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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霸-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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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萍悒郁的道:“起初他对大哥还略有忌惮,久而久之,他竟敢顶撞大哥,最近越发气
焰嚣张,和大哥争吵了好多次,就差没有大打出手……因为爹娘去世得早,弟弟又最年幼,
大哥也不忍过分责难于他,能让总是让着,能容总是容着,弟弟却不知好歹,以为家人也怕
他,更是变本加厉,肆无顾虑,长此下去,早晚会出事情……”
燕铁衣心想——大概也就是个富家出身的纨衿子弟之流罢了,生活糜烂点,荒唐点,行
为免不了张狂跋龟些,倒还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江萍是女儿家,道德观念与思想范畴自然
保守些,感觉上就认为她弟弟已是才忤逆,难以救药了,燕铁衣带着安慰的口吻道:“二姑
娘,请宽怀,平时不妨多开导他,劝解他,甚至替他娶一房妻室试试看,男人一般都是如
此,年轻时行事狂放,待到年长成家,就会收心多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江萍沉重的道:“说是这样说,燕大哥,我们也不是没试过,苦口婆
心,一再劝导,总是无济于事,我看,弟弟一定会闯出大祸来,我们能原谅他,别人只怕没
有这么宽宏大量。”
说到这里,燕铁衣觉得已无法再参与什么意见了,他轻咳一声,道:“夜深了,二姑
娘,我们回去吧?”
江萍的情绪也宛似低落了许多,她点点头,站起身来:“燕大哥怕也乏了;住处我已着
人替燕大哥收拾出来,是傍邻大哥‘竹雨楼’边的‘小西轩’。”
燕铁衣道:“多谢姑娘费心,我想今天晚上一定会睡得非常畅酣。”
江萍勾勾唇角,道:“我送你去。”
二人走出花棚,正待随着原来的小径往回走,在林荫深幽的那一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细
碎的异响。
江萍宛似没有听到,她行出几步,却发觉燕铁衣未曾跟来,她不禁诧异的回头探视,迷
惑的问:“燕大哥,你怎么啦?”
以指比唇,燕铁衣低“嘘”了一声,目光炯然的注视着那一簇深幽阴暗的林木;江萍狐
疑的惦着脚步凑近,低细的道:“有什么不对吗?”
于是,又是一声较为清晰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极难辨别的声音,宛似衣衫的悉索,
又如步履的轻响,也像是某一种推扯的声息!
这一次,江萍也听到了,她怔怔的问:“燕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燕铁衣道:“我们靠近去看。”
两个人轻悄的掩向声息传来的地方,而越是靠近,那声音便越加清楚,终于,他们听明
白了——那是一种各项动作混合的音响,是扯裂衣衫的声音,是挣扎的声音,更是掩压着的
哀告与啜泣的声音。
江萍到底是女孩子,一时尚未体会过来有些声响中所蕴括的内涵,她微皱着一双柳眉
儿,迷惘的道:“好象有人在哭泣,或是推拒着什么……”
当然,燕铁衣明白在这样的情景下这些声响乃是代表着什么意义,他的神色已经阴沉下
来,猛然长身,人已一阵狂风也似卷向那丛幽暗的花木之后。
这丛浓密的花木后面,是一块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地,四周还堆砌着几座小巧雅致的假
山岩石,因此,草坪中间便相当隐蔽,更适合进行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燕铁衣的突兀出现,带着身形动作时的那股子劲风,草坪上原来压挤成一堆的那两团黑
影在受惊之下,惶怵的立时分开——不,确实点,是上面那个人猛的跳了起来。
黑暗中,燕铁衣仍能看清楚跳乱起来的那个人——瘦削的身材,容貌俊秀,只是脸色微
微透青,而且眸子的光华闪烁不定,带着几分狡猾的意味,那人的年纪很轻,约莫二十一二
岁左右。
地下的那个,是个女人,衣裙破碎,鬓乱钗横,袒裸出身体上大部分的细白皮肉来,她
正在惊恐又慌张的抓扯着碎裂的衣裙,竭力意图掩遮身上暴露的肌肤;这也是个年龄不大的
清丽少女,而且,泪痕满面。
那年轻小伙子外衫拋在一边,中衣亦已敞开,甚至一条绸裤也脱了下来,只剩贴肉的底
裤,他瞪着那双邪眼里,虽然充满了惊怒与懊恼,却也残存着尚未褪尽的亢奋的色欲,淫光
宛若一头春情勃发下兽性未逞的豺狼!
