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我的武士情人-第1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我一点也不后悔自己今天做的事,虽然很不可思议,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吃饭的时候,我坐在友子小姐旁边,正对着少年,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我这次没有用勺子舀菜,而是试着学用筷子,可是我总是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就会滑掉。少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我对着他摇头,示意我可以的。很奇妙的心理啊,我只是想学一下如何用筷子,也许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连那人的习惯都会学着一起喜欢。我第一次觉得日本的饮食味道也是挺好的。
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吃饭,气氛有点古怪。身为主人的松本先生清了清嗓子,亲切地问我:“史密斯小姐,要不要也来点酒?梅子酒味道很好。”
我抬起头,发现除了依旧镇定自若吃饭的少年外,所有人都在看我。我至今都还记得,友子小姐伤心的表情,我没有了胜利的快感,女孩子柔软的心都是一样的。那位叫做山南的先生,从我进来时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和善的人,身上没有一般武士的那种杀气,相反,我甚至觉得他很儒雅,是的,更像一位学者,如果不去看他身边一长一短两柄武士刀的话。他的身边坐着那个总是面色阴沉的男人,似乎是叫斋藤吧,他面无表情地望了我一眼,就继续夹菜了。小林先生默默地看我,他的脸上清晰地写满了忧虑,我想他已经明白我丢失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我打量着所有的人,他们的神情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我和少年的情感是多么离经叛道。只有新八还在无所谓地跟少年小声打趣,我望着他,心里生出莫名的感动。至少在这个沉闷的氛围里,他让我觉得我不只是被当作“外国人”来看待,更多的是作为“女孩子”存在的。
我想我是真的恋爱了,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好的,谢谢。”我还是努力地对松本先生笑着答谢。有一点冷,我需要酒来暖和身体。日本清酒的味道其实是很淡的,香气几不可闻,可是一杯接着一杯,后劲却很大。起身的时候,我有点踉跄,还好友子小姐及时搀住了我。
我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因为我听见山南先生叹了口气,对少年说:“身体没大碍的话,明天就动身去武州吧,我们必须早点回京都了。”
少年低着头应了一声,从友子小姐手边接过我,扶着我走出屋子。我感觉到他的手有些用力,咳了几声后,他嘱咐我说:“回去记得要吃药。喝了酒又吹风会着凉的。”说着就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我身上。暖暖的,有他的味道。
“你的同伴不太喜欢我,是不是?”我悄悄地在他耳边问。
“没有。”他握着我的手,也附到我耳边说,“他们不爱说话而已。”
我预感这次离开后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我摇晃着手腕上的挂饰,对他说:“快回去休息。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慰。
“我会找你,一定会的。”他郑重地说。
“那么,下次见面,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跟松本医生道完谢,我冲他挥挥手就上了马车。打开车窗往外探,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直站立在门口,渐渐地变小,最后缩成一个点,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史密斯小姐,”小林先生说,“也许这样说话很失礼,但是,您打算告诉史密斯先生吗?史密斯太太会同意吗?”他一边赶车,一边问我。他的话里充满了关切之意,他说他不会告诉别人的,但也请我要谨慎一点。
是不是真的没有人会认可呢?我一面知道答案,一面却心有不甘。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一股热气从胃里往上冒。我听见父亲回来的声音,赶紧起来敲他的门,就像小时候那样缩在他身边缠着他说话。
“爸爸,你有多喜欢我?”我窝在他的臂弯里撒娇地问他。
“你是我世上最好的珍宝,在听到你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激动地这么想。”
“爸爸,那如果是我喜欢的,你会不会也跟着喜欢?”
“那是当然的,宝贝。”他温柔地亲吻了我的额头。
“任何东西?任何人?”我试探地追问了一句。
“是的,能让我的宝贝喜欢的必定是好的。爸爸也会喜欢,因为他们让我的宝贝高兴了。”
“如果……”我鼓起勇气再问,“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喜欢一个东方人,比方说,是一个日本人……”
“不,不,那绝对不行!”还没等我说完,父亲就推开我,“腾”地站了起来,情绪十分激烈,“你怎么会想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虽然答案早就知道了,可是被证实的感觉真的很糟糕。父亲后面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虽然父亲的臂弯很温暖,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颤抖,就像童年时那次阴差阳错地被关在又冷又暗的地窖里一样。
如果父亲知道了我和少年的关系会怎样呢?
