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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坂道 作者:流幻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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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群,你舅舅刚刚过世了,我通知了他的律师,你现在不可以来医院知道吗?你虽然过了观察期但还是得再检查……”
总编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远,像在一个非常嘈杂的环境之中,周围满是喧闹的人声,让我听不真切。一切都终止了,唯有时间静静流淌。
“群,你在哭吗?”
“没有。”
我没有办法如孩童一般天真,我没有办法有大人一般成熟,我没有办法为这个人哭泣。
当我紧握着听筒,门开了。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我闭上眼睛,让听筒落到地上,听见总编辑的声音从中传来。
“喂?群,你在听吗?喂喂?”
夏之坂道 一条希望之路(13)
该说群是个顽劣分子吗?
星期三群坐公车去上课,又坐过终点站,同一线路折返了。海宁拿他也没办法。怎么说呢?他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他不愿意去上课,又不能拿枪逼他。最后海宁也只能认了。
“但是,明天你一定得去。”
带着海宁签的病假条,群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回到学校。这并非是装出来的,学校里那种监狱般的窒息感令他忧郁,他不可能像别的孩子一般活蹦乱跳。群不讨厌上学。相反,群非常喜欢念书,他受不了的只是学校这一环境,所以更多时间群一个人呆着,不与人交往。
群常常爬到学校的制高点,在别人看来十分危险的地方,坐在那里看着,一呆就是几个钟头。这件事十分出名,不仅全校师生知道,连外校的也风闻这一号人物。只要群在路上走,低年级的学生会掉头就跑。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影响力,群不知道,可能是谣言的力量罢。
老师对群也颇为头痛,跟海宁面谈了三次,都是关于群的志向问题。
“这样的成绩,哪个学校都不会要的啊。”
老师忧心忡忡地说,海宁也只能抱歉抱歉。海宁在商战中可以说是久经沙场,带小孩却是头一遭,他现在当爹又当妈,小孩还是有自闭倾向的。海宁受了老师的一腔怨气,寻思着是时候跟群好好谈谈了。
晚上回到家,群已经守在了电视机前。德国电影《生命太短来不及和丑女人跳舞》。名字很长,片子只有五分钟。
海宁也不急这五分钟。他坐在群的旁边陪着群看。直到电影映完,广告插进来了,海宁才开口说:
“这样下去不行。”
群直视着TOSHIBA的广告,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小群,你想要什么?”
群转过头,看着海宁,下一秒又盯着电视了。海宁有些失望,群又把门关上了。
“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海宁才想起来,自己不曾听见过他的说话。这令海宁有些感动,他想要回应他,却不知如何表达。
“但是,这是不可能永远的啊,”海宁说道,“你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你自己会想独立的。而且,我们都会死去,我们还是会分开。”
这些话对于群来说难于理解,他皱着眉想了半天。
“那怎么办?”
“你得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不能老想着有我可以依赖。”海宁坚决地说。这时候如果不能让群明白一些道理,群也许就没有办法在社会上立足了。但这种说法伤害了群,他睁着的漆黑双眼中流露出他的感情。他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用脚拨动鞋子。
从那时起海宁有意识地疏远了群。这令群很害怕,他冥思苦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事,为什么会被海宁讨厌呢?
这不是群可以理解的。通常被人们称为“代沟”。海宁用他成人的方式看待群,并不知道群的想法。群同时也在徘徊,没有方向。群直觉这样下去只有分道扬镳一途,这是他所畏惧的,所以他要接触海宁那个大人的世界。
群不再看电视了,因为大家说只有小孩才沉溺于电视节目。他开始看书,开始每天上课,不用闹钟每天六点钟起来念书。群像别人一般老老实实坐着上课,不爬屋顶,与人说话,谈最近班上流行的漫画,女同学裙子的长度。群甚至喝有苦味的咖啡和茶,不明白为什么海宁平常怎么喝下去的。
但是,群不能成为海宁。这一事实令他止步不前,他迷惑了。某一天早上,海宁发现他又没有上学,缩在被子里。
“不舒服吗,小群?”
海宁用手背试群的体温,凉凉的,比他的体温还低。海宁没学过医,但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没多久群就起来了。群坐在地板上,用手指梳着凌乱的发丝,慵懒得像只猫咪。海宁坐在阳光里,晃动着透明的朗姆酒,点着了过滤嘴香烟。
“小群,你今年多大了?”
