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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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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笛声几乎在每一个夜晚此时,都会在院外响起,班兮顿觉心中不安,不再以琴声相应,因而天天便都只听得这笛声独奏。吹奏之人却似也并不在意,只是依旧在这个时分,会吹上一曲,不论班兮回应与否,一曲终了时,院外便即回复安静。

这吹奏之人似是对音律极其擅长,班兮细细分辨,听得此人每回吹奏的曲调之中都似有极微小的不同之处,与上回不尽相同。看来此人竟是即兴编奏,因而曲调份外动人,心情的细微变化也一一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此十数日之后,班兮渐渐觉察出此人并无恶意,终于开始回应琴音,初时两种乐声只是共同吹奏“凤还巢”,后来班兮凭借记忆,将此人独自吹奏的那些单曲也一一弹奏出来,笛声在经历刹那的停滞之后,顿时欢快起来,便如同一个郁郁寡欢的人终于在人海茫茫之中寻到了可以对话的知己。

班兮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在这乐声之中,似乎一切烦恼都可以诉说,都能分担,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虽然知道父亲一心为自己着想,她也明白他的苦心,可是身为女儿,却也从来未有与父亲诉说困扰的机会,兄长们对她虽疼爱呵护,却也不是可以倾诉的对象。

可是眼前此人,长相如何,年岁几许,都不得知,却分明如此亲近。才短短几十日的光景,班兮却感觉与之已然相识多年,二人合奏的曲调也渐渐地越来越精致,配合的愈发完美了。

但,这是离别的礼物么?就要离开这片故土之时,家乡增予的一份礼物?

在落叶纷纷的这一个秋天里,班兮终于等到了六叔班言的到来。就要离开了,虽然心有悲伤不舍,在每日的弹奏之中,她依旧努力压抑,不让这悲哀随琴音而出,能如此共度这许多相互聆听心曲的夜晚,已然感激涕零了!她再不愿意将这心绪相告,知己难求,只要曾经相遇过,便应无憾吧。

班言在此逗留几日后,便开始准备离开,为了不让村中人知晓她的去处,班况特地安排一行人出外狩猎,行至山坳一侧时,这才将班兮自车内领出,慎重地交付于班言,两兄弟满眼含泪,依依话别。

班况一直在与班言交谈之中,班兮想行近向父亲告别,但看到他回避的眼神,也只得黯然不语了。班子扬在一旁见到,上前道:“妹子,父亲不与你惜别,是怕分离在即,却又要惹得你伤心难过……”

班兮道:“我都明白,七哥,父亲年迈,你要多多照顾他,转眼寒冬便至,要记得提醒他好生保暖,切莫着凉了。”班子扬道:“你放心吧,有我们在。”他看妹妹神色悲伤,心中不忍,凑前一步,轻声道:“你别担心,父亲和我说了,等你长大一些,必定接你回来,到时你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他再不阻拦你的。”

可班兮却只是遥遥看着父亲的背影,对此话无动于衷,他又道:“你不相信七哥么?是真的,那日父亲亲口和我说的……”班兮这才回头看他,眼中却有暗光一闪,轻声道:“七哥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呀。”班子扬笑道:“知道啦,等你回来时,我必然长的又高又大,比大哥还要威风。到了那时,妹子你一定也出落成一位标致的大姑娘了。”

正说到这里,身边班言走近,道:“兮儿,咱们走吧!”班兮握住他手,坐入车辇中,盼儿紧随其后,拿着一个小包袱靠近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班言再度向送别的众人告别,车轮发着刺耳的滚动声,开始缓缓前行,眼看绵延大路渐渐将父亲哥哥们抛在身后,班兮忍不住泪流满面,盼儿轻轻抽泣,在一旁道:“小姐,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呢?”