他的压力绝对不比我小,普通的日本人那么讨厌我们,虽然他们的政府还会请一些法国人、荷兰人去帮助他们进行军事训练,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喜欢我的,我没有办法成为他合法的妻子。我想让他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那些脱队的队友就是一个个先例了。不,也许不用那些人的追捕了,他就会立刻像一个武士一样,英勇地拔刀剖腹。
“宝贝,你怎么了?”父亲关心地问我。
“爸爸,你看那火光,那么微弱,可是它还是努力地想要照到更远的地方。”我指着房间里的一点光亮说。
“宝贝?”父亲很紧张地摸着我的头。
“我很好,爸爸,不用担心。”我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那一圈桃木,说的却是,“我只是太想念伦敦了。”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坠下,落在挂饰上。与此同时,我仿佛听见少年的声音:“我会找你的,一定会的。”
如果你可以找得到的话。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稻田边的猫头鹰老公公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立即动身去英国。如果那时能早点离开,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些令我永远无法释怀的事了。
横滨的领事馆很快地传来回复,让我父亲继续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等华盛顿那边派人过来交接工作后再离任。很意外地,蒙贝利先生也来到了江户,与他同行的是鹧野小姐,据说鹧野小姐在成为艺妓之前一直生活在江户。我想他是真的喜欢鹧野小姐,才能顶着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大大方方地爱着她吧。虽然父亲对他的行为颇为微词,可是他依然用力地拥抱了这个老朋友。
蒙贝利先生说他一听说我父亲获救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因为跟东印度公司那边有点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他很容易就搭上了英国人来江户的商船。最让我高兴的是,他还带来了我母亲一切安好的消息,她会在横滨等我们回去。
我看了看父亲,他脸上笑容淡淡的,没有任何表示。我一直在旁敲侧击地催促他早日离开江户,除了母亲的等待,还有一个我不能说的原因。小林先生人真的很好,他对我的秘密守口如瓶,别人问起那天我的事时,他都会以一个很巧妙的理由搪塞过去。
那个少年应该是和他的同伴去他的家乡武州了吧,也许现在已经回到京都了,毕竟都过了好几天了,我一直没再见到他。我曾私下偷偷问小林先生武州在哪里,他叹了口气,告诉我是在属于江户的一个乡下地方。在他的教习下,我已经会写一点日本文字了,有些笔画很繁冗,小林先生说是从中国那边传来的。我很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公使馆里,偶尔会接受基德敏斯特男爵的邀请参加几场茶话沙龙。有三件事是我每日必做的,学习日文、散步,以及向上帝忏悔。我忏悔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我写的字也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满满的几张纸上,都倾诉着我不能与人分享的心事,我在脑海里不断地描绘着他成长的地方,还有,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
我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亮泽的黑发、柔软的嘴唇还有那带着青草香气的体温。我害怕自己想得更多,思绪会像蔓藤一样紧紧缠绕着我,顺着它延伸的方向,我会沉溺在对他的思念里不可自拔,直至发疯而死。爱情就是那巨大的洪流,不断地冲击着理智的闸门,而我那一点点可怜的清醒正在节节溃败,即将全盘失守。
十四岁那年住在伦敦郊外的庄园,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像梦幻一般地诵读着勃朗宁夫人的诗集,可是诗里的意境,我到十八岁的时候才能体会得到。我还记得勃朗宁夫人在写给丈夫的情诗里说,她的心在哭泣,因为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中拽住了她的头发,不是死亡抓住了她,而是一种名叫“爱”的东西。
“爱”?我恐惧它的到来,又迷恋着它带给我的喜悦。想要摆脱它,可是却像不小心跌进了沼泽里的小兽,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那日和父亲谈完以后,我回到房里,没有点灯,黑暗里不小心碰落了摊在床上的《圣经》,急忙捡起来的时候,手仿佛被烫着了一样疼痛。我想,这是上帝的训诫。
第二天,我又一次跟父亲提起回伦敦的事,如果要走就全家一起走。父亲面露难色,而我的心情全然不是失望,奇妙的矛盾就是这样地折磨着我的神经。一面如释重负地想着他已经走了吧,一面又暗自怨恨他没有来与我辞别。除了在纸上发泄一般地不断重复那几个字外,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到那个明媚的星期五早晨。我还躺在床上,突然听见一阵轻敲窗户的声音。困惑地打开窗户,我便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他站在屋子外面,重重的枯枝巧妙地掩藏了他的身形。但是我仍为他的大胆惊慌不已,赶紧小声催他进来。
他摇摇头,问我:“可以出来吗?”
