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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令(武则天之女)-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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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兄长崔液也不愿意受族里荫庇,毕竟自己科举上去的,腰杆子也硬气,也省得和那帮寒门庶子争辩的时候,拿着他们的出身做幌子,说什么自己才是才华具备之士。哼!

他们高门大户又怎的了?

还不是得加倍努力,不仅从小规矩一摞摞,姻亲往来,走访礼仪,六艺还得不说各项精通,也得都学会掌握,还得拿出一两项出色的,否则就被说成纨绔。

崔液和崔涤可没享受多少福,他反而羡慕那些放诞不羁的寒门士子,虽然他也以家族姓氏荣誉为荣。

洛阳的崔家是崔液和崔涤的私宅,崔湜来京之后,听了崔液的劝说,把崔父崔挹接到这里,毕竟这园子里还有一个族长的亲信大管家,负责全权约束极为少爷的行为,每个月都得写报告信,崔挹别看是旁系成年做官的大人,但是在崔家的大管家的目光下,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放肆,尤其是出去赌博狎妓,或者收受贿赂。

虽然崔挹的官职卑微,但是他也是个极其热门的职位,洛阳官妓乐坊的一名乐正,负责表演的曲目审核和教职安排。

崔涤很奇怪这个官职,崔伯父到底是认识了哪号人物,给找了这么个活。其实,颇适合他。毕竟吃喝玩乐,崔伯干得也欢快。缺点就是送礼的太多,头两月崔湜听说了这之后,直接和他们兄弟一起进京,正好赶考,崔涤自己琢磨,他也是为了看住崔伯父。

崔涤微笑,崔液和他来洛阳,只是闲逛,见见世面,毕竟他们崔家的年轻子弟,可没有寒门士子那样着急,几乎每次有科考机会,都去试一试。

高门大户之间,互相通气,也互相攀比。

如果要是走科举,觉得自己有才华,必须一击必中,哪能承受落第的难堪呢。

他好大哥崔液,就跟他说,定要中个状元,给世人看看!

崔湜来洛阳,赶考是一方面,可是不像崔涤猜想的那样,是为了看住崔父崔挹的荒唐。

他有大谋划!

这等小事,岂能入心?

33、第三十三章 博陵崔家 。。。

洛阳夏尽,天色阴沉,空气也不那么干燥了。

身在秦岭东南的洛阳都城,四季分明,每年夏季只热很少一些天,春秋都是极好的季节。

崔湜总是喜欢细雨纷纷的天气,虽然潮湿让他的身体不太舒服,可是每当他站在回廊下,遥望着天空滴落的细雨,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沉静下来。

他手拿着太平公主府上的柬帖,烫金的小楷正字规规矩矩的写在中间,不张扬华丽,但也不过于低调。

小楷的字迹还颇显秀气,难道是太平公主亲写?

崔湜垂下眼皮,他左手拿着帖子,右手食指摩挲着那几个字,这字清婉灵动,瘦洁高逸。

明显出自女子之手。

公主府除了太平,又有哪个才女驻足?

想到了凝露,崔湜觉得这等侍女,如果没有从小的家学渊源,或者天生聪明才赋,整天忙着侍候主人,怎么可能会有时间练得一手好字。

只有每天练笔之人,下笔才能有神,不见丝毫生疏之感。《小说下载|WRsHu。CoM》

他去,又或不去?

崔湜沉吟许久,翻来覆去思考两天,他委实下不了决定。

心理中有股郁郁,和对太平公主府内的生活好奇。

他,确实有一窥究竟的心思。

抑制也抑制不住!

太平公主呐。

虽然她现今是嫁人了,前日还亲口听她说有一子,崔湜眉心凝结,不知她的驸马对她,还好吗?

唉。

叹息一声,好不好……他还能参与么?

