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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以德(尉迟敬德x李世民)-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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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这个念头压抑不住的直冒上敬德的脑际,双脚不由自主的便朝偏殿的方向移动过去。
秦王府的将士见敬德往偏殿的方向走去,虽然有人对他这样没有遵从世民的禁令而微感奇怪,但敬德一向是世民的心腹爱将,众人只道他之前已得到过世民的嘱咐,在外面办完什么事之后就要马上向他汇报,所以才会明知世民的禁令还往偏殿走去。这也是因为秦王府将士从来没想过有人会违抗世民的命令,于是见到敬德公然违命,反而以为他早有许可在身,谁也没有上前阻拦。
敬德着了魔似的走近偏殿的大门之前。他深知自己是在违抗世民的命令,不觉就放轻了脚步,走起来悄无声息。他站在殿门之前,一时还犹豫不决。但随即,他听到殿内传出一声急促的喘息,虽然马上抑下,但这已足够让敬德心中的猜疑如同火上加油般再次烈焰高腾。他一咬牙,伸手在殿门上一推。
殿门没有关上。这其实也并非是世民太过大胆。而是一方面他深信殿外的部属决不会违抗他的命令接近此处,更不要说会推门往里窥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殿门要从内闩上甚是麻烦,刚才他进来之时只顾急于与无忌相会,也就只来得及虚掩了殿门。
这时,敬德把殿门推开了一线,殿内的景况他只能透过那一线看见很小的一部分。但是,这一线已经足够让他看到了他这一辈子打后都会悔恨自己看到的情景。
他看到的是……
世民仰躺在地上,长孙无忌俯伏在他身上,二人的下身紧紧贴在一起,律动不已。世民的双手搂在无忌的腰间,乌发散开铺展在地面,随着那激烈的律动而如波浪一般起伏不定。世民脸上那陶醉欢喜的神色,是敬德从来不曾见过的极乐的神色。
合香院那一次,世民也曾在他怀下现出迷醉之色。可是,在那一场以“教学”为名的欢爱之中,世民大部分时间里都并没有完全地迷失理智,甚至没有沉醉其中。哪怕他的身体也像现在这样因陷于□而染上红热、变得酥软如绵,但他的眼神之中却总是带着一抹与那场景大不相称的凝重与深思。
可是现在……也只有现在……他真正是在自己所深爱着的人的怀下,放开了一切思虑,放下了一切顾忌,只凭着本能而感受着欲望,享受着情爱……
世民的眼睛半闭半合着,水气迷离,双颊酡红,如饮甘酿。那长长的睫毛随着身体的律动也在微微的颤抖,如蝉翼般轻薄透明。他的双唇微启,不住地轻声叫唤着什么。那声音极低极微,即使只是站在咫尺之遥的敬德竭力竖起耳朵也辨认不出他在说什么。但正如五年前太极殿庆功宴后醉倒在无忌身上时嘴中嘟嘟哝哝着语不成句的世民那样,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仍能听出他在零零碎碎地叫着“无忌”。
“世民……世民……”无忌也在气喘吁吁地低声回应着,不住地在世民的脸颊、薄唇、眼帘、耳垂等各处落下热吻。
忽然,无忌伸手抓住世民胸前的衣领。那里已经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线麦色的肌肤。无忌拉着衣领,轻轻用力一翻,掀开了本来仍包裹在衣衫之内的肩头。他随之低头吻落在那浑圆的肩头上,甚至轻轻啃咬起来。
“啊……无忌,无忌……”世民在这挑弄之下轻声惊呼出来,急促的吐纳带出粗重的喘息与甜美的低吟。比之合香院那次,这吟声显得远为抑制。但敬德看得出来,他并非是在刻意压抑快意,而只是为着不想惊动了外面。
无忌的唇齿在那□于外的肩头上来回舔舐,光洁的肌肤上遗下暗红的吻痕。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敬德的双眼。他不由得想起,武牢关时,他曾经在一时冲动狂热之中扯下世民肩头上的衣衫。可那时世民对自己的反应却是什么?是一句“滚开!你别碰我!”……然后,是一整天的疏远冷落,若非刚好洛阳那边来了战情不利的急报,他大概又会像合香院之后那样,五个月之久都不肯与自己单独共处吧?