班兮努力伸头去看远处越来越小的身影,极轻极轻地道:“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盼儿一愣,呆呆地注视着她说不出话来。

第四回 琴语笛音(下)

一路颠簸,行经月余之久,终于到达浦城,此地离长安已近,因而比起班兮的家乡来亦是更显繁华。盼儿自入城开始,对眼前所见一切都感兴奋不已,事事新鲜好奇,不时掀车帘向外张望,若不是看班兮在一旁始终神色疏懒,她早已问个不停了。

班言在此城中设有赫赫有名的“兰亭书苑”,他的几个儿女皆已成家,如今班宅中只有长子班子息一家与他夫妻二人分住在东南两院,班兮则住到了西院堂姐们曾经居住的闱房里。平日里足不出户,若不是在叔叔书房中看书,便是帮着婶婶做一些女红。

婶婶喜爱她的娴静,叔叔则夸赞她的才学,可是他们对她却始终抱持敬畏之心,神态之间总有些客气疏离,因而虽对她也确是体贴入微,可此地对班兮而言毕竟不过是一个孤独宁静的安身之所罢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过去,班兮对家乡的思念也在逐渐消褪,并非是忘记家人,而是因为有一个自她离家起便一直紧紧跟随的梦,却更让她时刻都觉无法安定心神。

这一夜,梦又来了……

恍忽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抬头见到雕梁画栋,耳旁隐隐传来悦耳的丝竹声,班兮环视周遭,见是一处开阔亮堂的大屋,屋角有薄缎低垂,帘后屏息静气、影影绰绰地伫立着许多衣着一致的女子。视线缓慢前移中,这些女子纷纷垂首跪下,班兮只觉莫名惶恐,转眼间又似步入一个极深极大的殿堂之中,四处香气袭人,正顾盼张望,身旁众人却忽然一一无声褪去。

而殿堂彼端渐渐显露形状,蓦地眼前白纱飞舞,层层纷乱间,尽头深处似有一人端坐。班兮身不由已定住脚步,却分明看见此人云髻松垂,一袭淡黄衣衫,缓慢转过头来,凤眼一挑,道:“你,过来!”说话声轻柔之极。

而班兮却只觉惊慌失措,反而向后退开,却见这黄衣人懒懒一笑,向她伸出与白纱几乎同色的手,奇异地忽然近在身前,已然握住她手,用力轻拉,她顿时跌入到他怀中。

漫天香气中,他的凤眼渐近,如痴如醉,轻轻撩开她眼前的发丝,耳语一般道:“好美!”她与他对视,自他漆黑的双瞳中显出一张满是慌乱的小脸来,正要挣扎间,却见眼前此人向自己伏就,班兮失声惊叫……

暮地,便这样醒了,惊慌四望,好在依旧身在这斗室之中,方才不过是一个梦魇罢了。窗外树影摇晃,轻轻拍打着窗台。这一片寂静里,班兮只听得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轻抚胸口,便在榻上呆坐良久,这才缓缓站起,推窗望去,天际漆黑一团,连月亮也没有踪影,只有浓稠的黑幕扑天盖地而来……

班兮在窗口伫立许久,察觉到身上发冷,这才伸手关窗想回房休息。

就在此时,沉寂中忽然随风传来一个声音——笛声!

一时之间,班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到这里已经将近一年,只以为那一次便是永别,再也听不到这笛声了,却没想到,在如此孤独的夜中,这笛声,这曲娘亲留下的“凤还巢”,又飘荡起来。

思绪是如此飘忽不定,这笛声从何而来?因何而来?何人吹奏?这一切明明在脑中闪现,却又似不再重要。这一个声音,极轻的敲击班兮的心,她只觉胸口微微刺痛,却又温暖如斯。她不由自主转身将琴捧到窗前,席地坐下,眼中的泪水缓缓滴落在琴弦上,宛若绽放出一室春花。

严寒未至,而春却已到了。

班兮静坐着,当这笛声最后一个音符沉入寂静时,她十指轻动,这曲“凤还巢”再一次在她手中响起,笛声虽未有回应,但班兮知道,此人一定没有离开。

夜风拂动间,天上的层层乌云好似都受这琴音所染,开始缓慢移走,清冷的月光透过重围照亮了院落,班兮又在月色下弹奏此曲了,便如同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琴随心动,她回忆起那些个琴笛相应的夜晚,那如同两个好友秉烛夜谈的时光,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微笑,琴音也愈发轻柔了。

