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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集第一部 by宁江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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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的表情,陷入极度的茫然与矛盾。“那……也包括我吗?” 

扭过头,不发一语。 

 

 

 

 

值得一提的是,我离开的几天是属於上课的日子,这样的情况按条例大概归入“无故旷课”那一类。而且…… 

望一眼邢,“你又逃课了。” 

他说:“我有特殊原因。”他凑近:“我对班主任说,哥哥病了,我要留地家里照顾他,那个老姑婆感动得快掉眼泪的样子,立马准了我半天假。” 

呃……我哑口无言。 

“所以你等会还要帮我圆个谎。” 

他一副理直气壮心不亏的模样,让我对他班那位师者产生怀疑,这样的人她也信? 

我试图向他说理:“邢,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已犯死罪的囚徒替人作不在场证明,谁信? 

“不知道,我只听过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说,“你就说病了住在我家,没请假是昏迷不醒就好了。” 

语气掩饰不了的不快,怎麽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只好同意。 

一抬头,校门口走出的人,是父亲。 

见到了,他略点头:“回来了。” 

不著痕迹地拉开与邢的距离,仿若无声地应著。 

父亲说:“手续都办好了,过完年你就去加拿大。” 

那麽……快…… 

父亲问道:“这两天都是和他在一起吗?” 

我说:“不是。” 

父亲冷冷的目光,射著我,“你自重一点,该断的断掉,去加拿大的事没得改变。” 

“……我知道了。” 

“你看看自己是什麽样子!” 

不用看也知道,病入膏肓。 

“啪!” 

响亮的声音,尽管周围人很少,但仍有数道目光射到身上。 

被打得踉跄,快跌倒的身体,被箭步冲过来的人扶住。 

“你干什麽打他?”邢愤怒的声音冲父亲吼道。 

父亲道:“我打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别人允许吗?你凭什麽管?” 

邢语塞,回头看我。 

“你回去上课吧。” 

“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你!” 

心仿佛被重重地撞击,原以为坚硬的外壳再一次被撞开,然而,我知道,他无心的。 

“他是我父亲。”所以他不会,除非为了面子之类。 

“可是他打了价钱,无论是谁,都不可原谅。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斩钉截铁的声音,我呐呐的半天无语。 

父亲的冷哼令我回到现实,寒冰似的,只有邢方敢与之对视。 

他毫无回避地迎上去,直到我终於听到脚步声离去,车子开走。 

 

 

 

 

(25) 

桌子摆在教室的角落,书撒了满地,有一些与旁边的垃圾筒“相亲相爱”,原来的位子早被人占据了。 

罗芷欣站在那一方,冷冷地睨著我,同学仿佛感受到什麽,即使没有走出教室,也闪得远远的。 

我将沾满灰尘的书本拿在手里,“咚咚”的脚步声,耐克的鞋,踩在我欲拾起的英文课本上。 

默然。 

头上书本横飞,桌椅也被一脚踢开,嘤嘤的哭泣声,她蹲下来,把脸埋起来,抖动的双肩让我移开视线。 

“安安……” 

身体一震。 

“安安……”接连不断地唤著,就像某种魔力的文字,“为什麽……”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我犹豫不决。 

支撑著,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 

咬咬牙,转身,手触到冰冷的门,听到数声惊呼。 

回头看,她的身体以不自然的方式倾斜,我箭步冲过去,接在怀里,“芷欣──” 

 

 

 

 

医务室的医生摘下眼镜,“她没事,只是情绪不太稳定而已。” 

吁口气。说实话,看到别人倒下,还真吓了一跳。常置身其中,就不那麽胆战心惊。 

罗芷欣的脸色十分苍白,不复印象中的朝气蓬勃。不想看到她这样,希望她永远都开心,如果见到我会令她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不如提早休学好了。 

她睁开眼睛,“安安──” 

“我在。” 

她伸出手,我握住,十指交叉,“对不起……” 

“我不怪你。”那是人之常情。 

罗芷欣抽噎著,“你要走吗?……那麽远,再也见不到了……” 

我说:“大概是寒假过後,加拿大的枫叶很漂亮,我寄几片给价钱做书签。” 

“我知道那里对你的身体好,可是……你不管他了吗?你们……” 

她的神情很尴尬,想问又不敢问。 

罗芷欣是唯一知道我身体状况的同辈,但也仅止於“体弱多病”之类的字眼。 

她能和我谈扬,虽然用的是“他”,但已足够了。 

“你不用在乎我的,我希望你快乐些,他……一定可以做到!”她急切地说。 

“现在……”我看一眼窗外斜阳淡抹,“他大概快到武汉了。”我凝视她的表情──不解而诧然,“他并不属於我。” 

她明白了,眼神变得如水般幽伤。 

“芷欣,别这样看我。”感觉好像已判了死刑,虽然那是事实。 

她说:“安安,你还是很想属於邢的,是吗?” 