敬德再也无法看下去,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把殿门拉上。就在殿门完全关闭阻断他望向里面的视线之前,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掠过,一件黑色的物事不期然地映入眼帘。他怔了一下,对着已经紧闭的殿门,回想着那落在殿中欢爱正盛的两人身边的那黑色的东西,终于想到那是一束扎在一起的发丝。
是……同心发结!
敬德猛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是亲密至此……
一刹那间,敬德的胸膛里空空落落的,像是一颗心不知丢失到哪里去了。
他真是太可笑了,还以为无忌与世民之间不过如是,还以为自己与世民之间即使达不到、也不会差得太远……
敬德茫然地退回到远处,与一众在外面的秦王府将士默默地、默默地等候着……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敬德只知道房玄龄来到他跟前,向他说着什么。但他只看到房玄龄的嘴巴在动,感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脑子里却是一片的空白,反应不了人家在跟他说什么。房玄龄大概是在问他,世民在哪里吧。房玄龄的脸上现出奇怪的神色,也许是自己瞪直着眼睛看他、却一言不发的模样有点吓住他了吧。
在这神思混混沌沌之间,忽听得偏殿那边传来声响。众人都转身看向偏殿的方向,只见殿门拉开,世民挽着无忌的臂膀,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
敬德随着众人躬身行礼,却仍忍不住悄悄地抬眼窥视。只见世民那挽着无忌的手里握着什么,正往怀中塞进去。当他的手从怀里抽出的时候,手上已经是空空如也。虽然只是一瞬之间,敬德却深信自己看到了世民刚才手中握着那东西的时候,虎口处露出来的,是一缕乌黑的发丝,是……那个同心发结!
62 显德殿(上)
九月二十四日夜,东宫显德殿。
一个多月前的八月九日,李世民以太子之身在这东宫的显德殿内登极称帝。因父亲李渊仍在,禅位为太上皇,皇宫还是由他居住,是以世民在东宫登基,其后办理朝政也在东宫之内进行。
这天,世民向朝臣公布了他亲自裁定的各功臣的爵位与采邑,为首的五大功臣中长孙无忌名列第一,余者为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是夜,又在这显德殿内大排筵席庆功。
尉迟敬德坐在丹墀之下,仰首看着斜身倚在御座上的世民,心中感慨万千。
又是庆功宴。
六年前洛阳西苑逍遥亭内的庆功宴,敬德以宣武陵一役救驾之功第一而坐在世民身边,那时世民还只是唐军元帅,那又是军中的庆功宴,礼仪上不甚拘谨。那该是他参加过的最愉快的庆功宴了吧——要是没有在此之后发生的合香院的事的话……
五年前太极殿内的庆功宴,敬德因地位跟一众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相比还是差得太远,而只能坐在远离世民的丹墀下首。那该是他参加过的最糟糕的庆功宴了吧。离世民太远,想替世民挡酒却被无忌抢了先手——简直是如同后来的玄武门之变中他想舍命为世民胁逼皇帝改变心志、却被无忌抢先一步的前奏。然后,看着世民与无忌的亲密情态,他甚至平生第一遭喝酒喝得吐了出来……
如今,是显德殿内的庆功宴了。世民已高升为皇帝了,要再像逍遥亭内那次那样紧挨在他身边坐着,恐怕今生今世是永远都不可能了吧……差可宽慰的是,今天的敬德也是五大功臣之一,虽然作为臣子仍只能坐下丹墀之下,但比之太极殿那次与世民之间的距离,可是大大地缩短了——如果比他坐得与世民更近的不是长孙无忌的话……
还是差可宽慰的是,世民这时并没有看着无忌。殿内的气氛渐渐的变得热烈,可御座上的世民自始至终只是捧着一只半满的酒杯,漫漫然的望着远处,一副神游物外之态。
神游物外……
敬德在恍惚之间,神思也不由自主的游荡到了这大殿之外,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前些天,他独自一人到西市喝酒。
玄武门之变后,平息原东宫、齐王府卫士的疑虑,平定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的叛乱,抗击突厥颉利、突利可汗十万联军入侵……诸事繁杂,长安城内上至世民这新皇帝、下至一介平民百姓,无不忙乱个焦头烂额。直至进入九月份,局势才总算是大致平稳了下来。
然而,杂事一去,心思一清,敬德就不由得回想起六月初四那天的事情,回想起在那个偏殿的门缝里窥见的那一幕。那些回忆就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脑海之中缠绕不去。此前公务繁重,敬德还能把自己的心思淹没在公务之内,硬生生地把这些回忆排挤在外,心无旁骛。但这时局势缓和了下来,这鬼魅每每只待他的心神稍一松懈,就潜入脑际,翻起苦涩与酸楚的波涛。
没有公务可借以消愁,那借酒浇愁就是仅余的选择。敬德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今非昔比,但那些鬼魅般的回忆实在是快要把他逼疯了,他终于还是独自一人悄悄到了西市一个僻静的小酒栈里买醉。
可惜,他的酒量太好了。以往他总是以此为傲,这时他只恨自己怎么也醉不了。
就在这一杯接一杯地往愁肠之内灌进黄汤之际,忽然听到身后“咦”的一声,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大哥……是你?”
