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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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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应该尽力的限度内我已经尽了力,有她们的友谊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我说过的,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对我而言特别重要,得与失之间我从来就不留恋。
  我随着人潮去过马路,却被川流的车辆隔断在彼方,寻不得空隙而过。
  在人流汹涌的大街上与人摩肩接踵并不是件乐事,尤其是对某种心境下的人,如我,在喧嚣的人群中,真实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来也匆匆去也从的生活,看着身边一个个忙碌紧张的过客,自己心头的苍白和恐慌似乎就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填补。现代的节奏远不是我跟得上的,属于我的生活仅等同于唯一的一个习惯,就是与母亲相依为命;我一直就活在与现实脱节的空幻里。
  “吱”声尖锐的一响,吓了我一跳,一辆银灰色敞篷的Porsche停在我面前,几乎没引起后面的连环车祸。
  冷如风笑看着我:“像无依的孤魂。”
  “停下你的瓢泊,亲爱的林潇,上车来。”他说。
  大概惟有在他的面前,我无所遁行,心头萌生的又是那种惧怕的情绪,只想逃离,我倒退两步,转身钻进熙攘的人潮。
  只可惜上帝并不与我同在,一分钟之后我被人强行掳上车。幸好今晨的纵火案发生在下一条大街,一应记者没有一个在此露脸,否则冷公子的情史将添无谓的一笔。我还不想与他同归于尽,所以在他将车子驶得如离弦的箭时,我安分地端坐在原位。人类是很有弹性的动物,当明白到反抗既无效果又无好处,我便学会了顺从。
  我想不到他会将我带至冷氏的办公大楼。
  牵着我的手出现在明亮气派的大厦一楼,前台的接待小姐一个个睁圆了妙目,失态的都忘了向她们的总裁问好。我任由他牵着走进专用的电梯,心头对此倍感困惑。
  他抬起我的脸:“怎么了?”
  我别开头。
  他转回我的视线,性感的薄唇往上一翘,说:“这样一副死了丈夫的表情,我确定我并不喜欢,是你自己改变它,还是希望由我来?”
  我望进他黑如深潭的眼瞳说:“让你失望了?可这就是我。”
  他笑笑,目光晶亮:“是不是只在陌生或哄闹的环境里,你才会卸下面具让自己透透气?”
  心头一阵惊悸,我再不作声。
  人越多的地方视觉中的内容越丰富,相对的我在其中就越不起眼,不会引人注意。与那些这一生中只有仅此一面的路人擦身而过,自顾还不暇谁人又有多余的闲情去多看谁一眼?身在其中,我安全无虞。
  “使一颗飘忽的心为我且只为我停下她的漫游,也许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亲爱的,汝以为然否?”他磁性的嗓音充盈着撩逗,手指也抚上了我的唇,“来,小乖,吻吻我。”
  我无声叹气,要说我与这个男人之间一清二白的犹如生葱拌豆腐,又怎么解释每一次见面都会有似乎已成例行的亲密?可若说我与他之间真有什么,我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过程也不外乎是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不期而遇了几回这么简单。
  “听话。”他轻捏我的下巴,另一支手强势圈上我的腰。
  我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他失笑:“这是个吻吗?是我的教导方法出了问题,还是你的接受能力有待加强?唔,难得我心情好,让我再明白地给你示范一次,首先,四唇相贴——”
  他的声音消失在我的唇间,俄顷再度扬起:“然后辗转吮吸。你棒极了,宝贝。”
  他轻吁:“现在,张开你的小嘴让我进去——最后一部曲,伸出你的舌尖来——”
  天与地旋转变幻了,我的脑海里瑰丽的色彩璀灿缤纷,而世界就此停止不前。
  一阵稀疏的掌声使我们相吻的唇迅速分开,冷如风搁在我腰际的双臂却不曾稍动。
  电梯门不知何时一打开,外面一看就知是办公室,空间极其宽敞,格调高雅。组合沙发的单人座上坐着一位男子,双腿十分不雅观地跷着,还左右地晃荡,年轻俊朗的脸上布满夸张戏谑的笑。
  “精彩!太精彩了。”他说,端起茶色几案上的酒杯。
  “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偏偏出现,殷承烈你存心和我作对?”冷如风解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拉我坐下。
  “小的不敢。”名叫殷承烈的男子应诺着,用评判的眼光大量我,灼灼逼人中带着苛刻和兴味,“我数数,你固定的已经有了一只小绵羊,一只野猫和一只丝鹭,啧啧啧,还真是色心不足,这只又该怎么称呼?”