我似乎笑了,“是啊,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我与邢,注定是两条平行线。 

 

 

 

 

“哥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将食指竖在唇边。 

她嚼著泪光的点头,用口形告诉我:“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在她额头,轻触,蜻蜓点水般离开。 

我想,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只要我还能呼吸,就会记起在冬日的夕阳里,一个惠质兰心的女子对我说出了那句一直想有人对我讲的话。 

邢单手撑著门框,看著我走近,一言不发。 

“出去走走吧。她需要休息。”我带上门,他跟在身後。 

“没想到芷欣也会生病。” 

“女孩子抵抗力总会弱一些。” 

“那哥哥为什麽也经常生病?”轻笑。 

猛回头,盯到他敛起笑容,“有什麽好笑的,谁会想生病,一副身体,天生父母养,有得选择吗?就因为这样,什麽都没办法做,什麽都不敢争,总怕有一天早上起来,已到另个世界。你以为谁愿意这样生活吗?” 

“哥哥……” 

被别人当作影子,活在潮湿的地方,遇到阳光,就会蒸发掉,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一口气讲那麽多话,气息都有些紊乱。 

邢低著头,不是被吓到了吧。 

也是,我何曾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他半晌道:“哥哥有什麽事瞒著我吗?” 

糟糕! 

“我什麽也没说,你把刚才的话忘掉吧。” 

“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而你却总有那麽多事瞒著我,我就那麽不可信任──就那麽不如扬吗?” 

心里一咯!,摇头将莫名的想法晃开,“不要乱讲,你们……根本就不同。” 

“谁比较重要?” 

“你──说什麽?” 

“我问你,在晏子安心中,我和扬谁占第一位?”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狼狈得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为何会用那样认真的表情,问那样奇怪得不符合他一向作风的问题。 

不懂,怎样想都不通。 

而且,他问的不是“哥哥”…… 

还想什麽?你以为你有什麽资格想这些有的没的,死心吧。 

此时宿舍长叫我接电话,父亲的声音,坚硬如石。 

“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你马上回家。” 

 

 

 

 

车子直接开进校园,我别无选择地坐上去。 

父亲仿佛知道了什麽,任我失魂似的发呆。 

他知道多少,我已无暇去管。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即使不将对付敌人的敏锐用在自己儿子身上,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也发挥得淋漓尽致。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是猫咪小宝的姐姐还在家里蹭饭呼的那段日子,我把全部的时间都花费在培养与小猫的感情上。曾为给小猫做鱼汤拌饭,在秋季的微冷溪水中泡到发烧住院。醒来的时候,小猫就送人了,很远的亲戚,连电话也没留下。我拖著未痊愈的身体跑到书房里质问父亲,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叫守在门外的保姆把我押回卧室。因为这件事,我和他吵了生平第一次架,最後闹到绝食。还是奶奶抱回小宝才平息了那场纷争。 

从那时起,便学会无欲无求。既可以保护他们不受父亲的清除行动,又使我免於一次次的伤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办法。 

回到那座城堡似的房子,奶奶陪我坐著。 

若是往常,每次我回家,她都有一肚子的话讲到我走时都讲不完,然而现在,她陪我一起沈默。 

在这里,奶奶是我唯一还牵挂和亲近的人。这大概是由於母亲的离开。讲实话,我对发生过的没多大印象,她一向与父亲相似,将家当成旅馆,甚至,在她眼中,这只是码头,她行色匆匆,舍不得浪费大好的光阴,在家的时间少到掰手指都数得清。原以为只是又一次长途的旅行,直到某一天父亲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他们已经离婚,她不会回来了。 

