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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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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带她去人声鼎沸的市集走走,让她看看充满欢乐喜庆的人们,给她最安心、什么烦恼都丢到脑后的时光,哪怕只是一天。

第113章 谋中有谋

“好不容易在地宫里找到名册,悄悄送到皇上那里不就好了么,何必弄什么寿宴引人注目?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名册在你手中,估计来算计你的人要远超于我了。”

站在打扫干净重新焕发光彩的青莲宫主殿中,言离忧闷闷不乐抱怨道。

先前温墨情与楼浅寒等师兄弟不欢而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楼浅寒并没有来找她麻烦。为了尽快找到想要的东西离开这里,言离忧和温墨情、碧箫三人索性吃住都在地宫内,盯着地图通宵达旦地穿梭搜寻,只有在尹钧白来送吃喝时才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算是他们运气好,庞大复杂的青莲宫地宫搜索还不到四分之一就被他们找到了宝贝,正是最初温墨情威逼言离忧索要的名册。

不过出乎三人意料的是,那名册已经不能论本,而要论堆,整整四十余册堆放成三叠,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与各种私相授受以及阴谋勾结,只看了半本就让碧箫连连倒吸凉气。

“这些官员罪行累累却还站在朝堂之上,若是不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天下,也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民脂民膏被吞占,不知多少人无辜枉死。那清廉奉公的牌匾之下,究竟还有几人是干干净净的?”碧箫愤慨,却也明白这件事自己无能为力,想要肃清朝廷、拨乱反正,还得身为皇帝的温敬元出手才行。

只是温敬元给温墨情的回复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正月初九是父王寿辰,皇上借庆功之名在青莲宫大摆宴席为父王贺寿,同时又传出消息说名册仍在我手中。明面上看皇上是做了个糊涂决定,打算拿名册做诱饵引蛇出洞,实则有更深层盘算。”温墨情对温敬元的安排并无抱怨,拿出一张票据似的东西推到碧箫面前,“乱雪阁今年收益匪浅,这些钱足抵他们两三年所得了。”

碧箫接过那纸看上两眼,惊得半天才有所反应:“这不是乱雪阁生死簿接单凭证么?诛杀四品以上文官武将共计二十九人,另有皇亲国戚及权臣贵胄四十七人……天啊,谁这么大胆、大手笔?皇上么?倘若是请乱雪阁出手,没个十万两根本不够吧?”

“黄金五万、纹银二十五万两,另有宫中稀世珍宝数件,其中包括名剑渊和,总价是金银数倍。”温墨情伸出手,算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该比划几根手指,愣了愣只得放下。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言离忧,温墨情颇有些嫌弃:“你的命怎么就没这么值钱?哪怕能换来渊和剑也好,我就不用和楼师兄翻脸了。”

言离忧翻翻白眼:“好歹也是五千两的人头一颗,拿去给那姓楼的至少能换几年温饱,就怕你舍不得。”

“自然舍不得,交到乱雪阁我拿不到一个铜板,倒不如把你送给二皇子,好歹能要些钱补贴在你身上的花费。”

碧箫没兴趣参与关于言离忧卖价的讨论,一个人坐着发呆半天,半是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笔生意,乱雪阁的部下四处跑定然忙不开,所以皇上才找借口把人都聚集到青莲宫方便楼师兄一网打尽?真是有够阴险狠毒。不过这样对我们倒有好处,楼师兄忙着这单大生意,大概没工夫再筹划离忧的事了。”

温墨情淡淡“嗯”了一声,眼角掠过一丝谑意:“反正无念会来,那只狐狸大概也会闻着气味儿跟过来,为了护好自家主子,他们两个必定拼尽全力保证不出意外。”

“君老板和楚公子也会来?那……”话还没问出口,言离忧已经开始觉得心跳加速,半是期待、半是紧张。

“君子楼的影响力远比你知道的更大,与楼师兄和沐师兄结交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想要争夺帝位的人怎会错过这个机会?无念深谋远虑、谋算周详,一定会带四皇子来混个面熟,至于楚辞和二皇子——我说了,谋大业者,必定不会错过寿宴。”