“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的,是一个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忍不住甜蜜微笑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的稻田,有小时候的猫头鹰,还有你所不知道的法术。
那个地方,叫做“武州”。
其实并不是太远。在小林先生的帮助下,我顺利地坐上了马车出行,对父亲说,只是出去转转,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他也没有时间管我,都和斯图尔特先生他们一起忙着进进出出,我经常一整天见不到他。他安抚地亲了我一下,就痛快地答应了,想来他也觉得这个冬天我再不出去晒晒太阳就要发霉了。
马车颠簸着前行,我焦急地等待着少年的出现。终于在一条小路的岔口,车窗发出“砰砰”的响声,我的少年一手攀住车沿,一手对我挥动。我打开车门,他立刻灵活地钻了进来。我们紧紧相拥,互诉相思,心里甜蜜极了。他说他一直就藏在马车底下。
“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我怒瞪着他,为刚刚的危险后怕不已。
“啊?”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紧握着他的刀,我发现他一紧张就会这样做。
“每次都这样,在我想要忘记你的时候出现。”我眼里噙着泪水,狠狠地咬了他的耳朵。
“哎呀,好痛。”
“就是要让你记得痛。”我又问,“病好了吗?”
“嗯,好了。”
然后,临时的车夫小林先生被“解雇”了。他无可奈何地下了马车,幸亏他还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可以找老朋友松本医生喝酒。约好了时间在这里碰面,他便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少年,向他鞠了一躬,说:“拜托了。”日本人就喜欢这样,可是我感激他的好意。
他走了以后,少年说,这个人的心很好,他曾见过一个跟他一样的好人。我忍不住追问他是谁,他抬头看了一眼无云的晴空,说:“还记得绑走你父亲的人吗?其中之一就是他。”我记得的,少年说那人守信,不会伤害我父亲,而那人确实做到了。可是,他终究还是死在少年的刀下。父亲描述说,那人当时明明还剩一口气,是少年补了一刀,狠厉地刺穿他的心脏。
“你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命呢?”我问。
他抿着嘴唇,不回答我,独自坐到前座驾起了马车。车速比之前要快很多,我任由他释放自己的情绪,没有提出任何抗议。他们这样的人也是有很多无奈的吧?用钢铁一样的戒律约束着自己的行为,稍有越池,就必须用血来洗刷所谓的“耻”。生命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蝼蚁,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是。
悲哀又从心底浮了出来,像一首悼歌在耳边不住回绕。马车缓缓停住的时候,我仍沉浸其中,看向伸手扶我的少年,有一种想要大声哭泣的冲动。
可是,一握住他的手时,如古井边的青苔一样阴冷的心境立刻被温暖所取代,我又安心了起来。所有的苦痛,都在他春风般和煦的眼神里消失殆尽。原来,爱情就是这样的呀。
我扶着他的手,跳下了马车,顺势跌进了他的怀抱。他轻唤了一声:“哎,别胡闹。”然后放开了我。
“这里就是武州?”
“对,到了。我长大的地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冰凉渗进了我的身体里,每个毛孔都尽情地往外张开,舒服极了。
慢慢地前行,我看见了一片绿意葱葱的田地,绵绵长长,一直蔓延到天的另一边。
“那是什么?”
“稻田。”
“稻田?”
“嗯,稻田。”
“为什么会是绿色的?”
