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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声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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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停住脚步,一阵反胃几要吐出来,强忍着站稳了,采青发现我的反常,刚叫了声格格,却听两个孩子的声音一前以后的奔过来,然后一双手瞬间抱住了我的双腿,“姑姑,等你半天都不来,还以为老祖宗是骗我呢!”

我被阿欢晃的难受,索性蹲下来,刚摸到她的脸,又有另一个欺上来,叭的一声,就亲在了我的脸上。

我伸手逮住他,采青在一旁笑个不停,拉开了阿欢,“欢格格小心点儿,姑姑身子经不起你俩来折腾。”

“这个是哪家小色狼?”我已经摸到小人儿脑袋后的小辫子,笑着问。

“是四伯伯家的弘历。”阿欢嘴快地答道。

我哑然失笑,“你这算行的什么礼呢?”我问。

弘历格格笑着,在我头上拽了一把,挣了我的手跑掉。我赶紧去摸头发。

“他偷去一朵花儿!”采青笑着过来帮我整头发。

我又好气又好笑,站起来拉住阿欢的手,弘昌过来道了声,“给姑姑请安。”

我摸了摸他的肩膀,“又高了些,怕是到明年,姑姑就够不着你肩膀了。”

弘昌懂事地牵了我的手带我前走,“额娘她们都在前边儿等着姑姑呢。”

“你阿玛赛舟么?”我问。

“阿玛身体又不好,只在边儿上看。”弘昌有些失望地答。

我攥紧他的手,安慰道,“等你阿玛身子养过来,是比他们要好的,你阿玛连熊都打的过。”

“嗯,我听额娘讲过,是阿玛一个人猎杀的呢,皇爷爷还把那张熊皮赏给了阿玛。”弘昌略略兴奋起来。

“姑姑,你能跟阿玛说说让我看看那张熊皮吗?阿玛总是不让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讲过熊长什么样儿呢!”弘昌突然摇着我的手乞求道。

我有些恻然,十三是不忍面对昔日的辉煌,于是抚慰道,“那你定要好好地练练功夫,到时候自己去猎,岂不更长精神,你阿玛也替你自豪。”

“嗯。”弘昌还是有些失望。

人声渐至喧哗,因都是女眷,莺声燕语盈耳,脂粉气也浓的扑鼻。我辨不清路,任阿欢拉着我七拐八绕。

终于听到馨兰呵斥的声音,“阿欢!你就不能慢点儿。”

弘昌叫了声,“四伯母吉祥!额娘,姑姑到了。”说罢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松掉,“姑姑,弘昌去玩儿了。”

我含笑点头。

手被人拉住,不是馨兰的细滑圆润。“一直不得空去看若黎格格,都还好吧?”

“多谢四福晋挂念,若黎一切都好。”

“太后已经嘱咐过了,在她那里你不得闲,索性就和我们一起,咱们说说话,馨兰也好给你讲些趣事儿。”纳拉氏笑道。

“有劳福晋。”我微弯腰施了一礼。

只一刻的停顿,馨兰便笑道,“他们就要开始了,四嫂咱们也快入座,我来扶着若黎姐姐。”

馨兰一直牵着我的手,“姐姐,听到炮声吧?他们开始了,老十七最利索呢!你还记得老十七吧?那会儿也老爱缠着姐姐来着。”

鼓声隆隆,呐喊声阵阵,馨兰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

我的思绪随即陷入一片空白。

十七,那个时候他整日和老十六在一起,偶尔也会寻我去玩,还有十八,他被人利用送十三桂花那一年不过四岁,奇Qīsuū。сom书如今就剩十七一个……

肩头被谁碰了碰,“想什么那么出神?”是十三。

“你怎么来这边儿了?”我问道。

“弘历不知怎的去找四哥了,四哥走不开,就叫我送他来找四嫂。”十三挨我身边坐下。

“弘历,来给若黎姑姑请个安。”纳拉氏叫着。

弘历咭咭笑着不肯近前,我也一边儿笑。

“你们俩唱的哪出戏?”十三不解地问。

“他记性还蛮好,刚才偷摘了我头上的花去,这会子不敢近我身。”我笑着解释道。

众人都呵呵地笑了,纳拉氏拉过弘历去,“弘历喜欢漂亮姑姑是不是?”