温墨情知道言离忧想听他说温墨疏是为她而来,可他偏偏不说,故意躲开言离忧幽怨目光,很快转移话题:“名册上的人应该都很害怕被揭穿,这几天来偷名册的人不会少了;还有寿宴那天,不排除一些人走投无路来个鱼死网破,其中几个手握兵权的武将更是极大隐患,所以皇上才会下定决心一刀斩断祸患,选择帝都之外并高价请乱雪阁出手,既有保障又能把诛杀重臣的罪名推个一干二净。总之这次寿宴危机四伏,你们两个多加小心。”

碧箫深深吸气,用力点头。

其实碧箫本想让言离忧暂时离开青莲宫,转念一想作为设局主角的温墨情必须留在这里,若是言离忧独自离开,谁能保护她不被楼浅寒袭击?凭她的功夫无论如何抵挡不住君子楼功夫最好的师兄,倒不如安安心心留下,有她和温墨情在,言离忧才更安全。

之后几天果然如温墨情所料,几乎每天没晚都有人试图偷盗名册,碧箫只管保护言离忧,那些不了解江湖情势又专注于狗急跳墙的人随便请些不入流杀手,最强的也挨不过温墨情五招,根本不需要帮忙。

第四天,君无念护着温墨峥、楚辞与温墨疏一起,两辆马车先后抵达。

君无念没有过问名册的事,寒暄几句寿宴安排问题后便带温墨峥去见沐酒歌、楼浅寒二人,楚辞闲得跑去青莲宫乱逛,温墨疏则毫不意外,一到地方就脚下生根了似的,站在言离忧身旁不肯挪动。

“你不去看看其他地方的安排吗?”言离忧瞪向温墨情。

“不去,有人管着。”

“名册呢?小心被人盗走。”

“已经藏好。”

“陆陆续续有贺寿的来了,好歹也去见个面收收贺礼啊!”

“碧箫自会负责。”

不管言离忧怎么找借口都会被温墨情挡回,任由她眼睛瞪酸、说得口干舌燥,想要与温墨疏独处的愿望就是不能实现,温墨情还一副悠然自得模样在面前晃来晃去。

那天直到晚上温墨疏都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最后还是碧箫看不过去硬把温墨情拖走,离开房间后反倒被温墨情训斥一顿。

“师兄是不是管的太多了?我与离忧义结金兰尚未干涉她与谁在一起,结果师兄横加干涉还要怪我阻拦,就不想想碧笙为什么生气离开吗?这件事上,的的确确是师兄的错。”碧箫难得为碧笙说话,想着那日碧笙哭着气走的背影,不禁叹息,“师兄口口声声说怀疑离忧什么的,可每次有事都把离忧护得最紧,有时连我都要怀疑师兄是不是对离忧抱有什么感情,不知道她心有所属的外人会怎么看?要不是师兄表现得太明显又不肯好好解释,楼师兄也不会对离忧这么大成见。”

“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答应过言离忧会保她安全回到二皇子那里,总不能因为别人风言风语而毁诺。”

“那师兄总是在离忧和二皇子之间捣乱算怎么回事?”碧箫不急不躁,软软把钉子扎在温墨情心口。

就是看她和温墨疏在一起不痛快,能这么直接回答么?温墨情有这冲动,最终还是理智地选择回避,顺便断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他担心再继续追究会让自己陷进去,找不到原因,却又无法摆脱。

所以还是简单化吧,护好她,然后送她离开。

几步之外的房间内,言离忧和温墨疏并不知道外面刚刚发生过争执,细细为温墨疏诊脉后,言离忧露出清浅笑意:“比上次见时平稳多了,那药茶可以适当减量,慢慢滋补着就可以。”

“谨遵着女神医叮嘱,不敢着凉、不敢劳累,每天饮食也是规规矩矩定时定量,服的药更是不敢随便更换,所以作为奖励,我赏了自己几天休闲来给定远王贺寿。”温墨疏和气地开着玩笑,明亮目光始终不离言离忧面庞。

