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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瑶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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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是办了……只是,他没有回信。”

“没有回信?怎么可能?”王法慧愕然。

王爽耸耸肩。

两人低声谈了几句,王法慧又忽然扫掉了床榻前的花瓶,带着哭腔道:“我要他们有什么用!那个贱人都要生太子了!”

王爽蹙眉。

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自小便一起长大,又因为年龄比较接近,两人关系素来就比与其他兄弟姐妹的好。从前的王法慧骄纵是骄纵,可远远没有今日的喜怒无常。想必常年在宫中,得不到宠爱的郁郁寡欢,必须掩饰自己的自我压抑,影响了她的性子。看见她变成这样,王爽自然也不好受。他想了想,心生一计,低声道:“如果她生不出呢?”

王法慧愕然,想了想,道:“不成,如果出了这事,皇上一定会怀疑我。”

“怀疑便怀疑,没有确切证据,寰妃奈何不了你。”

“不成,皇上会更因此怜惜那个贱人。”

“这也对……是我欠缺考虑了。”王爽眯起眼睛,“其实,想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毁掉她最珍爱的事物。”

王法慧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我听说,寰妃崔氏之下有一个妹妹,姐妹感情自小便很深厚。”王爽似是不经意地道。

王法慧垂下眼,会意道:“三哥果然聪明。”

此时,窗棱外的鸟雀忽然像受惊一样扑腾起翅膀,四散飞开,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和一庭空寂。

霍瑜的死讯

三个月后。

寒冬笼罩大地。

最近,宫中出了一件喜事。司马曜下旨把映阳公主司马亭许配给太尉长子,定于来年春季成婚。

因为是嫡长公主出嫁,所以也特别隆重地在宫中设宴。以往每次宫中宴会,作为朝廷命官,霍瑜自然也会在邀请之列。不同的是,这次的他多了一层身份,那便是寰妃的亲属。所以,他这次会偕同崔舟嫣一同出席,更会带上霍笙。而霍长乐与寰妃关系就比较远,再加上怀孕已久,身体困乏,不愿多动,料想进宫也只会如同上次那样,只能在别院中打发时间,所以就留在了府中。

在进宫之前,因为途径谢府,霍瑜又顺路进来看了她一次。因为不愿她多走动,霍瑜便由皓雪带着去找霍长乐,没想到刚踏入竹林,便看见霍长乐含笑地慢慢走来。

因为怀孕,霍长乐的身型变得丰满不少,腰肢不复纤细,只是行走之间,依然动作利落。

走近一些,便可以看见,她的脸盘依然清瘦,只是双颊却微微多了一些肉,看上去反而没以前那么清冷。

她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但是霍瑜却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快步上前,搀扶住她,蹙眉不赞同地道:“乐乐,你小心一些走,别走那么快……我不是说过以后我来看你,你都不必出来的吗?在床上躺着,或者在椅子上坐坐,我自然会进来找你的。”

看见霍瑜又开始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霍长乐好笑地打断他道:“大哥,若我天天都是睡在床上、坐在椅子上,吃吃睡睡,那便真的是在养猪了。出来走一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霍瑜慢慢搀扶着她走回院子中,道:“你别怪大哥啰嗦,只是这是你第一胎,往日大夫叮嘱过嫣儿,第一胎须得更小心,切莫落下病根。怎么若璋没有看着你?”

霍长乐轻笑:“他有事出去了。说起来,你们说的话真是相似,眼下若璋也是这样,我再三保证自己会小心的,可是瞧着他的模样,似乎想把我放在口袋里揣着才放心。”

可是,尽管是在说着嗔怪的话语,霍长乐的神情却是非常温柔宁和,每一个字的语气,都写着浓浓的幸福。

看她的模样,霍瑜眼底是淡淡的安心和笑意。

扶着她回到院子里,他看见远处的石凳,想了想,又觉得石凳冰凉,便把她扶进了屋子里面,赶在她坐下之前,先把一块软布垫在凳面上,才扶她坐下。

“眼看距离宴会还有一大段时间,我便进来瞧瞧你。”霍瑜声音很温柔,“最近身体感觉如何?”