  “看来我平时是太纵容你了。”冷如风的星目半敛,却掩不住往外飘出的危险气息,“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潇林小姐,林氏老总林鸣雍先生的掌上明珠。潇,你现在面对的是本公司最得力的战将殷承烈先生。”
  殷承烈一口酒全喷在茶几上,诧异万分地瞪着我,意外的神色较一楼的前台小姐更甚,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外星人,怎么一个个那看怪物的眼光看我?奇了怪了。
  冷如风微笑:“潇,这位殷先生是我们冷氏最出色最有前途——”
  殷承烈猛地跳将起来,象是听到行刑令一般惊恐万分,直冲冷如风鞠躬,“承烈知罪了。”
  冷如风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继续他未完的话:“同时也是公司里最能吃苦耐劳最听话——”
  “我的如来佛祖慈悲的耶稣天父好总裁!承烈自己掌嘴还不行吗?”殷承烈哭丧着脸,果真赏给自己几个耳光——抚摸式的,边打还边骂:“谁叫你胡说八道!这不是触到豹子爪了?还好总裁大人胸襟开阔如四海,不屑与你小子计较,搭理你小子的无忌童言都有辱他尊贵的风范,是吧,总裁?”
  他一脸的巴结相,我在忍不住咭声笑了出来。
  冷如风拿出一支香烟点燃,脸上笑容不改:“承烈,你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了,别那么客气,公司之所以有今日你功不可没啊,相信下一次的企划会议大家肯定会一致认为,我们在南非的分公司经理一职舍你其谁。”
  “南非!”殷承烈惊叫,“我们什么时候在南非有了分公司?!”
  “你去了不就有了?”
  “总裁!南非正在自家打自家呢!英明的你不是曾经教导我们,在不稳定的政治环境下不适宜作经济投资吗?如果势必得流放非洲,那么摩洛哥吧,”殷承烈跌坐回沙发,半边脸是认命,半边脸是不甘,“摩洛哥怎么样?有金子还有美丽的公主,公司的前途肯定大大的好。”
  “承烈,这你就不懂了,没人跟你说过吗?靠战争致富是最迅速有效的敛财手段之一,正是因为现在南非内战,才是我们投资的好时机。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南非局势动荡,你先去做个实地考察;看看我们应该投资在哪些方面,通过何种途径投资风险最小获利最大,顺便也打通一些必要的关卡和渠道,怎么样?半年时间够不够?如果你有兴趣走一趟摩洛哥,半年后我会吩咐下去将在摩洛哥设立分公司的企划案直接寄给你,你也不用再跑回来那么麻烦,意下如何?”
  冷如风悠然自得,殷承烈假声呜咽。
  而我笑倒在冷如风怀内。他轻抚我的发丝,凝视我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为什么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遭天遣?老天爷何其无眼!”殷承烈一经接受事实,立刻翻脸,“你这个该被吊上绞刑架的无良上司,说吧,这次召我回来又为了哪一件?”
  “本来有个大计划要你主持的,可你现在肩负更重要的使命,我也不忍再劳烦你了。”冷如风的视线始终胶在我脸上,修长的手指轻描着我的五官。
  “没关系没关系!”殷承烈一下子又变得喜笑颜开了。“流放也可以缓期执行嘛,我可以等这个计划完成再去非洲。”
  冷如风熄了烟,双手捧着我的脸,殷澄烈识趣的站了起来,嘴里尤在乞求:“总裁——”
  “再不滚就延期一年,记住,每周给我一个电话报告你的行踪和进展。”
  “重色轻友见色忘友有色无友……”殷承烈嘟囔着走出去,门被合上。
  定睛迎着他靠过来的脸,我有点笑不出来了,“你的这位下属真有意思。”
  “相信我会比他更有意思。”他的声音转向低沉,“希望电梯里的温习已经使你有所进步。”
  “冷如风——”
  “如风。”
  “如风,我们不能再这样子。”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徒劳无功。
  “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他将我放平在沙发上,倾身压下来,轻抚着我的脸,“接吻的同时如果辅以一点爱抚,我会使你快活的就像飞上天堂,亲爱的你想体验一下吗?”