于是,燕铁衣立刻明白了这个是谁!
粗弱的吼吸着,那年轻人愤怒的吼叫起来:“他娘的,你是从那个鳖洞钻出来的活王
八?擅闯私宅,非奸即盗,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闷着个狗头便瞎撞一气?少爷若
不剥下你这一张人皮,谅你犹不知道自家正是碰上了棺材板!”
燕铁衣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年轻人双手叉腰凶神恶煞般咆哮:“大胆蟊贼,瞎眼鼠窃,今晚上你是死定了,你且看
少爷我待怎生收拾你。”
一声羞愤的,激动的,悲切的尖叫便在这时响自一侧:“弟弟,你,你竟卑鄙龌龊到这
种地步,你真是不要脸,下三滥,无耻无行,把我们江家祖上的颜面都丢净了,你怎么可以
做出这种丑事?”
呆了呆,年轻人转脸望过去——江萍已站在那少女的身边,一张俏脸由于过分的震惊羞
怒而现得铁青,全身更在不可抑止的栗栗颤抖……
这年轻人——江奇,忽然吃吃笑了起来,油腔滑调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姐;我
说二姐,你也犯不上生这份闲气,食色性也,男人嘛,到了这个时候,便免不了有这种需
要,嘉嘉这丫头蛮逗人的,我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对?”
江萍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满口胡言,一派歪理,你简直没有人性,你,你还是少爷
主子的身分,怎么可以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来污辱一个丫环?何况嘉嘉犹是我身边的人,
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一点道德?”
江奇吊儿郎当的笑道:“你身边的人又怎么样?充其量只是个丫头,三大少看上了她,
是她的造化,给三少我玩一玩,乐一乐,也小不了她,说出去更是她的光彩。”
脸蛋儿因为无比的愤怒而扭曲了,江萍哑着声道:“不要脸,你,你是一头畜牲,毫无
人性的畜牲!”
江奇形色倏沉,厉声道:“二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要不是因为你在名分上是我姐
姐,像你这样说话,我准他娘几个大耳光打上去了,你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双目中泪波隐隐,江萍颤不成声:“怨爹娘死得早,也怨大哥和我没把你自小管教好,
不知道我们前生作了什么孽,会有你这样一个祸害弟弟……江家的家声,江家的气数就全要
败在你手里……”
重重“呸”了一声,江奇怒叱道:“闭住你那张嘴,大哥和你算是什么东西?伪君子,
假淑女,拆穿了男盗女娼,半文不值,你们少他娘倚老卖老来教训我,一个把我弄毛了,找
几个人宰掉大哥,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看你们还成天唠叨不?”
江萍连站都站不住了,她忽然软软跪了下来,全身痉挛,泪下如雨,地下的嘉嘉,惊骇
之下,也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慌忙扶拥住江萍,哭泣着喊:“二小姐,二小姐,你顺口
气,顺口气啊。”
眼珠子一吊,江奇悻悻的道:“娘的,最好一口气上不来,憋死去了,什么雌货,也敢
横来破坏少爷的好事!”