院墙之外,果然有人伫立在此。

他背负双手,仰头只是听着琴声,月色照到他的侧脸,只可见他英挺的鼻梁,正在敛眉细听琴声,神情专注却又似带着忧郁,直到听得她琴声中的欢欣之意,他的嘴角这才扬起一道弧线……

班兮与这奇特的陌生人便这样凭借乐声,在一个个夜晚细语交谈,有时她凭窗而望,自然也难免会去猜想此人的形容样貌。

听此人笛声中的坚毅性情、随性改动曲调的不守常规,如此委婉哀怨的“凤还巢”在这人的笛声中便会凭空多出一份洒脱来,与班兮的琴音相比,它更是增加了些许阳刚之气,如此看来,这人应该是一个男子。

班兮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心如鹿撞,若是家人知道自己夜夜与一名男子合奏琴曲……可是,便在这犹豫不决中,笛声却好似能知晓她的心事。若是她琴声轻柔,此人的笛声自然也轻快嘹亮,若是她琴声停滞,笛声便也会低缓下来,如今,哪怕是极其微小的音阶变化,二人都能一一察觉。

因而班兮虽时有顾虑,却总能在这笛声的柔声安慰下放松下来,自到第二日面对叔叔时,才又回想此事,而时日渐过,便在如此的反复犹疑之间,院里的青草绿了又黄,转眼已是三年。

这三年之中,班兮从未踏出班宅一步,外人也从不知晓这深宅之中竟然住着一位远近驰名的“灵女”。家乡父亲那边每到年节时才会有口信传来,问候众人平安,并告之一些家人的近况。

班兮在听着这些讯息的同时,她已然一改从前女孩儿的容貌,这光洁的如薄玉般的面容渐渐泛起少女特有的粉色霞光来。她的身型渐高,可在堂姐们之中却依旧是最娇小的一个,姐姐们赞叹她的美貌,叔叔更是开始留意城中的名门世子,要为美丽的侄女儿寻一门乘龙快婿。而班兮,她扬起扇型的浓密睫毛向院外凝视,她,已然有了自己的秘密!

若是时光的弧度可以弯曲,若是宿命的交叉能迟一些来临,又或者,她能早一日遁声而去寻找到他,这一生呀,便会完全不同了。

可是,冥冥之间,有谁在俯视一切?又是谁,曾做过怎样的选择呢?

第五回 宿命之间(上)

夏夜,蝉声不断,盼儿睡到半夜,到班兮房中将熏香拿出屋子,床上班兮听到动静,问道:“是几更了?”盼儿答:“刚刚过了两更,小姐再睡吧,这会儿没那么热了,”班兮轻轻“嗯”了一声,盼儿转身将门带上,回房去了。

班兮轻轻摇动手中的蒲扇,周遭一片寂静,只偶而听到蝉声轻鸣,久而久之,手中的蒲扇渐渐无力,她又朦胧睡去了。

恍惚之间,却听有人轻声道:“怎么样?明日便动手吧,到时想法子支开不管事的那些,拿了财物就走。”另一个声音犹豫不决道:“这可不是小事,再想想吧,”先前那人又道:“胆小的家伙,你不做我自己做了,你就老实过你的安稳日子去吧……”

班兮一怔,立时侧耳静听,却又没了声音,她想站起身子到窗口看看,哪知身形一动,却觉自己如高空坠落一般,背部碰到床上,浑身一震,睁开眼来,原来是一个梦。

这些年除了梦见那个黄衫男子,她几乎已经不再做任何奇怪的梦魇,此时忽然又有如此真切的梦境出现,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两人是谁呢?她细细回想,班宅中并没有如此样貌的人,何况听他二人对话,竟似正在为什么事筹谋,听他们语调更不像是良善之辈。他们要夺谁的财物?要去算计何人呢?

