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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下留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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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主房里,搁著巨大的桧木浴盆,里头注满了热水,还洒了不少外族的珍贵香料,芬芳的香气弥漫室内。
丁儿被剥得光溜溜的,啜泣的坐在浴盆里,任由大娘拿著丝络,仔细的又擦又洗。那身娇嫩的肌肤,因为热烫的浴水,以及丝络的擦拭,浮现一层淡淡的嫣红。
那细腻如丝的肌肤,让刘大娘啧啧称奇,东瞧西瞧的把雷贯天带回来的新娘看得通透,怎么看就怎么喜欢。
一个月之前,主子宣布要去京城娶妻,大伙儿当然没意见,毕竟雷贯天也到了传嗣的年纪,而雷家牧场的经营也上了轨道,就只缺一位当家主母。
他们满心欢欣的期待著,倒是没想到,头儿挑选的新娘,既不是纤细如花的绝代美人,也不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而是这个丰腴软嫩的小女人。
木门嘎的一声被推开,坐在热水里的丁儿,吓得差点跳起来,就怕是雷贯天吃饱了正餐,准备回房来吃她这块“点心”——
门后的毡毯,在她惊慌的注视下被撩开,一个艳丽的北方佳丽,捧著乾净的衣裳走进来。
“大娘,衣裳我拿来了,就搁在这里。”孙兰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瞧见坐在浴盆里的小女人,立刻双眼发亮的凑过来。“唉啊,看看这身细皮嫩肉的,果然跟咱们边疆的女人不同呢!”
“是啊,也难怪将军苦等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雷贯天可称得上是“洁身自爱”呢!多少女人抢著投怀送抱,他全都不放在眼里。
孙兰暧昧的一挑眼,想起刚刚在大厅里,从丈夫嘴里听来的消息。
“我听霍达说,将军还没试过呢!从京城回来到咱们这儿,算算日子,也有六、七天了。”她啧啧的摇头,赞叹雷贯天的自制惊人,竟然忍得了这么多天。原来,将军看似豪迈不羁,倒还懂得怜香惜玉,没有在京城里就饿虎扑羊。
“苦等多年,当然得慎重些。”刘大娘嘿笑几声,拿著香料往丁儿身上倒,把她染得香喷喷的。
孙兰也捞了些香料,揉在丁儿的肩上,乘机吃足豆腐。那细腻柔滑的触感,可让她摸得舍不得松手。
“这身细皮嫩肉,别说是将军,连我这个女人看了都——”边疆女子口无遮拦,行为更是远比京城里的姑娘大胆豪迈,一双手竟然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啊!”丁儿低叫一声,缩进水里,躲避那双禄山之爪,大大的眼睛轮流在两个女人身上转来转去,眼角还蓄著惊慌的泪滴。
讨厌、讨厌,她们也想吃她吗?她刚刚还觉得她们亲切呢!原来,都只是为了吃她,才对她那么好——
“瞧你,怕成这样子,脸色都白了呢!”孙兰误会了她的恐惧,以为她正为即将来到的洞房花烛夜紧张。“别担心啦,做这档子事啊,只有第一次会疼的。”
“第一次?”丁儿剧烈颤抖,抖得连浴盆里的水像沸腾似的水花乱溅。“不、不是只有一次吗?”
“一次怎么够?”两个女人异口同声。
“那、那要分很多次吗?”她已经哭出来了。
呜呜,不可以一次就把她吃乾净吗?难道他非得要分次食用,先吃她的手,再吃她的脚,让她疼上好多次吗?
孙兰摇头。
“我看,将军那么威猛,依他的胃口,一次应该是不太够吧!”
“不是应该,是绝对!”
语毕两人相看一眼,顿时笑得花枝乱颤。
好半晌笑声方歇,却见浴盆里的小女人,吓得半张脸儿缩进水里,咕噜噜的直吐气,再不捞起来,说不定就要溺死在里头,刘大娘挽起袖子,探手进浴盆里打捞。
“好了好了,我看差不多该起来了,再洗下去,连皮都要皱了。”
“不要!”同样的台词又冒出来了,这次丁儿是攀住浴盆边缘,抵死不肯放手,只差没有张嘴咬住木头,强调誓死不离浴盆的决心。
孙兰也凑过来,加入打捞行列。
“快起来,泡皱了就不好看了啊!”