大哥……?
是谁会这么叫唤他?是……寻相!
他霍然回头,差点脱口就叫出:“相弟!”但眼前的男子那一身的胡商打扮把他这一句呼唤噎在了喉头。
然而,那一身陌生打扮的男子的脸庞上,是一双神色再也熟悉不过的眼睛,还有那久违了的含着几分羞涩之意的话音:“大哥,真的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相弟……”敬德终于叫出了那久未叫唤的称呼。
确实是寻相。只是他的打扮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他留了一大把蓬松凌乱的胡子,脸庞也似是因为久经日晒雨淋而变得黝黑。他头上顶着胡帽,身上穿的也是胡服,颈上挂着用檀木雕成珠子的项链,指上戴着一只硕大的碧玉环戒,一整副西域商人的打扮。怪不得敬德开始时一眼之间完全认不出他来了。
敬德怔忡不定的看着久别重逢的寻相,寻相却一脸轻松自若之色在他桌边坐了下来,也叫了一壶酒和一盘下酒的小食。
“相弟,你……这一直以来过得可好吗?”敬德终于悄悄从最初的惊异之中回复了神志,但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问话。
“我过得很好。”寻相却爽朗地笑了起来,“大哥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是个生意人了,一年之中做的就尽是穿越突厥、把西域各国的种种珍奇之物运到长安这西市里来出售的事。虽然路上风霜凶险也不少,但比之以前在战场上过的那种舔着刀尖的血迹的日子要安定吧。再说……”寻相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也略转低沉,“……现在总算是我靠自己养活自己,而不是依赖大哥你了。”他忽然双眉一扬,神情重又变得开朗,“不但如此,我还已经娶妻生子了呢。是他们依赖着我过活,不是我依赖着别人了。”
敬德看着好像是变作了另一个人的寻相,心中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惆怅,半晌才说出一句:“相弟,你变了。”
“是的,我变了。”寻相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变了。只是这过程有多痛苦,你知道吗?就如蛇要蜕去旧皮那样……”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像要把旧事都甩掉,“但我终于是办到了,我……脱胎换骨了!”
最后,寻相一仰首,把桌上的酒壶里的酒水都倒进了口中,站起来,俯视着敬德,“大哥,你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开国功臣,社稷柱石……你确实本来就不是池中之物。自然,元帅……秦王……不,他如今是陛下了,更非池中之物。幸好当年我们都做对了——你没有挽留我,我也狠下决心对你放手。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这才是对大家都最好。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我离开之时对你说的最后那番话吗?——大哥,我不怪你,真的。是我们缘分尽了,我再这样勉强下去,也只是伤人伤己。既然这样,还是放手吧。——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当时就看明白了,放手了……”寻相的话音之中终于还是隐隐带出了泣意。他连忙向着敬德深深一躬,转身快步离去。
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这才是对大家都最好……
真的很庆幸……看明白了,放手了……
寻相的话这些天来就一直这样不时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敬德猛的抬头看向御座上的世民,惊觉不知什么时候,世民已收回了眼神幽远的视线,正微笑着看向……长孙无忌!他不但正在看着无忌,手上的酒杯也正伸向无忌……
是该……看明白了,是该……放手了吗?
63 显德殿(中)
李世民在向长孙无忌说着什么。他的声音太低了,只有无忌才能听见吧。但他把酒杯伸向无忌的动作,明确无误是在邀无忌喝酒。
无忌的神情却显得甚是惊慌,缩着身子似在回避。他还向殿内扫视着,像是在察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举止有异。
尉迟敬德连忙低下头,拿起几案上的酒杯装作在喝酒,心中暗暗低骂一句:“懦夫!”
