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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半生(修订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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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魂”药性缓,于无声无息间夺走性命。
“夺魄”药性烈,一夜便可置人于死地。
兄长给我的毒药是“勾魂”,他给令儿的却是“夺魄”。
而我想象不到的是,我的儿子带着下了药的点心在我之前探望,说是希望与他的老师一笑泯恩仇,谢默不疑有他,却因此中毒。
纵然我怎么想阻止,竟还是,躲不了。
令儿,笨儿子做事难道从来不曾考虑过后果吗?
我浑身发凉,他以为他这样大摇大摆,就可以洗脱自己的罪名?还是以为陛下会纵容他这样的行径?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保护我的儿子?
可是我还是得尽一切的努力去救他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我在他身上倾注了我所有的心血,不能让令儿一次的过错便倾于一旦,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孩子。
我要救我的令儿。
于是我对陛下说下毒的人是我。
却没有人相信我。
“皇后性情贤淑,怎会做这样的事?莫说笑了。”
陛下不信我。
“这都是臣一手策划,与皇后无关。”
兄长在陛下面前叩头认罪,我依然是众人眼中无辜的皇后。
没有人知道我也曾下了杀机。
没有人。
而我的儿子被他的父亲软禁在宫中不见天日,我不知道陛下究竟想怎么对付他的儿子……
我去见令儿,他匍匐在我脚下企求我的原谅。
我从来没有这样哀伤,也从未这么的恨铁不成钢,我怨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的便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那个时候我更怨我自己,如果我告诉了令儿,他的老师曾经救过他,如果我让令儿亲近那个和善的男子,那令儿是不是不会这样的敌视他……
是不是今天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我想救我的孩子。
可我无能为力。
即使即使我哭求陛下,我抛弃了自尊前去恳求尚在病榻之上的谢默,也无法可想。
谢默已起复为中书令,又是那位天下闻名的谢相。
他为难的看看我,想了又想,才回我说。
“对不起,臣不能。”
“为什么,你也是令儿的老师?”
我闭了闭了眼,又看他。
“因为太子已经不适合这个位子了。”
“只是因为他下毒害你?”
我愤愤不平。
“难道臣的命便不能算是命。人命重于天,如今太子殿下可以草菅臣的命,他日太子登位,又会怎么对待天下臣民?臣为朝廷考虑,不能答应皇后为太子求情……”
谢默的眼神异常严肃,我无言以对。
他有他身为朝廷重臣的立场,这我知道。
可我不能不恨他,为了我可怜的儿子,我不能不恨。
他也不愿意伸出援手,天底下已经无人能帮得了我的忙……
我等来的消息不出我所料。
我的儿子被废去了太子之位,而我也被废去了皇后的尊位。
我身边的宫人说谢默和陛下大吵了一架,说不能废去我的皇后之位。
而陛下却不管他的想法一意孤行。
“娘娘,陛下薄情……”
宫人们叹气,为我抱不平。
只有我知道自己并非全然无辜,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儿子被废了,我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
收缴后印,脱去凤冠那日,陛下亲自前来宣旨。
“朕知道你很不平。”
“臣妾无不平。”
我很平静,或许对这个男人失望已经太多次,我对他的伤害,也已经麻木了。
“朕废你,不是你的过错,而是不能让你对废太子之事有所作为。”
“臣妾不会这么做!”