班兮想了许久,也不得头绪,只得放弃,躺回席上闭目凝神,果然一会功夫,似睡非睡中,又再度听到这二人对话,还是这样几句,只是细听他们说完,却听得“十五之夜”“城南”两词,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话语了。

隔日便是十五月园之夜,本来是要与往年一般在宅中赏月的,可是班言长子班子息却正逢第一个儿子满月,他前头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次喜得贵子,一家人都是格外高兴。因而便决定在十五这日去庙宇中为儿子求神乞福。

班言想起班兮来此地已然三年,却连宅门也没有出过,便定要劝她一同前往。这一日班宅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会聚首,堂姐们便也来劝她,再加上盼儿在一旁不住地轻拉她的衣襟,满眼期盼目光,班兮也就答应了。

到了未时,一行人出了宅子,男女分乘几辆大车,向城外而去。盼儿高兴的手舞足蹈,跟着这样一个小姐,虽如家人一般的亲近和睦,从不受责挨打,可班兮性情安静内敛,这些年来可真是闷煞了活泼爱动的盼儿,因此才出家门,她便忙不迭的掀车帘向外张望,又怕小姐怪责,免不了回头看看班兮。

可让她没有料到的却是,班兮也正自她身后微微向前探身朝外张望,盼儿高兴地笑道:“小姐你看,这便是咱们住了这么久的院子外面,那边便是咱们的院子了。”说罢伸手一指,班兮顺她所指看去,只见高墙之外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只与另一家宅子墙院相隔,中间有条勉强可过两人地青石小巷。班兮想到那人日日竟然是这样立在墙外,不由得心中微觉伤感,却又止不住微笑起来。

一行人出了城门向南,走了不久,便到了长福寺,庙内的僧人早得了安排,分头领众人入住后山厢房,班子息待大家安顿停当,便去前寺忙碌。女眷们困乏起来,各自午休。

便在这样的小睡之中,班兮又一次做到那个梦了,这一回连这两人身侧的景致也看的清楚,倒似有一些像这长福寺的景色。班兮醒来后,慢慢回想,知道这必然是一个预兆,有人要在此遇到恶人算计,可自己能做什么呢?她回想起父亲当年的警告,只得叹息摇头。

如此很快便到了酉时,庙宇内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众人被请到正殿中,看班子息的小儿受过僧人颂经开典,各项祈求平安顺心的佛事一一做好时,庙外已经是圆月当空,满天星斗了。

众人便在寺院中设好的茶榻上喝茶赏月,那小儿今日十分乖巧,在女眷们手中交来换去,居然也不啼哭,惹了不少爱昵笑声。一院欢声笑语之中,唯独班兮沉默不语,神色间却又总有些忧心忡忡,她不时眼望四周,也并未见到梦中看到的那两个汉子。又坐了一会,眼见月亮微微西斜,众人也就各自回房歇息。

寺院的夜,更是比班宅更加宁静,不一会功夫,与班兮同室的几个堂姐便都一一睡去,只有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来是因每日此时,都是她与那人琴笛相奏的时分,今日忽然离府,班兮却有些挂心,不知他可会在院外等待;二来,想到便这样近在咫尺,有人正在谋害他人财物,而自己明明早已知情,却依旧不能帮助他人脱困,念及至此,更是让班兮自责不安。

如此在房中翻来覆去了许久,耳听得身旁众人轻微起伏的鼻息声,她这才渐渐朦胧睡去,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却见到脚下杂草飞溅,低头看到分明是自己的这身紫色裙摆飞快闪动,这情形竟像是自身正慌不择路的一直往林深处奔去,密林阴沉,连头上的明月也无法将光亮照入,可身子却不由自主般朝里迈步……

匆匆循进,再进去一些,再走进一些,班兮只觉周身发冷,已然恐慌之极,脚步却仍未停止,顾自带她往漆黑一团中进去。

她的惊恐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叫道:“不。我不愿再走了……”脚步果然停下,可是,便在此时,她耳中分明听得有人轻语“救我……救我……救我……”

班兮愣然惊醒,只觉全身冷汗淋淋,手指发僵,勉强在席上坐起,她转头看向窗外,明月在天,而自己已然预见,应该怎么办呢?