他等了一下,再悄悄抬头往世民与无忌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无忌低垂着头,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世民的酒杯,然后收回,以嘴唇在酒面上轻碰了一下,马上又双手高举着送回去。
然而,世民没有接回那酒杯,却是身子朝着无忌的方向前倾着,双目半开半合,两片薄唇微启,一如玄武门之变那天敬德看到他在无忌身下之时那迷醉的神态。灯火之下,世民的双唇晶莹闪亮,似是刚刚才喝过酒,是以唇上还留着湿意,折射出灯火的光芒。
敬德潜心一想,猛然明白了一件事——世民刚才给无忌的那杯酒,是他自己已经喝过一口之后再递给无忌的!
他竟然……是刻意让无忌与他共喝一杯酒!
敬德体内又腾升起那股名为嫉妒的烈火。他接连往自己口里灌下好几杯酒,也不知道是因为焦躁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拿着杯子的手颤抖个不住,好些酒水泼了出来,洒落在几案上。可是这好几杯酒灌下去,却似乎只是火上加油而已,胸膛处那灼热的痛感非但没有丝毫的平息,反而更觉难受了。
他“嘭”的一下重重地放下酒杯,正要按纳不住站起来向无忌那边走去,却见无忌已把酒杯塞回世民手中,起身跪拜,低着头倒退出殿。
又给这家伙抢先一步……
憋了一肚子气、只想不顾一切地发作出来的敬德,又一次感受到一拳打出去却打了个空的气闷。
但更让他气闷的,是回过头时看到的世民脸上的神色。世民怔怔地望着无忌离去的方向,眼中流露出的,似乎又是洛阳西苑龙鳞渠那次他被无忌拒绝之后的悲苦与无奈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把自己的感情交给那么一个完全不懂珍惜的人去糟蹋?为什么他不是交给自己!?
龙鳞渠那次的愤怒也“呼”的一下重燃了回来。
一刹那间,敬德浑然忘记了现在是众目睽睽的庆功宴,而不是龙鳞渠那时只有他与世民二人独对。他霍然起身,眼睛圆瞪有若铜铃。这时在他眼中,见到的只是世民那一脸凄然之色,满殿的喧闹都化作浑沌不明的闷音,如隆隆雷声在他脑中轰鸣。
敬德听不见殿中的欢声笑语,自然就更是听不见正在此时,在他身后有人走上前来,笑着向他叫道:“尉迟将军,我敬你一杯。”
敬德心神迷乱,眼前晃动的甚至已不是他现在真的看到的世民,而是龙鳞渠那一次的片段正如浮光掠影般零零碎碎的闪过。他隐隐感到似乎有人从身后走近,却只道是什么人在阻止他向世民走过去,手臂便下意识地往后用力一挥……
身后杯盏落地、哎哟叫痛、众人惊呼之声大作,殿内霎时乱成一片。
这下子敬德迷乱的心志终是被惊醒了过来。他回头一看,却见世民的堂弟、任城王李道宗捂着脸庞,鲜血从他指缝间不住地溢出,一边还大叫着:“眼睛……我的眼睛……”似是刚才敬德在迷乱之间用力往后一挥,竟是正好打中了他脸上最是脆弱之处的眼睛。
殿中众人先是惊呆了一阵子,然后纷纷围了上来,或七手八脚的帮忙止血、包扎,或七嘴八舌的探问究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民威严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响起。
众人这才想起皇帝也在场,连忙回身朝着丹墀的方向跪下。
世民看了一下李道宗,只见他左眼之处高高肿起,鲜血虽是一时止住了,但那里一片殷红,说不出的触目惊心。就这样看来,伤势之重竟是几乎瞎眼。再看那“肇事”的尉迟敬德,他却自始至终都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形如石化了的雕像,一脸茫然失措之色。
世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打起架来了?”
众人刚才都吃喝得兴高采烈的,没有注意敬德这边的情况,也是一般的莫名其妙,看看李道宗和尉迟敬德二人,又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世民锐利的目光在殿内一扫,落在一直就站在李道宗身边侍候酒水的宫人,道:“你不是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的吗?你来说!”
