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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瑶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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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长乐扶额,认为很有必要给她们普及一下流行观:“流行的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你们觉得我平时好看呢?还是这样好看呢?”
楚楚脱口而出:“自然是平时。”
“那就对了,化了妆后居然还比不上素面朝天时,这就证明了妆容没有起到修饰作用啊。”霍长乐笑道,心里补充道:再说,一者,现在也没大必要在寿宴上出风头的,毕竟她准备要随霍瑜离开,而是否能在这个家站稳脚跟这个问题,已经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只不过既然一开始答应了出席寿宴,便不好拒绝了。再者,她是一个很懒的人,前世也是素面朝天惯了,不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
好不容易让她们把那可怕的妆容卸了,霍长乐舒了一口气,才感觉舒服了一点。在她的坚持之下,楚楚和冰儿只给她点了红唇,画了眉,其余的并未再多加修饰。
入夜。
相比起前厅的热闹非凡,霍长乐的院子反而很静。霍长乐坐在雕花木窗前,出神地看着远处。远处走廊两边的悬梁上挂着一串一串红灯笼,红得热烈,红得妖艳。入夜后天气很冷,空气中带着一种冰冷而潮湿的感觉。天空漆黑如幕,漫天的星光就像是神撒上的晶亮钻石,璀璨迷人,让人有了一种身处浩瀚的银河系的感觉。其实,人要了解自己的渺小,并不一定要建造多么宏伟壮观的文明,只需要站在天空下面,仰望着那亘古存在的漫天星辰,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了。
每看一眼,都似乎在提醒她,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她了。这种奇妙的倒错感,她现在还未完全适应过来,但随遇而安的性格,让她的内心变得格外宁静而不彷徨。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霍萱的声音。
“三姐三姐!”盛装打扮的霍萱踏进门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瀑的青丝,乌黑亮丽,直直垂落在背部,只在上端用一根木簪绾起了一个简单的髻。
霍长乐听见脚步声,转头惊讶道:“小萱?”
霍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霍长乐被盯得有点发毛,心中暗道:难道说这样穿很奇怪?不对啊,她明明是按照正常的审美标准给自己打扮的,把发髻简化了,把衣裳过于累赘的部分去掉,到最后站在镜子面前,也着实让她感叹一句“人靠衣装”。她一早就知道这具身体与霍瑜有六七分相似,霍瑜长得十分好看,这位娘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打扮起来,竟然又是一种不一样的好看。不过,这也只是她的审美。难道说东晋的人眼中的正常打扮……是今日早晨楚楚和冰儿给她画的那个美人痣的妆容吗?
思及此,霍长乐囧囧地没话找话说:“我自己设计的……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才不是!”霍萱大力地摇了几下头,脸迅速变红了,脱口而出:“三姐,你真的好美!”
霍长乐失笑,心里却也微微一定: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霍长乐伸手轻轻一点霍萱额头,有点好笑地说:“再摇下去发髻就散了。”
霍萱嘻嘻一笑,转了转眼珠,轻快道:“瑜哥哥说他一早就得随着爹爹去接待宾客,所以让我来看看你。这么一想,我真是来对了呢。”
“来对了?怎么说?”霍长乐扬眉。
“三姐,我学过一句话叫近朱者赤。”霍萱一本正经答道。