又瞧了一眼手中的柬帖,耳畔听着雨滴簌簌打地的响声,潮气阵阵,冷风习习,崔湜不得不拢紧身上的开襟衣袍。

青色的长袍飘逸,却不抵冷风吹。

“澄澜,哈哈!这回我看到了吧!”崔涤大小,脸上好不得意,他刚刚抢过崔湜手中轻捏的柬帖。

笑罢,他低头扫视了一眼,怔住。

震撼了许久。

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澄澜,兄长,这、这是太平公主的登门帖?”不可思议!

他眼睛瞪大,里面有着不可置信。

崔湜皱眉,夺过柬帖,收拢在袖中兜内。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

“这……你……”结巴了两声,崔涤方恢复了常态。他站着围着崔湜转了两圈,口中“啧啧”了两声,脸上赞叹,带丝艳羡。

“那天真是遇见贵人了!”他眼中有好奇,有打量,也有怀疑。“我说你怎么死活不给我们看柬帖呢。果然需要保密。他们几人若是看到,非得嫉妒死!”再说,也许那太平公主会不喜。

崔涤想了想,除了亲亲大哥崔液,别人这事他是不说的。

就不知崔湜会有什么造化了。

崔涤迟疑了很久,想知道太平公主找崔湜到底何事?毕竟这也关系到崔家,他既然知道,就有必要写信回去,不能隐瞒族里。虽然即使阻止,也许也阻止不了下定心思后的崔湜。

崔湜从言行上看,是个有打主意的,他父亲崔挹都管不了他,还得事事听他吩咐,有时候他和崔液都搞不清,到底他们俩谁是父谁是子。

听崔涤问,崔湜瞥了他一眼,倒也未隐瞒,直接说了。

崔家其他子弟的看法,对他倒也是个客观的参考。

“太平公主邀我入府,当她家的小公子的教书师傅。”他淡淡地说。

“当个孩子的夫子?”崔涤皱眉,显然不以为然。

他们兄弟几人,可都是当官的材料,当什么夫子啊。

不过——

崔涤也不是个榆木脑袋,不通人情世故。若是没有好处,崔湜会在这里考虑这么久,看他的样子,委实难下决定。

轻笑,崔涤问道:“澄澜,太平公主还说了什么?许你官位没有?”一想就是如此,他们崔家子弟,就算是旁支,也不缺教书得到的那点银钱。

崔湜背过双手,望着细雨不停的廊外,说道:“许诺的是五品的弘文馆学士。”

“五品。”崔涤满意地笑了。“我还以为是个六七品就不错了呢。”

崔湜沉默。

“其实,弘文馆不少博士,学士这个官位倒是紧缺的。”崔涤兄弟有心走科举,就算有心无意之下,朝中的官位也耳熟能详。

崔湜其实对这些事项比崔涤嫡支更加清楚,朝廷内外的各种官阶和关系内幕,他比崔液崔涤的许多崔家人,都熟悉了解。

“其实,你在犹豫是科举,还是直接走太平公主的门路?”崔涤虽然年纪轻轻,可是见识并不浅薄。“我觉得你入公主府,也没什么吧。太平公主和朝上的武三思兄弟二人不同,据说是个不怎么参政的公主,很少干预政事和内廷宫中的事宜,并且传言很是心善节俭,是低调不张扬的公主。”

“你对太平公主,倒是十分了解。”崔湜声音沉沉。

崔涤笑道:“那有什么。洛阳神都里,有谁不知道今上唯一的公主啊。而且,我们那天不是也看了么,她还是个貌美的公主。有身份,有美貌,据说性情还好。哪个不想知道啊。”

崔湜微微一笑,眼里却很冷淡。

他脸色苍白些,站立了许久,嘴唇微抿,略微蹙眉,最终还是忍不住入了屋内,崔涤跟了进来。

“对不住了。瞧我险些忘记了今天是阴雨天。”崔涤略微歉意道,他坐下,吃了一块小点心,用手帕拭净唇边渣沫,然后继续说道:“你这个问题还要考虑这么久么,两边都不误呗。先入公主府,然后科考呗。”

崔湜淡笑。

“喂?你笑什么啊?我是认真的啊。现在距离考试时间虽仅有一个月,但有这等好事,还是先把你的弘文馆学士当上,又不是不准当官的人再去科举。如果感觉不好,科举前辞官就好了。”

他们崔家又不都是性情执拗的人,有官就做,客气什么。再说,万一考不上进士,怎么办?