弘历欢快地尖叫一声,众人哄地笑起来,我脸莫名地有些热,借拂鬓边乱发,用凉手冰了冰脸。

紧接着是一阵呼喊声,我惊问,“是哪个赢了?”

“老十四,十七到底嫩了点儿。”十三微微笑着说。

“十四使蛮力还是不差的。”我也笑着。

“你小瞧老十四了,光使蛮力哪儿能赢!”十三不咸不淡的答。

我不再吭声,只微笑着听旁边人的议论,有无所顾忌的,也有窃窃私语的,夸的都是十四。

伸出左手去,刚好碰到十三的胳膊,“你腿好些了么?”

“好多,只天阴下雨时会疼一些。”十三语气有些淡。

“我听人讲铁沫子掺了醋去敷关节处,能驱寒,你这腿,到底是风寒所致。”

“我心里有数的,你不用太挂心,横竖年轻可以挺的过。”

“病根不除,始终是祸,不如早早痊愈,你还有一辈子,不能让它折磨你一辈子。”我叹了口气说。

十三嗯了一声,才说,“我知道。”

我点头,“是需要些时间,别拖太长了,与人于己都不利,弘昌和阿欢都指着你扬眉吐气呢,人家俩人到哪里都要把他们亲爱的阿玛提一提!”后半句是戏谑之言,十三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放心!”良久,十三吐出三个字,我只笑不语。

“十四过来了,我去看看弘昌和阿欢跑去哪里。”十三扶着我肩膀轻轻站起来。

第 46 章 (下)

我也想站起来时,突然有脆脆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十三哥要走?”声音里带笑,音调起伏平缓,慵懒里带的却是挑衅。

“见过四嫂,十三嫂!我来的晚,看看这里挤不下,就没来的及过来给嫂嫂们请安。”完颜氏徐徐笑道。“都说十三嫂是最有福气的,到底是十三哥会疼人,就这会子的功夫,也不忘过来看看,怎么就要走?”完颜氏又问了一句。

她没有问到我,我索性只坐着不动,有只小手递过来,是弘历的,我笑着摸他的脸,弘历便格格笑着摁住我的腿乱蹦。我听到是馨兰起身笑着招呼了句,“爷是送弘历过来,这会子那边有事,就要回了,偏生是你牙尖嘴利的,什么都有个说道。”

话题引到弘历身上,我想他们必都会看到我,果然,完颜氏接着略带惊讶的低叫了声,“听太后讲若黎姐姐也来,我瞅了一圈儿都没瞅见,姐姐这些年竟没变化,我竟都不敢认的,刚开始还以为是四嫂带来看弘历的丫头呢!竟没打招呼,姐姐千万别怪罪。”

我没有转身,只拉住弘历的手不紧不慢说了一句,“雍王府里怕不要我这样儿的丫头!”

“是锦荷眼拙了,真想不到是姐姐呢!”完颜氏笑着来扶我起身,弘历却在底下紧紧拽着我不要我动,完颜氏呵呵乐起来,“弘历,婶婶不是跟你抢,我要是扶你姑姑站起来。”

弘历迟疑着松了手。

纳拉氏招呼旁边侍女带走了弘历,笑道,“真真是锦荷在哪里哪里热闹,从来都不是爱省嘴的。”

“也就是嘴面上的功夫,四嫂跟四哥一样,喜欢清净,怕我一来闹你的心吧?”

“你说哪里去?大家热闹也是好的,我不过是这性子,想闹也闹不起来,再说热闹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这岁数,哪能再闹去。”纳拉氏语气缓缓的,话说的点滴不漏,笑意十足,仍是多年前的雍容。

“四嫂又谦虚了,让十三嫂说,四嫂又拿岁数当箭牌了,您这看去不比我们大几岁。”

馨兰呵呵笑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高帽子一戴,四嫂再拿的住,也高兴什么似的了。”

纳拉氏啐了一口,“你俩就拿我顽罢!”

