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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朝暮-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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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缠斗到了一块。 
眼见弯月渐斜,依然没有分出上下,两人的步伐却都有些迟缓。要知他们自小习武生活都在一起,对于对方的性格特点应变方式都是照镜子一半,熟得不能再输,过起招来也就格外地消耗心力。 
剑气纵横。斗到深处,木剑承受不起内立激荡,忽然纷纷碎为木屑。谢暮衫一愣。谢朝衣趁势一撤身,轻飘飘地移到一米之外,举手投降:“不打了。” 
谢朝衣撩了一下汗湿的刘海,“结果?” 
“我跟你走。保证不折腾胡闹。”谢朝衣毫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就连这样的粗鲁动作也让他做得硬增了三分风雅秀致。“我们两个势均力敌,再打下去也没个尽头。为了这种事两败俱伤就太不值得了。” 
谢暮衫闷不吭声。谢朝衣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话。他无趣地抬头,谢暮衫的眼睛正看着他。那漆黑深邃的眼色仿佛和夜色融到了一处,幽幽的,漂亮得发毛。 
谢朝衣被他看得心头麻麻的,背脊冰凉沁骨。“你怎么了?” 
谢暮衫像是有点走神,听了他的话才说:“你的进步不大,有多久没练习了?” 
谢朝衣屈指一数,“大概三个月吧?我又不想当劳什子的武林盟主,武功练得再精湛也没用。” 
谢暮衫又不出声了。 
真不愧是谢朝衣会有的回答。谢暮衫想:真是浪费到极致的奢侈回答。 
谢暮衫知道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存在一种名为“天才”的生物的,在他眼中,在世人眼中,谢朝衣就是货真价实举世罕见的天才中的天才。 
然而谢暮衫不是。 
所以谢暮衫不得不承认自己始终是有一点点厌恨谢朝衣的——谢朝衣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疏懒做法,却依旧能够和兢兢业业刻苦努力的自己不相上下。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光靠着认真所永远无法达到的。谢暮衫很久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可谢朝衣似乎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拥有谢暮衫渴望的天赋,但是却毫不珍惜。每当意识到这一点,谢暮衫也说不清自己怀着的是何样的想法。是羡慕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谢朝衣就算是浪费,也是浪费着谢暮衫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丰富到多余的东西。 
然后谢暮衫开始唾弃有着阴暗想法的自己。会把自己的怨恨迁怒发泄到他人的身上,这本身就是自己不够成熟的证明。谢暮衫为人作风再精明老练,毕竟还是太年轻——尽管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都忽略了这点。 
这一回神经大条的谢朝衣也发觉谢暮衫在走神。他起身走近,拽了一下谢暮衫宽大的袖子。 
“暮衫?” 
谢朝衣低低唤了一声,好像也不怎么忧心谢暮衫的异状,只是有着一丝的惊奇。 
谢暮衫低头看了一下谢朝衣拽着自己的手,谢朝衣的手指白皙、纤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圆润光滑,保养得很好,不像是武者的手。谢暮衫自己的手也十分修长漂亮,但依然比不上谢朝衣的肌肤纹理自然细腻。 
就像很多事。 
眼帘微敛,谢暮衫挣了挣,终究是没有甩开谢朝衣的手。 
过了会,谢朝衣松开手,眼光清清澈澈透透亮亮的,水晶一般,玻璃一般。“不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说,那声音掺杂着三分柔软三分清脆三分生怯。 
谢暮衫看了看他,微一心惊谢朝衣直觉的敏锐。抬眼一探,谢朝衣的眼光还是那种脉脉透明的样子,春江的水一样。然后谢暮衫恍惚地想起小时候谢朝衣就是时常用这种透彻的眼光来看自己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垂了眼,谢暮衫悠悠一叹。 
“回去吧。” 
回到屋子里时已是下半夜了。谢朝衣有时为人处事随随便便的,但在小处却极端挑剔,对衣食住行的要求都是精精细细的。他们住的是客栈后院的角落,和前庭隔了一个花园,相当清静。谢朝衣穿过花园的假山时,院子里栽种的桃花飘洒着淡淡的香气,清甜脆冷,让谢朝衣联想到谢暮衫印着银边碎花的月白长袖,和袖子里细白如玉的手。以前谢暮衫会用他的手抚过自己的头顶,冷泉般的发丝搔过他的面颊,晕染了一风清冷暗昧的气息。 
“想什么呢?” 