身体中的病似乎就是那段时间查出来的。挺长的一串英文字母,翻译过来的大意是由於先天免疫系统的问题,如果护理得好,可以活过二十五岁,那是由另一条生命证明的极限。 

父亲在前段时间谈起到加拿大的事情,说是有朋友,环境和医生都比大陆好,他仅是知会一声。我清楚得很。 

现在,去哪里都是没有差别的。不再是一只小猫的问题,没得替代,也没得妥协的。 

奶奶问我想吃什麽,本想说什麽都不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随便吧。” 

奶奶走出去,蹒跚的身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她的状况一向不怎麽好,虽然每次问到都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然而,她的心实在操得太多。就像当初,因为她的慈详与与耐心,我才能从病魔中挣扎出来。不是决心不让奶奶担心了吗?该有担当了。 

传来几声狗吠。邻边的人家差不多都有养狗的习俗,常听到乱咬人的新闻,可谁也不狗打掉,中国人“以防万一”有心理,堪称典型。 

每次回家,都得提著十二分的心心,生怕稍不注意,闯到某位黑狗兄的地盘,平白挨上几口,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说出去都让人哭笑不得。还是小宝好……它又疯到哪里去了。 

我走出卧室,打算好好找一下那只不回家的野猫。唤著“小宝”,走下楼梯,眼神不经意地往门口的方向一瞥,停住了。 

 

 

 

 

 

 

 

 

 

 

 

 

(26) 

罗芷欣隔著堵在门边的保姆和闻讯从厨房里出来的奶奶,用力地向我招手:“安安──” 

我或许笑了,回来後的第一个笑容,“奶奶,让她进来好吗?” 

“可是晏先生说……”保姆试图向我传达父亲临走时交待的话,奶奶说:“我作主,让她进来吧。” 

“谢谢奶奶。”罗芷欣趁保姆晃神时,一溜烟钻进来,甜甜地道谢。 

我走下去,小宝缩在放水果的竹篮中睡得正香,大大的脑袋搁不下而歪在旁边的茶几上,居然睡得很熟。摸著它的毛,也只是梦吟似地微动几下,超没警觉性的家夥。 

“哇!好可爱!”罗芷欣两眼放光,扑了过来,“好想抱抱看。” 

我递过餐巾纸,她侧头:“干嘛?” 

“擦擦口水。”我一本正经,她半天才缓过神来,作出要掐我的样子,“安安你这个混蛋,我要把你五马分尸,居然敢毁坏淑女的形象。” 

我向旁边闪,她没抓住,撞到桌子,竹篮倒翻下地,小宝迟钝地被扣住,神智还在摔得七荤八素中,爪子挠呀挠,“喵喵”的叫。 

用脚尖踢开篮子,我拎起它,“早叫你减肥,现在连跑都跑不动了吧。”虽然从不指望我家的猫咪能抓只把老鼠,但起码不能比老鼠还浪费国家米粮吧。 

它“喵唔”地叫著,毛长得连眼睛都看不太清,自然不知道它有多少诚意。 

罗芷欣在旁边喊:“给我抱抱看,安安……” 

我伸过去,她手忙脚乱,用双用撑著小宝的前腿,活像抱婴儿般,小宝不情愿地左扭右扭,抗议地叫著。 

“它怎麽老叫?它不会抓人吧──呀──” 

她猛地一扔,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抱在怀里,“你怎麽了?” 

“我……”她委屈地“哀怨”地瞅著小宝,“我以为它要咬我。” 

你这样抱它,我都想咬你。 

奶奶端著点心走出来,“好了,吃点东西吧。” 

小宝一下子精神了,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样子让我很有先见之明地揪住它,“不可以,你不能成为历史上第一只肥胖死的猫。那种死法太丢脸了。” 

罗芷欣“扑哧”笑出声来,“安安,拜托你不要用这麽严肃的口吻说那麽暴笑的话好不好?” 

“好笑吗?我怎麽不觉得。”说话的空闲,我还要努力压制小宝的挣扎,绝对不让它有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 

罗芷欣瞟著客厅里只剩下奋斗中的我和猫了,移坐靠近,小声说:“邢就在外面。” 

手一松,小宝“唰”地一声,直奔上那块最大的蛋糕。 

“不行,那是我的。”罗芷欣及时端起,举得高高的,就要往她身上窜,她吓得大叫。 

我端起另一盘,放在地上,将小宝抓下来,它很快被既得利益蒙蔽了头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同时,另一只“猫咪”也开始享受她的美食。水果蛋糕的香味。 

“嗯,好好吃。”她口齿不清地说,“待会一定要带点回去。” 

“他……” 

“你说我是先喝澄汁还是先喝豆奶呢?看上去都好新鲜的样子。”她用手指抹著唇边的奶油,放在小宝嘴边,让那只馋嘴猫舔干净。 

我静静地看著她的动作。 

半晌,幽幽的声音传来:“安安,你到底喜欢谁?” 