“谁敢拿四嫂顽了?”是十四笑意盈盈。

“是你家锦荷。”馨兰答道。

“怎么听着十三嫂像嫁祸?”十四戏谑道。

“谁敢嫁祸她?”

十四却突然转移了话题,唤了声若黎。

我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我赢了呢!”十四欣喜地像我报告,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宗室子弟比武,他夺了魁,兴冲冲地去找我,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赢了呢!

“我知道了。”我笑着答道。

十四哦了一声,有些失望,继而又掩饰道,“刚去见了太后,太后说你在四嫂这边,就过来看看。太后说天气热,要你们说说话就回,别中了暑气。”

纳拉氏、馨兰、完颜氏具都恭敬地答了声,“谢太后费心。”

“太后几时回?若黎格格可要跟着一起?我好派人送格格过去。”纳拉氏问道。

“呆会儿就回,一会儿我送若黎回去,四嫂不必再劳烦。”

“既这样,我就先过去那边儿,这会儿人散,四哥大概忙不过来,我去看着点儿。”十三告退。

“也好!”纳拉氏答道。

十四也道了声十三哥慢走。

“怎么你不去忙?”馨兰问道。

“不是十三哥忙去了么!”十四笑着。

我也莞尔,“你得了魁首,理应赏你闲差!”

众人都笑,我朝她们微微施了一礼,“烦四福晋照顾多时,若黎也该告退。”

“这会子太后也还没回,格格不如多呆一会儿。”纳拉氏挽留道。

“若黎行动不便,你们也要管顾许多方,就不惹你们分心,就此告别。”

馨兰拉住我的胳膊,“我有空就去看姐姐去。”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一府里人要打点,不必总挂念着我,我有采青就够。”

馨兰唤了采青,众人又复别过。

十四路上只是不语,路上偶尔会遇见些人,行礼寒暄不胜麻烦。

“明日回宫,我还送你。”十四突然道。

“我想今日就回。”

“好!”

康熙也在太后那里,正说着要起驾回去。一众亲王贝勒阿哥均在,只得分别见礼。康熙果然吩咐十四护送太后回凝春堂。

路上与太后说了回宫的事儿,太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保重!

因为可以回去佛堂,心里顿时轻松起来,话也肯多说,想起问些他们赛龙舟的细事,采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我,“巴巴的这会子来问,刚在后湖,你可一声都不吭,还以为你真不关心。”

“我若一声一声的问,倒扰了她们的兴致,本来我去就会麻烦她们,若不是陪太后,你说我一瞎眼睛的人,搀合那么多事情做什么?乐得一个人清净。”

“很是呢!”采青不高兴地答了我一句,来我身边给我卸装梳头,突然叹了口气,问道,“格格,咱为什么不让太医给瞧瞧眼睛去?没准儿能好呢!你这样,总是要被人欺负。”

“傻丫头,谁有欺负我?再说这跟眼睛好不好的有什么关系?”

“你又装糊涂,上午十四福晋那口气,哪是给人请安的,明白着就是……”

“快打住!”我喝断采青的话。

“那里没我们奴才们讲话的地儿,我背地里说说也不成么,就是为你抱不平儿。十四阿哥跟咱们好,那是打小儿积累下的情意,又没抢她什么,怎么就看不眼儿里了。怪不得听人说十四阿哥不大待见她……”

“你又听谁嚼舌根子了,容你背地里抱抱冤屈,可没说人家坏话去的。人家夫妻的事儿,由的别人说么,听风就是雨,平时白跟你说了。”

“我想着她拿你比丫头就生气。”采青跺着脚道。

“好了!又不是叫你生气来。快给我梳好头发,咱们就回去,不见那些人,就没你的气生了。”我安慰采青道。

采青噗哧笑了,突然揽住我的肩膀,“好格格,采青几世修来的福,才遇到你这样的主子!”