这个机遇可遇不可求!

崔涤认为崔湜和自己、崔液不同,他们俩即使考不上,也不愁产业吃喝,而崔湜境况差了些,只有一个不争气的老爹,老家几亩薄田,来洛阳后,没人看守种植,也直接卖给宗族了。

这边得了建议,崔湜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九郎看事情通彻。”

“那是。”崔涤自得,但还算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是从兄长那里听来的。我就是融会贯通一下。呵呵。再说,你我兄弟之间,我还能出主意害你么!”

没有反驳,崔湜黑眸垂下,看着崔涤慢条斯理地叠好手帕,然后收进袖筒内。

“我只是担忧入了太平公主的府内,是否对崔家……”崔湜犹疑,眼睛盯看着崔涤。

崔涤没警醒,顺口说道:“这事不算大,报备一声,不就得了。”

“族长?”崔湜声音迟疑,有些许担忧,眉头甚至微微蹙起。

“得。我写信就是,告诉我父亲一声,估计他会跟族长说的。太平公主邀你入府,总有个时间限制吧,定州到洛阳,一来一回,好长时间呢,总不能干等吧。”

崔涤这才想到崔湜只是旁系,和族长也不熟,主要是崔家都看不上他父亲,没人愿意搭理他家。若不是这两年崔湜和他父亲搬回本家附近居住,又出了才名,他都不知道他们崔家还有崔挹这号人物呢。

崔挹一家原先落魄得不像样子,也不在本家附近居住,离得远远的,他和崔液认识崔湜,也就是从他们搬回来的时候。

“如此甚好。多谢九郎了!”崔湜笑道,口中称谢。

“兄弟间客气什么。”崔涤笑嘻嘻地回道。“说不准我往后凭自己当不了官,靠崔家,又不是个保准的。也许还得通过你,找公主殿下的门路呢。”

崔湜挑眉,倒了一杯茶,慢慢斟着。

“你说得也是。”

“其实,我倒期盼太平公主和千金公主一样的……”崔涤开始口花花上了,他正当富于联想的青葱年岁,眉飞色舞的替崔湜幻想着艳遇,和皇室公主发生关系,不仅于名誉无碍,还能平添才名和风流的谈资。

这种议论中心,对男性来说,是没甚大不了的。多了个风流才子的名声而已。

才子,自然是风流的。

崔湜闻言后,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微微瞪视着崔涤。

“你胡诌什么?这些也是能想的?”语气虽然不算严厉,可是话语里面是明显的不赞同和批判。

“随便说说而已。”崔涤扫兴地收敛了表情。

崔湜看了他一眼,也不想惹他不快,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热情,崔家这个靠山和支持不能舍弃,所以——

“雨停了,我们出去散散心吧。也许,你会来个风流艳遇。”崔湜缓和了一下气氛,带着笑意建议道。

“就我们俩?”崔涤问道,他心情陡然好了起来,少年的骚动让他在这一两年内,心情总是起伏激动,书读得也不尽兴。

洛阳,他和崔液还没好好游玩过。

不过,这回他不打算带着崔液,他这个哥哥若是跟他说这事,非得唠叨一阵,最后劝他好好背书练字,争取考个状元啥的,谈一堆不要依靠家族荫庇,争取自己给族人争面子芸芸之类的,好不厌烦!

