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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今夕)-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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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风起眼中露出浓浓的羡慕,转瞬即逝,抱拳道:“义父可查探出他肉身所藏之地?”
闻言,陆司空哈哈大笑起来,指向吕风起摇头道:“吾儿岂不知肉身的重要,他若想藏起来,谁能发觉。不过,即便找不到他的肉身,他们这一去,也再回不来了。”
直到此时,吕风起方才变色,讶然问道:“敢问义父有何打算?”
“这些你便不用管了,只要知道……”
躺在床榻上的老者眼中陡然暴绽出一丝精光,转瞬后眼皮耷拉,漫不经心道:“从此以后,你便是大匡第一人。”
身躯微震,风华绝代的天下第一将强忍着心头的惊骇,面色不变,过了许久方才欠身告退。
……
“胡不非被杀?”
吴中司马府,幽寂冷清的小筑中,少女从蛇口中取出密函,一眼扫过,面露深思。
别人或许不知,可她却知道,琉国正逢剧变,可这剧变几时发生,她也无法看清。
刚刚升迁的羽林军大将被琉君亲口赐死,这又代表了什么?
起身,走到窗前,司马槿看向连日寒雨,神色莫名。
就在这时,屋内忽地卷来一阵阴风,黑烟滚滚,却携着血腥味。
少时,从黑烟中走出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两条胳膊已被削去,露出刺目的白骨,口中叼着信函,朝向司马槿长跪不起。
目光落向那名鬼卒,司马槿心头一颤,转眼后生出浓浓的不安。那名鬼卒斥候正是她派往琉京,给安伯尘送神龛者,去时好端端,不到半日回转,却被人斩去两条胳膊。
第153章 秦中司马房
“发生何事?”
平复下心绪,司马槿低声问道。
鬼卒斥候将信函吐于案上,连磕了十个头,方才道:“属下无能,路遇强手,夺走了神龛。”
鬼卒斥候之强,足以抵得上两三地品好手,却被人斩去双臂,夺走神龛。他虽未多言,可司马槿如何不知,若非遇上实力远高出他的强者,也不会沦落至此。
“谁?”
司马槿问道。
“司马房。”
那斥候抿了抿嘴,看向案上信函,又道:“他说统领只要看过信函,便会知道他的心意。”
面纱后的美目渐渐变得冰寒起来,司马槿看向信函,喃喃道:“怎么可能,他此前尚在秦国,就算匿踪潜行,也没有逃过我八百斥候耳目的道理……莫非他们联手了。”
脸色一变再变,司马槿紧抿朱唇,拾起案上信函。
她口中的他们是指鬼军中前两军的都督,若不是他们倒向司马房一边,司马房断不会在她眼皮底下长驱南下,过了吴国直入琉国。
拆开信函,没入司马槿眼帘的是一行龙飞凤舞的楷字,观人先观字,信函上的字不羁洒脱,又透着意气风发。想来也是,不足二十便突破地品,老祖宗眼中的雏龙,少年得志,也的确有轻狂的资格。
目光落向信函,司马槿轻念出来:“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还未读完,信函已被司马槿从中掐裂。
这首《凤求凰》是她十二岁那年所著,用来取悦家主夫人,宴会后,这首《凤求凰》和司马槿的才名一起传遍司马门阀各家分支,司马家人皆道司马槿文武全才,当为世间奇女子。
司马房寄来《凤求凰》,言外之意司马槿又岂会不知。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司马房,你好大的胆子!”