嘉嘉一面拚力用手搓揉江萍的胸口,一面嘶哑的哭骂着:“二小姐说得没有错,你是一
头毫无人性的畜牲……你是黑心黑肝,天良丧净,你防着天打雷劈啊……”
怪叫一声,江奇发狂似的飞扑上去,双脚猛踢嘉嘉,嘴里咆哮骂:“我踹死你这臭婊
子。”
就在他的双脚快要沾上嘉嘉胸前的一剎那,斜刺里,一股力道突然兜扯,将他整个身子
撞翻,又一个觔斗拉跌。
几乎跌咽了气的江奇,拚命张口呼吸着,好一阵子,他才全身骨架子都似散了般艰辛的
挣扎爬起,满眼金星迸溅里,他直着嗓门嚎叫:“娘的个皮,是什么人暗算三少爷?有种的
站出来比划,窝在暗处施手段算不得大丈夫,只配躲在娘儿裆下扮孙子。”
一记清脆暴辣的耳光,便在这时重重掴上了江奇面颊,打得他鬼叫一声,身子打横摔倒
于地,他抚着脸,吐出一口血水,杀猪般吼号:“暗箭伤人的灰孙子,你他娘的是个男子汉
就站出来啊……唉哟……我同你拚了!”
燕铁衣面对着江奇,脸无表情,冷峭之极的道:“打你的就是我,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
训。”
晕天黑地里,江奇总算看清了是燕铁衣,他猛的撑持着站起,口沬加合着血水乱喷说:
“小毛贼,狗强盗,原来竟是你在暗处算计少爷?你你你你,他娘的死定了,少爷今天非活
剥你王八蛋不可。”
甫始转过一口气来的江萍,见状之下不由惊怒的泣喊:“弟弟,快住手——”
这一喊,越发增加了江奇的气焰,他怒吼一声,居然摇摇晃晃的,向着燕铁衣扑过来。
燕铁衣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身形斜出,反手拧着江奇的后领,振腕之下,这位“青河
蛟”已有如一头癞皮狗也似摔跌出四五步去。
江萍惊叫着,挣扎开嘉嘉的搀扶,慌忙奔向江奇身边探视;江奇趴在那里,全身瘫痪若
一堆烂泥,一个劲的喘着粗气,江萍用力摇晃着他,颤泣的叫:“弟弟,弟弟,你伤得重
吗?觉得怎么样?你说话啊。”
江奇摇动着脑袋,含混不清的咒骂:“滚……滚开……我还要同那……小蟊贼拚……”
(第二集完)
柳残阳《枭霸》
第七十三章 性难移 善恶早判
这就是了,燕铁衣已经多少明白了江奇为什么会如此顽劣,如此凶邪,如此淫恶的原
因,当然,本质与本性的偏异自不待言,而祖上的荫庇,亲人的宠纵又何尝不是助长其恶行
的端始?
江萍心疼又焦惶的按抚着乃弟,似是没有听到江奇对她的叫骂:“弟弟,你安静点,别
把事情闹大……人家是我们的客人,你的态度不可以这样恶劣。”
喘着气,江奇愤恨的叫:“客人?什么狗屁客人?这小子竟然到我的家门里来扳我的
台,扫我的脸,还能算是客人?娘的,简直如同盗匪……好,他叫我难看,我就让他也好看
不了。”
江萍歉疚的看了燕铁衣一眼,又忙着阻止江奇:“你就少说几句吧,你难道还看不出,
人家对你已是手下留情了?”
用力挣脱开江萍的手,江奇凶恶的咆哮:“好呀,你竟帮着外人来压制我啦?我江奇是
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水里来,火里去,皱皱眉头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我要这小子手下留
什么情?我是宁肯被他打死,也不甘输这口鸟气!”
江萍又气又恼又无奈的道:“弟弟,你在措词上稍微注意点行不行?满口脏话,人家听
了去,不但看不起你,更会讥笑我们江家祖上欠缺教养;你闯的祸事已经不少,莫非还要把
江家仅存的这点家声也玷污殆尽?”