“你不是早知道吗?”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骤然提高的音调,我怔住。 

手无意识地抚摸著小宝的毛,客厅里锺表的声音清晰可闻。时间久到几乎以为空气已停滞…… 

“邢……我喜欢节。” 

我看著她,出奇地镇定。 

她的笑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那就好了。” 

她把手交叠在我的方面:“我会帮你,我会尽我一切力量帮你。” 

“芷欣……” 

她说:“别以为我是活雷锋,每个人做事都有目的的。这样你就不可以放弃,不可以离开,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即使鸡皮鹤发,走也走不动的时候,还要一起晒太阳看日出,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哦。” 

闪著泪光的芷欣,那样的叫人心疼。 

“为什麽,为什麽不是我?明明是我先喜欢上的呀……”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她哭了好久,我仅是抚摩著她的长发。 

她坐直身体,“不要把我当成你家的猫。”泪痕虽未干,眼神却已恢复过来了。她真的──很坚强。 

我把手拿到三尺远,“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养不起你这种猫。” 

“安安你找打──” 

 

 

 

在门边,她说:“抱我一下,好不好?” 

我瞪大眼睛,她捶了我一记,“你想什麽呀,只是普通的拥抱而已。” 

我摸著鼻子笑,轻轻地抱著她。 

“再紧些好吗?” 

我收紧手,听到她的呢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闻著她发间清新的味道,我想到了第一次在交学费的地方遇见风风火火的她,说要作朋友时干脆爽朗的她,永远都一副开心果样的蹦蹦跳跳的她,偶尔受某部电视影响而一连几天装出淑女模样的她,那天早自习在教室里忧郁地望著天空的她……都好可爱,好清纯,像片云,无拘无束;像阵风,干干净净;像阵风,快快活活。 

我很庆幸,有这样的朋友,在一生中,无论只有多长的旅途,我都会觉得,没有遗憾了。 

放开她的时候,她现出的是崭新的笑脸。 

“安安,还有没有蛋糕,我带点给外面的人吃。” 

“是你自己吃才对吧。” 

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要说出来嘛!让我保留一点淑女的形象会死啊。” 

“你就算了吧。” 

将奶奶包好的蛋糕放在她手里,她像只采到蜜的蝴蝶,快乐地飞走了。 

 

 

 

 

不知父亲如何交待的,保姆死都不让邢进门,连再次光临的罗芷欣也挡在了外面,奶奶向我表示,她爱莫能助。 

隔了一个院子,我站在窗户边,看著铁门外熟悉的身影,他正在与保姆理论,罗芷欣戳了戳他,他抬头,迎上了目光的交汇。 

光线从他的身後穿过,风的声音,掩住了心头清晰的跳动声。 

知道,站在窗台边的我,一定是笑了。 

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无论用多少的理由说服自己,只要见到,比什麽都重要。真想就此跳到他面前──待发觉时,身体有一半已在窗外。 

呃,我只是想想而已。 

“安安!”奶奶惊慌失措地喊我的名字。 

既然事已至此──我说:“放他们进来,不然我就跳下去。” 

事隔数年,罗芷欣还一边狂笑一边谈起当时的情况,大叫I服YOU。我也始终不明白,促使我如此不经大脑且没理智的原动力到底是什麽。总之,很混乱就是了。 

结果可想而知,我坐到客厅里,见到了他们。保姆站在身後不远处,大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意。奶奶一个劲的说我胡闹,扭著我的耳朵训半天,我只好求饶,说是开开玩笑蒙混了过去。 

“玩笑有这麽开的吗?你这死小子,存心让我吓出心脏病来是不是?” 

“哎哟──”我捂著耳朵,“会痛耶奶奶。” 

“知道痛下次就不要再犯,小心我把你耳朵拧下来。” 

奶奶气呼呼地,走到厨房,开始拿最爱的锅碗瓢盆出气,这是她的习惯,气到极致一次做出几天份的饭菜撑死我,幸好她生气的时候很少。上帝保佑,阿门。 

忽听“!铛”一声,上帝打了个小磕睡,奶奶难得地拔高了声音:“王婶,锅子什麽时候放到柜子上的?” 