嫌自己打水麻烦,谢暮衫把小二叫起来嘱咐他准备热水洗澡,又扔下一锭银子,在对方点头哈腰的谄笑中回了房,恰恰看到谢朝衣没来由地摸着自己的头,便随口问了一句。 
谢朝衣脸忽然红了。谢暮衫希奇地看看他,冰凉的手探上谢朝衣的额头,他却脸红得愈发厉害。 
谢暮衫有些好笑,指尖拨开谢朝衣粘在额上的头发。烛火不是很亮,但已足够照清谢朝衣脸上止不住的红晕。艳艳的,像桃花。 
谢朝衣懊恼地低叫:“你别笑!” 
“我没有。” 
“胡说!” 
“是真的啊,我没有笑。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你能发誓心里也没笑?” 
缺乏营养的对话停顿了一下。 
“心虚了?” 
“没有。”z 
“你那是什么表情?别以为藏着掖着我就看不出来!” 
“……因为确实很有趣啊。”y 
谢朝衣咬牙切齿,初次觉得兄长冷冰冰的容颜和嗓音是如此可恨可恶。 
谢暮衫伸手去摸谢朝衣的脑袋,还想逗他。手刚碰上他柔软纤细的头发,谢朝衣却自己怔仲了。 
这时小二在屋外敲了敲门,说是送来了热水。谢暮衫去开门,小二还没进来,谢朝衣反先冲了出去。 
可怜那小二只觉有道蓝影飞速一闪而过,还以为自己见了鬼怪,吓得浑身打颤,牙齿也上下磕得厉害。谢暮衫忙着安慰他,却又无暇顾及谢朝衣的去向。 
——算了,反正他还会回来。z
谢暮衫这般想着,关了门窗,解衣沐浴。 
热气蒸腾着,室内静了很久,空空落落,宛若另一种的如雪寂寞。 
谢暮衫一声叹息。z 
打更的声音敲了四下。在外边吹了好一会凉风的谢朝衣这才偷偷摸摸地遛进暗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方一庆幸无人察觉,就见火星一闪,一盏琉璃灯火在床畔静静着燃烧着。 
谢暮衫只着了一件单衣,黑绢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上面泛着一层莹莹水光。他秀长冷艳的眉眼在焰火的照耀下有些许模糊,那双眼睛却仍是晶亮的,似是明珠流雪,不减清华。 
“回来了?”谢暮衫眼也不抬地说。无关必要,他的说话一向简短。 
谢朝衣灵动剔透的眼珠转了转,有点做贼心虚地应了声:“嗯。” 
谢暮衫抬起眼,“过来。” 
谢朝衣站在原地死活不动。 
“过来。” 
谢暮衫又轻喊了一声,这次的语气些微冷硬了上去。 
谢朝衣合上眼睛,壮志扼腕般靠上前来。谢暮衫一弹他脑门,好气又好笑地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谢朝衣连忙摇头,仍旧没有睁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谢暮衫去拉他的手,肌肤重叠的触感温软微凉,令人爱不释手。谢朝衣抖了一下,暗咒自己小题大做,便又安静下来。谢暮衫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坐得很近,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朝衣,”谢暮衫说,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温柔,“为什么离家出走?” 
谢朝衣闷闷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谢暮衫温柔地看着谢朝衣,像他这样的男人一旦温柔起来,很少有人抵抗得住,谢朝衣也不例外。 
谢朝衣突然坐不住了,他想离开,但没成功。离开一半,谢暮衫原先轻轻拉着他的手一紧,他就又跌坐了回来。 
谢朝衣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屋子里好像薰了香,萦绕缠绵,弄得他的神智莫名迷离起来。他指着门,掩饰地说:“我去找点酒。” 
谢暮衫下巴朝着桌子抬了抬,“你自己看。” 
那桌子之上,却神乎其神地摆着一瓶杏花酒,还有两个白玉杯。 
谢朝衣张大了嘴,“你什么时候——?” 