霍长乐轻笑,侧着身子斜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无奈道:“应该说你来得及时,若再晚一步,我便已经出门了。”
两人步出房间,皓雪在身后锁好了门。
还未走近寿宴的厅堂,便已经听到了内里传出的热闹声。霍长乐闭上眼睛,觉得一瞬间似乎回到了现代的饭店酒家,一样的热闹非凡。
她和霍萱通过正门步入大厅,便发现大厅中间有一张红毯,而红毯尽头有一块高出来的地,上面摆着主人席,走道两旁各摆四十五席,凑成九十。而霍家现任的主人,霍长乐的“爹”,霍郯便正站在上面,与几名官员祝酒。
霍萱今晚打扮得如同仙童一样可爱,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可是,人们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霍长乐身上。
同时,霍长乐也慢慢把目光转向客人,心中不禁冒出一句话:美男荟萃。
她知道,在中国古代,“魏晋风度”不可谓不赫赫有名。从审美观上说,魏晋以男子阴柔为美,所以魏晋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很有名的美男辈出的时代,像傅粉何郎的何晏,貌柔心壮的兰陵王高长恭,风流侧帽的独孤信,更有面如冠玉的潘郎潘安……只是,她投生在东晋,想必是无缘以现代的审美眼光来见识一下这些名传千古的美男子了。
而另一方面,在魏晋时期,人们除了崇拜美男子,更崇拜那些个清高俊逸、文采飞扬的文士,以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便是这群文士的代表。而集合了两个优点的年轻男子,即又是美男子又是文采俊逸的文士的,往往都能得到很多人赞赏与崇拜。
也因此,魏晋时期的男子格外注重外表气度,以阴柔之美为荣。在场的青年男子显然也是如此,俱是衣着得体,有的更是手拿折扇,侃侃而谈。尽管实际上面容英俊的并不多,但即使相貌平庸的人,似乎也因那份时代特有的风骨而显得不凡起来。
霍长乐心中带着好奇,很不客气地欣赏了各色美男子,不由在内心纳闷:难道说古代无公害食品当真如此厉害,能养出这么多美丽的人物?比如霍瑜,比如霍萱,比如……她脑海里,倏地闪现一双幽黑冷漠凌厉的眼眸,随即微微一愣,方轻笑摇头。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有点好笑:这算是冤家路窄么?王钺肃居然也在里面?昨日她只看见他的背影,但今日他终于转过了身来,出乎她意料,他竟然长得相当器宇轩昂,只是眉目间隐隐有不耐之色,显得暴躁而阴郁。转眼,他的目光和她对上了。
“快看,钺肃,那是霍家三娘种子霍长乐,就在你背后!”
王钺肃不耐,但还是好奇地转过头去,却呆在了那里。
来者,是一个高挑的少女。他呆在那里,并不是因为她容貌奇丑,而是另一个极端——
远处的少女身着一袭华美繁复的赤色罗裙,裙摆拉长,裙裾厚重典雅,双袖花影重叠。光影拉长,摇落岁月的繁华。她右手自然下垂,左手握着一把檀木扇,五指纤细修长。她腰肢纤细,面容用檀木扇轻轻遮住,但透过镂空的扇子,仍依稀能看出容貌的秀丽绝致。尽管她穿着大红繁复的裙裾,却丝毫不显累赘,更带着几分凛然的气质,让人呼吸为之一窒。她走路的时候,步子很快,但却很轻,走路的姿势十分好看,并非大家闺秀的淑女那种好看,而是一种随性洒脱的潇洒的好看。
她很美,却不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为夺目的是她的气质——糅合了少女的妩媚,以及少年的英气,却又比他们更为出挑。
这个是……霍家的三娘子?是他未来的夫人……?王钺肃傻了眼,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地退婚,片刻后又狂喜:没想到霍家三娘子竟是这样一个美人!
霍长乐在远处垂下眼睑,不去看他突然火热起来的目光,心里不由嗤笑:说到底,皮相对大多数男人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吧?
事实上,盯着她看的远不止王钺肃一人。当她步入这个厅堂时,便有许多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她。霍长乐不愿意带面纱,只好拿着一把檀木扇半遮着脸。但她却忘了有些时候,越是神秘的事物就越能激起他人的好奇心。
有不少人的议论声传入了她耳朵。
“瞧,那是霍家十三娘,旁边红衣服的娘子是谁?”
“既然走在一起,大概也是霍家娘子吧。难道说,是霍四娘子?”