海宁想起不得问。
“十六。”
“哦,哦。”海宁点着头,若有所思,“十六岁了啊。”
海宁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如火如荼的学生活动时期糊里糊涂就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群不一样,群有繁花一般的青春,这是天生的资本。
“我也要喝。”
群仰起头,阳光正照在他未受过日晒的脚踝。
“唔,一点点就可以。”海宁把杯子递了过来,“喝多了不好的。”
群一边点头一边接过来,就着留有阳光温度的玻璃杯喝了一小口。因为不习惯酒精的味道,他把酒含在口里,舌头尝到醇厚的朗姆酒,慢慢吞下去,就感受到涌上来的暖意与回味。
“明白?”海宁问。
群闭上眼睛,点点头,再睁开。
“记住这个味道,BACARDI。”
秋末凉风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讨厌学校。海宁从自己的角度欣赏少年的群,他所不知道的生命的力量。
“这个,也要试吗?”
海宁把右手伸给群。群也学着样子,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烟,小心地吸了一口,随即被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海宁见状大笑,一边给群拍背一边熄灭了烟头,“没关系,没关系,这个不会也不要紧。”
群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抬头看着海宁忍俊不禁的脸,脸上尽是困惑。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群就学会抽烟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学会的。从不会到会是一种近乎突变的瞬间,没有过程。
海宁清楚地感受到群的成长,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令海宁有点兴奋。之后却有一种失落感,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现在是什么样子。玲会尽力让孩子过得幸福,但他不信任女人的力量,所以他也从没疑心过玲会离开他。这担忧令他不能安寝,他梦见婴儿的啼哭。
如果对女儿无能为力,那么至少也保护着群吧。海宁不止一次这样提醒自己,他用自己的方式教育群。他教群开车,鉴定货币和签名,遍品名酒名烟,学习第二外语,第三外语。群学日语很有天赋,能说一口地道的关东腔。只是说惯了日语再学法语,群的舌头就转不过弯来,说英语一股日本味,算是小小的败笔。群的运动神经还算发达罢,跑步跳远在班上都是数一数二。但对于球类就近乎白痴,投出去的篮球可以弹回手里。如果群射飞镖,背他当成靶子的反而比较安全。
笨手笨脚。
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海宁想起海兰也是这个样子,除了会画画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技能。也可能是缺乏锻炼。群没有耐心,想学更多的东西。年轻人往往如此,这是海宁也没有办法的事。
“哎,小群,”有一天海宁问道,“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群望着天想了半天,摇摇头。
“是和别人一样的人吗?”
群又花很多时间来思考,然后皱起了眉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啊。”
“的确如此。”海宁笑了,“但笼统地说,多数人都生活在一个大框架下,就像街上走来走去那些人。”
“就像学校里那些人。”群补上一句。
“没错,是这个意思。”
群歪着头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想变成那样。”
“为什么呢?”
“那样的话你就不会注意我了。”
群又习惯性地盯着某个地方发起呆来。海宁也不再说什么。年少时特有的多愁善感罢,海宁不想去打扰。
已经很久没有被老师请去谈话了。海宁有点担心这回群又闯了什么祸,但愿不是把校长铜像的鼻子锯掉了。进到教学楼时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定王中学校长像,没发现什么异状,兴许是已经粘回去了。
进职员室的第一眼海宁就看见群了,额头上包的白纱布十分扎眼。海宁压着脾气问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打架。把同学的下巴打掉了,自己头上也开了花。”老师拉长了一张马脸说,“他先动手的。”
海宁把群拉近了看伤势:“处理得太随便了,我们上医院去。”