  我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魅惑的眸子:“如风,你在勾引我。”
  “我是。”他吻我的眼睑。
  体内像着了火,烧得人炙热难耐。
  这一次我们被敲门声打断。
  如风吐出一窜尖刻的诅咒,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不期然落在我袒裎的上半身,它的视线再不肯移动。
  “如风——”我难为情。
  敲门声再度响起,他一把扣住我欲要稍作遮掩的手臂,呼吸愈见急促。
  “谁敢进来谁倒霉!”他俯首将脸埋在我胸前。
  “如风——”我抑制不住逸出一声嘤咛,隐约又听见敲门声。
  “喜欢吗?”他的声音继续抵死流连。
  突然地他长躯一挺,急扯下沙发上的外套在一瞬间将我盖个严密,动作迅猛如捷豹。
  “我没有允许你进来。”他说,口气薄如寒霜,语毕才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去望向来人。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一把女性的清柔嗓音,夹着竭力隐藏的颤抖。
  我悄悄撑起身子,避开沙发的阻挡望向来访者,见到一张堪称绝世的容颜,在同一刹那她也看见了我,清盈的大眼内立时水汪汪地闪起更深更明显的幽怨。
  “出去。”冷如风淡声道,回头瞟了我一眼,眸中未散去的冷淡寡情让我心神一凛。
  我没有乖乖躺回去,倒索性坐了起来。
  他直视门后说:“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语气更加阴寒,犀利。
  美人儿显然受到了伤害,娇躯微抖:“如风,你不能这样对我。”
  “纤衣,你违规了。”
  纤衣的脸上立刻惊努与羞愤交加,她猛地伸手指向我,“那她呢?她不也违规了吗?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不可以一—”
  我不再去观察冷如风似刀雕石刻般的冷硬的侧面,迅速借着他外套的遮挡整理衣裳。
  他徐步走到办公桌后:“我会通知秘书把支票送给你。”这才扣上衬衣扣子。
  纤衣踉跄后退,背抵着门,连连摇头:“这不是真的……”煞白的脸色显示她宁死不信。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找人来请你出去?”冷如风在宽大的办公椅内坐下,淡然地拿起桌上的一只签字笔把玩着。
  “你——你——”豆大的泪珠从她小巧精致的脸庞滑落:“我与她们并无不同是不是?到头来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局——两、两年了,我一心一意地守着你,你一连三个月不约见一面我都不在乎,是我要爱上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我原以为就算你始终不会爱上我,最起码两年的厮守也会让你对我萌生哪怕只得一丁点的情义,如今看来——如风,我不能相信,仅仅——仅仅因为我撞见了你和别的女人在亲热,你就像扔掉一件不要的旧衣服一样扔掉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冷如风静默了两秒钟,然后慢慢开口:“我有没有强迫你?”看她摇头,他又问:“我可曾给你承诺?”
  纤衣流着泪,良久,才无言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认为我欠你什么?”
  她没有任何反映,只是在哭。
  又等了两秒,冷如风摁下桌上的内线电话:“纪秘书,请进来。”
  俄顷一位年约三十的明丽女子敲门进来。
  “请罗小姐出去。”指令简单扼要,说话完全不带感情。
  “你不能这样对我!”罗纤衣攥着两个小拳头,歇斯底里地尖叫。
  嫌恶在冷如风脸上一闪而逝。
  “罗小姐,请给我出去。”纪秘书搀着罗纤衣的手臂,伸手去开门。
  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冷如风,罗纤衣美丽绝伦的脸蛋最终泛起绝望的悲怆:“如风,我不要你的钱,我最后请求你,我只求你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得一点点?如风,求你告诉我!”
  冷如风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握靠向椅背,唇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似讥诮,似不耐,又似悯惜的淡然,那神色让人觉得他遥如晨星,可望而不可及。
  纪秘书迅速将哭得一塌糊涂的罗纤衣“请”了出去,隔着厚重的雕花木门,我仍依稀听见她撕裂心肺的叫喊:“我恨你!冷如风我恨你!”
  它的香烟和打火机仍在茶几上,我拿出一只点上,深深吸了几口,全部咽到肺里去,眼泪都呛出来了,却仍然未能平复心头极度的震荡。
  透过丝丝缭绕的烟气去看他,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仿如天上的银河,两人各据一方,再怎么用心去瞧都只觉得他是道虚幻的远景,让人触不到摸不着。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如此庆幸自己不是他的女人,庆幸自己没有爱上他的钱,更可怕的是爱上他本人。
  “把烟拿过来。”他的语调平缓,看我的眼神淡而远,情绪莫测。
  我依言走到他身侧。
  他自盒中拿出香烟,又取走我指间的那半只,就着烟头点火,徐徐呼出一口烟气顺手将我的半截香烟按灭,我转身想跑到落地窗边,却在举步的同时被他扣住了手腕。
  长时间的沉寂。之后,我率先打破沉默:“如风,我们的协议仍然有效吗?”