“不错,就是有些容易困乏,食量也比以前大了。”

“那是自然,你现在腹中可是有着一个孩儿呢,食量自然会变大。”霍瑜笑道,“倒不如说,听见你胃口不错,大哥便放心了。”

霍长乐轻轻摸了摸肚子,含笑道:“其实我现在也有跟宝宝说话,还给宝宝摇小花鼓。不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呢?”

“是男也好,是女也好,都是我霍瑜的宝贝外甥。”霍瑜眨眨眼,难得有些兴奋:“乐乐,真是太好了。以后笙儿就有伴儿一起玩耍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霍瑜看了看天色,道:“乐乐,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了,免得让嫣儿等我太久。”

霍长乐挑眉,调笑道:“哦……是半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吧?”

霍瑜瞥了她一眼。

霍长乐:“……”

她似乎从霍瑜那一眼中看到了几分鄙视。

霍瑜笑笑道:“好了,下回再来看你。我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转身踏出房门。

晚间的风很大,鼓荡起霍瑜宽大的袖子,显得他的身材更为高瘦修长。洁白的衣袂翻飞,在晚霞熏染下,竟带了几分凄艳。

瞧见那个背影越走越远,霍长乐没由来地一阵心慌,忽然开口道:“大哥!”

霍瑜站住了,疑惑地转过头来,挑挑眉道:“怎么了?”

霍长乐噎了噎,似乎也对自己忽然开口喊住他有些莫名其妙。很快,她便调整过来,笑笑道:“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路上小心。还有……谢谢你来看我。”

“傻瓜。”霍瑜失笑。

等霍瑜离开了之后,霍长乐也对自己内心那份莫名其妙的心慌摸不着头脑。听见门外皓雪说谢若璋已经回府,便移步饭厅,把这一瞬间的心慌抛在脑后。

……

没想到,在不久之后,霍长乐将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锥心之痛。没想到,这一次寻常的见面,就是她与霍瑜的永别。

甚至于,在很久之后的将来,霍长乐依然后悔,没有在今日拉住霍瑜。或许她的阻挠不会改变什么,但起码能作为一个契机,影响后来的事情,或许……悲剧就不会重演。

但是,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在当时,没有任何危险征兆的情况下,她既不懂这莫名其妙的心慌从何而来,更不会为了它而影响认知中既定的事,便就这样与霍瑜失之交臂。

或许,人之不可为,一切都是天意。冥冥中自有注定。

……

进了晚膳之后,霍长乐如同往常一样,在房间内蜷卧在床上看书。冬天来临,她也变得比以往更加不耐寒,因此一到晚上,便都会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保暖。

门吱呀一声开了,谢若璋端了一杯温热的水走进来,坐在床边道:“长乐,喝些水。”

因为正看到酣处,霍长乐便没有在意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

谢若璋微微一愣,又浅浅一笑,看她喝够了,便拿走了瓷杯。

放在桌上,一转身,却看见本来看书看得正认真的霍长乐扭头看着他,微微蹙眉。

他失笑:“怎么了?想拿什么?”

霍长乐摇摇头,犹豫道:“不是的……你,嗯,来床这儿一下。”

“哦……”谢若璋微微眯起眼睛,道:“真难得听见夫人主动说这话。夫人有什么想与我在床上解决的吗?”

霍长乐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若璋挑挑眉,顺势锁好了门,然后施施然在她面前脱下外衣,轻轻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霍长乐轻轻放下了书,很自然地靠在他身上,道:“若璋,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总有些心神不宁……”

说完这句话,她便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温柔宁和,隐带关切,却没有急躁地打断她,只是倾听着。

受到他眼神的安抚和鼓励,她便犹如打开了话匣子,慢慢地道:“今天大哥来看过我一次,但是不知为何,从他走了之后,我便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谢若璋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在她额头印下一吻,道:“如果你担心的是远之……那便不必,今晚皇上设宴,宫中侍卫林立,非常安全。长乐,今晚早些休息罢。”

已经接近子时,耳边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霍长乐也有些昏昏欲睡,便“嗯”了一声。

看她累了,谢若璋便吹熄了蜡烛,轻轻地给她掖了掖被子,二人相伴入睡。

没想到,到了下半夜,忽然听见院外一阵喧哗。

谢若璋一向浅眠,很快惊醒,他微微动了动身子,不想吵醒还在沉睡的霍长乐,只是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又把被子给她掖好。

长发未绾,他随手披上一件狐裘,蹙眉走到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便发现那阵喧哗之声不降反升,更有越来越近之势。

谢若璋推门而出,便看见远处的大厅竟然灯火通明。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的人都在沉眠,尤其是冬季,人起得更是晚。在这个时分前院又怎会如此纷闹?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唔……若璋……怎么回事?”

