  圣女峰也只是给国教学院里的南溪斋弟子们送去了一些书信与用具。
  某天傍晚,国教学院的门被敲响了,有客来访。
  来访的客人是离山剑宗弟子关飞白。
  国教学院中人与离山剑宗弟子相识已经三年,其间的故事很是复杂,可以说亦敌亦友,终究还是相熟了起来。
  因为双方是真正的同道中人。
  这却是离山剑宗弟子第一次走进国教学院。
  关飞白跟在苏墨虞的身后,看着国教学院里的景物,显得很感兴趣,直到遇见几名以前便识得的南溪斋师妹,才收回了视线。
  在藏书楼里,陈长生与他见面。
  他是未来的教宗,关飞白虽然是神国七律之一,离山的天才弟子,身份地位也与他有很远的差距,不过双方的交谈没有变成所谓亲切地交谈、友好的会面,当然也没有像当年那般,充满着凌厉的剑意与敌意,只是简单的说话。
  这场对话真的很简单。
  “离山就来了你一个人?”
  “不过是走过场,来那么多人做什么。”
  “为何会是你?”
  “谁来都一样。”
  “那你们不如派七间来。”
  “要脸吗你?”
  苏墨虞很及时地插话:“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关飞白有些恼火地瞪了陈长生一眼,问道:“唐棠呢?”
  “你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打架。”
  “试剑好听些。”
  “都依你。”
  “他不在。”
  “去哪儿了?”
  “回家了。”
  “……那折袖呢?”
  “……还是打架?”
  “……试剑。”
  “他不在。”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听到陈长生的回答,关飞白沉默了下来。
  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唐三十六和折袖都不在国教学院。
  他想象得出,这段时间陈长生在国教学院里有多辛苦。
  “那我走了。”
  “不送。”
  既然想找的人都不在,想打的架也打不成,自然便应该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关飞白有个要求。
  他对陈长生说道:“你送送我。”
  陈长生摇头,说道:“不送。”
  关飞白坚持说道:“你就送我到院门。”
  陈长生说道:“不要。”
  他送关飞白到院门前,会被很多人看见。
  关飞白就是想要人们看见。
  陈长生不想把离山拖进这摊浑水里,所以坚持。
  关飞白想了想,说道:“那我走了。”
  陈长生说道:“谢谢你。”
  关飞白向院门走去,没有回头,摆手说道:“不客气。”
  ……
  ……
  唐棠回了汶水,折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朝廷方面自然不会忘记这位狼族年轻强者,清吏司的密谍一直没有停止对他的搜捕,却始终一无所获,就像王破一样。
  北兵马司胡同里的那座庭院,已然修复如初,平整的地面覆着新鲜的泥土,只等明年春日植上一层草皮。
  夜色最深的时候,地面上结了一层冰霜,泥土深处传出极轻微的磨擦声,仿佛蚕在啃食桑叶,仿佛是无数蚯蚓赶在寒冬之前拼命地向地底钻去。
  秋意最深时,便是冬日至。
  南北合流的庆典顺利地结束,各使团却没有离京的意思,因为教宗的病一天比一天更重。
  庭院里,周通看着凋寒的海棠树,喃喃说道:“到时候了。”
  对有些人来说,是时候了。
  城南茶楼里的那位账房先生与东家掌柜伙计一一告别,出门而去。
  短短十余日的相处,竟让整间茶楼的人,从东家、掌柜到最普通的伙计,都对他生出依依不舍之情。
  陈长生把笔搁回砚台上,吹干纸上的笔迹,封好,递给苏墨虞,向藏书楼外走去。
  苏墨虞看着他的背影,心知今日一别,或者再难相见。
  ……
  ……


第696章 大人物
  国教学院的师生们,目送陈长生走到院门处,眼神很是复杂,情绪很是感慨。
  南溪斋女弟子在院门处等着他。
  陈长生示意众女不用跟着自己,走了出去。
  “这是斋主的命令。”叶小涟在他身后恼火喊道。
  陈长生知道很难说服这些少女,对在院外迎着自己的辛教士说道:“拜托了。”
  辛教士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教枢处的教士和国教骑兵上前,把国教学院围了起来,自然也把那些南溪斋的少女拦在了里面。
  陈长生望向国教学院,默默做了告别。
  从那年春天,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半时间。
  不知何时再见,国教学院里的青藤以及人。
  他写了四封信交给了苏墨虞,就像苏离离开之前那样,把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
  北新桥井口的寒意越来越重,只需要再过两年时间,小黑龙便能够脱困。
  他对这个世界再无亏欠,肩上再没有担子,可以轻身前行。
  看着消失在百花巷深处的他的背影,辛教士的情绪有些复杂。
  没有过多长时间,陈长生离开国教学院的消息便传遍了整座京都。
  深秋后这些天,周通经常不在皇宫,而是在修葺一新的清吏司衙门里视事。
  这个消息传到北兵马司胡同时,他正坐在一把虽然崭新、却被花了太大心力做旧的太师椅上喝茶。
  他喝茶的还是最名贵的大红袍,穿得还是那件仿佛散发着血腥味的大红官袍。
  他的脸色很苍白,眼神漠然仿佛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看上去就像一个厉鬼。
