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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霸-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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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反应倒也不慢,他急切收剑拧腰,就待换式,但,燕铁衣却已没有闲情再与他“游戏”
下去,左掌闪电般反拋,“坑”的一声,打得徐上修整个人横着滚跌五步,扒在地下只有呻
吟喘息了。
  目光回扫其余那四位混身血糊淋漓,狼狈不堪的朋友,燕铁衣像是一位老师傅在向他们
的人讲解某一桩业上的窍诀:“凌空往下搏击所采取的纯是一般锐势,首须考虑的条件便是
出手的准确与位置的判断,否则,一击落空,便把自己的破绽露在敌人之前了;如果在身法
的转换上能够具有连续变化的潜力,施用这种招式才比较可靠,徐上修的落败,主要便在于
他气不能贯一,力无可连衡,段节散乱,自然难操胜算。”
  那四位先生是迷惘了片刻,随即悟到对方忽然来上这一段话,乃是一种只可意会的轻侮
与自比尊上的教训,于是,四张早已变色的面孔,便益发被愤怒扭曲得走了原形了。
  “麻衣勾魂”曹非举起一只血污的手指着燕铁衣,痛恨至极的沙着嗓门道:“你狂吧,
你乐吧,我们今天所遭的挫辱与耻败,必将十倍从你身上索还……只要一息尚存,便誓不与
你甘休……”
  燕铁衣安详的道:“曹非,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几句真话——以各位的武功造诣及江湖
上的分量来说,你们想和我争长短,见高下,委实还差得太远,不要说我,我手下二三流的
角色便能将你们打发得干干净净;本来,我不妨像宰狗一样把你们屠戳殆尽,但我与你们并
无深仇大恨,你们的所作所为也未曾牵扯上我,是而我放你们生还,如果你们不服气,随时
地我都欢迎你们来寻我报复——”
  深沉的一笑,他接着道:“只是,那时候就怕各位受不到今天的宽大待遇了,我极少对
我的敌人有过两次以上的恕宥。”
  曹非咬牙如挫,声音迸自唇缝:“任凭你怎么说,我们也决不会被你吓唬住……你等
着,我们一定会和你再朝面,那一天到来我们再见,谁将哀告求饶,谁将血溅尸横!”
  燕铁衣道:“我们会看到的,曹非,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奉劝你们慎重考虑,是否
真个希望有那么一天?”
  曹非嘶哑的叫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必用血偿,若不将你凌迟碎剐,今生今
世我们都不得安心!”
  笑笑,燕铁衣道:“不得安心不大紧,不能保命就更严重了,曹非。”
  抚着左边头脸的“飞刀子”葛义全歪曲着一张脸,气涌如涛的吼:“你,你他娘有种就
报出名号来,如此缩头缩尾,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
  燕铁衣道:“不是我不报名号,只怕报出来吓坏了你们,都在趣味上说就逊色多了,何
不由你们各位自己去打听打听?”
  “矮金刚”钱威呻吟着道:“娘的……你分明是没种……大底下这么大,一个无名姓的
人,叫我们如何去打听?”
  燕铁衣道:“天底下是这么大,像我的人物,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们可以去问,
江湖道上,专使长短双剑的是那一位活祖宗?”
  说真的,要不是燕铁衣自己表明他使用的兵刃乃是长短双剑,这五位仁兄尚还迷迷糊糊
的搞不清楚,他们只见到燕铁衣的“太阿”长剑,压根就没弄明白他左手中倏收倏歛的那抹
寒电乃是一柄短剑。
  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全摆出一副“记住”的夸张表情,而燕铁衣却不黏缠,他走上
前去,带起马缰,朝着鞍上神情流露着无限钦敬感激的江昂一笑:“江朋友,我们走吧,
‘三宝集’找个地方为你疗伤。”
  江昂的语调有些哽塞:“兄台,叫我如何来报答你的德意……”
  摆摆手,燕铁衣牵着他的坐骑大步前去,意态扬长,留下后面那五个丢盔曳甲,灰头土
脸的寻衅者,空自挫碎了那五副牙齿!