“郑先生。”老师对于海宁的无视很不满,“虽然您不是孩子的父母,但也是法定监护人,您得注意教育方式,不能让他为了一两句话就跟人动手。”
“什么话?”海宁凭着身高俯视老师。
“你是个人妖,娘娘腔的变态。”群平板地说。
“老师。”海宁瞪着不做声的老师,“这是人身攻击。”
“你妈跟野男人跑了。”
“群,闭嘴。”海宁生气了,伸手要捂住群的嘴。
“你是个杀人犯,你杀了你爸爸,因为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
群被捂住嘴巴还在机械地发音。
“是谁?”海宁怒吼道,松开了群。
“曾伟。”群还是一样的声音说。
“我要去揍他一顿。”海宁说着箍起了袖子,大步往外走。老师见状忙一把拖住他。
“郑先生,您也控制一下情绪……”老师吓得脸色发白,“您不能打曾伟同学,他是校长的儿子啊。”
“校长的儿子就可以侮辱别人吗?”海宁挥开老师瘦弱的手臂。
“可是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下台啊。”老师不死心地拖住他,“他们都只有半年多就毕业了,您也不想在他们的档案里有处分记录吧?他父亲毕竟是校长,您不能……”
“你是说他爹会对群不利?”海宁怒目而视。
“并非那样,只是……”老师支支吾吾。
“小群,”海宁拉起群的手,“我们走。”
海宁说了这句话就让群从定王中学退学了,他不稀罕这种地方的教育,就算它是所百年名校,也到了衰败的时节了。海宁没再让群上学,把他送到补习画室,河西鱼龙混杂的地方学画画。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他。
画室的师徒式教学的地方,要求很严,群的进步也很快。画室的老师颇看中群,说他是考美院的料子。海宁只是笑笑,他们母子走的竟然是同一条路。只是结果如何,还真没有人能够断言。
不久群所在的画室进行考前集训,群也搬到画室租的宿舍去住了。海宁讨厌房子空着,像玲出走的那个早上。他也搬到公司里,在办公室里住。群每个星期天晚上回来住一天,海宁也就在星期天打扫家里卫生、做饭、等着群,就好像他还住这里一样。只是这样他隐隐约约觉得,家不存在了。
就是某一个星期天的夜晚,海宁接到一个陌生的越洋电话,对方自称是玲的律师。
“您的前妻今早在旧金山的唐人街去世了,所以您得来照顾您的女儿。”
海宁听着律师罗哩八嗦的法律条文,在脑海里回忆女儿粉嫩的小脸蛋,回忆她水汪汪的爱哭眼睛,回忆她卷卷的细软头发。他似乎感觉到她在他怀里时的温暖和重量,她睡着时的梦呓。海宁发现自己想她已经想疯了。
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本能一般的力量。等海宁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身在飞往纽约的航班上。这期间他忘记了,忘记了睡在他床上的群,忘记了如他的儿子一般的群。因为群,并非他真正的儿子。
他不知道群在夜晚因为寒冷而哭泣。群找不到海宁,只能傻傻呆着,不吃也不喝。等海宁的律师找到他时,群已经奄奄一息。在医院救治后,一度出现厌食症,吃什么吐什么,只能每天吊一瓶葡萄糖。群不知道自己在医院里躺了多久,出院也依然不甚清醒,整天浑浑噩噩。
那一年高考时太阳很毒,话说回来又有哪一年高考时不是这种天气?现场有几个考生受不了压力晕倒休克的,群用呆滞的目光目送急救人员进出,手里已经停笔了。
群当然没进美术学院,群的专业是半路出家,考试是临阵磨枪。夏天即将结束时,群进了一所二流工科学院的设计专业。在这里群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有缺乏女性的枯燥无味,有带各地口音的普通话,嚣张的本地佬,吵人的广播。群还第一次有了朋友,同一个中学的另一校区毕业的丹。他和他的青梅竹马的朋友左知都是群的同学,这两人虽说奇怪了一点,但是好人没错。
群有时还会发呆。从紧闭的窗户窥探天空的颜色,已经改变了。环境污染,厄尔尼诺 ,天空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平静。在这样的天空之下,群有时会驻足于植满林木的幽径,看那阳光穿刺茂密的树冠,在他身上绘出奇异的光影。
不是这里。
群摇摇头,然后转过身去,继续走他的路。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只是在找寻,找寻一条希望之路。
夏之坂道 寝觉无语(14)
天还没亮时,百川就已经起床了。他洗澡,刮胡子,换上上班时穿的严肃西装,坐在床边。江还在睡,昨夜的欢爱令他疲倦。踏花被紧裹着他,露出脖颈优美的线条。百川拨开挡在江眼前的短发,突然发现这样的江很美。江有着近乎完美的外表,仿佛每一寸都是经米开朗琪罗的双手雕凿出来,他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百川知道自己不仅拥有这身体,还拥有这身体的灵魂。他想替江‘盖好被子,却听得远处科大晨号的声音,于是伸手关掉闹钟震铃开关,站起身,往门口走去。他打开门,让清晨的冷风吹动他的头发,回过头,一时间不知思索着什么,然后,走出去,无声地关上门。他掀起门口的鞋毡,从口袋里掏出门钥匙,放下去,盖号写着“出入平安”的红毡,走下楼去。