一星笑意跃上凛冽凤眸,谢暮杉淡然地道:“小二帮我撤澡盆时顺便叫来的。” 
谢朝衣闭嘴,却不小心地咬着了舌头,他吃痛地道:“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谢暮衫微笑,“你每次偷遛都是说去找酒。我的记忆力很好。” 
谢朝衣恨不得冲上前去打过去的自己几嘴巴。谢暮衫却放开了手,笑得清丽中透着丝狡黠,“酒在那里,你不去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还有资格说个“不”字吗?又输了谢暮衫一程,谢朝衣着恼烦闷之余,又额外多加上了一点不知缘由的小欢喜,随即又为了无端欢喜的自己而更加气馁。他泄气地下了地,晃到桌边,一手抄起酒瓶,他也不把酒水倒进杯子里,开了酒塞就直接往肚子里灌。万幸这杏花酒的烈度不高,一口气喝多了也对身体无甚影响。 
谢朝衣也替谢暮衫斟了一杯送过去。谢暮衫也不负他重望地一饮而尽。美人好酒白玉杯,情调很好,只不过气氛不大对。 
谢暮衫拿过酒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慢慢喝了。他平日忙里忙外应酬得多,酒量不能说海量,但也不算浅,不像谢朝衣,只喝了几口就开始红脸。谢暮衫偷空瞧了他一眼,谢朝衣面上的酡红胭脂般的鲜艳,幸而眼神尚算清醒。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谢朝衣放下酒杯。 
“我在害怕。” 
谢暮衫一怔,重复地问道:“害怕?” 
谢朝衣说:“离家出走啊。因为我害怕了。”开了头,后面的话再说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大家都很喜欢你。不要不知足。” 
谢朝衣有些大舌头,“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害怕的。” 
谢暮衫一时接不上话。 
谢朝衣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对我好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可好也应该有个限度吧?从小到大他们只把我当瓷娃娃,我干什么都担心,生怕我坏了碎了。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什么都得听他们的,自己有一丁点想法都不行,我都快窒息了——我是人又不是宠物,这种对待,谁受得了?!” 
谢暮衫沉默。 
很多时候都是那样的,大人们争先恐后地把东西往谢朝衣的怀里塞,他笑着道谢,却笑不进眼睛。之前谢暮衫认为那是一种傲慢,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其实谢朝衣一开始就是什么都不想要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欲望,却不是因了清高,只是凡事都无所谓罢了,只是真的没有发自内心喜爱的东西罢了。 
谢朝衣坐回床上,抱着自己蜷起的双腿,把头枕在膝盖上,像个长不大的娃娃。“还有这次。那么多人都希望我当这个家主——他们也不想想我一没那个心二没那个力,谢家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交在我手上,不是摆明了让我去败家吗?其实我看他们中的好多人都只是认为我好说话,日后好随意妄为而已!” 
“朝衣,”谢暮衫听着听着,蓦的插了一句,“如果你想做,一定能做好。” 
谢朝衣把头埋得更低,含含糊糊地嘟囔着:“原来你也这么想……” 
谢暮衫若有所悟地看了看他。谢朝衣只闷不作声。 
等了不知多久,谢朝衣开口,斩钉截铁地说:“你会讨厌我的。” 
谢暮衫一蹙眉,伸手去理他贴在脖子后面的乱发。“你瞎说什么呢?哪有哥哥讨厌弟弟的道理。” 
“我若是当了家主,你一定会讨厌我。” 
谢暮衫说不出话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谢朝衣。谢朝衣抬起头,眸光亮得惊人,谢暮衫却没有看到。 
“都说完了?”许久,谢暮衫平静地说。 
“当然——”谢朝衣的声音很可疑地拖长了。 
知道他刻意捉弄,谢暮衫便如他所愿地追问道:“当然什么?” 