我一时动容,停了一会儿,才拍她胳膊,“那我岂不是要修几世的福,专门来遇见你?跟谁学会拍马屁?”

采青笑着跳开,“有其主必有其仆嘛!”

“什么主主仆仆的,这些年要是没你,我不知怎么熬过来,倒是我耽误你了!”我凄然叹道,仰头凝神一会儿,“采青,但愿以后有为你好的出路,你也不必跟我辛苦一辈子。”

“格格又说生分话了,说好采青陪你一辈子的。”

“我又不能做你如意郎君,你陪我一辈子做什么!”我笑着打趣道。

“别以为这样就能笑话我,定你是嫌我烦了,想打发我出去呢!”采青嗔怪道。

“你家格格才舍不得你才出去呢,到时候谁来给她打抱不平?”十四朗声进来。

“十四爷什么时候学会听墙根子了!”采青不满地怨道。

“我才不听你们墙根子,左不过说些女人的事情,我是坐在外边椅子上听的,不是墙根儿底下。”

“喔?十四爷原来不稀罕女人的事情,干吗还要来跟格格说话!”

“采青,有你这么跟爷讲话的么?礼也不讲一个。”十四佯怒道。

采青唏了一声,“说不过奴婢,又拿爷的身份来压。奴婢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

“对了!这才算给爷留面子嘛!”十四拉长了声调。

“孩子都几个了,还没个当阿玛的样子。”我笑着伸手拉十四,十四接过我的手,在我身边坐下。

“始终是你这里松泛些,在家里还不也得端起架子来,能选择,我也当采青好了。”十四微微抱怨道。

“也没非得要你端架子,到底是你的家。”

十四叹了口气,“锦荷的脾气你也领教了,我也懒的管她,今儿个给你难堪了。”十四手伸过来,想要抚我的头发,被我避开。

“是有好些年没见了,认错也是难免,采青的话你别放心里去,她是一心护我。”我安慰道。

十四苦笑,“何苦来解释,谁还多心了不成?”

“你知道就好,锦荷也是委屈,你撒开手不去管了,让她怎么撒手,她嫁给你,还能再为别人操心不成,略微对她好些,你也可省些心。”

“算了,不跟你讲这个,没的让你烦心。看她们都打点好了,咱们这就走,你也急跟什么似的了。”十四笑着拉我起身。

一同去别太后,自然是殷殷嘱咐!

第 47 章 (上)

此后无别事,再也不肯多踏出佛堂半步。

因康熙和太后一向畅春园中起居,宫中便也不常有人来。只偶尔馨兰会抽空带弘昌和阿欢过来,钮钴禄氏也带弘历来过一两次。余者皆不大见,倒省去许多口舌。

年末的时候忽然有惠儿托人带给我一套锦衣,书信中提及夫家,倒是一派满足之意,更是怀有六甲,大概到得另年六月分娩,无论男女,富察家并无多盼孙男之意。

采青给我读信的时候满腔的欢喜,又拿起锦衣给我试,忽然停住,“惠儿姐姐记的你从前身形,不知你现在瘦多了呢!”无限哀婉。

“不是说这几日长了肉,怎又说辞?你倒比我要求的多!”我笑着脱下锦衣,“也看不清楚颜色,说不准也不是我这年龄能穿的。惠儿是有福的,但愿你将来也有此福气。”

“是格格喜欢的蓝,惠儿姐姐明白格格喜好,可作日常穿的,不过你要再长些肉才行。”采青情绪有所好转。

我点头,“那就放着吧,咱们不大出门,旧衣也还穿不完。”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边门响。

外间红袖张口回道,“回格格,十三爷跟前儿的苏和来见格格。”

我神色一紧,下意识地认为是十三出了状况。

急急地往外走,采青忙从后拉住,“格格慢点儿,说不定只是送东西来。”

刚走至前厅里,就听苏和请安,语气平常,心才安下一半来。

“什么事儿你来,你家爷可好?”我略镇定了一下方问。

“回格格,我家爷很好,爷叫苏和问格格好。爷送了几本书给格格,怕别的奴才弄坏了,就让苏和来送。”

“哦?”我放心一笑,“是什么样儿的书,还非你来?”