好恐怖!王婶三步并两步跑进去,“我明明放灶上呀……” 

罗芷欣问:“小宝呢?” 

我想想,“大概在我床底下。”鞋子不知还保不保得住一双完整的。她一听,双眼发光。问明我房间的地址,兴冲冲地狂奔而去。 

垂眼,盯著玻璃茶几透明的质感,一动不动。 

“不要走。” 

我看他,那双眼睛并未看著我,为什麽……如果是违心的话,何必要说;如果不是,为何…… 

“早已决定了。” 

“决定还可以改呀!”他吼道,我被震得瑟缩一下。 

他说:“你会为我改变它,对不对?” 

眨眨眼睛,呆了。 

 

 

 

 

(27) 

我真的傻了,耳朵──没出毛病? 

转念一想,却明白了。作出很自然的表还必须:“放心,就算到很远的地方,我还会记得你这个弟弟的,虽然越洋电话很贵,发发EMEIL我还会。人生有聚有散,做哥哥的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你有自己的生活,总有一天会独立,那个时候,就不会再需要我了。” 

他咕哝道:“不可能有那麽一天的。” 

我轻笑,“是吗?有女朋友的人还好意思说这麽不负责任的话,她会伤心的。” 

他欲言又止,“那是……” 

“好了。”我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再任性了。邢,对她好一点。无论在别人眼中,是多麽不成熟的恋情,只要用心去珍惜,它就会变得很美好,令你终生难忘。这世上最难愈合的是情伤,我希望你可以绕过去,走得顺利一些。” 

邢愣了半晌,说:“你变了好多。” 

变了……也许。仿佛是从茧中挣脱,蜕变出另一层出奇清明的心境。我想,是扬救了我,把沼泽中深陷而不可自拔的我拉了出来。不知为何,平和地对待自己。 

他说:“让你改变的,是……扬吗?” 

“算是吧。”随意地应道,他腾地站起来。 

我按下无奈地酸楚,“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的话,不用勉强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平等的目光看待这种事。我该庆幸在我周围,是真心相待的朋友,他们用宽容及自然的态度容纳了我相较於世俗的特殊。然而这毕竟与十多年所形成的观今相悖,也与小镇的良风格格不入。他的反应,算是情理之中罢。 

他猛然道:“我才不把这种有的没的放在心上,我是为你不值!他那样走掉了,你不是太惨了吗?” 

啊──我瞠目结舌,听到他低喃了一句:“早知道这样的话,哥哥选我不是更好吗?……要是我的话,就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我觉得,越来越不懂邢了。或许,我一开始就未完完整整弄明白过。 

该说他单纯,还是霸道? 

这种话一般兄弟间是不会的吧。还是我落伍了……? 

因为是邢,话大概还是只能照字面上的解释。 

这该算我的幸运,还是悲哀? 

喜欢上比自己小的人还真是伤脑筋哪。 

奶奶在厨房里的唠叨声仍在继续,王婶回到客厅里,关於那个放错位的锅的商议暂告一段落。 

邢说下午他还有课就先走了。就有那麽巧,罗芷欣从楼上一下子“蹦”出来,大叫“可爱毙了!”然後和我道别。 

“你真准时。”我皮笑肉不笑。 

她装出“白鸟丽子”式的笑声,“呵呵呵……多谢夸奖。”暗中扯了下袖子,将张纸条递给我,身後王婶双眼如炬,叫邢用身体挡了大部分。 

“我走了!” 

爽亮的声音,我冲她挥手,旁边那道模糊视线中依旧摄心的感觉,久久徘徊不去。 

移情的作用,经过时间的洗涤,总会变淡的。 

现实如我,能用全部赌一个渺小的可能吗? 

 

 

 

 

凌君的字迹,话也简单。 

“再坏不过如此,何不背水一战。” 

天平,摇摇晃晃,我在数著仅有的砝码。 

想起以前偶尔看过的肥皂剧,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主角就会拿花出气,将花瓣撕满地,边问著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 

窗台上,冬日的天气里,什麽植物也没有。 

小宝的尾巴在晃来晃去,扫著无处不在的飞尘,混乱了胶著的视线。趴下来,轻轻的,问著不知名的存在:“他会不会明白……” 

异色的瞳眸凝视著我,大概不了解自言自语人的心情。然後,打著优雅的哈欠,慵懒地开始人生最重要的事──睡觉。 

喜欢真的是很特别的一件事,有时候会感觉不到自己,可是不管如何,冬日的风变冷,如果一直单方向的话,不知道能自以为是地坦然多久。 

学不会洒脱,抽不开手,放不下他,这样悬著,气若游丝。 

房间的电话铃声在响,起身走过去,接起来:“喂。” 

“哥,是我。” 

坐直了身体,“哦……有什麽事吗?” 