谢朝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不告诉你。” 
谢暮衫掐了一下他的脸,手劲不小,谢朝衣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估计是乌青了。“男子汉大丈夫,装什么可爱。” 
谢朝衣揉着自己的脸,愤怒地指摘他道:“小气鬼!”语毕,就自己抱着被子背向着谢暮衫一头躺倒在床上,赌气似的不理他。 
谢暮衫也不生气,他为谢朝衣掖好被角,便要转身走人,却被谢朝衣拉住了。 
“二哥……” 
出奇的,谢朝衣用很小的时候的称呼唤他。这个称呼让谢暮衫停下了。他回头,谢朝衣却没有了下文,只央求地看着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暮衫像很久以前一样揉着谢朝衣的头发,“一起睡吧。” 
许是喝了酒的原故,两个人很快就睡着了。接近黎明的时候,谢暮衫才被隔壁的动静吵醒。他半支起身,先看看身边,见谢朝衣还熟睡着,便轻轻一抽身,穿好衣物,自己一个人去了阿染的房间。 
进了门,谢朝衣愣了愣。室内一片狼藉,阿染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冷汗潮湿了他的衣服。谢朝衣忙把他抱起来,稍稍被他痛苦纠结的表情吓了一跳。他搭了一下阿染细弱的手腕,混乱的脉象暗示着不祥的征兆。 
谢暮衫眉心一凝,一手点了阿染的麻穴,继而运起柔劲轻轻一送。他清正浑厚的内力便沿着阿染体内的经脉四处游走,一一抚平他体内的暴动。阿染体内的复杂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想,这一番功夫下来,竟生生耗去一成的功力,却也只能把那骚乱勉强的压制在丹田处。 
谢暮衫眼神一沉:这个阿染不简单。表面上似乎是因为缺少营养而长不大,实则这股诡谲乱象才是真正主因。 
正想着阿染可能的出生背景以及随之而来的后事,他忽觉脸上一凉,却是谢朝衣手里攒这一方浸了水的帕子为他擦汗。
天蒙蒙亮,初升的旭日温温凉凉地照进屋内,染了一层如梦暖光。原来已经破晓了。 
“你这个随从来头可不小啊。”谢暮衫说。 
谢朝衣浅浅一笑,“他只是我的随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谢暮衫不赞同地望着他。 
谢朝衣笑得十分柔软,像是江南早春初开的花,带着三月水乡的荏苒芬芳。“我只需要知道阿染是阿染就够了。” 
谢暮衫把痛得昏厥的阿染抱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他头也不回地道:“自己小心。遇着危险别拖我后腿。” 
在某些时机谢朝衣还是懂得看人脸色的,所以他极其顺从地点头,“我晓得了。” 
谢暮衫也没有再费心提醒他。对这个弟弟的实力,他还是信得过的。只是谢朝衣实在太懒了一些,又喜欢自觉不自觉地搅乱太平兴风作浪,总要扯出好一段是非来让人操心——虽然置身其间的谢朝衣本身也很无辜。 
有很久没有和兄长相处得那么融洽祥和了,谢朝衣有些兴奋。“一会儿阿然醒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谢暮衫估算了一下时间,他下手不重,半个时辰后阿染就可苏醒。“急了点,再等会吧。”他昨日晚饭吃得晚,目前距离饥饿还很远。 
谢朝衣唇角一翘,“收拾东西、采购行李,等这些办完了,出了城,时间也差不多了。” 
谢暮衫有点明白了。“不在城里吃吗?” 
谢朝衣笑道:“野味烧烤,还是现捉现做的新鲜。” 
“先说好,我可对厨艺一窍不通。”谢暮杉补充地道。 
谢朝衣嗤笑一声,“本来就没指望你。” 
谢暮山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是谁?阿染吗?” 
谢朝衣指了一下自己,“是我啦!想不到吧?” 
谢暮衫稍微一惊,“你会做饭?”他不信地盯着他。谢朝衣在家里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在吃喝一道上,从来都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 
谢朝衣白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在外面一直住客栈吃酒店吗?” 