  ***
  当然,燕铁衣不会真个带着江昂到“三宝集”去,把要去的地名透露给对方之后,他就
立时变更了目的地。
  他先用自己的金创药替江昂暂时敷扎起来,然后,他直接送江昂回家。
  江昂的家住在“青河镇”上,由于远溯祖上数代为官在朝,加以现今的富厚家财,在
“青河镇”,他们乃是首屈一指的名门世族。
  百余里的路程,近晚时分,燕铁衣已护送着江昂抵达那一条青河傍依东去的“青河
镇”。
  在镇南角上,便是江家那座占地宽广美仑美焕的府第,似这等飞檐重角,楼台掩映的深
宅大院,不要说像“青河镇”这小地方是独一无二,便在大城镇里,如此般气派的住宅,亦
并不多见。
  下了马,燕铁衣仰望那高大的瓦檐门楣,流览那耸立迤逦的坚厚院墙,再看十二级青石
阶下两侧蹲伏的一对巨大铜狮子,不由赞道:“好一座侯门府第!”
  马上的江昂,脑袋及胸背处全缠着白布,外面用一件绸质罩衫掩遮着,苍白疲倦的脸孔
上浮起一抹到了家门的喜悦笑容,他低哑的道:“老房子了,还是我曾祖那时起造的……”
  燕铁衣道:“很够气派;你在路上说,只有你及令妹令弟三人合住着?”
  点点头,江昂道:“双亲过世得早,我和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相依为命,家里虽有若干下
人侍陪着,有时也觉得怪冷清的……”
  燕铁衣道:“你们兄弟妹三位都未成亲么?”
  江昂道:“都还没有;大概我们是手足情深,舍不得骤尔分开吧……”
  笑笑,燕铁衣道:“我来叫门。”
  江昂歉然道:“有劳兄台了,门上有兽环,略加叩击便会有人相应。”
  燕铁衣沿阶来到那两扇乌黑油亮的黑漆大门前,十分文雅的轻轻敲叩着一枚拭擦得白灿
灿的兽环,没敲几下,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将大门的一边启开,沉暗的光线里,
可以看出那是个佣仆打扮的壮汉。
  那人打量了燕铁衣一眼,问道:“尊驾要找那一位?”
  一开口,就显示得颇有礼数,这当然是主人教导有方,燕铁衣客气的拱拱手,笑笑道:
“老哥,我是护送你家大爷回来的,还烦你随我过去扶他一把。”
  怔了怔,那人随即惊慌的跨出门槛,一面往阶下张望:“什么?我家大爷遭遇到什么不
测?”
  燕铁衣安详的道:“不算严重,只是受了点伤。”
  这时,江昂抬起头来有气无力的招呼:“是江喜么?来扶我下马……”
  叫江喜的下人急忙响应着奔下台阶,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江昂落地,口里边惊慌的问道:
“大爷,我的老天,是谁把你伤成了这副模样?若叫二小姐知道,只怕能把她急疯……”
  江昂舒了口气,道:“别嚷嚷,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倒是方才叫门的那位兄台,千
万不可慢待了,他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我这条命必已难保……”
  石阶上,燕铁衣听得清楚,他笑着道:“我认为你还是先进去歇着的好,这些鸡毛蒜皮
的小事,不值得这么急着向人诉说。”
  江昂恳切的道:“兄台,你千万不可就此而别,好歹也要在舍下盘桓些日,让我们多少
尽一点心意。”
  燕铁衣道:“再说吧,至少今晚上我是不会走的。”
  于是,由江喜扶着他主人在前,燕铁衣牵着坐骑跟在后面,进了门,穿过宽大幽雅,花
木扶疏的前园,来到一幢精致的楼阁之前,到了这里,又有两名下人奔迎出来,一个接走燕
铁衣手中的缰绳,另一个帮同江喜扶着他们的大爷进入楼阁下的厅堂。
  江昂微喘着对燕铁衣道:“兄台,请随便坐,我先上去更衣,这就下来相陪!”