我也有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如今我还能怎么办,这男人也太高估我了。
他笑笑。
“也许不会,也许会,朕不能留下威胁。”
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独孤炫果然天生便是当帝王的材料,做事果断如疾风迅雷,毫不留情也不会心软。
我冷笑,一点也不意外。
“假如今日犯事的人是谢默,陛下又当如何?”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斩钉截铁的回话,我彻底心死。
令儿与我都被幽禁于瑶光阁,那个宫中最为冷清的地方。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地方竟然大肆整修了一番,不止布置一新,还配给我很多的宫人使唤。
只是没有了自由与权力,而我的日子与过去并无不同。
那时我的生活里出现了第二个男子,他是守卫宫里的将军,那个男子并不象陛下那样,英俊而潇洒,却让人觉得安心。
他只是偶尔出现,在高墙之外巡视,远远的我看到他,远远的他看到我。
这男人我认得,很久之前曾经在路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还年少,还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杨家独一无二的千金。
那时我对未来还充满憧憬,对这路上偶遇的男子,我朝他笑笑。
那人红了脸。
眼神中充满倾慕。
这样的目光我见得多了,并不稀罕。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相会,很快我便忘记了。
而后我成了后宫四夫人之一的杨德妃,再见他时,他是巡视宫中的普通士兵。
那时我并没多注意他,而现在,就算我不愿意注意到他也不成。
他巡守宫廷,总有路过的时候,而让我羞又恼的,是他的瞧我的眼神。
有时我瞧他老是偷偷看我,而发现我的目光,那个大老粗似的将军总会撇过头,红了脸。
总是羞又恼,见了他那副样子却总想笑。
我不知道完全死心之后,我是否能够喜欢上第二个人,而对于那个姓曹的男子,看到他的目光,我觉得开怀……
有着淡淡的喜悦。
可是我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使我被废去皇后之位,只是庶人,可我依然是皇帝的禁脔,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碰的女子。
心动,又有什么用呢?
见,不如不见。
我开始躲着他。
可不见,又觉得有些想念。
时间在指缝中渐渐流走,又过了些年,那个大老粗依然是过去的老样子,喜欢偷偷看我……
令儿象换了一个人似的,知书达礼,变得非常沉稳。
对于他的变化我总觉得伤心,为什么当时这孩子就不能象现在这样呢……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透过宫人的间暇絮语,偶尔我也听到一点谢默的消息。
听说谢默康复之后便又当了很多年中书令,而后我听说他的腿瘸了,听说是为了救他的儿子……双足的骨头都被奔马踏得粉碎,今生再无行走的可能。
而后他辞官,却依然留在陛下身边。
小宫人说可惜了那样温文尔雅的美男子,从今而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听说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谢默谢庭两父子的关系依然僵持。
也许是报应,谢默唯一的独子,谢庭与他的关系极是恶劣。
少年不知白头苦,初初进宫依然年少的女子看不见后宫女子的悲哀,那些小宫人很喜欢谢默。
听到暗地里常为他不平的声音,我见了,只是微笑。
谢默心里未必有怨,他不会责怪谢庭。
就象我与令儿,虽然因为他的缘故我被废为庶人,可他始终是我的儿子,只能认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只有自己的孩子,让自己怎么被伤害,也无怨无悔。
无可奈何,当是前生债,今生偿。
感情事,或许也是这样。
听到这些,这是我唯一的体会。
但其中细节,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外间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然而造化从来爱捉弄人,我想见的人,有一天不见了。
他匆匆地来回,却不再停步,不再驻足,不再痴望,我觉得心里好像少些什么。
而不想再见的人,却偏偏又见到。
谢默来了,曹达走了。
再次见面的谢默,已不再是以前的他。
离了轮椅寸步动弹不得的他看上去很是可怜,但他好像对自己不能行走的事也无所谓,脸上的神色,一如昔年。
平静而温和的眼神,蓝色眸子一如春水。
水天一色净如蓝。
这句话悄悄地浮上心头。
我一直以为我恨他,而多年后再度见他,发觉恨意也没有如我所想象的那样强烈。
“你来找我做什么?”