  他优雅地弹掉一截烟灰,笑了笑,道:“有什么理由会失效。”
  “谢谢你。”我由衷感激,他等于是饶了我一命。
  仰头看着我,他的笑容里有某些我无法明了的含义。
  “去沙发那边坐着,找份报纸看看,或者随意参观一下我的办公室,我要开始工作了,最长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去吃晚饭,然后我再送你回家,好吗?”
  “不必那么麻烦你,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以眼神警告我,我连忙双腿双手一并高举以示投降。
  他忍俊不禁,隔着衣服在我腰际亲了一把。
  我挣开他的手,退离几步:“你还剩下一个小时又二十七分零三秒,我先声明本小姐可过时不候。”
  他瞥了我一眼,淡笑着熄灭手中的烟蒂。
  父亲去了美国经商,偕同梅平。
  我坐在客厅等林智,我已经有两天没见过他了。
  直到夜幕时分他才现身。
  我盯着他白色恤衫上的一摸淡红说:“梅姨叫你晚上九点在家等她的电话。”
  “关心我就关心我嘛,犯不着拐弯抹角的。”他一脸厌烦,手脚大张瘫坐在沙发上。
  手没残脚没废,看来受伤的不是他。话已传到,我站起来离开。
  “喂!别那么小气,说两句也不行,你以为我是老爸呀?喂喂!别走,有事和你商量。”他叫嚷。
  迟疑了一下,我回过头。“周末我们去海边别墅度假,怎么样?”
  “你找错伙计了。”
  “他们都去,”他说,“你也去。”
  我摇头。
  “你不去我们吃什么?生猪肉?”他看我的眼神像在责怪我不上道,“看房子的夫妇俩几天前请假回乡下了,照顾弟弟可是姐姐的天职。”
  我懒得再理他,径自上楼。
  才一进门就听见电话铃在响。
  “亲亲我的宝贝。”冷如风带笑的语气从话筒中传来。
  我忍不住也笑:“很意外。”
  “唔,也吻一个。”他“啧啧”出声。
  “少来,说吧,有何贵干?”
  “盈盈这几天烦的我耳根不能清净。”
  我一时愕然。我真的意想不到雨盈会在死缠活赖、道歉卡以及电话轰炸无效之后,会找上他我所不能的大哥,这原本单纯是我与她两个人之间的事,以她的性子根本不应会去想找外人来插手,是我逼的她没法子了吗?
  “听起来好像我很过分。”
  “你不想她夹在你和方澄映之间尴尬地做人,问题是好意并不代表一定是好事,你忽略了盈盈的情绪,她因你的不肯原谅而自责非常。”
  “继续说服我?”我学他拿至尊无上的说话口气。
  他低笑:“据说有人在背后骂我——什么来着?我想想,哦,好像是‘卑劣’,卑劣?不错的形容词。”他说的轻描淡写。
  一下子就忆起殷承烈听见他夸奖的惊恐神态,我长叹:“她找对人了可不是?冷公子亲自出马,焉有不马到功成之理,林潇谨领圣命。”
  “希望我怎么报答你这个人情?套句老话以身相许要不要?”他说。我可以想象此时他脸上正挂着没多少好意的笑。
  “潇,你的温香软玉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打住!”我大声喊停,再让他说下去,难保他不会说更难听,“冷如风,我警告你别再调戏我。”
  他哈哈大笑:“遵命,夫人,换你调戏我怎么样?你要告诉我,我的气息和味道也在你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吗?我的甜心。”
  真实被他惹得既羞又恼了。
  “如果你先告诉我昨天夜里你在哪个女人的床上说过类似的情话,今天晚上你又准备在哪个女人的枕边重复你的甜言蜜语,那么,我也许会考虑你的建议。”
  他的笑声不减,而我的气恼似乎是更挑起了他逗弄的乐趣,他居然说道,“我昨晚在——”
  “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再度打断他,话冲口而出,“冷如风,女人在你眼中有无地位可言我不管,但撇开雨盈这层关系不提,我们也算是相识吧?你不以为应该给与我最起码的尊重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把别人的尊严当作尊严?”