原来霍长乐也听见了越来越大的吵闹声,又因为身边热源不见了,也慢慢醒过来了。

谢若璋回过神来,连忙走到床边道:“冷,你别起来。”

霍长乐揉揉眼睛,脑子还有些迷糊:“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吵?”

“我出去看看,你先睡。乖。”

“唔……你也穿多些衣服,冷。”说完这句像是梦话一样的话,霍长乐迷迷糊糊地又躺下了。

谢若璋给她掖好被子,柔声道:“我一会儿回来。”便转身出门。

微微掩上门,他心中一阵不好的预感。

能够直接跃过他这个主人,在前院闹出这么大动静,想必是发生了很重大的事件,令人六神无主,乃至于半夜时分也不惜把全府的人吵醒,也要马上把事件通知到这里。

而这样的事……一般不会是好消息。

刚掩好门转身,便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少女冲进院中,正是皓雪,一看见他,便声泪俱下:“老爷,出事了……娘子,娘子在哪里?”她情急之下,竟然下意识地喊了霍长乐“娘子”,而非近几年才改口的“夫人”,可见她眼下已经六神无主,无暇顾及称呼问题。

“怎么了?”话一出口,谢若璋愣住。转身一看,发现霍长乐随手披了一件大毳,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皓雪看见她,眼泪就哗啦啦地直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

看见皓雪的模样,谢若璋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能够让皓雪这么伤心,又联想到霍长乐睡前说过的话,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思及此,他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到霍长乐身边,轻轻搀扶着她的腰。

“到底怎么了?”看见皓雪的凄惨的表情,霍长乐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神色有些僵硬地看着皓雪。

皓雪嘴唇颤抖,没有说话。

心中的不安在一圈圈扩大,霍长乐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喝道:“到底怎么了!”

没想到这一喝,皓雪便哇地大哭起来:“娘子,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娘子,大公子在宫中落水了……!!宫里来人说,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呜呜呜……”

谢若璋震惊不已,但是下一秒,他却迅速地看向霍长乐,眼中是不容错辨的担忧。

而站在她身边的霍长乐,自然也如他一样,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句话。

但是,有那么三秒,霍长乐甚至不能理解皓雪说的话。

皓雪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她却茫然不可思考,或者说,拒绝思考。

霍瑜……落水了?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霍长乐茫然地看着皓雪的嘴,喃喃道:“你说……大哥死了?”

皓雪已经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慢慢地清醒过来,霍长乐终于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霍瑜,死了。

猛然之间,一阵尖锐的疼痛撕扯着她的心脏,霍长乐眼前的景象有些发黑,腹如坠铅,撕扯着她的内脏。

“娘子,你,你流血了……”皓雪尖叫道。

“长乐!”

霍长乐顺势看向自己的下腹,发现双腿温热,地面已经有了两三滴鲜血。

在双眼完全阖上的最后一幕,她瞧见更多的、凄艳的鲜血,正从双腿间汨汨流下,染红了她的裙角。

完全陷入黑暗之后,她只感觉自己周身如坠冰寒之地,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愿为兄验尸

霍长乐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胸闷气虚,心悸不已。

“长乐,你醒了?”坐在床边的谢若璋眼睛下方青筋暴露,似乎一夜没有休息好,看见她醒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睡了多久了?”霍长乐道。

“三天,你睡了三天了。”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她怔怔地看着床顶,脑中闪过昏迷之前的一幕幕。然后,她缓缓地把手放在了小腹上,不出所料,摸到的是一片平坦的小腹。

不需多问,她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霍长乐轻轻闭上眼睛。半晌,一丝晶莹的泪痕在她眼中渗出,缓缓滑落,无声渗入身下锦被中。

最让她伤心的事,莫过于是霍瑜的死讯。而这个刺激又致使腹中胎儿的流产,无疑又给了她重重的一击。再也无法负荷那么多的悲伤,软弱的泪水竟然成了唯一的宣泄途径。

下一秒,她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这个怀抱那么紧,就像是想把她嵌入怀中。

霍长乐埋首在谢若璋的胸膛,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屋内很静。

但是,很快,谢若璋便感受到了胸口一阵湿意。尽管自己也十分难过,但他还是柔声劝慰道:“长乐,远之出了意外的事,我也很难过。但是,你还有我。”