崔湜自然知道崔液的刻苦,他点了点头,叹道:“你要去哪里,不能太远,明日我按你说的,就去太平公主府上一回。”话里话外又挑起了崔涤的得意。

崔涤也觉得自己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居然能指导族兄的仕途,自我肯定一番,当然得意洋洋,他兴致颇高。

“我们去白马寺吧,城内除了皇宫会有好景色,就是洛水河畔。可惜,皇宫那儿,我们暂时进不去,洛水么,都逛腻了。”白马寺骑马去,一个来回,天黑之前能回来。

就算遇到大雨,崔涤仰头,望了望天空的阴云,不知是否能散尽,白马寺其实听其他经常去郊外游玩的石子说还能留宿,只要添点香火钱,那帮和尚也算和善尽心。

白马寺……崔湜耳朵动了动,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两靥上,更加苍白了。

喝了最后一口茶,理了理衣襟,带好预备好的香火钱,黑眸里目色幽深,瞥看着漫不经心的崔涤,微微有些悔意。

早知道他要是去白马寺,他就不给他机会,提议这个了。

两人牵着马出府后,直到骑上马匹奔跑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崔湜忘记了把衣袖内的柬帖拿出留在屋内,他随身携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地驾着马匹,跟着此时携着一脸兴奋表情的崔涤的马儿身后,“哒哒哒……”的慢跑到城外。

城外的天空,乌云逐渐散尽。

凉风吹拂,崔湜略微感到惬意了些。

光线束束,明亮温暖,他眼睛眯起,遥望着远处那一处白点——白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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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留言……!!!

34、第三十四章 入太平府 。。。

东出洛阳,白马寺最显著的标志是什么?

当然是寺院门前,那座白色石马。

崔湜和崔涤勒马,把马拴在寺外不远的树林中,大唐治安良好,虽然马匹贵重,但是普通小民自然不敢偷窃,即使马被偷,也没处销赃。

宵小匪徒之类的人物,也很少回来寺庙附近,尤其白马寺深受皇族勋贵的青睐,达官贵人的座驾一堆,他们抢劫偷窃商人的,也不会到这里犯众怒。

拴好马匹,其实寺内有负责看马喂马的小和尚,但是崔涤和崔湜的身份,显然在神都洛阳里,如同芝麻粒大小,不值得一瞧!

崔涤撇了撇嘴,拍了拍自己爱马的棕红色脖颈,马儿打了个喷嚏,飞沫差点淋了他一身。

“欠抽!”崔涤反应敏捷,和马眼相互瞪视。

“九郎,我们进去吧。”崔湜显然没有崔涤有“童趣”,他不以为意地看着他和两匹马。

这等劣马,也招得他如此喜欢?

掩遮了烦躁的情绪,崔湜再次催促他,虽然天晴了,阴雨天气过去了,但他还是有些乏累,迎风吹了一路,身上并无暖意。

崔涤也知他在潮雨天前后也不好受,心下倒是突然感动起来,全因知道他这是陪他出来游玩的,一时觉得这个族兄亲近不已,对他倒是真的不错,也不想他亲大哥那样严厉,但也不是个把他引向歧途的。

脑中缤纷地想着,崔涤连看向崔湜的目光,也温和起来,恨不得前面走的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那该多好!

崔湜只是想保有崔液和崔涤这两个崔家嫡脉里,将来最有出息才华的兄弟友好之情罢了。

说不准哪天他会用到他们。

进入正殿,拜了又拜,沾染了一身伽蓝沉木香。

忍着出了殿堂,崔涤叹息,长长的一声,脸上肃穆神色这才褪去。

“澄澜,这白马寺不愧是大唐天下的第一大寺!”

崔湜挑眉,眉眼中有着嗔怪之意,自有一股无形风流,一时之间看得崔涤愣了一下。

恼怒崔涤打断了他的思绪,崔湜径自往前走了两步,崔涤赶忙跟上,边走边说:“澄澜我怎么觉得你对这里好熟悉啊!”他走都迷糊。

白马寺建筑群庞大,正殿偏殿不少,再加上百年古树参差掩映,夏季草木本来就翠绿繁茂,可别找到来时的路,徒惹小僧其他游人暗自笑话。

崔湜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复又抬腿开始走,只不过这次缓慢了些。

崔涤则嘟嘟囔囔,时不时吵嚷一番,跳脱的性子倒和他的年纪相符,十足闷在家里久了的少年人。

站在毗卢阁的最高处,低头呆呆地望着,崔湜很安静。

“跟着你走,果然没错。”崔涤左右看了看,尤其往下探看的时候,他神情兴奋。“这里果然很高。澄澜,你眼睛可真尖。”