司马槿的声音愈发冰冷,眉宇间却含着一丝担忧。
就算司马房和两军都督联手,司马槿也全然不惧,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谁也无法夺下八百鬼军。令她心生不安的却是司马房毫不停留,径直取道前往琉京,还夺了神龛和书信。
余光落向信函最后,下一刻,司马槿再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眸里青华闪烁,砰然蹿出。
在信函最后如是写道:“昔日统领殿下一曲《凤求凰》惊艳四座,吾心仰慕,然远在秦水边,倾诉难及。今朝南下,偶知殿下另有所怀,却为琉国氓民,房甚憾。此去琉京,若为俊才,房暂留性命,日后再争。若为驽马,司马房不才,愿为殿下除此心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秦中司马房敬上。”
“小安子……”
信纸粉碎,化作齑粉流散入窗外,转眼被暴雨卷走。
匍匐于地的鬼军斥候惊讶的看向令他们敬畏有加的统领大人,就见司马槿从格中拔出五尺青锋,挂于腰间,披上墨黑色的斗篷,整个人的气度陡然一变,从闺中娇柔少女摇身变回执掌八百斥候的冷颜女将。
“统领大人……”
那名斥候失声叫了出来,想要劝阻,可转眼后司马槿便如一阵疾风出了小筑。
小筑外,老人举着油纸伞,苦笑着看向司马槿。
司马槿止步,目光落向后军都督刘老休,神色冷凝。
“是你告诉他?”
司马槿平静的问道。
刘老休苦笑连连,摇头道:“若不说出,恐怕你再做不回从前的斥候统领。”
“还有几人知道?”
司马槿似乎没听出刘老休的弦外音,冷声问道。
嘴角的苦笑更盛,刘老休犹豫着道:“那个安姓少年吗……只有老太君了。”
点了点头,司马槿并没开口,径直向前走去。
“你若无情,当可长做司马家的公主,日后就算元老会也有一席之地。你若困于情,一生成就止步于此。”
耳边传来老人复杂的声音,司马槿脚步微滞,半晌,冷声道:“非是情……你不会懂。”
“哪是我不懂,只是你尚不知罢了。”
老人的感慨声穿过雨幕而来,司马槿也只是冷笑,行至院门,用力推开。
没入她眼帘的是黑压压的铁骑,少说也有三千人,严阵以待,枪矛倒竖。
咯噔一下,司马槿的心寸寸冰寒下来,雨珠子顺着斗篷浸透面纱,她紧咬朱唇,面纱后容颜惨白如纸。
司马房说得好听,可他此行琉京,只为取小安子性命。若再给小安子十年,他定不会输给司马房,可现如今……
心头一横,司马槿的手已向腰间探去。
当先那员大将忽然拱手道:“老太君唤七小姐。老太君还说,若是小姐不愿前往,她便亲自来请。”
手臂轻颤,司马槿怔怔地抬起头,越过三千铁骑,目光落向南方,心中生出浓浓的绝望。
刘老休的话依稀回荡在耳边,却倒让她目光愈发复杂。
自己真的动情了吗?对他……
余光落向腕边的珠链,司马槿忽觉鼻尖一酸,莫名的情绪萦绕心头,她想要看清,却又不敢看清,只觉很是委屈。
下一刻,司马槿不再迟疑,玉手落向腰际,当先的大将脸色微变,就见司马槿猛地一晃,随即昏倒过去。
扶住司马槿的是一鹤发女子,白发及腰,说不尽的飘然出尘。她虽生着一头白发,却有着年轻女子的容颜,清丽中不乏高贵。
“参见老太君。”
三千铁骑翻身下马,不顾盔甲沉重,跪倒泥泞中。
“我老吗?”
女子忽然笑了,她虽在笑,却令三千铁骑面色发白,心中忐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谁敢说太君老,老夫第一个去和他拼命。”
刘老休弓着背走了上来,陪着笑道。
“都大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会说话。”
看向刘老休,司马门阀最深不可测的女子笑得愈发开心:“都准备妥当了?”