  燕铁衣忙道:“不要客气,江兄,你创伤在身,体气虚弱,得赶紧找个郎中来诊治,尤
其这百里奔波以你如今的情况来说,更是辛苦,你还是早早歇着,不用管我了……”
  江昂执意不肯,燕铁衣无奈之下下只好依允,心里却打算好了,待会只说几句话,便即
托词辞出,不能让主人家为了自己太过劳累,否则,他这不是救人,反成折磨人了。
  待江昂上楼之后,他独自背着手流览着这间陈设华丽又高雅的小厅,一面欣赏壁上悬挂
的几幅名人字画,他一边暗赞江昂的富而不俗,一般财势人家,无论摆设布置,大多免不了
有那种伧俗的铜臭气,似这等华而不奢,雅而不庸的清淡意韵,的确并不多见。
  当他正专注的观赏着墙上的那幅“寒竹傲雪图”,端详着竹节的挺逸,叶片的秀奇,揣
摸着风霾的阴纹与雪花的飘零,神游于那种孤寒里的倔强气氛中时,门外突然人影一闪,翩
然而入。
  本能的,燕铁衣退开一步,注视来人。
  那是个极美极甜的女孩子,俏丽得十分惹眼,小巧、纤细,白净净的,有若一朵出水的
莲花——该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华吧?
  少女的面庞上,此刻却是一片焦惶忧虑的神色,她急匆匆的奔入门来,猛与燕铁衣照面
之下,不由颇为意外的怔住了,她一时有些失措的站在那里,轻咬着下嘴唇,迷惑的望着燕
铁衣,双手不安的扭绞着一条浅黄的绢帕……
  燕铁衣在见到这少女的一剎那,那竟也前所未有的兴起了一阵悸荡迷乱的感觉,他觉得
自己体内的血液突然加速了流动,心跳也立时剧烈起来,短促的相对里,他宛似铁铸于永恒
的那种升华。
  还是那少女首先恢复了常态,她向燕铁衣微微点头,羞羞怯怯的道:“对不起,我不知
道哥哥这里有客人……”
  燕铁衣暗中吸了口气,心里直在自责方才的失态;他欠欠身,笑道:“我是刚刚陪着令
兄一起回来的,姑娘你想就是江昂江兄的令妹了?”
  少女的表情比较自然多了,她柔柔的道:“我叫江萍,江昂是我大哥。”
  燕铁衣道:“在路上,令兄曾经一再提起你,他说过你的许多长处,唯一没有提的,是
你的秀丽与柔美。”
  江萍白晢的脸蛋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霞,她有些窘迫的道:“你过奖了,我我其实很平
凡……”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急忙又道:“请问,我哥哥是不是受了重伤?听下人江坤
说,哥哥在外面被什么人打伤了,连路都不能走,还是由江喜扶进来的……”
  燕铁衣正要回答,楼梯口上,江昂的声音已传了过来——疲乏而低哑,但却透着愉快的
音韵:“二妹,别听江坤瞎扯,你看我,像是伤得很重的样子吗?”
  江萍赶紧望了过去,江昂正由江喜及另一个仆人扶持着缓步自楼梯上下来;经过方才的
一番梳洗,加上换了一袭干净衣衫,江昂的形色看上去比刚才抵家门时好多了,虽然脸上还
透着苍白,现着憔悴,却有了几分精神。
  “哥——”
  江萍激动的叫了一声,奔向江昂面前,她紧紧拥着乃兄的一条手臂,声音里已不觉有了
哽咽:“哥,你还说没有什么?瞧你连站都站不稳了,犹强撑着不肯服输……是谁把你伤成
了这样?是那一个这么狠心?”
  轻拍江萍柔荑,江昂笑道:“不要急,二妺,不要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不是好端
端的站在这里么?”
  轻轻跺脚,江萍恨声道:“哥,你又不是弟弟,决不会妄生事端,恃强欺人,你被伤成
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哥,你说嘛,那些人是谁?”