突然之间再度相聚,言离忧竟有些无话可说,微微失神,某样东西递来时被吓了一跳。

“来时在帝都街市上看见的,想着你带会很漂亮,所以买了下来。”温墨疏摊开手掌,一对儿做工精巧的银制耳坠映着油灯柔和光芒,别致的流苏形状低调素雅,言离忧只看一眼便喜欢上。温墨疏一手撩起言离忧耳侧秀发,一手小心地将耳坠轻轻穿过耳洞扣好,转到面前细细端详,笑容如夏季阳光晒过的云朵一般柔软温暖:“果然很合适,像你的性格一样,不张扬,却能让人一眼记住。”

“那也得被好人记住才行,如果成为坏人眼中钉就糟了。”借着玩笑话遮掩微微羞涩,言离忧想摸摸那耳坠又不敢,生怕一个不小心碰掉、碰坏。

嵌满碎银的吊坠,别出心裁的耳坠,温墨疏送她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至宝,连让别人看一眼都舍不得。

二人难得的温馨独处时间并不长,才说了几句话外面便有人敲门,不该出现的楚辞浅笑如玉,挤在门口不让郁闷的言离忧关门:“殿下,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先放一放。隔街酒楼已经备好饭菜,君老板和四皇子都在,殿下也该去见见那几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机会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换来的,就算殿下没兴趣与人结交,那也该去盯着四皇子别让他惹到哪些凶恶的人才好。”

楚辞拿温墨峥做饵,温墨疏无法说不去,无可奈何点点头,与言离忧道个别后随他离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楚辞一个人返回,带着满身烈酒味道又一次敲开言离忧房门。

“殿下喝了两杯酒,今晚大概要在那边过夜,特地托楚某来转告言姑娘一声,正好我也有话要对言姑娘说。”面对言离忧摆出的“不想听”表情,楚辞仿若不见。

唇角翘起优雅弧度,淡色眼眸里迎着言离忧微皱眉头,楚辞笑着,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笑意。

“来的路上殿下遇到埋伏,不出预料应该是芸妃的人,所以有些话楚某不得不说了。请言姑娘别再自私下去,殿下已经被你连累。如果言姑娘对楚某说的感到不满或是不解,不妨扪心自问——言姑娘你对殿下的好感,究竟是因为喜欢殿下某点,还是仅仅因为贪恋殿下的温柔?”

第114章 钧白发疯

定远王寿辰是正月初七,而这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六,距离大年夜只剩下三天。尽管该准备的物事都由宫内源源不断送来,能腾出手干活的人却不够,布置打点方面还是会出现左支右绌的情况。

伤势还未全好的尹钧白早几日就投入到忙碌任务中,先是为继续搜查青莲宫地宫的温墨情等人运送食水,而后又忙于寿宴的准备工作,几乎每晚都要到子时以后才能入睡。言离忧担心他伤口开裂,几次到房中想要问他伤情,怪的是,一向对她主动接近欢欣不已的尹钧白突然转了性,不仅不再把言离忧当做视线追逐的目标,反而还躲着她,明明就在房中偏不肯回应开门。

言离忧多少能猜到一部分原因。

之前他们都以为尹钧白是青莲王的心腹,尹钧白自己也这么认为,直至发现地宫小室里“另一个青莲王”的存在踪迹。曾经尹钧白以受到青莲王信任而自豪,因着那份倾慕爱恋,他甚至背叛君子楼试图在屠戮中挽救青莲王,可结果呢?