要知道这个阁楼顶,可是掩映在一棵超级高耸的大树后门边,左右还有正殿和偏殿遮掩,是个不易发现的好地方。

但是,若是上来,往下一观,几乎可一览寺内全景。

崔湜微笑,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若是向来听我的,自然事事顺利。”

崔涤最敬佩的可不是他,而是他的才子大哥,虽然崔液的年纪比他小上两岁,但是经年日久,在崔涤的心中,是谁都不可替代的。

崔湜说过的话,自然不是无心的,他眼角余光睨了崔涤一眼,继续安静地望着阁楼下边。

崔涤性子跳脱,他待了一会儿,便站不安稳。

想了想,又抬眼看了看崔湜,说道:“我们去别处景致看一看吧。”这崔湜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老成安静了,不像个年轻人。

点了点头,没有表示反对,崔湜跟着崔涤往下走,途中遇到两个僧人,一个风尘仆仆,一个明显在寺中是个地位最低的小沙弥。

突然,顿下脚步,崔湜回头,他唤住了小沙弥。

崔涤好奇的扬眉,难道崔湜终于结束了他的神通广大,发现不知道这白马寺哪里景致好,那条路通畅?

“小师傅,刚刚过去的那位师傅,看他风尘仆仆,这是……”崔湜显示他好的好奇之心,客气的询问道。

“阿弥陀佛。施主,那是刚刚从西域游历回来的惠范师兄。”小沙弥神色仰慕,语气自然也是恭谨钦佩的。

“西域!”崔涤听闻没等崔湜反应,他首先惊喜。“他都去过哪几个国?”在大唐寺庙的和尚,若想出去游历,尤其是出游外国,必须是佛法高深,有德才之僧。

崔湜眼里也若有所思,这惠范看起来应该是有道高僧了。

一旁的小沙弥面对崔涤的询问,他愣怔了一下,不过随即实诚地回答道:“不,小僧在寺中也只是听其他师兄说的,具体去过几国,和名称,小僧却是不知的。对不起啊施主!”面有歉意。

扫兴的“啊”了声,崔涤耷拉个耳朵,崔湜歉意对着那小沙弥笑了笑,带着崔涤逛了逛其他地方,不过崔涤的心思全都被西域诸国勾起,以往他只在西域杂记中偷窥一二,现今有个刚游历回来的活人……

他动了心思。

“九郎,那惠范师傅,定然是受寺里主持重视的,不出所料,正是佛法高深之辈,估计求见的人将会很多。”

这是劝说他放了那心思,崔家的几个小辈头顶的光环,还不足以和别人争抢。

崔湜口吻淡淡的,他压制了崔涤不安分的心,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色,回去真得跟崔液谈谈崔涤的读书问题,这小子不是也想科考么,崔液对自己要求严格,一心要考得状元,对弟弟也不含糊,早就说了让他一举中的。

崔湜原来还是担心自己的进士考试的,毕竟这世界上不是说有才华,就能科举成功,应制做的东西,不一定就能入了阅卷官的青睐,如果赶上主考贪贿受贿,或者朝堂变幻,避讳,或策论内容敏感等等的倾向……这些都不是华丽通畅就行的,必须符合各种情况。

太平公主那里,值得一去。

本来他是很犹豫。

可他这番来洛阳的目的,不就是想做官吗……

崔湜和崔涤两人返回府中,把此事也和崔液说了一声,虽然他年纪小,但是谁让崔湜的地位不如他,如今他们父子在崔园里居住,虽然你谈不上寄人篱下,但是受到崔家庇护,却是事实,他也看中了这一点,实在独门小宅,有崔父这个人在,他也不放心。