嗔目切齿的瞪着燕铁衣,江奇恶狠狠的嚷:“不用跟我说教,你和大哥也并没有使江家
的家声发扬光大,如今更好了,竟不知从那里弄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迫害我,你们的居心
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假借口实,拔除我这眼中钉,好叫大哥和你瓜分财产,吞掉我名下
的一份,你们可真是做得狠毒啊。”
江萍立时又气得粉脸泛青,声音发抖:“江奇……你怎么可以这样无事生非,含血喷
人?你是我们的嫡亲手足,我们爱你护你,几曾有过一丝半点这种卑鄙念头?你……你纯粹
是在歪曲事实。”
冷冷一笑,江奇斜吊着眼珠子道:“得了吧,我的好二姐,我不承情,你和大哥早就看
我不顺心,我对你们二位也一样讨厌,这‘嫡亲手足’不论也罢,我还是老话,把我该分的
那笔家产分给我,我拍拍屁股走路,从此恩断义绝,谁也不用沾谁,彼此落个干净!”
强忍住眼眶中滚动的泪水,江萍噎着声道:“祖上留下来的产业,总不会少给你分毫,
弟弟,大哥和我为的也是你好,怕你野性未收,挥霍成习,把到手的家财花费净尽,这才暂
时替你保管着,一旦你能改过向善,大哥就会交还给你。”
江奇凶蛮的道:“这算那门子的欺人之谈?打五年以前你们就老拿这个理由来搪塞诓骗
我,至今你们仍是这套陈腔滥调,在你们认为,什么才叫‘改过向善’?你们总把我看得不
成器,没出息,你们自己又好在那里?强在那里?其实这全是你们心怀叵测,目的只想找机
会整死我,吞没我的一份,行,你们就试试看,看我江奇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江萍泪水潸潸,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弟弟……你,你真是无可救药……”
江奇大声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的眼泪比青河的水都不值,这种把戏我早腻味了,
往后我们是走着瞧,看你和大哥的心思狠,还是我的手段毒!”
一边,燕铁衣静静的道:“江奇,强暴一位少女的事,似乎和你争产的行为没有什么直
接牵连,可是?”
瞪大了眼,江奇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燕铁衣道:“我的意思是,当令姐为你眼前这种可耻行为提出指责的时候,她的动机乃
是纯正的,你不必在此时横加牵扯,相顾左右而言他,至少,你对这位姑娘的妄行是绝对违
反礼教及道德的,但你并不感到这是一桩错误,一项罪恶,呣?”
江奇强横的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和我大哥二姐有什么关系,江家三少的事,你没有
资格来闻问!”
燕铁衣道:“看在令兄与令姐的份上,江奇,我不便继续追究此事,否则,你方才的丑
行,就要使你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江奇大叫起来:“我不怕你的恫吓,你也别以为你挫辱我的事我会就此罢休,我一定要
找回这场过节,给你一次令你终生难忘的教训!”
笑笑,燕铁衣道:“为了你自己好,江奇,你还是多斟酌吧!”
提着裤子,掩好衫襟,江奇恨声道:“今晚三少爷便认倒霉,可是你们倒霉的辰光也不
会远了!”
燕铁衣淡淡的道:“你可以请了,三少爷。”
在江奇离去之后,江萍用丝绢轻轻拭印着颊上的泪痕,幽幽的道:“三弟他……怕是完
了……”
燕铁衣叹了口气:“或者将来在他碰过大钉子之后,多少会懂得收歛些。”
江萍悲哀的道:“他会吗?”
燕铁衣低沉的道:“问题是——人间世上有许多错误只有犯上一次的机会,正如人间世
上很多过失无可弥补一样,我们对他宽容,但不会人人对他宽容,江姑娘,这还是靠他自己
的省悟,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江萍靠近了点,歉然道:“燕大哥,你——不会再生他的气吧?”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对江奇没有什么气好生,江姑娘,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经
过各类各样的事,像他这种典型与今晚类似的情形,我也曾遇上过,向来,我有我一惯的应
对之道,我不发怒,不冲动,我只用我认为适当的手法来处置,要不,我所面对的这个复杂
环境中所发生的一些变异,早把我气疯了。”
江萍惊悸的道:“燕大哥,江奇是我的弟弟。”
燕铁衣道:“不错,就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所以他才能做出如此行为又对我一再无礼之
后仍然完整不缺的离去,江姑娘,你该明白,并非每一个犯了似他这种过失的人都有这样优
渥的待遇。”
有些忐忑,又有些感激,江萍道:“多谢你的宽大,燕大哥。”
燕铁衣道:“没有什么,我素来是个重感情的人。”
心里觉得暖暖的,江萍现在稍稍好过了些,她轻轻的道:“很对不起你,燕大哥,你才
来的第一天晚上,就遇着这么一件扫兴的事……”
燕铁衣微笑道:“我很看得开,江姑娘。”
江萍道:“可是……我好窘……”
燕铁衣道:“别放在心上,这件事不能怪你。”
回头望了望业已穿好衣裙,却仍然显得狼狈惶惧的嘉嘉,江萍爱怜又关切的问:“三少
爷他……没有伤害到你吧?”