“……”霍长乐没有动。

“不要怪罪自己,我们的孩儿只是与我们有缘无分罢了。我们还很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

“……我知道的……可是,即使再有一个孩子,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了。很多事情都是,失去了,就不能再来了……”

她忘了是从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不断告别过去的过程。而人之所以会有遗憾,是因为他永远不知道哪一次看似寻常的道别,其实已是永别。

猝不及防的噩耗,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锥心之痛。

“乐乐,你若悲痛,可以放声大哭。但是哭过之后,答应我,不可沉湎于悲痛,我们是要走出来的。”他的声音温柔宁和,但也依然难掩悲痛。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安慰,还有那句熟悉的“乐乐”,霍长乐鼻子一酸,就好像情绪有了一个宣泄口一样,她抓紧他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

谢若璋轻轻与她十指交握,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另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日光转移,不知拥抱了多久,霍长乐抬起头,才发现天已经暗了。

“……”霍长乐吸了吸鼻子,转了转头的方向,闷声道:“若璋,我想给大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谢若璋凝视着她,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霍长乐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像是抱着一根浮木一样紧紧地抱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仿佛这样,就能真的从周身的冰寒中脱出。

在他温暖柔软的怀抱中,霍长乐感受到他的手一下下地轻轻拍着自己的背部,极端的情绪终于慢慢缓过劲来。她抬起头,泪眼朦胧,谢若璋轻轻地吻了吻她的眼睛,擦干了她的泪水。

那天晚上是怎么睡过去的,霍长乐已经忘记了。

依稀记得,是他让她早些休息。她却睡不着,在他怀中翻来覆去。直到半夜,她才留意到他的神情已经是不胜疲惫,低沉的声音已经沙哑,却依然毫无怨言地轻声哄着自己。

其实,他未必就比她好受多少,但是,他却能在悲痛中充当一个主心骨的作用。霍长乐第一次觉得,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能有一个依靠,是多么幸运的事。

静静地靠在了他的心窝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终于慢慢沉入梦乡。

第二日,谢若璋一早便起床,轻手轻脚不欲吵醒接近清晨才入睡的她。等他出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回来后,便第一时间赶回霍长乐处。刚踏入院子,便看见房门应声而开。

谢若璋怔住。

霍长乐一身正装,静静地站在门口。她依然红肿的眼睛,却掩不住她锐利坚定的目光,那是极端的悲痛过后的冷静从容。

瞧见他,霍长乐还向他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尽管笑意依然有些苦涩。

谢若璋定定地凝视着她走近的脚步。他早就知道,她绝非会为悲痛流泪度日的女子,绝不会被魇住。尽管眼下悲痛的阴影还笼罩着她,但她已经自己振作了起来。因为,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支撑着她,促使她振作起来,步出房门,头脑回复清醒冷静。

“昨日说的,我已经准备好了。辰郦在府外的马车内。”

霍长乐点点头,“谢谢。”

两人相顾无言。

霍长乐忽然留意到他的神色有些痛苦,脸色不好。便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只摸到一片滚烫。

霍长乐道:“你不必跟着我。你高热了,就留在府中休息吧。放心,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半晌道:“……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霍长乐一怔,却不再多想,快步离去。

步出府门,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开向衙门。

除了刚上车时跟车夫辰郦点了点头当做是打招呼后,霍长乐一路都静默无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一直到被辰郦带到了曾经停放着宁骞尸身的地方,霍长乐的手忽然动了动。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是为朋友而仗义验尸,那时候,身边还有子佩,还有霍瑜。没想到第二次来的时候,子佩早已为宁骞而离开,她却已经永失所爱。眼下她来,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求一分真相而来的。

在稍微冷静下来后,她就知道这件事有疑点。毕竟,霍瑜是会水的,也不是嗜酒之人,更有崔舟嫣在一旁护着,怎么可能会无故淹死?