那宫人已吓得脸如死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答道:“回陛下,奴婢见到的是,刚刚任城王向尉迟将军走过去,想向他敬酒,但不知道为什么尉迟将军却一拳打了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世民转眼又望向敬德。他一言不发,但那目光分明是在向敬德质问着缘由。
敬德这时已回复了神志,但自然无法在此说出真相。在世民目光的逼视下,他只能慢慢地低下头去,仍是保持着默然不语。
显德殿内一时沉寂了下来。在这寂静之中,众人见到世民的目光越来越冷冽,脸色也越发的显得铁青,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了。殿内不少是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大将,但这时见到世民这寒若冰刀的眼神,尽管犯错的并非他们,也禁不住打从心底升腾起战栗之意,索索发抖了起来。
这可怕的寂静持续了只是一盏茶那么长的时间,殿内众人却犹似熬过了一个酷寒的严冬。终于,世民的一声冷哼打破了沉静。他吩咐宫人召来御医给李道宗治伤,扶他回府歇息,然后冷冷的向着敬德说了一句:“你跟我来。”转身当先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众人见世民神色不善,心中固然仍是暗自凛凛,那正在风暴中心的敬德更是悔恨交加、惶惧不安。此时他胸膛处的烈焰已全然熄灭,世民那冷冷的眼神更犹似一桶雪水照头淋下。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世民以如此冷淡漠然的神色看向他了?刚刚降唐在长春宫的那次“意外”之后,洛阳西苑的合香院那次之后,还有就是武牢关自己酒后失态那次之后……现在,他又一次看到世民眼中对着他流露出如此冷若冰霜的神情……
64 显德殿(下)
尉迟敬德惴惴不安地跟在李世民身后走进显德殿的后殿。
世民坐下,良久良久,却既不发话,甚至没有望向敬德。敬德只觉这比刚才他在正殿上默然不语地盯视着自己,更让自己感到难受。
刚才世民的眼神冷若冰霜,更利若尖刃,盯在他身上,犹似能把他的胸膛也剖开来一般。可是,现在世民的眼神虽仍是寒冷,但锐利之色尽数退去,换上的却是伤心失望之意。这看得敬德更是羞愤难堪、心如刀割。
这死一般的沉默每过一刻,就似在敬德心上增加了一分的沉重。他好几次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来,但话到唇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要说自己是嫉妒长孙无忌吗?不忿他的懦弱总是伤害了世民吗?还是要编个别的理由?说是李道宗对自己得以跻身五大功臣之列不忿,借敬酒之名语出讥嘲,所以自己按纳不住火爆的脾气,对他大动干戈?可是这样编排一个跟此事其实毫不相干的李道宗,他也太无辜了,自己也太无耻了吧?
就在敬德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得世民那边长长了叹了口气。敬德连忙抬头看向世民,只见他眼中连那冷冽的神色也已淡去,惋惜之意却更是浓重。
世民仍是没有正眼看向敬德,目光漫漫然的落在远处,慢慢的说了起来:“以前我看汉史的时候,读到汉高祖刘邦手下良将如云,一则以羡,却也一则以悲。只因这些开国功臣最终能得以保全的,可谓少之又少。我常想,以汉高之气量,竟然也如凡夫俗子一般,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么?如今轮到我自己得居大位,从一开始我就警戒自己,不可重蹈汉高之覆辙,一定要尽量的保全功臣,不但要让你们得享天年、富贵终生,还要子孙无绝、代代荣华。”
敬德听世民如此幽幽的道来,更是有如站立在遍插针芒的地上。
“陛下……陛下要保全我等功臣之心,末将……呃,臣……是明白的……臣其实是……”好不容易挤出了几句话,可一说到辩白之处,敬德又再语塞。到底他怎么才能向世民解释得清楚他刚才一时迷失神智的真正原因呢?
世民却还是没有看着他,甚至就像没有听到他在结结巴巴的分辩,继续往下说道:“可是,也正是因为我现在处于当年刘邦的境况里,我才能切身地体会到,韩信、彭越这些功勋显赫之辈终被夷杀,实非汉高之过。国家大事,无非是赏功罚过。我对你,已经有太多非分之恩,现在看来,这对你其实也并非好事。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些非分之恩了。你好自为之,不要弄得你我之间要到达那后悔不及的地步吧!”
世民说罢,站起身来,一拂衣袖,竟是要就此离去。
非分之恩……么?
敬德听到这一个词,悲愤之意猛然又再升腾而起。
原来……世民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他认定了自己只不过是在恃功生骄吗?他以为这样最后一次纵容自己这所谓的恃功生骄,就是他对自己的最后一次的“非分之恩”吗?不,是你一再地纵容着我对你有“非分之想”,那才是你对我的“非分之恩”!