原来是被形势所迫锻炼出来的。谢暮衫知道谢朝衣的舌头刁得气人,能让他自信满满地拿出手来招待自己,想也应该味道不错,便也有些期待了。 
那边谢朝衣已开始打包行李,动作熟练已极。谢暮衫在一边看着不吱声,等他把一切都弄好了,方凑了过去。 
“衣服很乱啊。” 
谢暮衫指了谢朝衣的身上说。昨晚谢朝衣是和衣而睡的,一夜过去,衣服上多了许多难看的皱褶,衣角也压得凌乱。 
“我忘了。” 
谢朝衣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他的头发也是松松散散的。谢暮衫待他打理好了衣着,带着他做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我帮你梳头。” 
谢朝衣忽然笑了。 
“我给你梳头很好笑吗?”谢暮杉有一点儿不快地说。 
谢朝衣摇摇头,“不是。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谢暮衫默然不语,他解开谢朝衣松动的发带,用檀木梳子梳着他长而顺滑的头发,然后捧起一缕在头顶扎了起来,并以带子固定。整套流程自然而然一如行云流水。 
“以前暮衫也是这样帮我梳头的。”谢朝衣怀念地说。 
“那是因为你老是一团乱糟糟的回来。我看不顺眼才去做的。” 
谢暮衫有洁癖的事,谢朝衣是稍微细心懂事了一点之后才发现的。 
“因为暮衫总是不理我。” 
谢暮衫手上扎着发带的力道加重了。 
“一直一直,暮衫都只是在旁边冰冰冷冷地看着我。” 
好像是积怨已久呢。把发带打了个结,松手,谢暮衫拍去他肩上的落发,订正道:“那是你的错觉。” 
“是千真万确的哦。第一次有人对我不理不睬,我记得可清楚了。” 
“小自恋狂。” 
相当毒辣的指摘。谢朝衣还是笑着说:“总而言之就是那样。我不弄得一团乱的话,暮衫是不会主动理我的。” 
“自虐。” 
“也不是啦……”谢朝衣的笑容有些受伤,“不过,我们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亲密起来,这可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谢暮衫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脑袋,“满意了?” 
谢朝衣微微笑着说:“是啊。因为暮衫只有在我面前才是这个样子的。” 
谢暮衫好奇心一起,淡淡地问:“我在你面前又是什么样子?” 
“秘密。”谢朝衣神秘地笑了。 
“……你皮痒了,自己找不痛快吗?” 
“才不是!” 
“那就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容忍底线。” 
出乎意料的,谢朝衣没有和谢暮衫斗嘴反驳,而是选择转移了话题。 
“以前暮衫只是冷,我本来以为以后你会改正过来,没想到长大之后不但变本加厉的冷,还变凶了。” 
谢暮衫不以为然,“是你太孩子气了。忘了过去,早日长大吧。” 
“过去真美好啊!”当作没听见他的建议,谢朝衣大声地感慨道。 
谢暮衫理智地说:“就是因为再也回不去过去,所以才要更加珍惜现在。你不要搞错方向。” 
谢朝衣反对他道:“现在我也很珍惜呀。” 
“那么怀念过去就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举动,快点放弃吧。” 
谢朝衣沉默了。觉得不对劲的谢暮衫一回头,只看到他脸上透光的浅笑,那是对不会从头再来的过往年华的眷恋与流连。 
“但是……有时候真的很想回到过去呢。”  
 
第三章 
谢朝衣自夸炫耀的手艺也不过就是在火堆上架个架子,再把食物串在上面洒点精致的独家调味料,一边翻转一边慢慢地烧。谢朝衣用石子驾轻就熟地打了几只兔子,就着路边的溪水洗了一下,便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去毛切割成条串在谢暮衫削好的干净树枝上。一切工作就绪,三人就坐在谢暮衫铺好的垫布上,静等着香味的浸润四溢。白云缓行,明亮的天空湛蓝得没心没肺。油脂嘀嗒嘀嗒地落在火星上,发出呲啦呲啦的爆油声。 
不到一时三刻,烤肉浓郁的香气就飘了出来。谢朝衣观观火候,从架上抽了一串递过去。 
谢暮衫拿着热气腾腾的木串有些犹豫。谢朝衣冲他很讨好地笑:“常常看。”他杏形的眼眸一眨一眨,闪闪亮亮的,格外讨人喜爱。 
谢暮衫看了他半日,只低头吹了口气,待温降了,方轻轻咬了一小口。那兔肉外焦里嫩,酥软可口,直美味得叫人连舌头都吞下了肚。视线一巡身边,谢朝衣正眼巴巴地瞅着他;阿染却早已把自己手上的肉条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净,正伸手去拿另一串。 
谢暮杉一弯唇,淡淡然地称赞道:“还不错。” 
谢朝衣这才舒了一口长气,开开心心地自顾吃了起来。 
过了片刻,谢朝衣见阿染只闷头苦吃不吭声,便道:“怎么样,阿染?我就说很美味吧!暮衫你说是不是?”他又向谢暮衫征求赞同,口气鲜明,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在。 
谢暮衫却所答非所问地道:“真吵。” 
谢朝衣不解的出声:“哈?”z 
谢暮衫清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很吵。” 
谢朝衣如遭雷击,他一脸的悲痛莫名,捂着心脏的位置唱大戏,“暮衫,你这样说,小弟我好伤心……” 
“演的真假。”谢暮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的虚伪面具。 
谢朝衣一咂舌,“其他人都不会这么说。”y 
谢暮衫状似不经意地问:“其他人是哪些人?” 