思及此,她又想起了霍府内定是乱成一片。自己作为一个半路穿越而来的妹妹已经如此伤心,那么崔舟嫣作为霍瑜的枕边人定是悲痛欲绝。看来还得去安抚崔舟嫣和懵懂无知的霍笙。

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旦代入了医生的角色,肃穆感便油然而生,对她而言,查出真相是首要任务,儿女私情她甚至可以冷酷地可以放在一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把灵魂抽出,在半空中冷静地俯瞰事件,这也是她能够迅速振作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她不相信霍瑜是淹死的,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夫人,不如还是由我代劳罢。”辰郦站在一旁,担忧地皱眉看着她。

霍长乐垂下眼帘,脸色很苍白,但神情是悲痛过后的极致冷静,“不。”

“我只是担心你承受不了。也担心你会失了冷静。”辰郦轻声道:“有时候,你以为你能直面亲人的……身体,但是实际上是不能的。”

“不。大哥是怎样死的,我必须亲自证实,亲自弄清楚真相。”霍长乐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最后五个字,更是掷地有声。

辰郦无法阻止,只好紧随其后,看护着她,以免她出事。

踏入了停尸房,霍长乐一语不发,直直地步入当日曾经停放过宁骞尸体的房间,只见数十支蜡烛早已把室内照得一片亮堂,而不大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具披着白布的尸体。

霍长乐慢慢走近了那木板,颤抖着伸出手去,捏住了那粗糙的白布,然而却没有勇气把布提起来,就仿佛只要不亲眼看见,他就依然活在这世界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霍长乐定着这个动作,僵硬了很久,呼吸是迟缓和冰冷的。明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却依然忍不住存有一丝希望——或许,掀开之后,下面躺着的人不是他,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或许,当时天黑,别人看错了,落水的人其实不是他……或许,尸体本身面目受到了破坏,别人把他当成霍瑜,而真正的霍瑜其实已经被救上岸了,这个是别人……

然而,想得再多,终将还是要掀起。

她深呼吸了几下,正准备用力捏起白布。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她一直颤抖的手背,“长乐,还是我来罢。”

霍长乐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感觉到辰郦的手移开了之后,才强忍着手的颤抖,慢慢地掀开了白布。

白布一寸一寸掀开,露出了躺着的人的容颜。

天旋地转。

霍长乐本想抬起的左手颓然无力地垂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了地上,手却依然紧紧地捏着白布的一角,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窒息般的难过和伤心。

上面躺着的人,是霍瑜,是那个她来到东晋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是那个肩膀瘦弱却竭尽心力保护她的人,是那个带她离开阴暗的霍家、来到繁华的建康开展新生活的人,是那个包容她的亲人,是一开始那个斯文秀美的侍郎,是后来那个温柔沉稳却依旧那么疼爱她的尚书,是那个笑起来与她有七八分相像的大哥,也是那个陪伴她最久最久的人……

他的音容笑貌至今仍在她脑中鲜活地存在着。她至今依然记得,他去赴宴前,神情是难得一见的兴奋,弯唇笑着对她说:“乐乐,真是太好了。以后笙儿就有伴儿一起玩耍了。”

眼中多少刻骨的温柔,声音中多少由衷的喜悦。她全部一一铭记在心,还想着等他回来后,好好向他和崔舟嫣讨一讨育儿经。

但是,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听见噩耗的一瞬间,仿佛身边所有温暖都被抽离了,瞬间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得到证实后,她顿时大受刺激,天旋地转,腹如坠铅,双腿间有蜿蜒的血水流下,很快,她便不省人事了。

其实,与胎儿的意外流产相比,她更痛心的是霍瑜的死去。正如谢若璋所说,他们还很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但是霍瑜不同,他一旦离开,便再也不会回来了……而她,早已把他当做亲人。

桓温事件过后,她本以为霍瑜已经大步跨过人生中最大的劫。她本以为自己能凭借先知般的历史知识保他一世平安。

原来,她高估了自己。

最终依然留不住他。

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长乐,还是我来吧。”辰郦按住了她的手。

像是被这句话惊醒,霍长乐闭了闭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请替我准备上次的工具,要薄而锋利的刀,还有一套银针,一副手套。”