“是。”刘老休毕恭毕敬道。
“如此甚好。”
声音虽在耳边,人已在千步之外,刘老休抬起头,看向女子远去的背影,默默摇头。
老太君已做出了选择,面对司马门阀一龙一凤,身为女子的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司马房。乱象生出,老太君却将远行,未来的计划或许也会变上一变,等司马房取得琉京安姓少年头颅回转,折服司马槿,向家主求婚,也不知家主会不会答应。
只是可惜了她,非得喜欢上一个琉国佃农儿子,若是被司马家人知道那还了得。还好有司马房出手,想来杀了那个少年,绝了她的念头,她也不会再去胡思乱想什么。
朝向躬身施礼的将军摆了摆手,刘老休摇着头,迈着四方步消失在雨幕中。
……
雨还在下,看这天气,铁定没完没了。
琉京人都在猜是不是天头的龙仙在发怒,又或许是布雨算错了时辰,不过雨下得再大也影响不到他们,该吃的照样吃,该看的戏照样去看,和往常一般,谁也没发现街头稍有点年岁的算命先生纷纷摇着头匆匆离开琉京。
大劫降临,血流成河,满城白骨,又岂是惫懒的百姓所能看到。
夜深人静,雨水连成串,击打向窗棂,扰人清梦。墨云楼七层,烛光明亮,少年人披着大氅,静静地看着案头的纸卷。
局至终途,却已无计可施。
琉君坐视不管,只等借助二妖之手清洗京城世家,唯一能拖住二妖的胡不非也自取灭亡,安伯尘有心无力,也只能等到大劫降临的那天,召唤龙君除灭二蛇。
可召唤龙君需要神龛,到现在司马槿还未将神龛送来,安伯尘心中焦急,却又无法联系上司马槿。
“轰”的一声,夜穹深处劈来一道雷电,狂风席卷,窗户摇摆咯吱咯吱作响。
“你可是在等这个?”
背后传来清朗的声音,安伯尘回身看去,就见一个少年人手捧包裹,笑盈盈的看向他。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素白的里衫,身披雪白大氅,面容清俊,眉毛挑起时一跳一跳,透着轻松的神色。这只是第一眼,第二眼看去,却陡然发现那个少年气质飘逸,隐隐出尘,让人赏心悦目,至少比此时神色萎顿愁眉苦脸的安伯尘要好上太多。
“她派你来的?”
安伯尘看向少年手中的包裹,喜声道,却然没发现那少年会跳的眉毛此时深深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可笑。
他便是司马槿的心上人?
看向发髻散乱,身形单薄的安伯尘,司马房只觉得无比荒谬。
刘老休早就告诉过他,司马槿的心上人是一出身佃户的仆僮,可司马房却始终将信将疑。在他心中,高傲冷漠如司马槿要么不动情,一旦动情,定是那等人中龙凤,英俊不凡,文武双全的青俊人物,至少不会输于他。
然而眼前的少年相貌普通,披头散发,一个劲的在那憨笑,而修为似也不高,面对陌生人全身上下竟全是破绽……这样一个寻常无比的小人物,平日里自己看都不会去看一眼,可他居然赢得司马家冰公主的芳心。
第154章 无邪在手 北龙亦伏(上)
这一瞬,司马房心中生出浓浓的愤慨,嘴边犹含着笑,却如上京的雪一般冷漠。
他出身司马门阀旁支,幼年随叔父远走秦国,在那安身立命。他三岁前并不灵光,无论说话还是走路都比同龄人迟上许多,家里人并不看好他,只有叔父可怜他自幼父母双亡,悉心照顾。谁也没想到,在他五岁那年,突然间开了窍,从此往后,无论学识还是修为都突飞猛进,直到踏足地品,终得秦中北龙之称。人皆称他绝世英才,北有秦中司马房,南有吴中司马槿,一龙一凤,司马门阀后继有人。而他也很是争气,短短四年间,便将秦齐二国的司马家眼线密探收入囊中,且发展壮大,老祖宗更是数次召他相见,直言他将是司马门阀历史上第一个二十岁前便拜将者。
年纪轻轻,便成为司马门阀说得上话的人物,放眼大匡,同辈之中除了那几个先天无底洞的怪物,又有几人能和他相论?