  江昂低沉的道:“说真的,二妹,我的伤倒还不算重,只是今天的情势却极为险恶,要
不是这位兄台临危伸援,救我于强敌环伺之下,哥哥这条命早就完了。”
  江萍那双水盈盈似的双瞳转注燕铁衣,小声道:“哥,你说的可是他?”
  点点头,江昂道:“正是这位兄台,我今后有生之日,皆乃他的赐予。”
  燕铁衣淡淡的道:“江兄,别再提了,你老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可是要逼我现在就
走?”
  连连拱手,江昂忙道:“兄台包涵,我满腔感恩之忱,只是觉得倾尽所有也难以图报于
万一,若再不让我提起,岂不闷坏了我?”
  江萍悄悄的道:“哥,你也得替我正式引见一下,好让我谢谢人家呀。……”
  江昂笑着轻挽江萍来到燕铁衣面前,道:“兄台,这就是我的二妹江萍。”
  燕铁衣忙抱拳道:“方才业已见过二姑娘了。”
  江昂又朝着裣衽还礼中的乃妹道:“二妹,这一位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忽然,江昂傻住了,满脸的尴尬之色一时期期艾艾的不知要如何接下去说才好。
  江萍等着不闻下文,诧异的望向江昂,这时,江昂才十分窘迫的向燕铁衣连连致歉说:
“该死,我真该死,直到现在,居然还不悉恩公大名,整日相处,竟也忘了请教,兄台,疏
失之罪,万望恕宥。”
  燕铁衣微笑道:“不怪江兄,原是我自己没说。”
  江萍也颇觉羞窘的道:“哥,你这人也是,怎么胡涂到这步田地了,人家救了你的命,
你却连救命恩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说出去,不是笑话吗?”
  江昂面红耳赤的道:“真是胡涂,真是胡涂。”
  燕铁衣静静的道:“我叫燕铁衣。”
  江昂忙道:“原来是燕兄。”
  “兄”字由他微微抿合的嘴唇中甫始吐出,他已猛的睁大了一双眼,脸上的肌肉也一下
子僵硬了,他瞪着燕铁衣,舌头发直:“燕铁衣?你,你该不会是‘枭霸’燕铁衣吧?”
  燕铁衣笑了笑,道:“不幸的是,我正是他。”
  江昂呆呆的望着燕铁衣,好半晌,才突然打了个寒噤,呼吸急促的道:“天爷,久闻
‘枭霸’燕铁衣为武林中的雄主,是北地黑道的一只鼎,尤其剑术修为,出神入化,堪称一
代宗匠,而你,你就是他?”
  燕铁衣道:“有些人把我渲染得太过玄虚了,江兄,我只是个会几手剑法,懂一点武技
的江湖草莽,手下有几个苦哈哈的兄弟跟着一同在道上混碗饭吃而已,说起来,不但平凡,
更且粗俗得很。”
  江昂挣脱了左右搀扶的下人,十分艰幸的向燕铁衣长揖为礼,一派真诚钦仰之色:“燕
兄,请容许我高攀依附,称你一声燕兄;燕兄称尊武林,为一方之霸黑道之雄,我江昂何德
何幸,既蒙燕兄施救于前,又承燕兄垂注于后,但求燕兄不弃,视我为友,提携眷顾结忠义
之好,则我江昂也不枉历经生死,换来这一场际遇了。”
  赶忙扶着江昂,燕铁衣深沉的道:“江兄言重了,只要江兄愿加接纳,我自当乐于论
交,至于什么高攀依附之言,江兄切莫再提,否则,倒令我汗颜不安了。”
  用衣袖轻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江昂欢愉的笑道:“想不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救
我一命的人竟然就是威震天下的‘青龙社’大魁首‘枭霸’燕铁衣,谢谢天,我的运道实在
太好了。”
  江萍在一边也掩着唇儿笑:“不但大哥意外,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方才,燕大哥说出
姓名,我只感到耳熟,还没想起是谁,大哥这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这样一位大人物,就是
站在我们面前的燕大哥!”