“臣需要娘娘的支持。”
他倒是开门见山,也罢,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不会只是来看我这么简单。
“我已经被废为庶人,谢相言重了。”
“娘娘何必这么说,娘娘家族的力量,依然不能小看。”
他知道的倒清楚,果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有又如何,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冷哼,他一脸无所谓。
“是不关娘娘的事,可娘娘希望四皇子在瑶光阁中呆一辈子吗?”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我知道自己输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得上令儿的自由更让我牵挂于心。
我问谢默想要我做什么,他说他要把他的弟子--舒王独孤冥推上太子之位。
“陛下并不喜欢三皇子,你的如意算盘恐怕要失望了。”
我知道陛下当年最喜欢的人是他的第五子肃王祥,而照陛下如此顽固的性格,过了这么多年估计也不会有所改变。
谢默无言,叹息过后,又是神采奕奕,冲我莞尔一笑。
“那倒不然,如过满朝上下都反对陛下的主意,臣未必没有机会。”
“这么做你的风险很大,莫非你打算赌上与陛下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还是不懂谢默想得是什么,他微笑。
“我不想他后悔。人的心总是有所偏好,自己认为好的,却不一定是最适合的。”
我的屈服是为了我儿子的未来,却也是出于某种报复心理,我想看看陛下与他的感情,究竟是否象他与陛下所言的那样坚忍不拔……
风声雷动响京畿,独孤冥居然如谢默所言当上了太子。
而谢默被陛下赶出了宫。
那段时日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陛下犹如困兽。
他竟然跑来问我,谢默在哪里?
我又怎么知道呢?
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
或许陛下也明了自己的失策,他尴尬的走了。
第二天我又见到了消失已久的曹达。
他在一旁看着内侍奉陛下的旨意,复我德妃的名份,我看那大老粗很伤心……
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喜悦。
而令儿被他的父亲送去了梁国,梁国在朱明,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虽然我与我的孩子必须得分开。
如果他在依然在宫中,难保将来即位的皇帝不把他视为威胁而对他不利。
分开也好,虽然我舍不得。
送孩子上路那日的前夜,我为他打点好行装。
此生没亲手做过这么多事,但我却很欢喜。
天下这么大,令儿终于可以不在这偌大宫殿里寂寞一生。
送他的时候我笑了,回来的时候我哭了。
但那是喜悦的泪水,虽然,也免不得掺杂分离的哀愁。
那头谢默依然毫无消息,最后被陛下找到的时候,又只剩下一口气。
我不懂他为何对陛下如此有自信,但我想陛下此生大概都要栽在那男人手上了。
最后皆大欢喜,那人依旧与陛下亲密如昔。
这些于我都已经无关。
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何必理他们的事呢?
翻开一卷卷轴,读书之前,我微笑着想。
第18章
18
长久以来民间都流传着一句话。
“谢郎无寿,不过四十七。”
来为他测命的相士皆言他将位极人臣,可也说他短寿。
连街上玩耍的孩童都喜欢唱预言他“不过四十七”的歌谣。
我不知道他对此事心中的想法,也曾问过,他只是淡淡一笑。
“寿数岂由人定,想太多又何必,活一天,便好好活一天,也就对得起自己了。”
今年谢默四十六岁了。
于一个男子而言,尚未退去雄姿英发的年纪。
我和他已多年没见。
传说之中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不知道这是真,或是假。宫中总有许多流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是当事人,分不清。
而我在宫中行走,和以前不同,不常见到他。据说他在修书,也有传说他自腿废之后便很少出行……
或许,这也是真实。
也曾想过又是几年过去,他可有变化,可真见了面,我却不相信这是他……
世人公认聪慧绝顶的他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我吃惊的捂住了嘴。
其实他并没有不同,只是眼里过去的那种灵动,如今已经不见了。
而我与他说话,他想了半天才回答我。
一点也不知所云。
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他不认得我了吗?