江还在睡,闹钟走到该响的时候,发出咔地一声,便再没有了动静。
天亮了。
百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同江开始的,大约是江主动的,而百川属于只要合适来者不拒,所以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江是百川的秘书,很能干的一个人。不可否认他的魅力的确吸引了百川。这也是百川与他同居长达三个多月的原因。他们相处不错,一切都很顺利。但百川终于决定结实这段关系,不声不响离开他。
愧疚这种东西对百川来说是不存在的,这并不是说他现在心情好。他开着阿尔法罗密欧,去见他的酒肉朋友陵纪英。似乎纪英的堂弟刚从德国回来,有一个庆祝会。百川对这个没多大兴趣,只是想玩罢了。
陵家还真是有钱啊,排场也很大。百川知道自己在这里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这是天生的。同时这里也有让他注意的人,比如那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未央。
“我堂弟的死党在追未央,被他知道一定砍死你。”纪英劝道。
“那样也不错啊。”百川露出一点笑容。
“你是傻的吗?”纪英不知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你怎么不去找些安全点的?比方说……”
纪英左顾右盼,想找个比方出来。
“有了。”百川用眼神指给纪英看。那是一个从外表看不出年纪的青年,有着很黑的眼睛颜色,非要形容他的外貌的话,比较像怯生生的小动物。
“你有没有想过改行做雷达?”纪英摸着下巴欣赏着刚刚被百川发现的新大陆。
“哈哈。”百川摇摇手,“是你功力不行。”
“仔细一看真是很可爱,”纪英已经想入非非,“你说我老妹找这么可爱的男朋友做什么?”
“你老妹才几岁啊?”
“有什么关系?”纪英笑道,“她高兴就行。”
“我要把他弄到手。”百川眯细了眼睛。
“吓?”纪英皱起眉,“被你玩弄还不如我自己抢过来。”
“那就看谁出手快了?”
“小看我,我出马的话,一个星期之内拆散他们。”
纪英没有吹牛,他的确在一个星期之内让他的堂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百川没觉得意外,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稳固的关系,分开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于迟还是早。百川也没有闲着,他通过公司和靖岚出版社的关系拿到了那个人 的资料,以及一个合作项目。
群溪,原名郑群溪,毕业于一所二流大学的平面设计专业,靖岚出版社的平面设计人员。参加工作不久,很受出版社总编辑的器重,设计独具一格。百川不知道这样一个从未获过大奖提名的默默无闻的新人是如何进入靖岚的设计科,但近来靖岚的大型设计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群。百川对这个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初次和群的正式见面是通过两家公司的合作关系。群穿得很有礼貌,似乎还有点紧张。百川稍微试探了他一下,果然很可爱。
根据以往的经验,百川断定追到群不会有多难。首先建立起令他不能回避的关系,再来就可以慢慢培养感情。这样的行动计划也是基于同是存在的强大情敌纪英而设立的,所以百川赶在纪英还没动手之前,先把群吃掉了。
要说群是生手百川可不相信,但事后群的反应着实吓到了他,百川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而且群讨厌他,不知何故这令他伤心,是否是群损伤了他的自尊?百川还没打算放弃,他可是常胜将军。
意外是不是纪英也有所行动,而是他真的生气了。等他被群的眼泪惊醒,发现自己又伤害群了,他有些受不了群的哭泣,没有声响,默默地流泪,没有办法止住他的哀伤,百川只能温柔地吻他,请求他的宽恕。
不久,群消失了。当他某天早晨醒来,群就一点也不剩地消失了。留下空荡荡的房子,靖岚女总编冷漠的眼神。
“找不到又如何?找得到又如何?在你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不要去找他,他不是你玩得起的。”
总编辑的说法没有错,每当他看见群黑得不见底的眼睛,心里就有一种负罪感。这令他烦恼,他对群感兴趣,却说不上是不是爱情,他又想见到群,所以还是在找。
再见到群时,百川发现他跟别人同居,这又令他火冒三丈。他总是因为群而生气,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什么呢?