  燕铁衣道:“江湖过客,粗鲁武夫,算得上什么大人物!二姑娘谬誉了。”
  江萍恳切的道:“燕大哥,我不会说恭维话,也不惯作违心之论,我只想告诉你我自己
的想法——天下之大,有各行各业,每一个行道中都有它的杰出者,都有它成功的代表,这
些人,当他们在处身的行道中能够出人头地,不知经过了多少努力与奋斗,辛苦及磨练,始
才奠定他的基础和地位,他们的成就都是来之不易的,尤其在江湖黑道上,一个杰出的领导
者,一个方面之雄,他的名望及声威,但不是由血同刃中搏得,更是从生和死里求取,只要
这个人不败伦丧德,不暴戾凶残,有任侠尚义之心,他该受到尊敬和钦崇,便应和任何一个
成大功,立大业的人一样……”
  一拍手,江昂喝彩道:“说得对,二妹,我早知道你一向聪慧明理,卓见独到,却不晓
得竟有这等精辟的高论,哥哥我想说而说不出的话,全叫你讲透澈了。”
  燕铁衣深深看了江萍一眼,微笑道:“我觉得很高兴,二姑娘,总算有人能够对我们这
种出身的人惠予了解同公论,尤其这样的想法出自一位少女心中,就更为难能可贵了。”
  江萍脸色红红的道:“燕大哥我只是说出我认为是对的话,或者其中有些论调幼稚及肤
浅,还要请燕大哥包涵指点。”
  燕铁衣一笑道:“我以为,再没有比你刚才所说更正确与公允的了,但愿天下人都有你
这样的看法,我们江湖上这些草莽之属才能熬出头来。”
  此刻,江昂忽然失声道:“我的天,什么时辰啦?燕兄与我都还没进晚膳呢……”
  江萍轻轻的道:“哥,看你这迷糊劲,只怕把燕大哥饿坏了;你身子不适,先去歇着
吧,我来侍候燕大哥用膳……”
  江昂经过这一阵兴奋之后,也确然感到虚软疲累,他向燕铁衣歉然的道:“燕兄,我果
然得找个郎中瞧瞧,便由我二妹侍奉左右并望恕过不周之罪。”
  燕铁衣道:“江兄请早调治休歇,我自会顺应安顿。”
  于是,江昂又被搀扶着上楼而去,江萍对燕铁衣柔柔的道:“燕大哥,我们走吧。”
  燕铁衣道:“随便弄点吃的就行,睡的地方我也并不讲究,有个铺位足够了。”
  嫣然一笑,江萍道:“请跟我来,燕大哥,如何尽地主之谊,是我们的事,你能凑合,
我们可不能怠慢呀。”

          

柳残阳《枭霸》
第七十二章 影是双 落英折爪

  今晚,月光皎洁,繁星闪烁,黑得透亮的夜空高爽而澄朗,微风习习,树影婆娑,是个
充满诗情画意的清宵。
  尤其是,在这点缀着山石小榭,亭台曲桥的江府后花园中,在江萍这样一位如花少女的
陪伴下,情调就显得益发优美了。
  刚用过一顿精致丰盛的晚餐,燕铁衣吃得非常舒服而满意,已有很多天,他没有像今晚
这样尽兴的吃喝了。
  他与江萍在后园中悠闲的散着步,月影衬着荷池的波光,花香幽幽,隔着透自江萍身上
那种青春气息的芬芳,这样的景色,如此的享受,他不得不承认,乃是他多年的铁血生涯中
极少经验过的。
  两人并肩徜徉着,燕铁衣低声道:“二姑娘,你真的不累?”
  江萍笑了:“燕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陪你?”
  摇摇头,燕铁衣道:“当然不,我是怕耽搁你就寝的时间,我一向是个生活起居违反常
规的人,但是我却不该为了自己而侵扰别人的作息程序。”
  江萍坦率的道:“你放心吧,燕大哥,我的精力充沛得很,三天三夜不合眼,一样累不
倒我。”
  燕铁衣笑道:“倒是看不出,你生得纤细娇小,身底子似不见强,竟有这么个熬劲。”
  江萍“格格”笑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呀,燕大哥,你还不是瘦瘦小小的,模样像个
大孩子,又嫩,又稚气,但你其实却是江湖道上鼎鼎大名的‘枭霸’,有万夫不当之勇!”