我惊惶失措的看着找我前来的陛下,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今年清明踏青回来,高热过后,就这样了,连朕也不认得。太医萧涤说高热损了他的脑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也许就这样了。”
陛下话中无忧喜,言语也淡淡。
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他,谢默见我看他,想了想,缓缓朝我微笑。
微微勾起的唇角如旧时的他,他的眼睛却是茫然的。好象努力的想着我是谁,却又好象什么也想不出来,拉着陛下的衣服,他疑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里面尽是不解……
陛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头。
“本来以为找到熟人,也许会勾起他一点记忆,看来没什么效果。”
他这样对我说。
我不明白他口吻里的平和。
“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该做的都做了,天意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依然是淡淡的语气。
“可太医说他也许此生都是这样了,如此陛下也觉得没关系?”
我小心翼翼的问着,意外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动怒。
“哪里不一样呢?”他失笑。“君阳在朕身边快三十年了,朕和他一直都在一起。如今他只是比以前更笨一点,他还是他,有什么不同!以前觉得天下霸业最重要,现在也许朕老了心也老了,只想守着他好好过日子……”
以前的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瞧着他的背影,才惊觉他也变了许多,不独我,鬓边染白霜。
宫中所在地,乃是温泉乡。
花开不败。
春日盛开的杏花如雪,缤纷飘落。
那时我见,树下他靠在陛下怀里,脸上有明朗的微笑,宛如少年。
陛下看他,不言语。
一手揽住了他的腰,一手举起笛子……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再见活着的他。
而后相见,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陛下说他们心无灵犀,纵然相爱,却无灵犀。
“他是在朕上朝时去了的,那时朕一点感觉也没有……封悦说他的脑子好了,还问朕在哪里……可他却等不到朕回来,就走了……”
活着的人喃喃,我看着床上的人,不知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殿堂照射进来,连灰尘都好像起舞,映照在谢默身上有班驳的光影,柔和了他微开的眉目、含笑的神情。
我不敢相信那个人已然不在。
陛下平静的看着他入殓,平静的为他守丧……平静的象是走了的不是,他一心牵挂的人,此后七天,他没有进过停灵的南熏殿一步。
谢默头七那天,陛下来祭他。
宫中四处都有暗香浮动,迤俪了一地。
人说云阳的墨荷开了。
梁首谦带着下属的宫人们采了很多盛开的墨荷,这是我未曾见过的花朵,焰色的花朵……
据说,谢默死去的那日,墨荷也开了。
云阳谢默最爱墨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用它来送他,或许是最适合的。
陛下却不允。
他说这花太亮也太艳了,和谢默现在的脸色不班配。
他摘了朵白色的荷花,把它放在谢默的胸前。
白的花绿的叶黄的蕊,衬着棺木中的那人素白容颜,依然栩栩如生。
那个人象是旧时的他。
他的脸色如生。
这是宫中为历代帝后停灵所用,温玉的作用。
我以为陛下要拿温玉与他陪葬,却不料陛下没给他任何一件陪葬品,也不允任何俗物接近他。
只除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荷花。
宫中荷花开三季,这一季的荷花特别美丽。
荷花伴着他睡去,荷花伴着他化为灰烬。
还有陛下最后的一吻。
他轻轻地将吻印在谢默的额头,一如往素的温柔眸光凝视了谢默好久。
而后,他退开,让人点火。
陛下取出了笛子,悠扬的乐曲再响,我再度听到了阔别数载的美妙乐音。
笛声一曲送故人。
那时我隐约,有些明了陛下内心的主意。
而太子与谢家人几乎与陛下决裂……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先生?”
太子说。
“把我爹还给我……”
谢庭说。
宁的至尊什么话也没说。
谢默回云阳去了,谢家人带着他的骨灰,回云阳去了。
时间又过了一月,时日近冬,天气渐渐冷了。
半夜我听到有忧凄的笛子声声传来,披衣起身看,却是他。
“这么晚陛下还不睡?”