这位余悸犹存的小女人畏怯的道:“幸亏二小姐早来一步,否则……我真不敢往下想
了。”
江萍道:“你得谢谢这位燕爷,要不是他听到动静,我还不知道呢。”
嘉嘉上前一步,深深万福:“燕爷,婢子叩谢你老搭救之恩……”
燕铁衣笑道:“罢了。”
江萍低声道:“嘉嘉,以后离着三少爷远点,出来的时候记得找人做伴,别再让他得着
机会。”
垂下头,嘉嘉轻细的道:“是,二小姐。”
江萍又道:“还有,这件事不要向人提起,知道吗?”
嘉嘉驯服的道:“我晓得……”
背负着手,燕铁衣道:“江姑娘,令弟一向住在府中何处?”
江萍伸手朝北边一指:“他住在那边的‘仰星阁’,可是平时很少回来,偶而回家住上
一天半日,也都是呼朋引伴,酗酒狂歌,搞得乌烟瘴气,四邻不安。”
燕铁衣道:“今晚上他倒很安静,只是消遣的方式却略有改变。”
脸儿一热,江萍尴尬的道:“燕大哥,请你务必包涵。”
笑了,燕铁衣道:“我已说过,我很看得开。”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江姑娘,你与令兄还是多留意,江奇这些毛病如
果不改,将来很可能碰上看不开的主儿,那就比较麻烦了!”
江萍忧虑的道:“我明白,燕大哥。”
仰望天色,燕铁衣道:“该歇着了,江姑娘。”
江萍颔首道:“我送你去‘小西轩’。”
三个人慢慢的在后园中走着,彼此都沉默着,都在想不同的心事,脚步声轻细而缓滞,
夜色仍然美好,但已了无情趣可言。
这原来是一个友爱和谐的家,燕铁衣在想,只因出了江奇这么一个“嫡亲手足”,恐怕
这个家的问题就多了——他不愿明说,但他相信江萍与江昂不会看不出来,设若江奇的恶行
劣习不能加以约束或规导,则将来这个家的保全实在未敢乐观,而显然江家兄妹对乃弟的溺
爱与纵容更使得这条祸根在无形中长大,延展,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一个收场哩?
无声的太息,燕铁衣不愿再深思下去,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过客,犯不上插手入人家的
家务事里来,他离去之后,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与他再无牵扯了。
现在,他只盼望好好的睡上一觉。
***
第二天,当燕铁衣向江昂辞行的时候,他才发觉要想实时离开这个地方的打算,并不如
预料中那样顺理成章。
江昂对他的挽留是真挚又恳切的,最后,已是近乎祈求。
对于江昂的挽留,最令燕铁衣不能推拒的理由,是江昂希望燕铁衣暂时留下来卫护他的
家宅,以防曹非等人乘他创伤未愈之际前来寻仇,这是一个虽然有些逾份但却在于情理的要
求,燕铁衣颇觉不便推托,江湖中事,他也甚为明了,江昂的顾虑,很有成为事实的可能,
人命关天,燕铁衣怎忍任由江家人去流血豁命而自己置身局外?尤其是,他对江昂与江萍兄
妹二人的印像又是如此良好。
尽管自己归心似箭,尽管堂口里还有许多大小事情等着他回去料理,但眼前的形势却不
容他一走了之,再三思量,他只有勉强留了下来。
总是合了那句俗词儿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桩麻烦,他既然伸手拦下,就只
有一路撑下去了,他唯一盼望的是,好歹能早一天解决问题,别拖延个没尽没完,在私心
里,他已打定主意,至多,他再留下个把月。
燕铁衣答允暂时不走,江昂的庆幸感激之情难以言喻的,江萍也同乃兄有着相似的,甚
至更为兴奋欢欣的心绪,只是女儿家比较矜持,她不像她哥哥那样毫无保留的把心中感受溢
于言表,她仅是顺着哥哥的意愿帮同挽留燕铁衣,但她的双眸,她的神韵,却比她哥哥的千
百句话更要来得强烈而浓郁。
燕铁衣当然体会得到,情谊加上道义,再添那一股柔柔的期盼,便把他缚紧了,又怎能
如此绝决的拂袖而去?