“奴才这就给您搬进来。”说着便听到苏和唤人进来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响后,采青扶了我到旁边桌子边。

“还真是看不懂呢!”采青纳闷地咦了一声,然后引着我的手去摸那书。

手指底下先是一片粗糙,凹凸起伏,心内忽然明朗,翻开内页,从上到下摸过去,“不思量除非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马致远的《汉宫秋》”

又抽出另一本来,“暖融融的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长亭送别》,王实甫的。”我轻笑出声来,“让十三费这么多心!”

采青早讶异着问,“格格怎么摸一下就知道了?”

“记得我那天跟你讲过盲文?十三大约在外边听到,他竟有心,这书看样子是用针扎出来的,得费多少功夫!”

采青大概也试着去摸,“果真是呢,我真吓了一跳,以为格格看到这些眼睛好了!”

“苏和,回去告诉你家爷,若黎无以为谢,只到时也尽力完他心愿而已。”

“奴才先替十三爷谢过格格。”苏和应声答道。

采青在一边儿笑,“我们格格谢十三爷,又不是谢你,你为的什么乐的见牙不见眼?”

苏和嘿嘿地笑,“格格喜欢,我们家爷自然就喜欢,大家高兴,岂有苏和不高兴的!”

“是了,告诉你家也我很喜欢。”我点头道。

苏和走后,采青指使人将书放到我卧室手边易够的着的提防,“到底是十三爷细心,十四爷也对你好,但绝想不出费这番心思来。”

“各人性格不同!受这许多恩惠,真不知如何还呢!”我叹道。

“正经要咱们还,也不用费这么大力。还不是念着格格的心,有几个真心对他们好的。大约这就是将心比心了!”采青轻声安慰道。

我点头称是,“到底是惭愧的。”

康熙五十六年,皇太后薨!举国三年禁舞乐,忌婚嫁!

睡梦中感觉自己漂浮起来,四周是无尽的白,并不刺眼,太后和苏麻喇姑在云端朝我笑。我问,“可是等我?”

她们俱都笑着摇头,“你不必随我们去!”

是六月初六,我坐窗前听采青吩咐其余宫女太监翻晒衣物书籍,一院子人忙忙叨叨,比平时热闹许多,大概是我平日喜静,他们都不敢大玩,今日松了禁忌,都敞开了说笑,连脚步声都轻快了许多。

已是下午时分,他们忙着往回收了,这个挡了那个的道,那个碰了这个的手,笑着叫着,突然就停下来,一丝气儿都不见了。我听去可疑,便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无人答我。

正想起身出去辨个究竟。

就被人从后边抱住,肩上瞬时多了一个下巴。

我略微直了直身子,皮肉在冰凉的铠甲里艰难的舒展了些,才笑道,“我再经不得你几次这般吓唬了。”

“嗯!”十四不吭声。

“打园子里来?也不把这个换下,天儿这么热,身子骨再硬朗,也得防着暑气。”我继续说道。

十四仍旧不放手,“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

“你哪里给机会?先没被你吓死,这会子也快被你给勒死!”

十四嘿地一笑,松开臂膀,“一口一个死不死的,我可是刚从战场回来。”

“是的,我们的大将军王!”我打趣道,“喔!给我炫过你这身铠甲了,这会子可要让他们歇歇?也凉快凉快?”

“你还是没拿你当回事儿!正经作了将军,你仍不忘浇我凉水。”十四边解掉身上重物,边抱怨道,声音却是喜悦的。

“想听好话,外头不是排山倒海的!”采青已端进茶来,接过十四铠甲放置了。

“再去打盆水来,他满身的汗味儿!”我吩咐采青道。

“有劳采青姑娘!”十四杨声答道。

采青拧好了毛巾,递到我手中,我转手给十四,十四却把脸凑到我身前来。

采青笑着出去了。

我摸索着给十四擦了把脸,“你是大清国的功臣,却来劳累我!”