“因为这个时节全是莲华草,可以做绿肥。绿肥,知道吗?就是来年会让这块地上的水稻有好收成。”
“哦。”我点点头。
“看到没有?那棵树。”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是一棵光秃秃的榉树。
他一下子就往前跑,发现我没有跟上,又掉过头跑回来。他的右手就要搭在我左手上了,我的心突突狂跳,假装没看到地望向那随风起伏的稻田,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他手上逗留。他犹豫了一下,伸过来的手却擦着空气转了个方向又缩回去了。
“要不要去看看?”他低着头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这一下子让我有些生气,算什么样子呢?比拉手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我连声音都冷了起来,说:“有什么好看的吗?先生。”
他的头更低了,连耳根都是红的,也许是被寒风冻的吧。他想了一下,对我说:“抱歉,那能请你在这等等我吗?”
每个小孩子都有玩火的经历,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干过因为火势旺起来而慌了神,直接把手头上的东西扔到火舌里去,以为那样就可以扑灭它这样的蠢事呢?是的。这个人正在做着类似的事。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我昂着头,大声说:“我没有听懂。”
“啊?”他诧异地抬头,又傻乎乎地把刚才的话用最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看我没有反应,又再说了一遍。
我呆立着,不答他,也不看他。稻田边上有一块块的水洼,像镜子一样,倒映着这个蠢人的侧脸。我蹲下/身,捡了块石头,就往里面扔,荡漾开的不仅仅是他那年轻的、纯净的脸,还有我一颗无以寄托的少女心。
他想再问我什么,却终究没再问出来。沉默让两个人都很尴尬,可是我不愿意妥协。
等了一会,都没见动静,心里越发烦躁。他是自己跑了吗?只是闭眼的功夫,他已经不见了。我气恼地想赌气回去。
可是,一股香甜的青草香却从背后将我轻轻包围。我感受到了来自年轻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温度和浅浅的鼻息,他竟站在我身后了。
我转过去看他,那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仔细一看,还有水雾在里面流动。白白的脸盘,长长的睫毛,直直的鼻梁,红红的嘴唇,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他挥动着一捧芦苇花,站在我面前,对我轻轻地笑。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我。除了他的剑和信念,他一无所有又一无所知。他不会讨好女孩子,不会去猜别人的心思,他竟单纯地以为一捧芦苇花就可以让女孩子展露笑颜,就像他可以天真到相信自己真的答应了我三件事。
我用英文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我的男孩,我的男孩……”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出来,因为那时的我似乎就隐隐感觉到了太过于美好的东西往往只此一瞬。
他很迷惑,摇着芦苇花的手停在半空中,从衣襟间掏出一块手帕,认真而坚定地帮我擦去泪水,他清爽的香气辗转在我的鼻间,唤醒了我心底久久不至的春天。
“以后会记得我,对吗?一直记住我,能办到吗?”我恳切地问他。
“请问……”他眨了眨眼睛。
“这是第三件事。”我缓缓地解释,生怕他听不懂我奇怪的发音,“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忘记我。”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郑重地点头,跟我说:“好,一定做到。”
“我迟早要离开日本的,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越想越伤心,几乎又要哽咽了,“以后和别的女孩子结婚,也不许忘掉我。”
他没有说话,笨拙地把芦苇花塞到我手上,一点一点地用力捏紧我的手,似乎在告诉我他也很难过。
我捧着芦苇花仔细地看着,郁金香和玫瑰都没有它美丽。“我很喜欢你送的花。”说着,我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凉梭梭的。
他捂着脸颊,满面通红,我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他想跟我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了。
当时我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我拉起他的手,往那棵榉树下奔跑而去。所有的顾虑都被远远地抛在风里面。
所以,那天的“约会”真是简单而有趣。其实有些话我都是懵懵懂懂的。
“我小的时候,常常在这棵树上看到一只猫头鹰老公公。”他靠着榉树跟我说,眼睛仍然害羞地看向别处。
我那时不知道日语里“猫头鹰”的发音,听得迷迷糊糊。他见了,便和我细细地讲起那位“到晚上才会出来,挂在树上和他见面的老公公”。
“你怎么会碰见它?”