于是,他留了下来。
很快的,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里,日子是恁般的平静又祥和,没有丝毫波澜或惊兆,就似一池如镜的春水,更
缀着点儿淡淡的芬芳及幽幽的甘甜,有些像蜜掺合着辰光,荡漾的涟漪,则在人的心底。
江昂的创伤,在大夫仔细的调治下,颇有起色,痊愈之期,已是指日可待,江萍的神彩
便越见开朗焕发,连带着使燕铁衣的心境也愉畅多了,他乐见江昂早日康复,乐见江萍的笑
靥如花,自然,也乐见自己的归期能以提早。
燕铁衣刚从江昂居住的“竹雨楼”出来,午后的阳光偏晒着;相当燠热,他正想回到
“小西轩”歇一会,迎面已见到倚栏俏立,盈盈含笑的江萍。
江萍今天穿著一袭淡青滚洒着白色花边的衣裙,满头秀发往后梳理,用一根淡青色的丝
带札挽着,容颜光致,艳丽逼人,她以那双澄澈晶莹的双眸注视燕铁衣,眼波流动里,蕴蓄
着多好的柔媚,好多的温馨。
站住脚步,燕铁衣微笑道:“你今天特别的美,江姑娘。”
江萍嫣然一笑,抿抿唇:“平时我一定很丑了,燕大哥。”
燕铁衣道:“那里,时时刻刻,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你的姿容仪态都是无懈可击的,
只是现在,更有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宛似水中青莲,点尘不染……”
江萍“噗嗤”一笑道:“你大概心情很好,燕大哥,所以今天看着我比较顺眼;和你相
处这些天,我可从没听你夸过我一句呢。”
燕铁衣笑道:“心中赞美,未曾形诸言词罢了。”
眨眨眼,江萍道:“我几乎有点飘飘然了。”
二人相对笑了起来,燕铁衣道:“你是来看令兄的吧?”
点点头,江萍道:“上午出门去选了些绣花样式,没来看大哥;他今天感觉得怎么
样?”
燕铁衣道:“好多了,日日俱见起色,像这样调理下去,令兄康复之期当在不远,依我
看,至多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够活动如常了。”
江萍轻声道:“有燕大哥在这里,我大哥心宽神定,才是他身子渐次痊愈的最大原
因……”
燕铁衣道:“姑娘高抬我了,你该谢谢那位替令兄调治的郎中才是。”
江萍笑笑,道:“大哥现在精神还好吧?”
燕铁衣道:“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如今该是睡得正酣之际。”
江萍朝门里望了一眼,道:“那,我就不进去找他了,燕大哥,你要到那里?”
燕铁衣道:“正想回房小憩一下,有事么?”