第五回 宿命之间(下)

父亲当年的那番话不可避免的又重新响起,连同他说话时那凝重的面容又似近在眼前了,班兮心中如巨石压住,只得站起身来,在房中走动害怕吵到堂姐们,她轻开房门走了出去。

盼儿与一众丫头便睡在隔壁房中,今天玩的累了,也睡的正沉。院内月光铺地,石阶白的发亮。班兮在院中静立一会,想到梦中所示,不安的来回踱步,就在这时,却听得寂静之中隐隐传来敲击木鱼的轻响,这个时分,居然还有寺僧在颂经念佛。

班兮慢慢循声向前,不一会便来到正殿,只见庙门微开一线,里面有光亮照出,她凑身上前看去,一个青衣僧人正跪在佛像前垂头念经,他身前硕大的佛像在微小的烛光照亮下,只看的清佛像的面容自黑暗之中隐现出来,更显庄重肃穆。

班兮向着这佛像注目良久,轻轻咬牙,转身快步离开,轻推庙门,拾阶而下,几乎足不点地,飞快地朝庙前的林中奔去。

一切与她梦境中完全一致,她同样惊恐同样慌乱地奔跑在半人高的杂草之中,她的心跟着自己的脚步声一同跳跃,仿佛她若是再走快一些,便会窒息而死一般。可是班兮并不停留,反而尽已所能再奔快一些,因为她知道便在眼前,那密林更深处,有一个人正在求人相救。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她已然气喘不歇,口干舌噪时,忽然,她看到了,借着穿过树影的点点月光,杂草之中躺着一人,不知死活。

班兮努力压抑越跳越快的心跳,慢慢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到这人面前,这人一张脸完全隐匿在杂草之中,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拨开杂草,轻声道:“你……你醒醒!”那人全无动静,班兮无法,只得再靠近一些,伸手去探他臭息,手指还未触到,这人忽然动弹一下,道:“水,有水么……”

班兮见他未死,心中顿时一松,转头四下张望,凝神细听,终于隐隐听得右前方似有水流之声,忙道:“你等着。”说罢一路寻去,几经跌倒,这才总算找到水声的源头——一条小溪。班兮以手捧手,可是想想却又不行,身旁即没有东西可以盛水,难道还要扶那人来此饮水么?

心念方动,她顿觉这不可行,立身四望中,却见小溪边长有一丛茂密的宽叶植物,班兮忙上前去折,哪知这叶子甚是牢固,她几乎用尽全力,这才折了两片在手。她将叶子回折出一条大凹槽,自溪中盛出水来,一路小心翼翼,回到那人身旁,将叶子放到他嘴边,那人急忙开口,贪婪的大口吞咽,如此班兮来回装了三回水,那人才摇头表示已经喝够。

这人一脸泥泞,班兮此时虽看不清他面貌,却也已能依稀分辨眼前此人是一个成年男子,如此深夜之时,孤身与他在此,一时间甚感惶恐,不知所措。

那人始终坐在地上,不知是不是腿伤到了,不能起身,他喝了些水下去,神智渐渐清醒,借着月光看到眼前竟然是一个婷婷少女,不由得大为惊愕,愣了一会才道:“这位小娘子,在下路遇恶人,腿脚受伤,得逢小娘子相救实在是不胜感激。在下适才神智未清,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小娘子多多包涵。”

班兮听到他语调低沉,言辞有礼,不由得将惊惶之心稍稍放低了些,敛礼道:“这位……这位先生,你伤的重么?可能行走?”那人似是努力挪动了下身子,却明显力不从心,苦笑道:“看来是无法动弹了,小娘子可就住在近处?可否劳烦你唤家中男子前来助我?”