谢朝衣托着腮帮子想了想,“父亲、母亲、大哥、叔叔……”几乎把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族人都点了一遍。 
“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的眼神那么差。”谢暮衫悠闲地下结论。 
谢朝衣抗议,“暮衫!”b 
谢暮衫自顾自地接着云淡风清地说了下去:“我讲的是事实。” 
“那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啊。”谢朝衣不自觉地向他撒娇。 
“朝衣。”谢暮衫冷冷打断了他的动作。“不许撒娇。” 
谢朝衣兀自嘴硬,“我没有……”声音却在谢暮衫的冷凝注视下越减越弱。 
谢暮衫看看谢朝衣揪着自己衣摆的手。“没有就放手。” 
谢朝衣怯生生地照做了。他在谢暮衫面前简直就像是被恶婆婆欺负的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好像返老还童了一般,跟和阿染凑在一起的冷静祥和与世无争大不相同。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真奇怪,明明在他们那就很实用的嘞。”g 
谢朝衣悄声嘀咕着,自己咬了一口烤肉咀嚼。谢暮衫凤眼轻斜,好看的眼形微微上挑,说不出的漂亮。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你还是原先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谢朝衣的身形震了一震,扬了长睫去看谢暮衫。那琉璃也似的眼珠色如烟雪,透明到了极致,反却分辨不出了底色。 
谢暮衫柔声说:“你不想别人那样对你。就要先把自己的态度改过来。” 
“可他们喜欢。”谢朝衣提出异议。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别人何干?” 
谢朝衣还在垂死挣扎,“可是……”话语未竟,却被谢暮衫截断了。 
“我懂了。”z 
谢暮衫意有所指地顿了顿。很明显他打算说全自己的发现。 
谢朝衣忽然有点不想听他究竟懂了什么。他脚步一退便要逃。谢暮衫挡住了他。 
“一心虚就想逃也是你的一个坏习惯。” 
谢朝衣耸拉着脸无语相对。那张清丽好看的脸孔皱得紧紧的,委实惹人怜惜。谢暮衫忍不住像对待小猫小狗般拍了拍他的头。 
谢朝衣不满地挥开他貌似敷衍的手,郑重其事地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谢暮衫不置可否,“可你现在的表现就是一个孩子。” 
“我不是!”谢朝衣飞快地否定。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y 
谢暮衫唇边一点笑影,美是美极,却冷得让人浑身发寒。谢朝衣只觉得自己似是在隆冬时节被他从头到脚地泼了一桶冰水,透心的凉。 
“害怕了?”b 
“笑话。你笑得这么阴森,怎么可能不害怕?” 