  “小刺猬发威啰。”
  “你——”我揉着额头,他非得这么那么难缠吗?“好吧,如风,如果你真的认为欠了我一份人情——虽然我本人并不以为然——而且也不想背负它,那就请帮我一个忙。”
  “为你效劳,我的小姐。”
  “我弟弟和他学校里的混世太保有些江湖恩怨,我不放心他。”
  “芝麻大的小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劳动本少爷,林潇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男人,他的精明锐利能够洞穿人心。也好,既然他挑起了头,我也不妨摊开来说:“你帮我这个忙,就算是我们之间相互抵消,从此各不相欠。如果你不满意这个解释,那么可以给你第二种,被你碰过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从你那里获得报酬,我虽然没和你上床,也算是被你碰了吧?解决我弟弟的麻烦就是我所想向你所取得酬劳,而我以为这是我应得的。总之不管是哪一种解释,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从今以后你我俩人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生息,老死别再往来。”
  “谬论。敏感的小姑娘,我和你调情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和你调情,我无意以对待你所谓的‘我的女人’的方式对待你。”
  “对,你无意,你只是那样做而已。”
  “冥顽的小家伙。”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可以挂了吗?”我气犹未消,却也不敢未经他的同意就切断电话,我说过了,我怕这个人。
  “下礼拜一我就接你放学,到时见,宝贝。”
  到时你最好去死,我二话不说挂掉电话。
  第四章
  林智安排他的哥们去了别墅暂住,我不想去,他拗我不过便也留了下来,整天吊儿郎当地跟着我进进出出。这个乳臭未脱的小子要保护他柔弱无知的姐姐免遭仇家有可能使用流氓手段的暗算。
  在我的房间内,他凝视我母亲的画像良久,忽然回头对我说:
  “老爸很爱她。”
  我脊梁一僵,冷冷地看向他,却意外地看见他眼内堆积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深沉。
  我翻开小说:“你该打个电话去别墅问问你的朋友吃饱了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引得我倏地抬头。
  小孩子是不懂得叹气的,换言之,会叹气就意味着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头一回在林智英气逼人的眉宇间看到了某种程度的成熟,刹那间心头一震,千万不要告诉我,他的洒脱他的满不在乎他的嘻哈他阳光般的笑容也只是一副习惯用来处世的面具。在这个宅子里,不快乐的人已经太多太多。
  “在楼下办公房里,大办公桌最中间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装有两帧照片,一张是你母亲的独照,另一张是你一周岁时一家三口的纪念照,相架纤尘不染,拇指的框边因时日年久而有了磨损。”
  他的语气淡然,似乎是在叙述一件与他全无关联的事情。
  我和上手中的书本:“你应该庆幸那里面没有位置留给你或者你的母亲。一个人怀念他所失去的东西,没有比这更正常的事情了。”
  而我不认为那有任何意义。“林智,我想休息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跨坐在我的床边:“他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也爱你逾任何人,因为你是他女儿,因为你身上有你母亲的影子,还因为你不要他的爱也不爱他——在这个家里,你只关心我吧。”
  我整理好枕头朝里躺下,抖开薄毯盖上:“出去时请顺手关门。”
  “从我懂事以来,就天天看着你对待你自己的亲生父亲相对待杀父仇人,将他付予你的感情点滴不留掷回给他,不到他遍体鳞伤不肯罢休。有无数次我恨不能冲上去一张将你打晕在地或者干脆拧断你的脖子了事,你竟然残忍的利用一位父亲无私无求的爱反过来毫不留情地伤害他整整十五年!如果单纯是责怪他在你母亲去世后续弦,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你对他有这样深沉的恨意?已经折磨了他这么就还不肯停手!”
  我一骨碌坐起来,指着门口沉声道:“出去!”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近似悲哀的笑。
  “还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天天对自己说:快快长大!长大了我才会有被人承认的能力,别人才不会再以对待小孩的态度看待我,只要长大了我就可以安抚母亲的忧愁,可以分担父亲的痛苦,还可以尝试去解开姐姐的心结,尝试使这个家稍微像一个家。所有的这些话都是要留到十八岁才对你说的,如果不是我再无法忍受他的日渐沉默和消瘦——”
  “林潇,你只要正眼看他一下,就就会发现这一个月来他苍老的速度有多快,他的两鬓都斑白了!我怂恿妈妈陪他出去散心,然而我也知道那没有用,在这样下去,我毫不怀疑直到临终他都不会有开心的时候,纵有天大的理由都过去那么久了!”