“没道理吧,在下记得霍四娘子没那么高。”八卦兮兮的声音。
“不是霍四娘子,难道是剩下的霍三娘子?”好奇的声音。
“外面的人不是都说霍三娘子……咳咳。”说话者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而且已经几年没出席过家宴了。”
“不对不对,我听说今晚霍三娘子也会出席。而且我朋友的哥哥的朋友刚才听见十三娘子喊她三姐,一定是了。”信誓旦旦的声音。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霍长乐眼角微微跳了一下,突然很想揉一下额头,唉,所以说,古代人们的八卦能力是不容小觑的。
“乐乐!”霍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霍长乐转头,霍瑜今日穿了一袭蓝衣,发丝绾起一个发髻,俊雅不可方物。
霍瑜的出现,无疑给那些好奇的人们打了鸡血,更有许多爱慕的目光飘到了他身上。身为当朝最为年轻,当然也是最为俊秀的侍郎,霍瑜年纪轻轻便官运亨通,前途无量,自然是在场不少人心中的好女婿人选。霍长乐感觉到周围的人注视他们的目光更加火热了一点。
霍瑜领着她,来到了霍家老爷霍郯面前。霍长乐看见了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他的面容已经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容色冷厉,但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这是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天第一次看见她所谓的“父亲”,可见这对父女感情实在淡薄。
她移开木扇,不卑不亢地朗声道:“女儿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霍郯点头,脸色缓和了一些,摆摆手道:“行了。瑜儿,今晚照顾好长乐。”
听到这里,人们终于明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竟是那个传闻其丑无比的霍三娘子。
随着木扇轻轻移开,人们更是发现,那张脸竟然是光洁无比,并没有什么传闻中的胎痣。传闻什么的,果然不靠谱啊不靠谱~
辞婚与辞别
霍长乐坐在霍瑜右手边,霍瑜左边是霍郯。坐座位要按尊卑长幼入座,霍长乐没来的这几年,霍郯右手边的位置一直属于霍凌。而如今,霍瑜回来,霍长乐也重新出席家宴,霍凌不情不愿地挪到了第三个位置,眼中带着不甘。她不怕霍长乐,但看见霍瑜在霍长乐身边,倒也不敢造次。
吃着吃着,忽然有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说道:“说起来,老夫记得在多年前,王家与霍家曾经有过一纸婚约,如今,趁这个机会,老夫想把这件婚事落实下来,喜上加喜,不知霍兄意下如何?”
【文】霍长乐心中微微一紧,心说:该来的来了,没想到会提前来了。
【人】霍郯喝了一口酒,点头道:“如此甚好。”
【书】王钺肃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着霍长乐,就像小狗盯着肉骨头。
【屋】“那么,钺肃是应当与霍三……”
“王伯父,恕在下无礼打断,王公子与长乐联姻一事,恐怕不成。”霍瑜忽然站起身来道。
王老爷看向霍瑜,倒也没有愠怒之色,只是奇道:“为何?”
场内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
霍瑜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在下与胞妹分隔多年,思念情切,无奈这次告假回乡,逗留时间太短,因此在前几日便已经决定了,带长乐去建康。恐怕三天后便要出发,此去一别,没有三年半载也不会回来。婚礼一事,长乐恐怕并不合适。”
全场哗然,王钺肃看向霍瑜的目光带上了震惊和愤怒。霍长乐很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忽略了别人投射在她脸上探究的目光。
霍郯沉默着,缓缓开口:“王兄,这件事情其实一早便已决定。老夫未能及早与你说,实在是老夫不对,我在这里向你赔罪。”说罢竟然真的站起身来,微微躬身。
霍长乐心里感到十分奇怪,按理说,霍瑜应该是还没有跟霍郯说过这件事的,为何霍郯表现得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呢?虽然很疑惑,但鉴于场合,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淡定地喝茶。
王老爷连忙摆手,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没放在心上,豪爽道:“啊,霍兄不必自责,说来也是我太过着急,没分场合说出这件事。”
霍郯放下手,“王兄请放心,婚约我霍家一定会遵守。尽管祖宗有训,长女不嫁,次女需要呆在阁中,但现在情况有变。如此这般,就由我四女凌儿与钺肃联姻,你待如何?”
霍凌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射向霍长乐,眼中满是不服和不甘心,甚至还有一丝怨怼。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徐氏按住了手。徐氏笑容不变,只是开口道:“老爷的主意甚好,只是长女不嫁,次女便出嫁,恐怕有违祖上教诲。长乐是一介女儿家,最终还是得在家相夫教子,瑜儿如此这般把长乐带走,蹉跎了长乐的姻缘,便不好了。老爷,你说对吗?”
霍瑜淡淡道:“这点二娘不必担心,到了那个时候,桓温先生自会为长乐亲自指婚。”
桓温二字一出,当场一片哗然。桓温,东晋名臣,权倾朝野,在座又有谁能不知道这个人?况且,霍瑜还是他座下红人。
霍长乐的手微微一顿,听到霍瑜这句话,她忽然有种异样的感受,像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绝不容许糊涂的事情被她忽略了。
徐氏的话轻轻巧巧地就被顶了回来,她脸色略微有点难看,却并未发作,继续温言道:“瑜儿,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官途,有赖于桓大人的提拔。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可莫要忘了祖宗之训好。再说,老爷年岁渐长,长乐,你身为嫡女,更应当留在此地尽孝。”这番话可谓一石二鸟,既暗示霍瑜今日的成就并非自己而来,而是全靠桓温提拔,还暗示霍瑜的行为是有违祖宗之训。只是徐氏的语气把握得很好,仿佛一个慈祥的母亲,在给不懂事的孩子温柔地讲道理。
霍长乐冷冷一笑,忽然开口:“二娘,听您这样说,那么长乐也有几句话想说。”
场内的人安静下来。
“其一,大哥为了早日回乡,所以并未走官道,差点在路上遇到了劫道。回来后,他首先去了祠堂上香。而我恰逢身体抱恙,他又不顾自己劳累的身体,日夜照顾我。这样的人,能说是忘本忘祖么?二娘的指责,似乎言过其实了。”
“其二,我与大哥分别四年有余,期间不知何故,大哥寄给我的书信,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过。兄妹二人,骨肉相离多年,其中的苦楚非常人能理解。大哥把我接到建康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有错么?”