班兮摇头道:“小女子并非……住在近处,要不然……如此可好?小女子可为……先生传个话,请你府上人前来相助。”那男子听她说并不住在附近,不由得又是一愣,想到这样半夜时分,这一个孤身少女怎会单独在此?他看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可眼下却也再无他法,便道:“如此有劳小娘子了。”

他伸头看看四周,道:“烦请小娘子顺前面小路回城,在城中县廷处唤人来救我便是。”班兮一愣,道:“这个时分,城门可不是要关的么?”那人低头不知在做什么,过了片刻却举手向她道:“你拿了这个物事去,自然有人会为你开门,”班兮不知是什么,忙伸手接过,着手感觉是一块铁制方牌,牌上凹凸不平,像是有字,只是黑暗之中却无法看清是什么字。

班兮握紧铁牌道:“请先生在此等待,小女子一定速去速回。”那人道:“多谢小娘子了,在下必当重谢。”班兮摇头道:“那倒不必……那小女子……先行告辞了。”说罢再看这人一眼,转身向小路上飞奔而去。

她白天来时一路上未曾掀车帘看路,因而起初心里甚是不安,生恐走错方向,延误了救人的时机,可眼前这条小路一径向前,居然未有分道,再走一会,便见路途渐宽,已经上了驰道。她不敢有丝毫停留,一路奔跑,好在月色明亮,如一盏巨灯照明方向,跑一段歇息一会,转了几个弯道,终于看到了城门。

黑沉的城门果然紧闭,班兮用力敲门,大门发出几声闷响,随即有人自城楼上向下张望,叫道:“城门已关,天亮再进城吧。”班兮急道:“有人在城外遇险受伤,托我前往县廷唤人前去相救。”那人听她所言,静了片刻又道:“你可知此人什么身份?”班兮道:“我有他交托一块铁牌,他说可凭此去县廷唤人。”

那城楼人不再说话,她等待了一会,便见大门缓缓打开,有两人手持风灯走到近前,自她手中接过那铁牌,看了一眼,面色渐显惊慌。其中一人道:“你随我来,”说罢,快步在前带路,班兮紧随其后,二人到得县廷门前,那人自去通报,班兮则在外等候。

门外长街上空无一人,风声卷动地上的尘土四处飞扬,班兮等了一会,焦急起来,正想上前再问,却见大门忽然洞开,一人迎面走出,到她面前大声问道:“王大人他……他怎么样了?”班兮也不知此人是谁,既然他是自这县廷中出来,又一脸关切,便将所见告之,那人一听大为着急,道:“请小娘子带路,事不宜迟,我们速速救人去。”

第六回 失之千里(上)

这人带着十数个县吏,跟随班兮一路出城,到得那男子藏身之处,那人遥遥看见草丛,已经快步向前,俯身道:“大人,您伤的重么?是哪个不要命的如此大胆。”地上那人道:“这些话回去再说,”那人忙点头应诺,又转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身后众县吏即刻一拥而上,顿时间数盏风灯将这一片草丛照的亮如白昼。

班兮自带这些人来到此地,便一直站在后面,眼见这许多人已经带到,想来他已无危险,便自琢磨着要不要上前告别一声,还是就这样离开。却听那人低沉的声音忽道:“那位救我的姑娘可在?”

他身旁那人忙道:“在的在的,”说罢回头到班兮面前,鞠身道:“我家大人有请,请小娘子上前一步说话,”班兮只得随他越过众县吏到那人面前。

风灯照亮之下,众人看到她缓缓走近,都觉眼前一亮,班兮身在这许多陌生男子的注视之下,顿时面红过耳,亦不敢抬头去看身前这人。只听他用力挣扎,一旁数人上前相扶,他才站起身来,却向她一鞠到地,语气诚恳道:“能幸得小娘子此番相救,王某不胜感激,不知应当如何报答。”

班兮还礼道:“小女子也是幸得有缘,才能相助先生一臂之力,既然如今人已带到,小女子不方便在此多加逗留,这就告辞了。”

那男子忙道:“如此深宵,小娘子不便独自行走,”说罢听他向旁人道:“叶昭,你保护这位小娘子回家去吧,切不可有丝毫差池。”一人响亮应诺,听声音正是方才班兮自县廷里引来的那人。