第二日崔湜拿着柬帖,站立在太平公主府上门前,虽然太平公主嫁人了,但是府内的主人只有一个,只能是李令月。

武攸暨全然不管事,但是最近太后对他的重用,让他焦头烂额,公主也嘱咐他万事小心。

这是第一次嘱咐他在差事上小心,武攸暨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识字的土地主罢了,差事什么的,以前的职务都不是正职,手底下,或者上司,都是能手,哪里能用得着他。

虽然现在这个右卫大将军也不是他自己全然说了算,但是差事交代下去了,底下的人像是表态或者拍马什么似的,一丝不苟的完成,丝毫没有为难他这个靠裙带关系的上官。

鬼都知道是谁的威力这么大,他挂个名头,但是公主既然嘱咐了他,他只需更加小心,听从天后娘娘的吩咐就是了。

武攸暨平时也不关注政事,但是从他领这个差事起,再加上偶遇武三思兄弟俩,他也发现了一些怪异感,只能硬憋在心里不说。

“你是——”他从大营好不容易回府,还未到门前,手执马鞭,奇怪地问道。

因为他自然看到了崔湜手中的那张少见的邀请帖子。

通常都是其他人主动叩门阙,但是洛阳城内都知道太平公主很少理会上门求官的外臣,即使有人想托门路,或者想通过太平公主进言太后,也会拖勋贵姻亲或者其他公主来走动,这样更易些。

所以,武攸暨蹙眉,略微感到奇怪,他对崔湜的出现,有些疑惑。

“这是驸马都尉!还不快见礼?”牵马的小厮狐假虎威呵斥道。

崔湜扬眼看向武攸暨,躬身一礼,以他读书士子的身份,自然不用像升斗小民,动辄下跪。

武攸暨点了点头,自顾地进了府内,这人看情形就不是来找他的,太平公主的事宜,他这个驸马向来不管。

门房看见崔湜手中的柬帖,接过来,态度立马客气起来,把他让进府内,上了太平公主茶庄特制的炒茶。

这茶,现今多少江南地主仿制,可是公主到底是先研制的,炒茶方法除了进了皇家的茶庄外,只有公主的茶园伙计知道,属于秘密制品,外边的煮茶,高等人家,已然不屑喝之了。

抿了一口热茶,崔湜等候着召见,他坐在偏厅里,这种待遇也不是怠慢,毕竟以他的身份,能得公主一见,便已是了不得的被人艳羡的待遇了。

李令月正和凝露说起请的另外的几个弘文馆博士,现今只剩下最后一天还未报道的崔湜一个人了,她们正奇怪着呢,毕竟一个五品官,对于一个没有科举的士子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而且,弘文馆的差事,也是极好的。

清闲,官职却不冷僻。

很容易得到上面的赏识,或者抽掉到他处,大唐多少人勋贵子弟都眼红弘文馆的差事呢。

何况不仅是是弘文馆的博士,而是学士,这学士比博士的地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博士人数没有太设限制,学士的职位数,可是有定量的。

就在李令月和凝露商量,再等等,下午就重新挑个人,就有人来禀报崔湜来了,驸马也从右卫军大营风尘仆仆的回府了。

“先见崔湜吧。”李令月略微迟疑,还是作此决定。

凝露在旁默声不语。

驸马和公主的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只需要公主敞开心扉,两人便能过得和和美美。可惜公主一门心思,只投在崇敏小公子身上,剩下的时间,也被公主府的各项琐碎杂事和书籍等其他事宜占据了。

“参见公主!”崔湜进了太平公主的书房。

手里摆弄着一支棕色的毛笔,李令月带着笑意瞅看着他,然后慢慢地道:“把崇敏唤来,来拜见新师傅。”这话却是对这凝露说的。

书房有三个隔间,一间是茶水衣物等杂物间,一间是外厅,有时候李令月需要安静的时候,便会让凝露和其他侍候的婢女退到那间,安静的侯着。

此时,崔湜和李令月待的地方不是外厅,正经周围围绕着一圈的书架,大小两张书桌,斜角还摆放这一张躺椅,青竹编织而成的,夏日将尽,天气渐凉,这躺椅上边,凝露细心的还摆放着一袭轻薄的白狐皮,看着柔软又温暖。