“其三,我的生母,也就是霍家的正室夫人,墓在建康。我身为女儿,却从未踏足建康,从未拜祭过她,这样是不是更为不孝?您说呢?”
说到第三点,霍郯的手微微一动。
徐氏似乎没想到霍长乐敢这样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强笑道:“长乐说笑了,二娘只是……”
“够了。”霍郯瞥了徐氏一眼,徐氏嘴巴微微一动,终于还是闭上了。
霍郯沉沉地道:“我心意已决,无谓多言。”
霍长乐忽略了霍凌的目光,心里有些复杂。说是愧疚,倒也算不上,霍长乐本不是心胸广阔的人。想起霍凌对她做过的事情,实在不足以让她为此感到愧疚。只是有一点悲哀,又有一点庆幸。
悲哀的是,古代女子的婚姻果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三句轻飘飘的客气话、一纸虚幻的婚约,便决定了一个女子大半辈子的命运。庆幸的是,遇到霍瑜的是她,有了霍瑜相助,一切都水到渠成,这省了她许多麻烦。事到如今,她也慢慢想清楚了,霍郯之所以会那样表现,不是因为他真的提早洞悉并十分同意这件事,而是权衡之下的选择。霍家如今走向衰落,到了霍长乐这一辈人,只有霍瑜身上有振兴霍家的希望。所以,霍郯必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再通过老油条一样的演技,生生骗过了在场的人。
这件婚事这样决定了之后,席间终于又热闹了起来。霍长乐摸着鼓鼓的肚子,心里暗道失策,方才喝茶太多,现在她十分地需要上厕所。她跟霍瑜耳语几句后,便起身离席,打算速战速决。
没想到,在外间走廊的拐弯角处,居然遇见了王钺肃。他站在那里,似乎一直在等她。
霍长乐挑挑眉,面不改色地擦身而过。
就在差不过走过他身边时,王钺肃忽然结结巴巴道:“阿,阿乐……”
霍长乐无语地停下来,冷冷地开口:“王公子,你我似乎还未熟悉到这个地步吧。”
“对不起,我……”王钺肃似乎下定决心,上前一步,“我不会娶霍凌的,我想娶你。”
霍长乐忍住扶额的冲动,她实在没心思和不相干的人扯上关系,思及此,她微微挑起眉毛,盯着他的眼睛,道:“这些与我无关。你要娶的人是我妹妹,请王公子自重。”顿了顿,她声音淡淡道:“何况,昨天晚上,我和大哥也在醉不归。”
王钺肃微微一滞,眼睛里带着后悔,“阿乐……”
“停,不要喊我名字。”话音刚落,霍长乐微微囧了一下,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偶像剧女主角那些毫无威慑力的狗血对白?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就此别过吧。”
说完,她就莲步轻移,留下王钺肃一人在悲伤地风中凌乱。
去完茅厕后,霍长乐慢慢走回宴会场地,王钺肃早已不在原处。她心里慢慢浮现一个疑惑:为何她听了王钺肃的名字,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
晚上,霍郯单独见了霍瑜和霍长乐。意外的是,霍郯并未就刚才的事为难他们,只是淡淡问了他们何时出发,以及归期。最后叮嘱他们在离开前先去拜祭列祖列宗,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霍瑜把祭祀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两天后一大早,霍瑜便与霍长乐乘搭马车去城郊。他们霍家的牌位均供奉在城郊的苑山上的佛寺里,单程路途也需要两个时辰。霍长乐坐在马车里,尽管马车加了软垫,还她还是被山路颠簸得头昏脑涨,连带胃部也有些不适,看来这个身体还是太弱。她忽然好想念现代的汽车。忽然,她喉咙一阵酸意,霍瑜忙示意停车。车子一停,霍长乐就跳下车,冲到树林边,扶着路边的树,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忽然听见树林后传来了争吵声,声音清脆,听上去像是孩子的声音。
正确来说,那不是争吵,而是单向的谩骂。
她有些疑惑,想到这里是官道,又离马车很近,便向前走了几步,看到这片小树林的尽头竟是一个悬崖。
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瘦弱少年,推推搡搡,骂骂咧咧。
最大的那个孩子恶意地笑道:“哈哈,容惜,扮狗叫啊!”