“睡不着,吹吹笛子也好打发时间。”
“陛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一日比一日憔悴了。
“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不用说。”
“可是……”
“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依然活着,太阳照样会升起,日子一样得过……”
他朝我笑笑,横笛就唇。
清越的笛声婉转而动听,只是陛下想吹给听的人却不会是我。
那人不在的今日,其实也释然了,他的胸怀不是我的归处。
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向他告辞想走,笛声却一断。
我回头,只听他道。
“你,愿意不愿意走……”
第19章
19
来年冬尽时分,我与曹达自“朱明”归来。
街上哀哭阵阵,四下素白一片。
却并非下雪。
拉个人问,说是当今圣上驾崩,国人守丧。
陛下竟也去了吗?
我正失神,街人又道。
陛下过去,已有半年。国人感陛下圣德,为他守丧一年……如今新帝在位,年号“永徽”。
算来时日,陛下西归极乐,正是我与曹达抵达“朱明”之时。
我以为我已不再介意他的消息,听闻他亡故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要曹达带我去昭陵,他就葬在这里。
山陵脚下,官员下马处,在那里我看到两位女子,一个我认识,另一个我不认识。
我认识的那个人是萧月仪,虽然我和她只见过一次面,我却无法忘记这个勇敢的女子。
我不认识的女子样貌平凡,却有一双聪慧的眼睛,月仪说她是李聆音,谢默曾经的妻子。
今生今世,与那对人有缘的女子齐聚于此。
月仪说她做了女冠观的观主,从今而后,专心修道。
李聆音脸上有着温婉的笑容,她说她自谢默放妻之后,便嫁了一个普通的书生。日子很平淡,却有滋有味。
而我也不再是国母,成了普通的民妇,有一个大老粗样的丈夫。
我们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曾与我们在爱恨离合中纠缠的男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问聆音,她可曾恨过谢默?
聆音摇头,唇边有一抹笑。
“来不及恨……我就已迎来了自己的幸福。”
她说她嫁谢默的时候也曾有憧憬,以为可以改变她身边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离她而去却太快……等他回来,她已对别人动了心。
我又问萧月仪,她可恨过?
她点头又摇头。
“恨,也不恨。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陛下,一开始就知道,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何来说恨的理由……只是人心终不由人意,说不恨,不恨也难……倒是对陛下怨气满腹……”
你恨吗?
我问之后,那两个女子问我。
我恨吗?
连我自己都不懂,我究竟是恨,或是不恨……
那日陛下问我走不走,便是打算送我出宫去。
他说虽然他没了谢默,却不想再误了我。
纵然他孤身只影,却也想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人喜欢天下的人都幸福,朕无法给天下所有人幸福,却能放你自由。想走,现在你就走吧……这是唯一的机会,幸福从来都是握在自己手上,如果你不去争取,那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
那天我摇头,不知为何,虽然对他的感情已经淡去了,可心里却不愿意离开他,也许是因为不服输。
身为宫妃,帝王的妻子,女子的自尊从来被压抑在最底层,可在物事人非的今天,如果能有另外一个开始,那我们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这样做其实很傻,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淡忘了那一切的一切,恩恩怨怨,而今才知道,其实那些只是被埋进了心底。
我还是怨,我还是有怨,虽然我已经喜欢上了另一个男子,对我眼前的男人不再有那样深沉的眷恋。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微微叹息。
“你这又是何必?我所倾心之人虽已离去,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三十年的记忆,已经足够伴我度过余下的日子。”
他说话的时候,我依然不住摇头。
可我还走了。
不是心甘情愿的走。
一日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陌生的景致,陌生的脸,而后才知道,曹达打昏了我掳我出宫来。我说他怎么能这么做,亏他还是朝廷将军,他搔头说他不再是将军了……
他又说,那是陛下示意自己这样做,不论男人或者女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只要我们远走高飞,不被他看到,一辈子不泄漏这个秘密,那么,我便不再是皇帝的女人。
一瞬间,心思苍凉如旧。
原来,我始终不是他所爱,就算是今天,他也依然自私的忠实于自己的爱情。
我冷静的看着我眼前的男子,他傻傻地看我,脸上的神色忐忑不安。
曾经我也在另一张男人的面孔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些神情是一样的。
突然便一阵颓然,曹达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看着他真诚的面孔笑笑。
如今,真释然了。
而后我们闲话家常。
曹达说自己已经辞了官,说是我比较重要。
我气急败坏,心却也有些甜。
在一番吵闹之后,于是我就跟着他了。
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我不再是皇后,孔圣人与阳货尚且面貌相同,何况是皇后与我。但天下见过皇后的人本来就不多,而我也不再是过去温和贵妇的模样。也许跟着那个大老粗,连我也变得粗野了很多,居然也没人认出我是谁……
我和曹达去了“朱明”,我想见我的儿子。
那段时间里我竟没有再想起陛下。
我不知道究竟恨他,还是不恨他……
我对那两个女子说我不知道。
她们俩相视一笑。
不知道又有何妨?