司马房轻狂孤傲,并非没有依仗,他所仪仗的是他自己的实力。在司马门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家门阀中,只要有实力,便能拥有想要的一切,而他司马房最想要的,便是南方一凤。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自己。
司马房常常如是想着,谁曾想,再到吴国,却听到一个令他愤怒无比的秘密,司马槿居然有了心上人,且还是个低贱的仆僮。
打量着眼前一脸欣喜好像个傻子般没心没肺笑着的少年,司马房心中的不屑和荒谬再无法收拾。
这等人又怎配得上司马槿?更枉论我的对手……没想到司马槿居然如此有眼无珠,也罢,我就替你了结了这段孽缘。
眼见安伯尘向自己走来,司马房眉毛轻跳,忽而一笑道:“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需得换个地方。”
安伯尘脚步一顿,皱眉道;“此处无人,你有什么话大可说来。”
“在这华楼之上可说不得。”
司马房嘴边的笑意更浓,藏于眸子深处的杀意更盛。
他杀人喜欢应景,杀豪杰,需在高山大河前,杀恶人,需在牢狱囚房中,而杀眼前这个犹如草芥蝼蚁的贱民,又岂可在如此华美的楼中,荒郊野岭泥泞之地,才是他葬身之处。
说完,司马房飘然出楼,负手立于朱雀街,玩味的看向楼中神色渐渐变得复杂的少年。
安伯尘并非真蠢,怎会察觉不出白衣少年的古怪,可神龛就在他手中,安伯尘势必要得到。
犹豫着,安伯尘抄起无邪,返身下楼。
眼见安伯尘急匆匆赶出,司马房眼里闪过不屑,施展身法径直向城郊而去。
大雨连天,行了一路,司马房的衣衫仍是干的,直到北郊方才停下脚步,回身看去,眉头稍蹙。
“人去哪了?莫非还是个胆小鬼……”
他并没发现,一条肉眼难见的水影逆着大雨,慢悠悠的爬上他身侧大树。
化作水影,安伯尘将无邪藏于树后,细细打量向三步外的少年。
城隍判官说司马槿是鬼军斥候统领,手底下的人都是阴气极重的鬼卒,何来这样一个丰姿俊秀的少年?再者,司马槿送来神龛,定会托付心腹之人,这人故弄玄虚,应当不会是司马槿的人……难不成是她的仇家,半路截下神龛?
思索片刻,安伯尘已猜出前因后果,想到司马槿被司马家人抓回吴中,虽能入阴间,可平日里却不知会遭到怎样的待遇,安伯尘心头不由一痛。
“你是何人?”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在风雨中飘忽不定,传入司马房耳里,来自秦中的俊龙心生古怪,亦有些警惕。
是那个安伯尘?
怎么可能,那人胆小如鼠,铁定没胆子独自一人来此荒郊野岭……难不成我惊动了哪方高人?
司马房暗暗笃定,拂落如雪白衣,朝向雨中遥遥一拜:“在下司马房,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
“本居士闲游于此,却见你冒雨来到郊外,心生好奇罢了。原来是司马家的人,不知你来琉京所为何事?”
声音飘忽不定,司马房心生忌惮,朗声笑道:“在下来此不过是替人传信罢了。”
话音落下,郊外忽地一静。
司马房心中忐忑,等了许久不闻回应,只当那高人远去,可转眼后,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卷起泥泞将他的裤腿淋得污浊一片。
司马房勃然大怒,就听那高人冷哼一声道:“好胆,竟敢欺瞒本居士!”
心头一惊,想到那“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明身法,以及神秘莫测的控风之术,司马房只觉头皮发麻,刚刚生出的怒意荡然无存。
若是面对面,让他看清来人的所在,即便天品强者司马房也不惧一战。可眼下那位高人无影无踪,偏偏又能清楚的看见自己,敌暗我明,此为大忌,司马房自然不敢造次。
这位高人也许是偶经琉京,心生好奇罢了,就算告诉他也不会怎样。
心中如是想着,司马房眉毛轻跳,尴尬一笑道:“前辈见谅,在下此行来琉京,实则为了杀人。”
“杀谁?”