当他触碰群的泪滴,又不觉心软,无论群有多么地任性,多么地刻薄,百川喜欢群有点高的声线,很黑很黑的眼睛,细细的头发,柔软的身体。只要闭上眼睛,他就可以感觉到群在他手中的温度和触感,听见群呓语般的声音,仿佛他就在他的耳边呼吸。然而当他睁开眼,这一切就会消失殆尽。
无数夜晚百川这样度过,焦躁,不明方向。直到他接到郑海宁的电话。
他断然没有想到郑海宁会主动联系他的。他与郑海宁之间的敌意是从一见面就迸发出来的,绝非可以调和的人民内部矛盾。
“不用抱有那么大的敌意。”郑海宁以一种长者的姿态说,“我可是小群的监护人的身份同你说话哦。”
“是吗?”
“这回我把小群带来美国,的确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郑海宁的声音有一点笑意,“你会生气,或者,你并没有那么重视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百川对于此人的来意很怀疑。
“我的目的并非是和你吵架,我们的关系没好到那种地步,我之所以要和你讲话,纯粹是因为小群。”
“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凭我是小群的法定监护人。”
“……”百川捂着额头,“怕了你了。你们家怎么都这性格?”
“家族遗传嘛。”郑海宁说笑道。
百川拔开窗帘,对着外面的阳光,叹了口气:“我现在没有办法明确地告诉你答案。我喜欢群,是真的,但这只能是对我现在的心情而言,我没法做出承诺,我不能担保自己一辈子只爱他一个。”
电话那端的郑海宁听了,沉默了。令百川担心他会突然破口大骂。当他打破沉默时,却是沉稳而冷静的声音。
“还算老实。”郑海宁说,“我对你的底细是再清楚不过的,说谎对你没好处。既然你怎么诚实,我也告诉你吧。我和小群并非那种关系。要算的话,你可算小群的第一个男人。”
“……岳父大人。”
“别给我打岔。”郑海宁有点头痛,“小群在瑞云酒店612房,你带他走吧。”
这一消息令百川一时接受不来,他怀疑自己的听觉神经:“你承认我吗?”
“我并非那么信任你的人格,”郑海宁依然不紧不慢,“我会这么做是因为,小群是决不会迈出第一步的。他的行动并不代表他的想法。算是我教育的失败吗?他也许爱上你时都不自知。”
“真的吗?”
“百川啊,小群和普通人不同。他的心被关在狭小的房子里,我也只能透过他打开的门缝窥探一二,倘若你能打开那扇门,纵使他会因此受伤,也是值得的。”
郑海宁的声音可以跟电台谈心节目的主持相比,听着这样的声音,百川露出了微笑。
“群是在您的爱护下成长的。”
“别罗嗦了,快去接他。”郑海宁有点害羞,说话也粗鲁起来。
“是。”
像接到了冲锋命令的士兵,百川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飞奔出去。郑海宁这边听见遥远的关门声,知道那孩子终于未这段路迈出了第一步。他露出满意的微笑,像是这世界的一切都为他所有,空气变得温暖而祥和,恍惚中他看见了玲和幼小的女儿,她们一齐张开了怀抱,迎接他的归来。
二零零三年八月十六日,旅美华人郑海宁因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症引发的呼吸不全去世。享年四十七岁。
夏之坂道 RAIN ALL DAY(15)
当我掀起沉重的眼皮,夕阳的余辉映红了整个房间,身体麻木而沉重,头昏脑胀。
今天是几号?
几月?
哪一年?