“我那时每个晚上都来练剑,老公公就站在树梢上看我。他的眼睛圆溜溜的,嗯,颜色啊就像你们一样稀奇。”
我听了这话,不太高兴,作势就要打他,可是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轻视的样子,反而是很敬重很神往地讲起来,我觉得古怪,又只好作罢了。
“他很好的,总是陪伴着我。我那时才九岁,是试卫馆里最小的,土方先生和近藤先生对我都很照顾,可是我不想成为一个只能被人照顾的小孩。我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士,一个可以拿起刀保护自己的武士。”
“所以你每天都很辛苦,比别人都更加辛苦?”
“是啊。”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说,“一天除了吃饭睡觉跟师父师兄们问安之外,我只在不断地挥舞着剑,那时我只比剑高一点吧。剑很沉,常常磨出一手的水泡。”
“你还疼吗?”我赶紧抓住他的双手,把手心捂在我的脸上轻轻抚摸。他的手指十分细腻光滑,可是手心上却有一层薄薄的老茧,那是他小小男子汉的英勇证明。
“早就不疼了。每个武士都是这样走来的。”
我亲了他一口,说:“真了不起,我的小男子汉。”
他立刻羞红了脸,把头转向另一边,又不敢再看我了。
我看了更加喜欢,情不自禁又想亲吻他。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很认真地说:“这里是老公公的地盘,不能这样做。”
我很想笑出来,可是他的姿态实在太过于庄重,我听见他说:“我只是想带你来看一看我长大的地方,虽然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去你的家乡,可是……”
我静静地听着。
“可是啊,”他望着我微笑,接着说,“你能和我一起,真是太好了。”
那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起,漫卷过稻田,手腕上挂饰的木片也跟着发出几声脆响。
我告诉他:“老公公让你抱我一下。”
这便是我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光。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记忆中的法术
那个少年啊,就让我暂时称他为“我的男孩”吧。至少在那一天里,他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我还记得,他抱着我时因为慌乱而不小心撞掉了我的帽子。那顶棕色的附着蝴蝶缎的宽檐帽随着风飘到半空中,我们的视线都跟着它上下翩跹。那长长的流苏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渐渐地越吹越远,眼看着就要落地,我的男孩一个纵身就闪到那边稳稳地接在手上。
他一边缓步向我走来,一边好奇地转着帽子玩。我心里突然生了一个主意。拿到帽子后,我对男孩说:“戴上它。”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乖乖地站着让我把帽子盖到他头上。那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可是仔细再瞧,宽大的帽子下是一张秀气干净的脸,冬日的阳光在上面流连,比西方人小巧得多的鼻翼边有浅浅的阴影。他表情安静,目光温柔,我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呀,会痛。”他轻呼了一声。
“会痛就对了。”我笑了起来,格外地高兴,“不然我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他也跟着笑,笑容很淡,就像日本清酒,味道却能在不经意间侵入你的身体,让你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我那时就想,如果哪天偷偷用白兰地灌醉他会是怎样的呢?
“其实,今天啊,我是带你来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的。”他直直地看着我,说。
“谁?”