我比你更痛

整理好手套,霍长乐做了一分钟心理建设,然后慢慢伸手,神色肃穆地为霍瑜解开衣衫。

其实,经过了三天,霍瑜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尽管辰郦用冰块保存着他,但一旦暴露在空气下,尸身便难以阻止地开始了腐坏。再加上曾在水中泡过,霍瑜的模样已经是十分凄惨恐怖,再也找不回当日那个风流秀美的公子半分影子。面目浮肿变形,面部几处细小的伤口已经皮肉翻卷,散发出恶臭。

可是,霍长乐却心道:他是变成这幅模样了又如何?再怎样变,他依然是她大哥。只是,想到让他变成这幅模样的人,她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滔天的、冷漠的恨意。

霍长乐本以为自己能够完全冷静地看待这件事,但是此刻,她面对着霍瑜开始腐败的身体,想起他曾有过的、现在已经失去的温暖,心中隐藏极深的嗜血涌现。她在心中暗暗立誓,字字泣血:只要能,她必定会——手刃真凶。

她一块一块地近距离观察他身上的尸斑和淤青,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处细节,神情认真得就像是第一次学习的孩童。

因为霍长乐不让他插手,所以辰郦一直都在霍长乐背后,帮忙递工具、擦汗等。

检查完了所有能检查的外部身体部位,霍长乐终于接过了薄而锐利的刀,把霍瑜翻过来,背部向上,慢慢地朝着霍瑜瘦削的背部划了下去。

刀捅进皮肉,切割出一条流畅的线条,露出了鲜红的肌肉。

霍长乐觉得自己好像分成了两个灵魂。第一个飘荡在半空,以一种肃穆冷静的态度在旁观着事件,并对解剖所得的结果进行细致观察,冷静地解析。而另一个灵魂,却已经麻木茫然不可思考。

其实,霍瑜从小就养尊处优,身体上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伤疤,除了被绑走的时候被砍的那道伤疤,以及眼下这道。而这两道伤,竟然都是因她而来。没想到捅进身上最深的一刀,却是由她亲自带来的。而目的,竟然是为了找出真相。

一边想,霍长乐手上却冷静地下刀,方才手部的颤抖不见一丝踪影。

她慢慢地把肺剖离,然后拿到了碟子上。接着,她小心地剖开了肺部。

然而,除了血肉和一些未排干净的水分,什么也没有。

霍长乐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然后,她又一一细致地检查霍瑜的身体,却依然找不到明显伤痕。

她已经有些焦躁。最后,脑海中一个激灵,她的目光缓缓停在了霍瑜的下身。

在辰郦惊诧的目光下,她面不改色,肃穆从容地缓缓剖开霍瑜的生殖器,待看清楚时,她瞳孔收缩。

只见那翻卷的冰冷的皮肉中,赫然埋着一根晶亮的银针。

霍长乐颤抖地拔出那根银针,不敢置信,然而满腔怒火却在瞬间席卷而来,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

“长乐……”辰郦上前一步,却被霍长乐轻轻挥开他搀扶的手。

不过短短一分钟,霍长乐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极致的怒意后的冷酷。她把银针扔进火里,看着那跳跃的火光,薄唇微启,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立誓:“此仇不报誓不休。”

……

完成一切后,霍长乐脱下手套,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辰郦不解地看着她。

忽然,霍长乐缓缓屈膝跪下。

在辰郦吃惊的目光下,她慢慢地对着床上面目全非的霍瑜,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抵在冷硬的地板上,那冰冷的温度就仿佛她方才触碰到的霍瑜的身体,再也不会暖起。

反而……会越来越冷。

接着,她便起身,步出停尸间。走过的时候,扬起一阵风,门侧微弱的烛光顿时摇晃起来,终于徐徐地熄灭了。

只剩一缕轻烟,不甘又绵长,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

霍瑜的死去,不出意外地在朝廷引起了一番震荡。

霍家这个时候只剩下崔舟嫣一个少妇,还有一个未懂事的儿子霍笙。霍笙或许还不太懂什么是死去,这也意味着崔舟嫣必须独自承受所有悲痛。本来比霍长乐小了一岁的她,神态却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年。而在伤心之余,她猛然要应付那么多事项,已经六神无主,应接不暇。而娘家崔氏也无法帮太多忙。在这个时候,心性坚忍的霍长乐,便俨然成为了支撑霍府的主心骨。

灵堂上,崔舟嫣泪流不止,在第二天便哭至休克,晕厥在地。霍长乐命人把她送入内堂休息,然后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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