结果他恍然发现,他对青莲王的了解是那么少、那么少,不知道她有个容貌酷似的姐妹,不知道地宫里藏着惊人秘密,更不知道他忠心耿耿侍奉多年的主人究竟是谁,又或者说,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主人。

被仰慕暗恋的人欺骗心里一定会很痛吧?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成为尹钧白避开她的理由啊,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尽管满腹困惑,言离忧仍选择了保持缄默。她不想给尹钧白造成更多伤害,发现他躲着她后便自觉地不再找去,偶尔在青莲宫忙碌间遇到也只是装作不见,低头匆匆而过,希望能给尹钧白更多时间缓和心情的同时,也期望可以借此机会让他明白,自己并非他应该追寻的人。

“青莲王是个怎样的人呢?原本只是我弄不清自己身份想要找到真相,谁知顺着线索走下去,这团迷雾变得更大更暗了。”忙得腰酸背痛抽空休息时,言离忧总会自言自语说出满腹感慨,每到这时碧箫就会笑着握紧她的手,告诉她,言离忧就是言离忧,没有其他身份。

如果所有人都能这么想就好了,言离忧不禁黯然。

“对了,你和二皇子进展如何?他来这边也有三天了,怎么不见你去找他?”将近中午,忙中偷闲的碧箫拉过言离忧小声问道,“楼师兄和沐师兄说不愿与朝廷之人接触,那晚碍着君师兄面子喝了几杯酒后就再不肯露面,我看那楚公子一天到晚不是听曲儿就是看戏,整日在外游荡,就没个人陪着二皇子吗?”

“我……”言离忧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半天才低垂眉眼轻道,“我不知道见他该说些什么,尴尴尬尬面对面枯坐,还不如找些事忙。”

碧箫微愣,旋即笑出声:“怎么羞成这样?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什么羞臊情话都敢说的女勇者呢,平日里和师兄斗嘴时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与温墨情斗嘴张口即来,与殿下说话总不能也这样粗鄙吧?再说了,不是我找不到话题,而是一见他就会忘该说什么,不由自主紧张起来。”遥遥望着城镇方向,言离忧眉心一丝怅然,“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七了,镇上接连三天都有市集,他说明晚想带我出去逛逛,我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

碧箫佯装嗔怒:“笨啊你,为什么不答应?二皇子一定是看你肩上担子太多想要为你缓解压力,你不去既是辜负他一片心意,也是辜负自己为他的付出。你为了二皇子一直努力着,这点你该让他看到,总不能教二皇子以为从来都是他单方面辛苦。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彼此坦诚、尽可能沟通了解才行,不然会有误会。”

“那……我答应他?”

碧箫用力点头,用力握了握言离忧的手为她鼓气,眸中羡慕之色赫然:“这样不是很幸福吗?虽然还有一些弯路要走,但至少你和二皇子两情相悦、互相珍惜,有这份心意,任何险阻都不是问题,总有一天你们可以在一起。”

言离忧笑了笑,算是接受碧箫的劝慰,忽而想到楚辞对她说的话,刚刚涌起的幸福感又减去一半。

到底喜欢温墨疏哪点呢?真的只是贪恋他的温柔而已吗?那晚言离忧没能回答上楚辞的问题,直至今天也不能。这个问题日日夜夜困扰着言离忧,让她吃不香、睡不安,看见温墨疏也无法像平时那样心安理得,所以才躲着,又不好意思向任何人开口,哪怕是最支持她的碧箫。

带着困惑忐忑答应温墨疏的邀约后,言离忧一整天都处于茫然不安状态,温墨情连着唤她几遍都没听见,惹得头上挨了重重一下。

“赶紧抄名册,没剩几天了,还要思春到什么时候?”

看看桌上摊开成一片的名册,再看看才抄到一半的副本,言离忧不耐烦地丢下笔:“无聊,抄它有什么用?到时候直接把名册交给皇上不就可以了吗?浪费时间精力,实在无趣。”

“名册是要给皇上,但我也需要留下副本,这里面还有许多东西要研究。”温墨情好脾气地拾起笔,看了看言离忧微皱的眉头,手腕一抖,一大团墨迹当当正正甩到言离忧脸颊上。不等言离忧发火,温墨情一把摁住她的头,朝门外扬了扬下颌:“去洗把脸冷静冷静,还是感觉心烦就到门口走一圈,别走远。”

言离忧感觉人就是贱的,明明温墨情动不动就欺负她,偏偏他稍微关切一些她就没了脾气。狠狠瞪了一眼后,言离忧伸伸懒腰去青莲宫外走上两圈晒晒太阳,将有些倦意上泛时,忽然听得某处传来隐约说话声。