  “做好准备迎接身份尊贵的客人吧。”
  他把手里的茶盏轻轻搁到桌上,看着院子里的下属们平静说道。
  官员们领命,面色匆匆开始奔走,周狱内外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肃杀。
  远处的街上,那个浑身散发着铁般阴冷气息的男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望了一眼天色。
  天越来越暗,不是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是因为云越来越厚,早已不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看来是快要落雪了。
  没有过多长时间,最新的情报很快传到北兵马司胡同——陈长生进了离宫。
  小院里,最忠诚也是最强力的数名下属,望向堂前那把太师椅,心想大人会不会是想多了?
  朝廷摆出了这样的阵势,就算那个人是陈长生,难道还敢来闯周狱不成?
  “去了离宫,不代表他今天就不会去别的地方。”
  周通看着手里的红泥茶壶,仿佛看着一件死物,漠然说道:“等他出来便是。”
  ……
  ……
  离宫的最深处没有四季,自然也没有寒冷的冬意,那片被切割成方块的天空里,也看不到雪即将落下的征兆。
  就像那盆青叶依然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很嫩、很绿、随着清水的泻落轻轻地摆荡,展露着自己美好的腰身。
  教宗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病色,只是皱纹多了很多,深了很多,看着苍老了很多。
  就像梅里砂死之前的那个秋天一样,老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显露了自己的老态。
  看着教宗的脸,陈长生有些感伤,有些难过,有些不平,对这片大地的,对那片星空的。
  教宗比商行舟还要小两岁。
  他很清楚,师叔如果不是对自我的要求与这个世界的现状相抵触太多,以至于始终难以获得真正的宁静道心,何至于会提前老去。
  教宗看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好人不长命?”
  陈长生沉默不语,点了点头。
  “我并不是一个好人。”教宗说道:“当然,就算这句话是成立的,我们也不能因此就去做个坏人。”
  陈长生很喜欢这样的话语,睁着明亮的眼睛,认真说道:“是的。”
  教宗擦干净青叶上沾着的水珠,又从他的手里接过手巾擦干净手,示意他坐下,问道:“你师父这些天很安静,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无论是国教学院抗旨,还是王破入京,对新朝来说都是大事,但商行舟没有对这些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甚至在南北合流庆典上都没有说话。
  陈长生很清楚,这并不符合师父的性情,但他真的不关心这些事。
  “他这些天一直在尝试让朝廷控制天机阁。”教宗说道:“现在看起来,应该快成功了。”
  陈长生即便再不关心这些事情,听着这话也忍不住震惊起来。
  天机阁不是普通的组织,拥有难以想象的资源与力量,圣后娘娘执政期间,可以说是大周朝廷最重要的支柱力量,现在圣后娘娘与天机老人都死了,商行舟如果能够让朝廷继续控制住天机阁,真是非常了不起。
  从重要性上来说,这件事情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通过雪老城的叛乱,杀死人族千年来最强大的敌人,暂时解决魔族南侵的危险,接着,毫不犹豫全盘接受天海朝的谈判条件,极其稳妥谨慎地推动南北合流继续向前,直至双方签约,如果商行舟连天机阁都搞定了……
  哪怕他现在在皇宫那个小房间里看书,不怎么见人,但他依然会是世人心里的神明。
  “对师兄来说,这并不完美。”
  教宗看着陈长生说道:“你知道他最开始的想法是什么。”
  陈长生知道。
  对商行舟来说,最完美的局面,无过于,当教宗死后,他可以重新拥有国教的大权。
  只不过,他虽然是国教的正统传人,但毕竟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而且他是教宗的师兄,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可能由他继任教宗。
  所以在天书陵那夜后,他第一时间推出牧酒诗,试图取代陈长生的位置,只是没能成功。
  正是因为没能顺利地夺取国教,他才会付出如此多的心力,确保天机阁会落在手里。
  教宗忽然说道:“位置是相对的,重要性也是相对的。”
  陈长生记得“位置是相对的”这句话,被王之策写在笔记的第一页。
  “在位置与重要性之间获得某种平衡,从而避免整个世界随着我们这些人起舞,是我这些年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教宗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唯如此,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才能够稍微安稳一些地活着。”