  轻轻用脚尖踢开一块碎石,燕铁衣闲闲的道:“二姑娘,你也学过武功么?”
  江萍颔首道:“学过七年,镇上的人叫我大哥是‘青河少君’,称我为‘青河燕’。”
  燕铁衣道:“既称‘青河燕’,你的轻身术一定不凡了?”
  江萍抿着唇道:“你以为呢?”
  望了江萍一眼,燕铁衣道:“我想是不差。”
  江萍笑道:“燕大哥,你是在故意恭维我;每一种艺业的造诣,其深浅得看评论的人本
身所具有的修为而定,譬喻说我的提纵术,在一个只懂花拳绣腿的人看来是很了不起了,但
在如你这样的高手眼里,却必然是不值一笑的,呃!”
  燕铁衣道:“二姑娘,你的言词不但精辟独到,且颇为尖锐,我有些招架不住了。”
  江萍若有所感的道:“奇怪,我平时并不爱说太多的话,尤其在不太熟的人面前,我说
得更少,为什么今晚上和你竟好象有讲不完的话呢?而且,感觉上,似乎已与你非常熟稔
了,一点也没有初相结识的那种陌生距离。”
  燕铁衣脱口道:“大概这就是所谓‘一见如故’吧。”
  转过脸来,江萍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深深的凝视着燕铁衣,双瞳中的光芒却是朦朦胧胧
而迷茫的。
  燕铁衣一言出口,不禁颇为失悔,他更惊异于自己的孟浪及轻率,从来,他不都是最能
把持,最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么?今天晚上,却是怎么回事?
  江萍已经发觉到燕铁衣的沉默,她悄声道:“燕大哥,怎么不说话?想起什么事,或者
有什么不高兴?”
  燕铁衣忙道:“没有什么,只是忽然体悟到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无常,玄妙得无可臆
测。”
  江萍道:“是的,譬如说我们,在今天之前,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结识,在今天之前,
我们彼此陌生得就和天下任何一个陌生人相似……”
  燕铁衣笑道:“不错,记得今晨一大早起来,我自己预定的投宿地点,是距此刻约两百
里路的‘昌城’,做梦地想不到竟会转折到‘青河镇’来。”
  两人信步而行,这时已来在一座花棚之下,花棚搭得很高,青绿色的藤蔓点缀着朵朵细
小的紫红色花蕾攀满了花架,有的更垂挂下来,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生姿;花棚下并有一张
八角形石桌,几只石墩,倒是个赏月清谈的好所在。
  江萍以微询的语气道:“可要坐下来歇会?”
  燕铁衣点头,两人走进花棚下对面落坐,江萍举手轻抚鬓角,低笑道:“如果有两杯香
茗在手,情调就更优悠了……”
  燕铁衣道:“不,若来上一壶美酒,气氛才越见雅致。”
  江萍道:“我去拿。”
  燕铁衣笑道:“不必了,我只是说而已,像我们这样无拘无束的聊天,无须要什么陪
衬,不也一样惬意?”
  双手托着下颚,江萍看着燕铁衣道:“燕大哥,那些伤害我大哥的人,都是些什么
人?”
  燕铁衣道:“我对他们也并不熟知,共是五个‘麻衣勾魂’曹非,‘矮金刚’钱威,
‘飞刀子’葛义全,‘铁戟化雪’李慕春以及‘木秀士’徐上修……”
  江萍恨恨的道:“这干人好狠毒,他们居然把我大哥伤成这样……”
  吁了口气,燕铁衣道:“令兄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听说他的一位好友施贵麟,业
已把命性送在这五个人手里。”
  吃了一惊,江萍道:“什么?他们把施大哥杀害了?”