其实,冬日的时候,白狐皮子会换了一张厚重的,或者虎皮,只是虎皮太阳刚了,李令月还是喜欢白狐的皮毛。

虽然觉得白狐可惜,可到底她不用,自然也会有人贡上来,李令月不至于对动物也仁慈起来。

书房内,有一段时间,是沉寂的。

李令月视线已不像那天那样,过于关注崔湜的面孔,神色也异常平静,崔湜表情同样作无事一般。

他低头不语。

本来,他的性子就不如崔涤那样的跳脱,在崔家他也是不愿意多言的,大家都认为他过于沉默,甚至担心他的人情往来。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崔湜这方面不说处理的极好,也算得上从不惹人厌恶,或者北人批评失礼不周到的等等评语。

书房里,李令月不太喜欢熏香,她弄了一些自然散发香气的花朵,例如茉莉,或者兰花,尤其是花中君子的兰花,不仅香气怡人,善心悦目之外,绿色的草叶对视力也有好处。

等李令月和崔湜都微微觉得室内太静了,李令月身为地位高的主人,正要说话的时候,外边有了走动声。

“母亲!”未变声的脆声。

——是崇敏。

他年岁稍长了些,崔湜看着觉得大概是十岁出头的样子。

近两年来,武崇敏的那身子如柳条般快速的抽长,显得瘦精了些,下巴都有些略尖,但脸颊上的红肉和皮肤的白嫩,仍然能看出营养极好,是个健康的少年。

从跨过门槛,进屋后,武崇敏视线就下意识地溜了一圈,掠过崔湜,嘴唇牵起微笑,脸上一本正经的,他对着李令月恭谨地行了一礼,站在一边,眼睛只看过崔湜一次,便目不斜视,派头很足。

今日,估计又是一次拜师。

其实,他的师傅们,就剩下讲经博士没请来了。昨日和前日的算学和绘画、琴师等等夫子们,都都一一见过礼。

武崇敏略微有些偏科,极喜欢附庸风雅,算学他不感兴趣,可是李令月逼迫他学这个,还另外教了不少奇怪的符号,弄得他头疼。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他认为所有人都不如母亲的算学好,那些算学符号,可谓是惊天动地,他年纪小,不代表他不识货。

可,为什么如今还另外找府内的账房先生,教他算学,学过那个符号和那个什么的“算学公式”、“定律”什么的之后,这些普通人的术数算法和称呼,把他弄得极为混乱!

李令月也不是故意为难她自己的儿子,她只是想要崇敏把算学里的称呼。和她教的现代数学里的符号,对应一下罢了。

反而诗赋作文什么的,她满不在乎,可惜崇敏反而倒喜这个。

崔湜从太平公主的儿子开口说话时,就已注意到了。他看他半晌,视线挪回到李令月的身上。

李令月让武崇敏拜了师傅,略感欣慰,毕竟儿子平安养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物质和侍候的人不缺,主要是操心。

尤其——

看着崇敏的那张肖似其父的六七分的脸蛋,她心里总是有淡淡的负疚感,想遗忘,眼前却有个她心爱的并一手养大的“证据”摆在那里,她心情经常矛盾得纠结又压抑。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这么清晰地记得贺兰敏之的模样,反而在崇敏的刺激下,在醉方楼第一次亲眼看见崔湜的时候,居然失态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看向崔湜,仔细地看他。

片刻后,李令月忍不住失望,也说不出为什么有这种失望的心情。

这人不是贺兰敏之,她不是早就断定了么。

看面貌的年龄,就能判断出,难道还得看身上的伤痕么?

李令月忽然就想起,她刺过贺兰敏之的那一道,和他中过的那一箭。伤痕一定很深,很深……一定会留下疤痕。

蹙起眉,李令月略微摇头,连忙又收敛心思。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还抱有期望呢,贺兰敏之早死了!他早死了!那么大的山洪水,他胸口的箭,扎进得那么深……

贺兰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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