蓦然一笑,司马房幽幽道:“一个小仆僮,不足道耳。”
那“高人”只是嗯了一声,随后再没说话,可司马房却觉得他并没离去,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耐烦,他还等着回头去杀那安伯尘,可没时间在这磨蹭。
犹豫着,司马房拱手道:“前辈若无它事,在下先行告辞。”
“且慢……你为何要杀他?”
闻言,司马房心中生出古怪,也有一丝莫名的不安,这位前辈高人似乎管得太宽了,也太过好奇。
任凭司马房如何聪明,也不会想到他口里的“前辈”正是他心中不堪到极点的安伯尘,否则他也不会说出接下来这番话。
罢了,高人的性子总是古怪无比,再陪他说一句便走。
“那人占了他不该得到的东西。”
司马房慢条斯理说着,一想到那个出身卑贱的小仆僮竟得到他倾慕已久女子的芳心,司马房便按捺不住心头的忿忿,又多说了一句:“待我取得那人首级,回转后便能抱得美人归。”
“你说的,可是司马槿?”
风雨中,传来少年人的声音,仿佛裹着层冰般寒冷。
司马房一怔,随后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还未等他唤出那个名字,宛若游龙的银枪从树后奔腾而出,刺穿雨幕,宛若毒蛇摆尾,又如怒龙咆哮,其势如雷霆,迅若闪电,转瞬后已然近在咫尺。
此枪万万敌不得!
心慌意乱下,司马房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抽身疾退。
可他刚一退,那杆银枪却中途加速,枪间似乎环绕着一圈紫雷,咆哮着,在这一瞬竟将虚空震得颤抖了起来,转眼后扑面而至。
与银枪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个青衫垂发的少年人。
面庞已被雨水淋湿,衣衫湿透,可安伯尘却不管不顾,心中的怒火已将他燃烧,眸子前所未有的冰冷,生平第一次,安伯尘真正感悟到何为杀意。
此子竟想取我头颅回见红拂,还想占有她。我出身卑微,不如他司马门阀万一,可无邪在手,今夜取了他的性命又何妨?
司马房吃惊的看向整个人都变得不同起来的少年,前一刻还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傻里傻气,此时却杀意凛然,整个人宛如出窍的宝剑般锋芒无匹。司马房已经没功夫去想安伯尘是如何无影无踪,假装高人,还掀起怪风,面对那杆令他全身彻寒的银枪,司马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避开。
可无论他退得再快,那杆枪如影随形,紧紧贴着他,只差半尺,避无可避。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司马房深吸口气,一摆袍袖,抽出柄铁扇。他擅使奇门兵器,这柄逍遥扇是他命能工巧匠耗费半年时间打造,为他近战兵器。
逍遥扇出,司马房狠狠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安伯尘,左手暗捏印法,猛地止住身形,扇舞如风,卷起一串雨珠迎向安伯尘。
他有地品修为,远超安伯尘,先前只是猝不及防,如今回过神来,又岂会再惧怕身前的银枪。安伯尘这一枪虽然来势汹汹,变化连连,可其中的元气尚不足他十一,只消站稳脚跟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杀于当场。
直到此时,司马房终于平复下心绪,脚步不退反进,冷笑着战向安伯尘。
“乒乒乓乓……”
弹指间,枪扇相击十余次,安伯尘借势偷袭,司马房元气深厚,一时间难分高下。
也不过如此,仅仅是装神弄鬼罢了。
稳住脚跟,司马房越战越起兴,心中浮起一丝不屑。
这也难怪,看清安伯尘的修为,习惯了他的变招,司马房先前的畏惧早已一扫而空。安伯尘的枪招虽然精妙,可修为比自己低上一个境界,等到自己完全占得上风,他也只有落败身亡的份。
转眼后,越战越勇的司马房隐隐取得大势,可就在这时,银枪虚晃一招,掀起雨珠横飞,晶莹剔透,密密麻麻。
雨幕中,青衫少年忽地转身,拖枪而走。
第155章 无邪在手 北龙亦伏(下)
透过如注大雨,司马房冷眼看向“狼狈而逃”的安伯尘,眉毛轻跳,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舞扇如风,迈步奔去。
“受死!”