  陈长生明白了。
  先帝晚年,教宗会支持圣后娘娘,这一次他支持师父和陈氏皇族,现在,师父与朝廷势大,国教便要向相反的方向走走,越远越好。
  这与情感、道感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没有关系,这是对世间万民无差别的仁爱,但在具体的某件事上,则往往会显得那般粘腻不爽。
  他也明白师叔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
  这是教诲,是传承,是现任教宗对继承者的指点。
  “懂,不代表能够做到。”
  陈长生想着天书陵的风雨,官道旁的尸体,还有京都里的血与火,出神了会儿。
  “可能,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做个大人物吧。”
  ……
  ……


第697章 小原则
  “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个小人儿。”
  教宗笑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长短:“但人都是会长大的,有些事情只要肯学,就一定能学会。”
  陈长生通读道藏,无论剑道还是别的本事,向来都是一学就会,天赋与悟性都极佳,有什么是他不能学会的?
  听着教宗的话,他很自然地想起天书陵三日后,他与教宗在藏书楼里的那场谈话……只是世间书籍浩瀚如海,知识繁若星辰,木匠、种地、植药、裁剪、修院子,需要学的东西很多很多,何必一定要学怎样做一个大人物呢?
  “不想学怎么办?”他看着教宗认真说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不是教宗的好人选?”
  教宗微笑说道:“这种推断自然有其道理,但即便你现在不肯学,只需要安静一段时间也好。”
  陈长生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很直接地表示了拒绝:“我做不到,因为这不可能是一段时间,师父需要我真正的服从。”
  教宗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愿意,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在如今的世人看来,师徒如父子,做学生的服从师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做师长的不说让你做些事,让你沉默些时日,就算让你束手就擒、甚至当场自尽,你都应该毫不犹豫地接受,如此才是做学生的本份。
  陈长生不如此想。
  “是的,我不愿意。”
  教宗问道:“为什么?”
  陈长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夜在天书陵,看到师父的第一眼起,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内情后,他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师父他做的事情我不喜欢吧。”
  “如此说来,你喜欢娘娘的行事?”
  陈长生摇了摇头。
  教宗问道:“那为什么你现在会如此选择?”
  这里说的选择,指的是那天朝阳初升,他背着天海圣后的遗体走下天书陵。
  也指的是国教学院封门数日,抗旨不遵,直至今天,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教宗的问题也是现在京都里无数人的问题,林老公公问过,苏墨虞问过,很多人都曾经问过陈长生。
  他从西宁镇来到京都后,一直是以国教的继承者、同时也是天海圣后的对立面而生活着。
  他与天海圣后之间并无情意。
  他不是昭明太子,那么自然也不是她的儿子。
  那么,为什么?
  陈长生道:“娘娘她被师父误导,弄错了我的身份,才会把我当作她的儿子,那夜的天书陵才会出那么多事。”
  如果不是要替他逆天改命,圣后娘娘或者真的可以在这场大变里获得胜利,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教宗说道:“既然是误会,她的付出是对你师兄的,而非你的,你不需要承担这份恩情。”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当时在天书陵上,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是真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在看待,在爱护。”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她既然曾经真的把我当儿子,我就把她当母亲看待。”
  教宗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他把天海当成母亲看待,那么自然要替天海送终。
  谁都无法越过这一条去。
  陈长生接着说道:“至于师父……既然从一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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