宫中派来准备寿宴的人都聚集在正殿,正殿之外只有搬回青莲宫暂住的她和温墨情等人,谁会在偏僻的宫殿后院自言自语?言离忧迟疑片刻,轻着脚步悄悄循声走去。

青莲宫后院是一片蓊郁树林,种的都是松柏常青等四季常绿树木,便是冬季也枝叶繁茂,言离忧藏在墙角后向树林望去时,见到的竟是尹钧白瘦削背影。

“王爷说过,就算到黄泉也要钧白服侍,王爷还说过除了钧白再也不会相信别人,可是……可是王爷哪句话做到了呢?钧白为王爷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不惜背叛少主,换来的却是王爷不知所踪,以后钧白要怎样活下去……”

原本想默默走开的,听到尹钧白痴痴呆呆对着树林低诉,言离忧不由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渐渐听出他话中哀凉之意,听清了令人心酸的低低啜泣。

“王爷真的不是钧白的王爷吗?这么多年走过来,原来王爷一直都瞒着钧白,那钧白服侍的人到底是谁?是真的王爷,是假的王爷,还是说世上根本就没有王爷存在过,一切都是场荒唐可笑的梦?我不信……明明那些记忆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过……服侍王爷起床更衣,陪王爷赏花游玩,和王爷一起望着树林发呆,怎么会是假的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今除了青莲王本人还谁能说清事实?只可怜了痴情忠诚的尹钧白,舍弃一切,最终只收获一场空梦。

尽管尹钧白沙哑诉说语无伦次,言离忧还是刀扎一般心痛,恍惚间脚下一动,被踩断的枯枝发出清脆裂响。

“谁?!”尹钧白仓皇回身,飞快地擦去眼角泪痕。

藏是藏不住了。

言离忧叹口气,提着裙角走出墙角,尽可能语气柔和地轻声开口:“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尽量别在外面吹风,随我回去吧。”

“原来是王爷。”见走出的人是言离忧,尹钧白莫名地松了口气,硬挤出的笑容生硬苦涩,“钧白没用,只会躲在这里抱怨诉苦,让王爷见笑了。”

“谁都有自己的心事,有些话不愿外人听到,憋在心口又难受,难免要找个地方宣泄一下,算不得什么。不过你也该想开些,毕竟青莲王已经不在了,你继续这样下去只是作茧自缚,永远跳不出低落心情。”

言离忧的劝慰不轻不重,按理说当是没什么可挑剔的,然而尹钧白眼中她并不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朋友那么简单,听她说话,看她眉眼温柔,心里更是撕烂了一般剧痛,忽而连连哑笑,眼圈红如赤血。

“钧白?”言离忧被他沙哑而凄凉的笑声吓到,担心地上前一步,手伸到近前却又停住。

该劝他吗?以什么身份?青莲王还是谁?

“不敢碰我吧?怕被我缠上,整日黏在身后赶也赶不走。”尹钧白无力地靠在树干上,呆滞目光望着言离忧,举动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就算明知道你讨厌我这样唤你,看着你的脸还是会忍不住这么叫着,好像这样做王爷就会回来……”

言离忧最不会应付伤心欲绝的人,看着尹钧白失魂落魄心里难受,想要劝说却被他的话给堵住,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他对面,心里乱麻纠缠一般难受。

许久,言离忧幽幽叹气。

“你这是自欺欺人,骗了自己,也骗了其他人。”

“那又如何?王爷不在了,我活着或是死了根本没差别,如果你不是王爷……”迟缓目光移向被残雪覆盖的树林,尹钧白露出浅浅笑容,干净纯和,却在无神的眼眸映衬下孤寂得令人心碎。

言离忧实在不知道还要如何安慰尹钧白,他的固执比金铁更硬,对青莲王的痴迷,比疯子还要疯狂。

“不,不对……该死,钧白怎么可以怀疑王爷?!王爷息怒,钧白错了,钧白知错了!”突然伸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尹钧白疯了一样跪在言离忧面前,歇斯底里地抓住言离忧衣袖。