距离安伯尘还剩一步,司马房低喝道。
今夜的遭遇也算诡异,司马槿这个心上人倒也有两手本事,只可惜修为太低,一力降十会,自己根本无需其他手段,光凭一把铁扇便能压死他。
司马房如是想着。
然而正当手中铁扇距离安伯尘只差两尺时,冷锋掠过眼眸,司马房心头一紧,就见身前少年猛地扭过腰,银枪划过难以捉摸的弧线从腋下而出,掀起如幕雨珠,“啪”地扫中铁扇。
回马枪?
司马房手臂一震,脚步并未凌乱,嘴角浮起冷笑,暗道此子枪技着实有一套,竟能在步战中使出回马枪,只不过元气毕竟差太多,蚍蜉岂能撼大树?
铁扇挡住枪尖,看向借着回身之势杀来的安伯尘,司马房冷哼一声,罢了,就此了结吧。
两指用力,司马房刚想旋出扇风,可就在这时,异变又生。
古怪的力道从枪尖传来,仿佛旋转着般,硬生生扯动铁扇,司马房一怔,转眼后面色剧变。
那股怪力虽不足地品,却飞速旋转,借着旋转之力奔涌而出,仿佛一根极细的尖针插入,就算再坚实的石块也难免会被刺穿。
此为螺旋枪力,安伯尘的杀手锏之一,算得上举世无双,司马房何曾见识过。
单手握枪,食指扶之,安伯尘猛地迈前一步,衣襟扬起,泥泞飞溅,手中银枪也再度发力,轰然暴刺。
“斗!”
酝酿许久,憋了许久,安伯尘终于将心中的憋屈和愤怒一股脑的发泄而出,口吐真言,阴阳之风自袍袖下涌出,裹挟着无邪轰向司马房。
脸色已然变得惨白,司马房只觉两股不同的力道纠缠在一起,如龙如蛇,转眼撕扯开自己地品修为的元气,涌入铁扇。而那股大风更是使得枪力陡增,凶猛异常。
耗费半年用精铁打造的铁扇再承受不住,咔嚓一声碎裂成两瓣,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朝着不同的反向坠去。此时此刻,司马房已是空门大露,无邪去势凶猛,直向司马房胸口奔去。
司马房面无人色,匆忙之下,双掌合十,在枪尖即将刺上胸口时猛地夹住银枪。
“去!”
随着安伯尘一声暴喝,水火交融的螺旋之力向两旁奔涌而出,又岂是司马房肉掌所能夹住?
“咔嚓!”
骨裂声响起,司马房的一双肉掌已折,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尤带血丝。而他的身体在安伯尘的喝声中倒飞出去,“扑通”一声坠落水坑,泥泞将他如雪白衣染得污黑不堪。
被司马门阀上下视作家族希望,唤为秦中北龙的司马房喘着粗气,茫然的看向污浊的衣衫,随后怔怔地抬起头,张大嘴巴看向持枪而立的少年。
直到此时他仍未反应过来,前一刻胜券在握,下一刻便已经重伤惨败……他带安伯尘来此,本想在这污浊不堪的荒郊野取他性命,应一应景,现如今,应景的却变成了他。
面白如纸,颊边尚沾着散发腐臭的泥泞,司马房打了个寒战,又羞又恨,还有一丝恐惧。
他不敢去看那个卑贱的少年,害怕那双冻得他心寒的眸子,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立马逃回司马家。
深吸口气,司马房使出仅剩不多的力气,跳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北奔去。
望向那个狂言要取自己首级此时却狼狈如犬的少年,安伯尘眸子清冷,却没去追。
慌乱的叫声响起。
安伯尘笑了笑,就见司马房又倒飞了回来,再度落入泥泞。
“阿弥陀佛,施主走错路了。”
白衣如雪的僧人从雨幕中走出,俊美的脸蛋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揶揄的看向司马房。
“无华!”