“你清楚我说的不是这个。”g 
谢朝衣的脖子瑟瑟颤了颤。他妄图笑笑粉饰太平,却无可避免地失败了。每一次都是这样,对着谢暮衫,他就平白潇洒不起来了。 
这一点也不像他。 
“暮衫,你不要那么直截了当好不好?”谢朝衣不禁轻微地求饶。 
谢暮衫一把按住了他几要逃离的肩膀。“那么你在家里会有的一切待遇都是自作自受。以后不要再跟我抱怨了。” 
谢朝衣呼吸窒了一窒。 
氛围微妙地一路僵持着。阿染左看看谢朝衣,右看看谢暮衫,也不知自己该帮哪边,何况他一介下人也没有插嘴的余地,便十分知趣地招呼了一声“我去准备做汤的食材”,就抓着包袱远远跑开不见踪影了。 
见阿染走得远了,谢朝衣才放弃般地闷声道:“你说得容易……” 
“——做起来很难吗?” 
谢暮衫一根一根放开了按住他的手指,接着他的话反问道。 
“你不会明白的。”谢朝衣说。 
“你不说实话谁也不可能明白。”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谢暮衫歪着头,轻柔地诱导着他往下说。 
谢朝衣沮丧地垂着头。“不知道除了他们期待的样子,我该用什么姿态面对他们。” 
谢暮衫用十分温柔地语气轻声说着:“用你本来的面目就好了。很简单的。” 
谢朝衣哈哈一笑,耸了肩,他颓然道:“就是如此我才会烦恼啊!伪装得久了,我都不记得真正的自己的模样了。” 
谢暮衫抿唇默然。 
“暮衫呢?你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是何样吗?” 
谢暮衫迟疑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不知道。”他缓缓地说,丝丝惘然若有似无。 
谢朝衣摊手一笑,“你看。”潜台词是大家彼此彼此半斤八两,谁也不好说谁。 
谢暮衫一阵沉默。 
疏旷早风之间,毕剥之声络绎不绝。架子上剩下的肉都焦黑成炭了,但却没有人在意。 
谢朝衣以手掩面,低声唤道:“呐,我说暮衫呀……” 
谢暮衫不去看他,只淡声回道:“干吗?” 
谢朝衣仰面朝天躺在身后的柔软绿草上,鼻端嗅着泥土与青草湿润清鲜的味道。“我是不是做人很失败?” 
谢暮衫沉思了一刻,没有给出答案。 
谢朝衣自嘲一笑,“……果然。”便抽出垫布蒙了在自己的脸上。他在反省。 
原来其实并不都是其他人的错,原来其实他是没有资格抱怨的。谢朝衣这才发觉,原来其实自己也是软弱的。有许多事他不想过,但是别人一劝,也就屈服了。他以为那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贴,却不知这正是软弱的表现。他软弱得害怕改变、不敢改变,一面用着“亲切的好孩子”的假面伪装自己的软弱,一面却又忍耐不住地埋怨别人,自艾自怜。 
谢暮衫说得没错,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好。他也没有理由去戳谢暮衫的痛处,因为至少谢暮衫要比他诚实。 
——太可耻了,那样的软弱而又自私的自己。 
很少受到打击的谢朝衣,在另方面来说也是个对挫折抵抗力差劲的完美主义者。他一个不察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深渊,竟是越陷越深,只觉没脸见人了。 
谢暮衫感到好笑,想拉他起来,谢朝衣却打定了主意死不动换。谢暮衫试了几下不见效果,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烤肉的篝火已经熄灭了。 
“朝衣——”谢暮衫轻唤,竟也酷似了宠溺。 
谢朝衣从盖头布后面偷偷地看他,不回声。 
谢暮衫掀开布,扳过谢三少急欲转首的头,见他死瞪着眼不打算妥协,突然回忆起少时母亲安慰闹脾气的幺弟的做法,也模仿着恶作剧地轻轻吻了一下谢朝衣的额头。 
蜻蜓点水的一吻,有什么东西就在那一瞬间轻笑着飘然而过,却快得捉不住痕迹。疏疏淡淡,像是一圈接了一圈的点点涟漪,漾了一会,便又消失不见了。 
谢朝衣猛然弹跳了起来,一蹦三丈高。他跳到一边,手摸着额头,脸颊却是一片浅浅的妃色,好像涂了层薄薄的脂粉。也不知是气是惊是羞是急。 
谢暮衫暗叹他的面子之薄,“朝衣,你一个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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