言离忧下意识后退,尹钧白又不肯放手,脚下一绊向后仰摔在地上,后背被石板撞得生疼。

这是疯了么?他到底扛着多少压力才被逼成这样?言离忧脑海里对尹钧白的同情一闪而过,轻咬牙关挣扎起身,才刚撑起手肘,一片阴影便遮到身前,旋即被人按住手腕重重扣在地上。

“少主的秘密钧白都告诉王爷了,为什么王爷不能把秘密告诉钧白?钧白只想帮王爷啊,只是想……只是想得到王爷的心,只看着我……”

尹钧白近在咫尺的脸庞上表情复杂,眸中一片混沌狂乱之色,直直盯着言离忧,身子突兀压下。

第115章 焰火之夜

尹钧白一反常态令言离忧手足无措,直到他如倾倒的大树一般压来才猛然想起要躲开。

一手撑住地面一手向尹钧白推去,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力气才能将发疯似的尹钧白赶走,却不料那具略显瘦弱的身子只是软软落下,不等言离忧推搡便无声滑落。

言离忧急忙抽出身子半坐,呆愣愣地看着脸面朝下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尹钧白。

“钧白?”试着唤了几声,尹钧白毫无反应,犹豫半天小心翼翼把人扳过来言离忧才算确定,尹钧白已经昏了过去,原因大概在于不知何时撕裂、慢慢将血迹浸透衣衫的伤口。

从殿中喊来温墨情一起把尹钧白扶回房间,言离忧忙来忙去止血,温墨情则抱肩在一旁看着,面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总之不是高兴。

“怎么伤到的?”

“发现钧白时他正对着殿后面那片树林自言自语,大概是太思念青莲王吧。我劝了他几句,许是劝说得不太对,让他有些激动,不小心抻到了伤口。”言离忧半遮半掩一笔带过,继续忙着为尹钧白擦药,眼角余光却始终打量着温墨情。

只不过极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她却从尹钧白的话中嗅到许多秘密味道,其中也包括温墨情的。

那时尹钧白神智混乱,许多话都是平日深藏心里无意中说出来的,言离忧记得清楚其中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尹钧白为了讨好或者赢得青莲王信赖,曾把温墨情的某些秘密透露给青莲王,但青莲王没有如他所愿给予相对的信任。后半部分倒没什么,反正尹钧白被青莲王欺骗是不争事实,真正引起言离忧注意的是尹钧白所说前半部分含义。

所谓温墨情的秘密,究竟是指什么?

既然尹钧白许多年前就被派入青莲宫当眼线,那么当初派他监视清理王的意义何在?青莲王获得先帝滔天恩宠也不过六载,尹钧白入青莲宫则有近五年之久,换句话说,尹钧白到青莲王身边时,青莲王的权势必然没有后来那么强盛,温墨情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派人监视一个刚刚得宠不久的人?

仔细想想,似乎温墨情身上藏着的谜团不亚于青莲王,只是她一直粗心没有注意到。

“在想什么?”看出言离忧有些心不在焉,温墨情淡淡问道。

“没什么,无关的事罢了。”言离忧反复叠着手中白布以掩饰谎言,待到稍稍平静,深吸口气转身,“钧白的伤口有些发炎,今晚我在这里守着他看看情况,就不陪你抄名册了,有什么事让碧箫来叫我就好。”

温墨情应了一声并未追问,目光盯着言离忧足有大半晌,前殿过来人找他方才收回视线去忙碌其他事情。言离忧在温墨情走后终于能长出口气稍作放松,蹙起的眉心却难以缓解。

好像从没有哪一刻头脑这般清晰过,关于她该相信的东西,以及该怀疑的东西。

因着心事繁重,那一天过得尤为飞速,言离忧还恍然无觉时已经到了傍晚,看见碧箫浅笑走来才突然想起,事前与温墨疏约定好今晚要去逛市集的。

“看你脸色不好,是不舒服吗?”碧箫觉察到言离忧有些无精打采,轻声问道。

“身子没问题,心里有些不舒服的事。”言离忧叹气叹得胸口冰凉微痛,见碧箫忧心忡忡放才勉强笑道,“我先去赴约,回来之后再与你说吧,许多事情,都得从长计议才行。”