班兮欲加拒绝,又觉这人一片好心,也就不再多说,低头向他敛礼告别,转身离开。至始自终,她都未向此人正视一眼。当时受梦境指引,只觉不能救得此人,有违心性,如今能助他脱险,已感安然,此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对她而言,也都不再重要。

那叶昭送班兮回转寺庙,一路上并不多话,提灯在前引路,也始终微曲着身子,神态间对她更是恭敬之极。一直送班兮到庙门之外,看她进到庙中,这才转身离开。

此时天色已渐显鱼肚白,这小寺庙之中只有一个僧人正在早起扫尘,班兮避开他的注意,偷偷回到房中,众姐妹都还没有醒来。她急忙到隔壁房中唤出盼儿,将自己身上的泥泞尘土稍加擦拭。

盼儿自小便知这小姐身有灵性,当年在家中虽受班况管束,可即使是半夜,小姐也会偷偷出门救人,对这种事她早已习以为常。此时看班兮裙摆上尽是斑点泥泞,却忍不住劝道:“小姐,下次再不能这样了。这里不比家乡,若你救的是个坏人,见你单身一人,起了什么歹意恶念,却叫盼儿怎么向老爷交待呢。”班兮点头微笑,还没说话,那边众人已经开始早起,她二人也连忙回厢房去。众人当日便向寺庙主持告辞,便回班府去了。

如此过了数日,班兮几乎已经忘记那日相救的事,这日晌午过后,她正在屋内与婶婶一同绣花,她婶婶的一个婢女急匆匆地奔进屋来,一脸惊慌道:“老夫人,出事了。”

侄婶二人闻声回头,她婶婶道:“怎么了,急成了这样?”那婢女道:“听说朝廷在民间开选美人进宫,这几日各户人家有年岁适合的都收到了招贴,要去县廷等待面见筛选。大……大公子今日也收到贴子,说是云小姐她……她也在入选之例呢!”她这番话说完,班氏身子一晃,已经一交跌坐到了地上。

班兮二人急忙上前相扶,那婢女急得直哭,用力摇晃班氏的身子,她这才渐渐醒来,目光呆滞看看二人,忽然哭道:“云儿,云儿,这可如何是好呀!”云儿是班言长子班子息之女,年方二八,刚刚配了城东叶姓人家。可因那未来夫婿叶庭基随父在外行商,因而二人虽已交过聘礼却未成婚。此时班云因待守闱中而收到招贴,又怎不叫她奶奶急的昏晕过去。

是日,班言子女们都已得知此事,纷纷回来商议对策,有的说可向县廷解释原委,有的说快快叫人唤那叶庭基回来完婚,可是细想却又觉都不可行,众人忧心忡忡,却也毫无办法。

别人家的女儿入选为嫔为妃,全家人也可沾光富贵,旁人自然也都会夸赞恭喜,可是换做自家女儿当此处境,那便另当别论了。更何况,后宫之中佳丽如云,若是进宫后得不到天颜眷顾,便只能落得在深宫中度过一生的凄凉下场。因而班家众人一夜无眠,班氏与长媳只是大哭,云儿在房中更是早就哭红了双眼,班兮在一旁相劝,不免也是双泪渐湿。

晚上一回到房里,盼儿便道:“好在小姐比云儿侄小姐小一岁,咱们又不是身在本籍,要不然以小姐的容貌,必然中选,真要进的宫去,盼儿可就见不着小姐啦。”班兮神色忧伤,听她这话,不由得想起那个梦境之中的黄衫男子来,窗外凉爽的夜风缓缓吹入,她却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这一晚,班兮与那笛声相应时,终是免不了流露了伤感的心绪,那人顿时察觉,以笛音询问,一声急过一声,看来他对选美之事也是已有耳闻。班兮体会到他心中的焦急慌乱,心里却反而感到丝丝温暖甜蜜,也就逐渐平静下来,反而反过来安慰对方,一曲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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