十四接过毛巾自己擦了几下,便扔进水盆里,朝里走了几步,一头栽到凉榻上。

我走过去,在塌脚上矮身坐了。

“累吗?”我问。

“还好!”十四仰身长舒了一口气,呼吸都听出是笑着的。

“真真是立了功了,喘气儿都不和人一样。”我笑道。

“你少打趣我。”十四侧了个身,把一只手搭到我肩上。

我突然闻到一股略带辛凉的霉味儿。便问道,“什么味道?”

“你不是说汗味儿吗?”十四笑着拽了拽我额前头发。

“像橘子发了霉?是不是你蹭到什么了?”

“喔!”十四哦了一声,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拿了个东西吊到我脸前,味道更重了,“大约是这个,一路急赶,想是泛了潮气,以前都是小心的。”

我接过东西,却是菱形香囊,闻了闻,那年他非要我做的香囊,做好了又问香来装,我嫌香味道太俗,他便将吃完的桔子皮来装。计算不清日子,二十年也有了,不知旧成什么模样。

我柔声问,“怎么还放着?颜色肯定褪的难看,你一个阿哥,戴着多不体面。”

“我一直戴在里边,颜色不怎褪,你再没给我做过第二个,只好一直戴它。”

我鼻子有些酸,“那里边东西也该换一换。不早碎了沫子!”

“舍不得!”十四接过去,低低说了句,“就它还是先前的味道,还没变!”

我不吭声,十四拿手臂围了我脖子,“你先前总说我爱显摆,我那时一心要显摆出名堂给你看的。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带兵到戈壁,满眼都是沙和石,满脑子却都是你,我想,你肯定喜欢的。我还是没能显摆给你看见!”

十四的手有些抖,呼吸也渐次沉重,“若黎,你说怎么可能一辈子只想一个人?那会儿真想你想疯了。”十四挪下榻来,紧紧裹住我,心要跳出来一样,脸磨到我的脸上。

“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解地问。

“皇阿玛很是夸赞了我,你知道他一向少嘉许我们。”十四撤开了身子,“若黎,或许我能给你你想要的。”

我浑身顿时冰凉!原来他也有争位的心!

“你怎么了?”十四大概看我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

“是不喜欢你总说要给我我想要的。”我站起身来,“你不是救世主,也不万能!”

“好,那我不说。我难得回来一趟,你有气等我走了再发!”十四哄道。

我噗哧笑出声来,仍远离了他,“娇也撒够了,正经坐着喝茶。孙子都快抱上了呢,你也不怕人笑话!”

“你是经常笑话我的,有什么可怕!”十四端起茶碗来,“咕咚”一声喝下,又夺起我的来喝,想是渴坏了。

我笑道,“必是渴了一路,非等这会儿来喝,也该叫采青多拿过来些。”

“只想着来见你,渴倒也不觉的了。”十四嘿嘿笑着,又复倒到榻上,我不再去他跟前,只在旁边椅子上坐着。

“这里倒比园子里还凉快!你不去园子里也省掉麻烦!”

“嗯!你可回过家了?”我细问道。

“还没有!”十四底气有些不足,顿了一下又说,“你再让我多躺会儿,肯定是要回去的。”

我没言语,起身找了把扇子,替他打着,“你是最怕热的。”

十四伸手握了下我的手腕,便又丢开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才又打了几下扇,便听到微微的鼾声,小心翼翼的响了几声,便沉静下去。我复拿了张夏凉被搭到他的肚子上,坐回榻脚上,继续给他扇。一时屋子里只剩扇子划开空气的声音。

采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蹑脚进来,轻声拦住我道,“格格,你歇会儿,我来打。”