略一犹豫,江萍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燕铁衣迟疑着道:“如果我们两人都不在,万一发生什么突然变故,只怕不及应
援……”
江萍笑了:“别这么紧张兮兮的,燕大哥,好多天来,又几曾见过一点惊兆?我就不相
信事情会有这样巧法,偏在我们离开的片刻时间里出岔子,况且,我们又不走远,只在附近
河边上溜溜,即使万一有了事,也能够很快赶回来接应。”
话既这样说了,燕铁衣还有什么可推托的?何况,他原本也不想有所推托,天下事,尚
有什么比和一个投缘的异性偕游更令人愉快而旷怡的呢?
于是,他耸耸肩:“好吧,我们出去走走,但家里得先招呼一声。”
江萍显得十分高兴,她匆忙奔向“竹雨楼”侧边的一排小舍,隔着窗口朝里面说了几句
话,又乳燕投林般轻盈的奔了回来,神情欢欣的道:“我已向江坤交待过了,叫他好生侍候
大哥,照应门户,并且转告大哥,我们过一会就回来。”
燕铁衣道:“我们只是到河边散散步而已?”
微微一怔,江萍道:“是呀,莫非你还另有计较?”
燕铁衣吃吃笑道:“不,我看你心情奋悦,逸兴遄飞,还以为我们不止是去散步,更有
什么盛大庆典要去参加呢。”
横了燕铁衣一眼,江萍佯嗔道:“燕大哥,你看你嘛,就会调侃人家。”
燕铁衣拱拱手,道:“不敢,逗趣罢了。”
一拋脑后的秀发,江萍双瞳中含着笑意:“我们还在等谁?”
于是,两人出门而来,由江萍在前引路,不往镇上走,反向郊外行去,没有多远,即见
悠悠河水,青碧如带也似蜿蜒东流,镇集临河迤逦,倒是别有风味。
江萍领着燕铁衣离开道路,沿着一条小径攀向靠河的一座矮岗,矮岗上下,全生长着郁
绿簇密的杂树蔓草,只有这条黄土小径,弯曲着延伸向上,没入岗顶那一片青翠掩映的林丛
里。
跟在江萍后面,燕铁衣有些迷惘的道:“不是说沿着河边走走么?怎的却攀山越岭起
来?”
江萍回眸一笑,细碎的香汗如珠盈额:“到了上面你就知道了。”
燕铁衣随手折了一片树叶咬在嘴里,边流览着四周的景致:“这座岗子上,莫非还有什
么不同寻常的风光?”
轻提着裙裾,露出脚下那一双青缎镂花的净素绣鞋来,江萍用同色的丝绢拭印着唇边的
汗渍,盈盈笑道:“这要看你的观点与兴致如何了,燕大哥,风光雅俗,也在于个人胸怀中
的包罗有无。”
笑笑,燕铁衣道:“如此说来,得要先看你的反应才行,否则,落个不识情趣,大不如
强做附庸风雅来得令人堪受。”
江萍微抚鬓角,道:“你倒是很谦。”
绿荫蕴翠的小径尽头,便是岗顶,到了岗顶往下看,景致豁然开朗,山岗的这一面,繁
生着细密的点点红白色的小花,由上而下,宛似铺设成一片花园锦簇的绣毡,间中杂陈奇岩
怪石,两株枝盖重叠的古松虬立如巨伞,松盖之下,则筑有一座八角小亭,亭内备有石桌石
椅,洁净明爽,碧水粼粼,波光晶莹的青河,便在岗脚下静静流转,远山群峰,越似淡淡烟
笼雾迷之中,轻风徐来,爽宜沁心,这的确是一个幽美恬静的好地方。
侧脸望着燕铁衣,江萍注意着他的神情:“燕大哥,感受如何?”
燕铁衣深深吸了口气,颔首道:“风光宜人,景色绝佳。”
江萍满意的一笑:“要真正领略青河的温婉秀美,只有在这里看它才是最为适当的;青
河的流水柔和平静,水色碧莹,但未免稍嫌单调,如果在河边岸沿,再衬托上一点什么相关
的景致,就更可收到牡丹绿叶,相互映美之效了。”
燕铁衣笑道:“姑娘胸中,竟是‘包罗’了不少诗情画意,细致深邃,更见境界不凡,
倒令我这个江湖老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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