“哈哈,还要扮猪叫!”
他们围着的孩子名唤容惜,是同村一名寡妇的儿子,他们孤儿寡母,贫困潦倒,相依为命。容惜自小就瘦得好像巴甘蔗,稍微高一点的孩子都能推倒他。因为是早产儿,反应也比同龄孩子迟钝,因此总是被同村的孩子欺负。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挑衅,容惜依然默不作声,手上紧紧地拽着一包药,一双乌黑如同子夜的大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他们。那不是乞求,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黑沉沉地漠然。
被这种眼神注视,为首的恶霸孩子牛武居然有些不安。他们很快把眼光转到了药包上:“哟,这是给你娘买药去了?”
“买什么药呀,我娘说你娘也待不了多久了。”牛武不无恶毒地说。
霍长乐在一边听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嘻嘻,你娘不是跟村北那个邋遢的猎户走得挺近的嘛,干嘛不叫他帮你娘买药呀。”一个孩子忽然恶意地笑道。
“哈,我娘说这就叫水性杨……”话未说完,已化为一声惨叫。
原来是容惜一头冲上去,像头小兽一样狠狠咬住了牛俊的手。
“痛!痛!痛!快给我拉开他!”几个孩子仗着自己人多力气大,硬是拉开了容惜和牛武。牛武脸都扭曲了,狠狠地推了容惜一下,不料用力过大,容惜一下子站不稳,后退了一步,却不料一脚踏空,往后倾倒,眼看就要掉下万丈悬崖!
说那迟那时快,容惜只感觉到手腕处一阵猛烈的拉力,下坠的趋势止住了。他吃惊地抬头望去,只见拉住了她的,竟然是一个少女。
她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多少,此刻正趴在悬崖边,左手紧紧扣着一块岩石,右手用尽全力抓着他的手腕。
霍长乐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种高度摔下去,人不死也得残废。若她刚才没有赶得上来救人,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安抚地对着容惜笑了一下:“抓着我,别放手。”
然而,以她这个身体来拉动一个小不了她多少岁的男孩,还是过于勉强。尽管她用尽吃奶的力气,脸颊也憋得通红,他们还是在缓缓下滑。
她吃力地转头,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过来拉我!”
被那冷厉的目光一瞪,牛俊等人才如梦初醒,使劲把霍长乐和容惜往上拉。有一个机灵的已经冲到树林外去报信了。
不一会儿,霍瑜已经带着人赶到。这时候,霍长乐已经拉了容惜上来,两个人正坐在一旁喘气。几个孩子见大人来了,心知不妙,便一哄而散,撒脚丫子跑回家了。
沉默的少年
霍瑜一个箭步冲到霍长乐面前。他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指着霍长乐,气得指尖也在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霍长乐!你!你真是太胡闹了!”
这是霍瑜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霍长乐心中理亏,眼珠一转,忽然嘶了一口气。
霍瑜一听,也顾不上责骂她,连忙抓着霍长乐的手臂,着急地问:“撞到了哪里?啊?哪里疼?”