别多聚少的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凑到一起,碧箫比言离忧更在意温墨疏的邀约。眼看约定时辰就快到了,急促心情令碧箫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为言离忧稍作妆点后便推着她出了房间,背着所有人从小路把言离忧送下山。

最近一段时间言离忧一直与温墨情等人住在青莲宫,而温墨疏和温墨峥等贺寿客人都住在邻镇客栈,要与温墨疏去逛市集自然得她赶去镇上,好在办事周全的碧箫早准备好马匹,是而尽管言离忧出来的有些晚,仍然赶在约定时辰内准时赴约。

约定见面的地方在小镇一颗大树下,亦是小镇边沿,言离忧驾马匆匆赶到时温墨疏早在那里等着,依旧是那袭低调的淡色衣衫,还有温暖厚实的狐裘披风。

“我还以为世子会沉着脸跟你一起来呢。”今晚温墨疏的心情似乎很好,向来稳重的他见面就开起玩笑,堪比纯净月色的明朗笑容让言离忧微微脸红,一瞬失神。

“我没告诉温墨情出来见你,不然他绝对不会允许。”看了看安静周遭,言离忧下意识摸摸藏起的煌承剑,“殿下没有带护卫来吗?听楚辞说来时路上遭到过埋伏,想来走在外面也是不安全的,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见言离忧一脸警惕充满保护欲,温墨疏笑着摇头:“哪有与心上人私会还要带护卫的?再说论起危险,你比我多了不止几倍,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动作自然地拉住言离忧,温墨疏把那双冰凉手掌放在狐裘之内最暖的胸口前,顺道也扯近了二人之间距离:“今晚楚辞会去找乱雪阁那位楼阁主喝酒,没人会来伤害你——我希望在我身边时,你永远都是安全的。”

“楚公子知道今晚的事?”言离忧对之前楚辞说的话还耿耿于怀未能释然,听温墨疏提及,难免有些担忧,才绽出的笑意又散去不少。

见言离忧喜色收敛,温墨疏大致猜得到发生过什么事,微愣少顷,淡淡苦笑挤上唇角:“楚辞又打扰你了吧?真是的,来之前特地告诉他不要乱说,结果还是这么任意妄为,这世上许是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今晚别谈这些,不是说好要逛集市的吗?楚公子也好,温墨情也罢,他们与这集市无关,还是忘到脑后好了。”长出口气振作精神,言离忧反而成了二人之中更洒脱的那个。

稍稍用力握紧温墨疏的手,柔和温度在掌心荡漾开来,一直暖到心底。

人的眼要用来看清真相,人的耳要用来倾听劝告,人的心要用来思考现实,然而有些时候无论听看还是心绪都要暂时蒙蔽才行,这样才不至于陷落痛苦无法自拔。就如此刻,言离忧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对温墨疏的感情尚存在无法解释的地方,可她不打算让理智毁了难得的夜晚,不愿放弃这一刻幸福。

至于那些忧愁烦绪、阴谋诡计,过了今夜,明天再去思量吧。

小镇的市集不大却十分热闹,春联剪纸、肉禽菜蛋、零食特产、衣裳饰品无一不全,甚至还有混杂着大量赝品的字画古玩和许多奇巧小物。温墨疏和言离忧牵着手从东走到西,从南逛到北,怀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笑声也越来越多,与平平常常的情侣别无二样。

“你看那幅画,题字写着是皇祖父南巡时场景,上面画的皇祖父又高又瘦威风凛凛,可实际上皇祖父很胖,人也很慈祥温和,有时还会被说成是老顽童呢——啊,这个是锦南特产玉霜梨子,新鲜时又苦又涩,唯有冬天在雪地里埋上半月之后才能吃,入口又甜又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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