“我今天是不是说了让你很为难的话?” 

叹息,“不用在意,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喂,不是啦!”他大吼大叫,有罗芷欣的笑,他放低了声音,但还是很大,“我就是要让你放在心上呀!你这样说我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皱眉,将话筒移开一些,越来越响了。 

“哥,你还在吗?” 

半晌,“我在。” 

“你生气了?” 

我说:“我不想被人可怜。” 

…… 

时间久到我以为电话已断掉,他说:“要是……可怜就好了。” 

挂断的节奏,我握著话筒,没办法思考了。 

再坏……也不过如此吗…… 

 

 

 

 

电话在後来的日子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没在来,或者被挡在我见不到的地方。这个罗芷欣没说。 

她在那边对小宝狂流口水,再让她见一次,说不定会连毛带皮吃得骨头都不剩。她说,你家楼真是够气派的,那麽高的作,那天邢见了连脚心都凉了,她都见到他一脸的虚汗。我说没想到他那麽胆小。她撇撇嘴,淑女形象抛一边,骂我装傻。 

“他胆小?那要看什麽人。要是别人,就拿我比方,全身都挂窗户上,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我淡无声息地笑,问她到底要说什麽。 

“我要说什麽你清楚的很,安安,不许你逃避。” 

逃避?我平静地向她说:“芷欣,我们该做的是把自己摆正,知道自己有多少份量。我无法骗自己,那种执著,那种顽固,不是对晏子安,是对死去的哥哥,是对活著的这张面孔,是强求的兄弟之情。他对我好一分,实际是更痛十分。就像你明明喜欢吃辣,我却偏偏不断地送你甜点,尽管很甜很美,但不是你想要的,这样你高兴吗?” 

她似乎明白了,“对不起,我好像又做错了。我是真的希望你不再只是单方面,我想邢他……”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种事勉强不来的。” 

“可我不想你走啊!”她嚷道,话尾是微微的颤音。 

我道:“只是几年而已,我会回来的,因为我的朋友都在这里。”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有时间的话。 

“你要记得你说的话哦。” 

她的天性开朗让我惭愧自己的懦弱,的确,我是用最好的办法逃走了。 

我知道,只有如此,在邢的心里,会留下一个完美兄长的影子,就算是件伪品,依旧有存在他心中某一处角落的权利。这是我用全部换取的小小的狡猾。 

凌君的锦囊妙计的确精彩,可惜不适合我。 

自私的我,放弃了身体的洁净,那时,便种下了此种结局的种子。扬替我选择了一条属於晏子安的路,我必须将它走下去。 

 

 

 

 

休学的日子,并不如想像中的无聊,反正就算上课,大部分的时间心思也不在课堂上,不是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管不住。在家的话,清醒的时候反而多些,虽然要与小宝抢某只落入猫口的鞋子,或者吃奶奶做的恐怖到面抽筋的“大餐”。父亲的话,见不到是理所当然的。他很忙,我了解。 

罗芷欣他们已开始了期未考试,听说是全市统考,作横向比较,即在巴掌大的地方夸耀自己省重点中学金字招牌的机会。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句话:“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那是政证老师说的。他是位很得学生喜爱的人,不像老左一天到晚地“打击”我们,更多的是鼓励。这是本班独有的风景,与症状国“大棒与金元”外交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总是尽可能地用他的新理念做教学实验(这让我们觉得自己很像实验室的小老鼠般“蠢”洁)灌输一些颇有点小资味道的思想。 

然後,又想到老刘,爽朗而不拘小节的一位女老师。晚自习轮到她守班的时候,不像别的老师那样拘瑾。有时女生们在吃零食,邀请她的话就毫不客气,抓了一把笑得眉目和蔼的离开。这些老师大多数都有蛮“辉煌”的经历,不是得过什麽奖就是拿了什麽证,讲起他们的中学时代也是个个容光焕发,“得过年级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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