我摆了摆手,“去歇着吧,我来就好。”说罢伸手摸了摸被子有无扯开。

采青重又拿过湿脸巾来递给我,然后出去。我放下扇子去给十四擦脸,一定瘦了许多,脸颊都陷下去,皮肤厚厚硬硬,应该已被高原的太阳晒成古铜色。摸到他的眉骨,山脊般高挑入鬓,线条清晰硬朗,这样的男子,天生骄傲,志高于天……

手收回时擦过他的唇角,被他极快地含住指尖,“你醒啦?”我强笑问。

十四用牙轻轻的咬,许久才丢开,“你从不这样对我,今儿是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我收回手,“只是突然想起你小时候的话,问我以后可不可以睡到我这儿。被我一口拒绝,如今真的睡熟在这里,有些难过,可真没想过有一天我们都会变老。瞧你,都是做爷爷的人,我更不知老成什么样子!最近腿脚也不及先前灵便,竟真已是垂暮之年,想想都不敢信呢!”我长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必然的么!你一向看的开。”突然拿手放到我的头上,“若黎,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娶你!”

“非得娶我才是好的?都有人老珠黄的一天,还不是一样嫌弃。”我笑着打掉他的手,

“你都没有给我嫌弃你的机会!”十四嘲笑道。

我笑着摇头,“何必说这些牙酸的话!”

“若黎,我要死在你的前边儿,这样下辈子遇见,你再也没理由撇开我不管。”不待我还口,他又问,“下辈子见了,你嫁不嫁我?”

我微微凝神。

十四接着笑道,“不问这废话,打白条似的。没的犯酸!”

我抿嘴而笑,推了下他的脑袋,“少说些废话吧!”

“若黎?”十四叫。

“嗯?”

“若黎?”

“嗯!”

“若黎?”

我噗哧笑出声来,这故伎重演,怕已隔了二十年,于是笑道,“今天太阳一定很好,十四贝勒爷如此有心情怀旧呵!”

“就是想叫叫你,过段时间还要回去,怕又得一年两年的见不上你!”

十四话音一落,我脊背顿时如被冰扎,凉入骨髓,稍懂历史的都知道,康熙在位六十一年,而今日是康熙六十年六月初六!

十四没顾我神情异常,兀自说下去,“若黎你要等我回来。”

“我一直在这里。”我含糊其辞的答。

“不知怎么和你说,若黎,有太多事情我们无法把握。”十四长叹了口气道。

“是的。”我点头。

“但不管怎样,我希望将来是我接你出这佛堂,风风光光的!”虽看不见,但知道他嘴角微翘,那是踌躇满志的表情。

“风风光光?”我冷笑,“风风光光能做什么?”

“我知你不在乎这个,但是我想。即使将来你不愿呆在这里,我也放你走!”十四把下巴搁到我肩头,“若黎,有些话不方便和你说,但是要你知道,这是我的心!”

“我知道。”我话如呓语,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十四突然放开我起身。

“十四。”我猛然叫道。

“怎么了?”十四拿手顺了顺我的头发。

“哦,不是,是想说,你已经耽搁了许久,家里该早备着你回去了。早些回吧。”我掩饰道。

十四低笑,“真希望你开口留我。”走了几步,复又回来,低头碰了下我的嘴唇,“我的话你放心上。”然后大步出去,听见他招呼采青的声音。

我颓然坐到榻脚上去,一时身体空的无以依靠!只好紧紧抱住双腿。

采青急急的赶进来问,“格格,这是怎么了?十四爷又欺负你了?”

我冲她摆手,“我突然不舒服,不干他事。”采青扶我榻上躺下,我蜷了身子躺着。

一个时代终于要结束了!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不可胜数!

第 47 章 (下)

十四走的匆忙,来不及和我告别,像一串省略号,划在此后的许多年里。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

入夜的时分宫中突然响起钟声,太后薨的时候也响过,采青正在倒茶,茶杯和壶就一起摔碎在地上。

采青抖着声音叫,“格格!”

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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