  燕铁衣低喟道:“那些人不知和施贵麟在以前有什么过节,去找他寻仇,令兄正巧和施
贵麟在一起,当然义不容辞,拔刀相助,大概是寡不敌众,施贵麟遭了他们毒手,令兄已被
他们一路追杀,正在危殆里,恰好经我路过遇上。”
  江萍气愤的道:“燕大哥,那些恶棍心狠手辣的,你该重重教训他们。”
  燕铁衣道:“五个人都见了彩,没一个是完整的,但我并未要他们的命。”
  江萍道:“为什么还留着这样的恶人?燕大哥,除暴便是安良。”
  笑笑,燕铁衣道:“不错,除暴即是安良,可是有一项事实你不要忽略,他们在我面前
的行为,只是意图加害一个人,而他们并未得逞,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该要他们五条命的代
价,我认为当时给他们的惩罚业已很够了。”
  江萍有些懊恼的道:“但是,他们害死施大哥。”
  燕铁衣苦笑道:“武林中有许多争纷,江湖上有无穷恩怨,这样的因果纠缠着,轮回
着,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发生,二姑娘,我的能力有其极限,我只能就我所
遇上的情势聊尽心力,在我身外不及的广阔时空里有某些无相牵连在演变的事,纵然那是不
平的,恐怕。我也难以一一兼顾了。”
  怔怔的想了一会,江萍叹息着:“你说得也对,燕大哥,你维护忠义之道,但你的力量
却不是无限的,我不该强求你做为无所不及的神效……施贵麟施大哥来过家里很多次,他和
我大哥交情极厚,他是一个正直坦率的好人,就是脾气过于暴躁刚烈了些。”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晓得令兄心里很难受。”
  江萍怆然道:“因为你在这里,大哥内心的悲痛总得在稍加掩饰;我知道我大哥的个
性,他迟早会替施大哥报仇的。”
  燕铁衣道:“假如这样,或者我可略尽棉薄,助你令兄一臂之力!”
  江萍惊喜的道:“真的?”
  燕铁衣笑了:“否则,我何必说出口来?”
  江萍又是感激,又是兴奋的道:“有燕大哥帮忙,施大哥的血仇就一定可以报还了,燕
大哥,你真好!”
  伸手摘下一小段藤梗在指上曲扭着,燕铁衣安闲的道:“你还有一个弟弟,怎的不大听
你提及?”
  江萍的神色怔窒了一下,随即转为晦暗了,她摇摇头道:“燕大哥,在你面前,我无庸
隐讳什么,我弟弟——实在令我羞于启齿,他和大哥与我,是同父同母同胎生,嫡亲的骨
肉,但是,在他体内流循的血液,却和他的兄姐截然迥异,他……他真叫人痛心!”
  燕铁衣平淡的道:“可能是年纪还小,少不更事,再加上先天环境的优裕,方才养成某
些不良的习惯或心性,再长大点,约莫就会改过来了。”
  江萍苦涩的笑道:“事情并不像你说的这么轻松,燕大哥,我今年二十二,弟弟只小我
一岁,也二十一了,二十一岁,已经算是个大男人,思想观念中该成熟,不能再说是‘少不
更事’,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实在令我们难以忍受,横行乡里,欺凌善良,平时交结一干孤
群狗党,吃喝嫖赌,招摇过市,把我们的家祖上的名誉全糟蹋净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官都难断,燕铁衣自然更觉不便过问,他轻揉鼻梁,温和的道:
“令弟是叫江——?”
  江萍幽幽的道:“江奇,人家背后都叫他‘青河蛟’!”
  燕铁衣笑道:“蛟腾化龙,当非池中之物,少时荒唐,及长便大有作为!”
  哼了哼,江萍道:“人家可不是似燕大哥你这样的说法,蛟伏于河,掀涛起浪,泛滥村
镇,流害百姓,淹良田而墨祖卢,纯属一大害!”
  燕铁衣道:“大概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深深太息,江萍道:“我已经多少替他掩饰些了,弟弟的行为,实在恶劣,有些事,我
都说不出……”
  燕铁衣道:“令兄也管不住他?”
  江萍悒郁的道:“起初他对大哥还略有忌惮,久而久之,他竟敢顶撞大哥,最近越发气
焰嚣张,和大哥争吵了好多次,就差没有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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