“我的姐姐阿光。”他目光变得恳切,像是担心我会不高兴,紧张地握着我的食指,问,“你愿意和她见上一面吗?”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实在太过于突兀了,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融入一个日本家庭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即便我对他的爱恋时时缠绕在心头。
“不愿意吗?”他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终于在我的沉默中,低下了头,小声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轻握着他的手,说:“你姐姐不会喜欢我的,你们家的人都不会喜欢我的。我的头发、我的眼睛和你们都不一样。你只能带我来见从小陪伴你的老公公,可是,你的姐姐,那是不一样的啊。”
他抬起了头,抿着嘴唇不说话,可是他的眼光依旧清澈,面容依旧沉静,定定地注视着前方。
“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跟你姐姐说了?”我想到了什么就问了出来。
“是的。”他说,“我想你们见面了以后一定会互相喜欢的吧,一定的吧。”
他没有说别的话,可是我已经猜出来了。他的姐姐自然是极力反对的,也许还闹到了很僵的地步。可是我的男孩,他还是天真地认为,只要见一见就会知道对方是多么好的人了。
我知道这样美好的幻想注定会破灭,残忍又无比真切。虽然我很清楚地知道会这样,可是我的男孩,他对我说:“我想要她能喜欢你。明天就回京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回来了,我只是,只是想……”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连同他的头。
我看着仍戴在他头上的我的帽子,长长的缎带在他黑发间飘扬起落,时不时滑向他的嘴角。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拨开它,只因为那是我亲手戴上去的。我心里有一块地方顿时变得柔软无比,不禁牵着他的手放到我胸口,说:“那就去吧。”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光。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二十多岁,穿着朴素的和服,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定在脑后,眼睛和我的男孩相像,又大又亮。可是她的脸色却不那么友好,我在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惊惧、排斥、愤怒还有其他不明的含义。
我早就习惯了,从刚刚走进这个村子里时,见过我的人都是这样的眼神。连那些本要扑向我的男孩怀抱的小孩子们都大叫着远远躲在树边偷看我们。我的男孩只是更近地靠向我,宽大袖口的遮盖下,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像是害怕我会突然间被风吹走。
这个天气里虽然有风,可是太阳也很大。一路走来,我不觉得有多冷,放眼望去,矮矮的山头,低低的木屋,凋敝的树枝,一切都像被镶在画里面,背景色是一片令人肃穆的昏黄。
气氛有一点沉凝,我们谁也不说话,静静地相握着前行。我的男孩很少言,但是对每个从身边经过的人都露出爽朗的笑容,愉快地跟他们打招呼,几乎所有人都是匆匆点头就赶紧避开了,只有坐在大树下的新八遥遥地就冲我们挥手。他看到我们,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是把她带来了。”他是我所见的不会对我和男孩的关系感到不适的极少数人之一。
时至今日,我仍然感叹我的男孩那天真的心灵和他凌厉的剑术是一个多么强烈的反差。到了一扇敞开的木门前,他松了手,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们这样叫我姐姐看到了不好。你就跟在我身后进来,不要紧张。”
说着,他又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其实他比我还紧张。
然后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名叫阿光的日本女子。
虽然她的眼神很不友善,但是日本女人的温顺礼节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很客气地请我入座,奉上茶的时候却只是低头,一眼都没有看我。她并不想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看向自己弟弟的目光却无比亲切。她很爱他,像姐姐,又像母亲,而我是那个觊觎她宝贝的金发女妖。我能理解她的冷淡,如果是友子小姐来的话,态度一定很不一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不能改变我的发色和眼瞳,我更难以想象我会在日本永远生活下去。
所以很快就会过去了。我这么对自己说,却听见心底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我的男孩仰起头乖巧地拉着他的姐姐说话,眼光不住地瞥向我。当他们语速较快的时候,我只能隐隐听懂一点点。他们的语言实际上是有不同口音的。小林先生说,相较于京都人的慵懒腔调,武州人讲话豪气又爽快,因为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以生养果敢无畏的武者闻名日本。
我放下了抱了一路的芦苇花,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很简单干净的屋子,东西都收拾得井然有序,木板上的纹理清晰可见,摆在壁龛下的一个黑陶瓶子里插着一束淡黄色的腊梅。
走廊上的木椽从低到高刻着好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痕,我出神地望了很久。阿光突然对我说:“那是我们家阿宗长个子的时候刻上去的,每一段时间都刻一次。”
“阿宗?”我疑惑地望向她。
一旁的男孩指着自己说:“我啊,小名就叫阿宗,宗次郎。”
宗次郎……我默默地跟着念了一遍。
这个时候,一个一身短打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背着一袋像土豆一样的东西,回头看到我,脸上不禁露出错愕的表情,很快地,在他看了一眼忽然坐到我身边的男孩后,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跟我点点头,说:“是您来了啊。待会一起吃个便饭吧,薯干味道不错的。”
“薯干?”我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哈哈,我们很常吃的食物,烤着很香。”那个男人挠了挠头,咧开嘴笑,“阿宗说你懂我们的话,我还不信呢。竟然是真的呀,了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