  “住口!住口!”双手乱挥乱拨,我将毯子枕头全扫落在地。
  心口隐隐作痛,我咬着牙齿笑起来:“你心疼你的父亲,你看不过眼我的作为你想知道因由是不是?好!我告诉你!因为我心疼我的母亲!她的一生那么短暂!他得一生却这么漫长!我母亲孤零零地在黄泉路上走了十五年,他却伴着妻儿在人间相享尽富贵!这就是原因这就是理由!你满意了没有?!”
  林智整个跳起来,一脚踢翻椅子!眼内迸射出忿恨的杀意,他指着我大声咆哮:“你这个怪物!你心理变态!你真真没有人性!你母亲应该庆幸她走得早走得快走得呱呱叫!免得活着也迟早会被他的女儿活活气死!那可就更悲惨了!走在黄泉路上何止孤零零而已!还会同的锥心刺骨呢!”
  “混账!”我发狂地扑过去撕打他,他反手一拨将我推倒在地。
  我爬起来取下墙上母亲的画像紧紧搂在怀内,坐在墙角望着横躺在地的椅子发呆。
  我在一夜之间学会了吸烟,一学会便吸了两天两夜。
  我躺在床上边吸烟边看小说,一本连着一本。当最后一本翻过了最后一页,我将书随便一扔,放下烟双手枕到脑后,瞪着空白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可以想些什么。有人敲门。
  持久的敲击在得不到回音之后变为使劲得拍打,还夹着慌惶的惊吼:“姐!”
  吵死人了。我答一句:“死不了。”
  门外安静下来,半晌,林智说:“你两天没出来了。”
  我拿起未燃尽的香烟,一口一口学习吐烟圈,待到喷出最后一口烟气,外面已经没有声响了。
  我望着正对床头的母亲的画像,她笑得好柔好美好幸福。时间消逝得再快再漫长都于她的容颜无损一丝一毫,她脸上经久的笑容在十五年后依然宛转地流动,美丽的让人心底发酸。
  昨天夜里她又回来看我了,就像从前一样,对我笑对我唱歌,也对着我叹息对着我垂泪。每一次在他临离去使我都会拉着她的衣角痛哭失声问她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她都以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悲伤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飘身而去,遗留下我一个人,对着苍茫虚空的世界哭到肝肠寸断。
  手指一阵灼痛,我惊回神,将手中的烟蒂扔下。
  环视一眼乌烟瘴气的房间,终归从床上坐起来。
  扶起椅子,捡起扔了一地的书本叠好码在书桌上,倒掉一盅的烟蒂,整理好床铺,用湿毛巾拭净母亲脸上的微尘,拉开厚厚的窗帘,打开窗子和通向阳台的落地门,风和阳光一起涌了起来。我走向阳台,伸个懒腰后深深吸进一口清凉的空气,再徐徐呼出。
  我独自活了十几年,我仍得活下去。
  电话铃响。
  我回房拿起听筒。
  “潇潇——”传过来雨盈既惶恐又期待的叫唤。
  我刚刚看完的那本小说有个好结局,所以我现在的心情也很好。
  “也不知某些人是怎么回事,在学校吃人脸色吃得不够吗?回到家里还要不时送自己过来讨几顿闭门羹,难不成冷如风虐待你,让你三餐不继?”
  自觉说话声气懒洋洋的,自然而然想到了冷如风,他说明天下午拉我放学。我要跟他一干二净,他却要跟我没完没了。
  雨盈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我肯搭理她了,兴奋的对着话筒尖叫:“你这不要脸皮的东西!谁虐待我你心中有数,别给我拿腔拿调的!”
  我几乎被她震破耳膜,望了眼话筒,好,我不拿腔拿调,我挂电话。
  一会儿,铃声又大作,我再度拿起听筒,客气地道:“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你去死!不不不!你去生吧!不不不!God!我脑袋都糊涂了!总之,不许你再挂我的电话!不不不,我‘请求’你别再挂我的电话,OK?”
  我笑起来:“出来喝杯咖啡吧,老地方,怎么样?”
  “耶!半小时后见!”她啪的一声摔下话筒,完全忘记她刚刚才“请求”我别挂她的电话。
  我们习惯去的咖啡屋有个别具泥土气息的名字,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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