从泥坑中抬起头,司马房大吃一惊。
秦国神僧的传人,天生无底洞者,他又岂会不认识。年轻一辈中,他为数不多忌惮的人里,当有无华一个。
司马房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无华,此时他忙着逃命,哪有心思去想其它。
再度起身,司马房踉跄着向西北奔去。
隔着细细密密的雨花,安伯尘和无华相视一眼,同时一笑。
“扑通!”
司马房再度抛落水坑,这次将他踢回来的是一个穿着布鞋的少年,鞋底横脏,沾满泥草,臭得司马房几欲作呕。
“张布施……”
抬起头,司马房难以置信的看向愁眉苦脸的少年,惊疑不定。
年轻一辈中,他顾忌者虽有几个,可大多是天生无底洞者,唯独关中张布施和他一般并无神异之躯,且比他还要早先一步踏足地品,司马房只闻其名,却钦佩已久,只是没想到他也来到琉京。
同样的少年才俊,同样闻名天下的后起之秀,如今亲眼目睹自己披头散发,满身污泥,狼狈如鼠,司马房羞愤至极,只觉无地自容,全然忘了去想他们为何将自己挡回来。
都是他,都是那个卑贱的仆僮让我遭此大辱!
浓浓的憋屈和不甘涌上心头,司马房羞愤难当,一股恶气涌上脑门,面庞狰狞,平日里的理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用足最后的力气,司马房再度起身,咆哮着向安伯尘冲去。
他双臂已折,唯一的利器只有沾满污泥的牙齿,司马房通红着双目疯了般的咬向安伯尘。
银枪卷起雨珠,自上而下扫中他的双腿。
骨裂的声音响起,司马房摔倒在泥泞中,不甘的喘着粗气。
余光中,就见无华和张布施携手走来。
“安施主,你每次打架都不带上小僧和穿布鞋的,太不够意思了。”
“少一场架欠一壶酒,安兄弟欠的酒已够多了。”
……
见着无华张布施和那个安伯尘谈笑风生,司马房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隔着大雨和溅起的泥泞,司马房依稀能看到无华脸上的热情,以及张布施嘴边的笑容,他们和安伯尘说着话,却没看自己半眼,仿佛他司马房压根不存在一般。
司马房是秦中北龙,名声虽大,可也仅限于司马门阀。而无华和张布施都是天下公认的后起之秀,将来有望企及神师者,无论名气还是地位都比司马房高出一筹,司马房自然无缘结识。
然而这两个大匡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竟和那个小仆僮相谈甚欢,自己就躺在他们三人脚边,他们却旁若无人,把自己当成空气,又或许是……微不足道的……
心头一抽,司马房的双眼黯然无光。
他究竟是谁?能得到司马槿的芳心,能和神师子弟相交莫逆,还能轻而易举的战败自己……苦修十余载,意气风发,今次回转司马门阀原本想要夺下鬼军斥候,占有司马门阀冰公主的身子和芳心,就此扬名立万。谁曾想竟惨败给一毫不起眼的佃户子弟,败得如此之快,苦修十载,宏图大志,只在今夜坠落泥泞,化为乌有。
若是司马房和安伯尘面对面交手,落败的十有八九会是安伯尘,司马房之所以会败,一来轻敌,二来安伯尘奇功异术颇多,无形中将他的实力拔高数筹。
司马房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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