“没事。”霍长乐轻轻摇头,其实也就是手掌有些擦伤,如果用一条人命来换这些擦伤,她认为很值。故意嘶声,是为了转移霍瑜注意力。
趁着这个机会,她连忙认错:“大哥,对不起。只是人命关天,我无法置之不理。”
霍瑜瞪着她,似乎又生气,又无奈,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没伤到就好。你从小就这样,遇见什么人都想帮一帮。”
霍长乐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容惜身上,发现容惜蹲在悬崖边,她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顺着他目光望去,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药材。
容惜盯着崖底,身体一动,竟然想爬下悬崖捡药。
霍长乐连忙拉着他:“不能下去,太危险了。而且那些药也不能要了。”
容惜看向她,轻声开口:“要捡,我娘要。”
霍长乐刚才也听出来了,容惜母亲似乎是患了重病。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忽然一软,脱口而出:“你带我去看看你娘吧,我是大夫。”
***
马车跟随容惜来到了一家破败的茅屋前。因为是屋内是女眷,所以霍瑜等人留在屋外等候,霍长乐一人随着容惜进去。
霍长乐随着容惜推门而进,只见破陋的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一张木椅,再无其他家具。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躺在床上,看见容惜身后的霍长乐一干人等,不由气若游丝道:“惜儿,这位是……”
霍长乐上前一步,拱手道:“夫人,多有冒犯了。我与容惜认识,恰好会点医术,今日来为你把脉看诊。”
女人躺着,艰难地翻了一下身,笑道:“原来是惜儿的朋友……不用叫我夫人,叫我容姨就好。咳咳。”从容惜的母亲如今的眉眼,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无奈连年操劳,艰辛的生活生生把美貌腐蚀了。
霍长乐坐下来,搭手把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又探手翻了翻容姨眼皮,看了她的舌头,眉头皱得更深,问道:“平时有什么症结?”
“就是经常头晕,心悸,胸口闷。从前是几日一次,最近是越来越多了,一日大约也有三四次。”容惜抢着答道。
霍长乐抿唇。若她没断错,这么这位容姨患有心疾,再加上体虚心郁,积劳成疾,今日恐怕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斟酌着言语:“容姨,您脉象很虚,但若是能细心调理,兴许还能……”兴许还能多活半年。只是后面这句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容姨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娘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咳咳,我都是半截身体入土的人喽,只是,以后,就苦了惜儿。”
容惜默不作声地站在床前。
“娘子,谢谢你今日来看我。”容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渐轻,“我原本还怕,会来不及见惜儿最后一面。这个傻孩子,还给我去县城捡药,只是啊,这药是用不着了……没想到最后还能带一个这么好看的娘子来给我看病。惜儿,你以后要乖乖的,一个人过不下去了,就去投靠村北的李大哥,他是个好人……那么,娘也能安心走了。”说完,便手一松,眼睛也闭上了。最后一滴泪来不及流出,在眼缝处渗了出来。
容惜沉默。
从霍长乐这个角度,看不见容惜的表情,只看见他瘦小的双肩不停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生老病死对霍长乐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但看到容惜瘦弱的背影,心里忽然软了一块。
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啊。霍长乐走上一步,把容惜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不一会儿,她的肩膀便湿了一片。但容惜还是闷声不吭地流着眼泪,手指紧紧地拽着霍长乐的衣角,却不碰到她的身体。
“哭出来吧,会好受些。”霍长乐轻声道。
容惜的肩膀剧烈颤抖了几下,双臂忽然箍紧了霍长乐的腰,趴在她肩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种声音,霍长乐形容不出来,那不像寻常的哭声,而是一种绝望的,像是野兽嘶吼般的哭声。
霍家的仆人帮忙把容姨安葬在了山头,立了墓碑。容惜坚持要在墓碑前守夜,尽管霍长乐感到无奈,但是因为他们耽搁的时间已经很久了,再晚便不能在天黑前进入苑山,所以他们一行人将要离去了。
霍长乐站在容惜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容惜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你娘亲走得很安详,因为她知道你会很乖很懂事。虽然她离开了你,但她依然会在天上看着你,保护你。”霍长乐顿了一顿,轻轻一叹,微微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所以,擦干眼泪吧,别让你娘亲担心。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秀美的少女红唇弯起,笑得是如此舒展美丽。
容惜感到自己心里一动,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地方改变了,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像是枝叶破土而出的声音,像是蝴蝶振翅的声音,轻微得连当事人都没有发觉。只是,这改变确实已经存在了。
多年后,容惜才发现自己对霍长乐的沉迷,或许就是从这个笑容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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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马车进入到了佛寺,已经接近傍晚时分。霍瑜一行人在见过住持之后,留下用饭。等到进香完毕,已经接近申时。霍瑜便并打算在此歇息一晚。
佛门清净地,再加上又在山里。即使未到子夜时分,这里也已经十分安静。皓雪早已呼呼大睡,霍长乐却睡不着,今天发生了许多事,她心里有点乱,又有些后悔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在那里,便打算出去逛一逛,散散心。
这个时候,佛寺的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却相当安全。霍长乐顺着长廊一直走,忽然听见了微弱的流水声。她疑惑地顺着流水声而去,拐入了一道石门,居然看见了一片小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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