是或者不是,对他们都已经不重要了。
也是,确实已经不重要了。
我与那两个女子约定,年年一聚。
临别的时候,我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在谢默身边服侍的梁首谦。
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我,他有几分吃惊,却对我微笑。他说他要为陛下和谢相守陵,不再让任何人去打搅他们。
我不懂,他又笑,说了一个秘密。
他说陛下与谢默葬在一起,虽然谢默已成了灰,却实实在在与陛下在一起。
我这才明白陛下未曾有一刻,放下了他。
这个男人虽然伤我甚深,却对自己的爱情忠贞。
也许,幸福真如他所言,从来都握在自己手上……
****
年轻的时候,我爱过一个男人。
那是世上的至尊。
那个男人不爱我,却爱上另外一个男子。
那个被陛下所爱的男人曾经是一个传说。
而今,星星已经坠落。
半生我与他棋逢敌手,半生我恨他,半生我不恨他……
(完)
后记
《半生》
《谢相》本传里的大半脉络,半生里基本说了。
但不是全部,有的细节,发生在他人身上的别样故事,放在正文里说吧!
有人说这是悲剧。
如果说有人死了,便是悲剧,那么我认。
如果说悲剧的定义不在于此,那么我不认。
谢默于我,是个特别的存在。
我一直都在想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爱情,能够如此持久。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说来简单却不容易。
阳阳很善良,但也不是没有心机。他可以原谅任何人,却也有自己的原则,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看到有的事情,还是忍不住。
他总是很矛盾,而他也有私心。
他于炫就象迷一样,而阳阳身上吸引炫的,是他最初的那份单纯。
他身边的人大多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而顾震教育出来的谢默却不是如此,明明是个会发脾气也很任性的一个少年,心地却单纯的很。
看不出别人的坏心眼,有时很笨。
在他眼里,谢默很笨,却也很可爱。
因为可爱,所以喜欢他。
有时爱情很简单,不是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只是因为某人勾起了心中最柔软的一角,便爱上了。
炫把阳阳保护的很好,阳阳对他来说,是几重身份的化身,象弟弟,也象是自己儿子,又是朋友,同时也是情人。
很多的感情夹杂在一起,在近三十年的岁月了,他对阳阳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感情,已分不清。
所以才能一直坚持下去。
可有的时候独孤炫也会怀疑自己的爱情。
为什么那个男人对自己象有魔力,怎么也抛不下。
他究竟是不是正常的男人,皇帝也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于是他也临幸别的女子,却又瞒着谢默。
恋爱中的人总是很敏感,谢默不是不知道,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有的事情,不能捅破。
捅破的代价,他负担不起。
崔宜并不是阳阳的爱人,但他与阳阳的少年时代联系在一起,崔宜和清河崔氏的灭亡,等于带走了他人生的一部分,而这时谢奇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不能把自己的烦恼加到谢奇身上。
这时阳阳的父亲与祖母也过世了,对阳阳来说,更是毁灭性的打击。
阳阳的个性很柔韧,很能忍,但他也有承受的极限,炫为了他们的以后,却选择放手,心碎的阳阳只能靠自己一点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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