我完全没有概念。我试着起身,却一动也不能动,百川那接近一米九的身躯将我压得严严实实。他温暖的皮肤紧贴着我,呼出的热气吐在我的肩窝,睡得正热。
我已经习惯在这温暖中醒来,一个人 睡很冷,很容易做梦。说到梦,兴许是做过的,只是被我忘了,记不起来了。我太累,疲于百川超乎常理的需索。在我的记忆中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出过这房子,也不知道在这房子的哪个地方没有做过。百川热衷于做爱,印证了人类的三大欲望说。他只是随性地抱我,心血来潮时哪怕我在看动画片。我们整天做爱,仿佛这已成为我们唯一的沟通方式,恐怕也是这样。他什么也不说,我什么也不想。
良久他动了动眉毛,继而费力地睁开眼睛,朦胧中似乎在确定我的脸。我有时担心他会说出别人的名字,不过一次也没有过。他看清我的脸,又闭上眼睛,用双臂将我圈住。我感觉到他的那部分在我体内硬挺起来,昨天晚上我居然在高潮过后倒头就睡,忘记他还在我体内,难怪我睡得那么痛苦。百川不会了解,他咬着我的耳垂,抚摩我敏感的背脊,让暮色中的空气变得暧昧。
每天,百川要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就算提早醒来了也是做爱。他下午会去公司露个面,顺路买些日用品和食材。百川食量很大,又不挑食,难怪可以长那么高。我喜欢吃甜食,又不能吃太多,不吃辣椒,不吃洋葱,最讨厌盖兰头。百川总是想办法把大蒜炒进菜里,我就赌气不吃饭。
“吃点大蒜不会被蚊子咬的。”百川指着我脸上的肿包。
“我是O型血当然会被蚊子咬,跟吃不吃大蒜没有关系。”我一边反驳一边瘙痒,百川准我不吃辣椒却不准我不吃大蒜。
“吃多辣椒你叫起来声音就没那么好听了嘛。”百川自说自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都脸红起来。
“开低级玩笑啊。”
“一点也不好笑。”
我们的对话不痛不痒,如同生活一般地白开水,谁也不去触碰对方脆弱的地方,更没有人敢提及爱情。
没有爱情的性爱,哈!没有想象中那么悲凉;我反而觉得我现在终于可以把百川当成一个朋友。星期天下午三点我们干完一场,没开空调,热风从窗口吹进来,汗水爬过我的额头。百川一手撑住自己的头,一手拨弄我的头发。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我看着天花板的吊灯河。
“很闲的人,最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用手指梳着我的头发,“你呢?”
我从窗口看出去,浮云从蓝色的背景上慢慢移动。
“我想成为,不被人讨厌的人。”
百川出门时,我就坐在阳光的栏杆上,睡衣是深蓝色的,上面有一个很大的加菲猫。天气很好,不冷不热,还有风带来远方的消息。
两个小时后,百川回来了。他慌慌张张地把我抱住,真不知他担心什么。
“又不会掉下去。”我无所谓地攀住他的肩,“就算掉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会害怕,”他小心地抱我下来,“怕得不得了。”
天气终于转冷了,冷锋过境时带来大量的雨水,没完没了地一直在下。我躺在新换的棉被里,百川从我身后抱着我。雨下得没有规律,听得人困意重重。不知何时,我的左眼开始流泪,一直流进右眼里,在顺着太阳穴滑落枕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现,将我翻转过来面对着他。
“哪里痛吗?”
我摇摇头,落下更多眼泪。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还是摇头。本就不关他的事。
“觉得伤心吗?”
我闭上眼睛,几乎忍不住哽咽的声音:“妈妈走了,妈妈不要我了……”
“为什么呢?”
“妈妈遇见,比我还要重要的人,”我哭得肩膀都在颤抖,“所以爸爸也讨厌我,他只喜欢妈妈不喜欢我……”
“群……”
“舅舅也一样,他还是要妹妹不要我。”我吸着鼻子,声音破碎,“他们都不要我了……”
“群……”百川抱紧了我,“我要你。”
“说谎!”我一把推开他,“到最后你也一定会抛弃我,你们全都一个样子,你们都当我傻瓜!”
“群。”他抓住我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你们都只会骗我,不要了就把我丢掉,我已经受够了!”
“群,你不要这样……”他再次抱住我,让我在他怀里哭泣,“群……”
“我不要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
我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会离开我?”
“不会。”
“为什么?”
“我爱你。”
“爱?”我吸吸鼻子,“那是什么?”
“没人能说明白那是什么,但是你就是能够感觉到,它确确实实存在。”
“不是骗人的吗?”
“不会骗你的。”
“你爱我吗?”
“我只爱你。”
我抬起头看百川的脸,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仿佛回到那一天的酒会,初见的阿尔法罗密欧。
“我可以吻你吗?”
“恩。”我闭上了眼睛。
百川吻着我的泪珠,我的额头、眼睛、脸颊、鼻子、嘴唇,与我紧紧拥抱在一起。那一天我们没有做爱,我们一直亲吻着。外面的雨下得再大,我也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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