自降唐以来世民对他的种种“非分之恩”,迅速地在敬德脑海中一掠而过:
——长春宫他被自己假装“强 暴”,直到洛阳之战的青城宫中一再地被自己“调戏”,他都隐忍不发;
——在逍遥亭庆祝自己在宣武陵一役的救驾之功后,合香院那一夜的荒唐的“教学”;
——武牢关内多次的由得自己把他拥在怀中,却只是为了向自己倾诉他对无忌的思念与担忧;
——龙鳞渠那次,在被无忌拒却之后的伤痛欲绝之下,几乎把身子都放弃了交给自己;
——玄武门之变前夕,主动地靠进自己怀中,吐露心声……
一瞬之间,敬德脑中忽然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是的,世民的“非分之恩”其实对自己并非好事。
六年了……
这六年里,自己徒劳地纠缠在这份明明是绝望的感情之中,为的是什么?为了世民吗?他即使如玄武门之变前夕时所吐露的那样,对自己未必无情,那又如何?他已说得那样的清楚——“我已心有所属”——,自己固然不可能取代无忌在他心中的位置,无论世民是有意还是无心,结果终究都只是每当无忌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就利用了自己。
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这才是对大家都最好……
这是寻相说的。寻相六年前就看透了的道理,自己到现在才真的有了切肤的领悟。
他是早该放手的……
自己对世民越好,只是让世民更加痛感无忌对他的不好,可世民并不会因为自己对他好就不爱无忌;而无忌也不会因为自己对世民好就变得坚强起来、不再因懦弱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世民。
在这段感情里,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己,他,到底能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是……伤情而已。
“世民……”看着世民背向着自己往外离去的身影,敬德最后一次叫出那个亲昵得僭越的称呼。
世民的背影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止住了脚步。
敬德暗暗叹了口气,神情一凛,回复了君臣之间应有的称谓:“臣从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臣深知,盖世功劳也罢,富贵荣华也罢,都只是过眼云烟,稍现即逝,能留存下来的,只是……臣身上这些锋镝所致的痕迹吧。”
世民闻言霍然转身,只见敬德这时解开上身的衣衫,露出一身的伤痕累累。
“敬德,你这是在干什么?”世民的语音之中夹杂着惊讶与埋怨之情,连忙赶回到他身边,伸手拉起他的衣衫要为他把衣服穿回去。
“陛下……”敬德却一下执住世民的手腕,硬拉到自己肩头的一处伤疤之上,“……陛下还记得吗?这是宣武陵那次,单雄信跑开又折返回来以箭矢偷袭我们而留下的箭伤。”
世民心头剧震,本来正用力要抽回自己那在敬德掌握之中的手,这时却不由得依从着他的引导,指腹轻轻抚上那道暗红的伤痕。
他抬头之间,映入眼帘的是敬德那一脸微微的苦笑。
“敬德……”世民的眼眸之中不觉蒙上了一层湿意,“你对我的心志,我都知道,我不是在怀疑你。你该知道,就算是在所有人都怀疑你的时候,我也没有怀疑过你。我跟你说这些话,就是因为我相信你啊……”
“陛下……”敬德也忍不住热泪纵横。
世民轻轻从敬德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细致地把衣衫穿回到他身上去,轻声的道:“叫我‘世民’吧。私底之下,你还是可以叫我‘世民’的。”
他这柔声细语却是让敬德心头一凛,连忙道:“不,臣不该对陛下再有任何僭越之言、僭越之举了。陛下刚才训示臣的话很对:非分之恩,不可常有。”
世民的眉尖微微一蹙,随即化作无奈的一笑,道:“好了,说到底你其实还是在怨怪我吧?不要再这样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只是……我真的只是想保全你而已……”
“臣没有生陛下的气,臣不敢,臣……也不会。”敬德竭力抑压着满腔对眼前这笑语盈盈的人儿的爱念情意,终于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决绝的话语,“陛下若真的想保全臣,那……那就让臣离开京师吧。臣往后只想退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不,敬德,你怎么会这样想?”世民脸现不解与惶急之色,“这江山刚刚好不容易为我所有,我正要与你们共掌天下、同享富贵……”
“陛下还是不明白臣的心意……”敬德微微地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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