“不要、不要!你们放手啦——”丁儿像是被迫离水的鱼,死命的挣扎,在浴盆里乱踢乱踹,溅出大量水花,把其他两个女人也弄得湿淋淋的。
刘大娘抹掉一头一脸的水,又哄又骗,硬是把她拖出来。“乖,你不要害怕,将军会很温柔。”
姑娘家的新婚夜,难免会有些紧张,只是这位新娘未免也紧张过了头,瞧她那拚命反抗的模样,活像她们是要把她推上刑场,而非新婚喜床。
大娘的话,让孙兰停下动作,好奇的发问。
“头儿会很温柔喔?”她还以为,瞧雷贯天那豪迈的模样,到了床上应该也是狂野派的呢!
“呃,应该啦!”刘大娘不太有把握的回答,压低了声量说话。“我总得说得保守些,才不会吓著她啊!”
她已经快吓死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女人,合力把丁儿拖出来,强压著挣扎不已的她,替她梳整如流泉般的黑发,再穿上细致昂贵的白丝衣裳、紫缎红绸领的外衫,然后像是祭品似的,端端正正的搁到喜床上头。
屋内布置得很简单,只在床上垂挂著红纱帐,丁儿却视而不见,坐在床头抖个不停,眼角的泪滴,一滴又一滴落个不停。
呜呜,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会遇上这么可怕的事?她一直很乖啊,敬老尊贤、乖巧听话,从没做过什么坏事,要是瞧见受伤的动物,还会从家里偷出食物跟膏药,救治那些动物——
轰!
巨大的声音与力道,震得石屋都撼动了。
屋内屋外都骚动起来,人们喊叫、马匹嘶鸣,暮色渐浓的户外,还可见到牧场北方亮起火光。冈哨上警号高响,所有人都拿著兵器往外冲,而她最熟悉的咆哮声,在前院响起。
“怎么回事?”雷贯天朗声吼著,手持大刀,大步跨上前来。
“头儿,有马贼攻上门来了!”岗哨上的人答话。“那些冤崽子养的,用火药破了咱们的北栏圈。”
“妈的!”他低咒一声,侧首看向内室,眸中涌现担忧。只是,转眼之间,他的神情又转为严酷无情,视线掉回众人身上,再也不往内室瞧上一眼,那抹倏忽现灭的担忧,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头儿,咱们要怎么做?”孙虎抓著铁戟跑过来,还用手背抹掉嘴边的菜渣。
“那些马贼既然敢来抢雷家牧场,就别让他们失望。”他冷笑一声,黑眸亮若寒星,神色格外狰狞可怕。“把他们全给我剿了,一个不留。”他举刀上马,发出一声充满战意的狂啸,啸音在空旷草原上回荡,刺得所有人双耳发疼。
男人们的好战热血,被激得沸腾不已,纷纷跨马举刀,脸上的表情满是兴奋。吃饭跟打仗,都是他们最热爱的活动。
“走,咱们去宰了那些王八羔子!”
“哼哼,就当是饭后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不只是男人们奋勇争先,就连女人们也不甘示弱,拿著弓箭与长刀冲出来,个个都豪气干云,不让须眉。边强地区民风剽悍,居民们性格刚烈,男男女女都是好战份子,只要听到有仗可打,没有人愿意缺席,全都抢著要去痛打那群不识相的马贼。
孙兰跟刘大娘,看见大伙儿往外跑,自然也手痒得按捺不住。孙兰性子急,北栏圈刚起火,她就已经奔了出去,兴奋的神情活像是要去参加庆典。
“你留在屋里,千万别出去!”刘大娘只来得及跟丁儿多吩咐一句话,然后就抽出插在腰后的菜刀,挥得虎虎生风,也冲出去杀敌。
屋内屋外转眼清场,原本人声鼎沸的热闹石屋,霎时间变得静悄悄的,只有远方传来金石交鸣的声音,隐约还夹著马嘶人吼,战况似乎激烈得很。
唯一置身战事之外的丁儿,小心翼翼的踏下床铺,在窗边踮起脚尖,瞧著北栏圈处冲天的火光。
人们都跑去参战了,那,这会儿屋里该是没有人了吧?
她蹑手蹑足的溜到门口,探头往大厅里瞧,却只看见杯盘狼藉的景象,厅内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没有人耶!真的到处都没有人耶!
那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儍儍的留下,等著雷贯天回来,一口一口吃了她吗?不不不,她才不要分次被吃掉呢!
丁儿颤抖的深吸一口气,先感谢老天爷,赐给她这么好的机会。然后,她抓起搁在桌上的一盏油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石屋,朝著与众人不同的方向奔去。
根据上次经验,想要逃跑,靠她这双腿儿是不够的。所以,她得先找到代步的工具。
马厩就建在石屋旁,里头多的是神骏的千里马,她只要能偷出一匹,就可以趁著雷贯天在收拾马贼的时候,骑马逃得远远的。
唔,虽然,她的骑术不太精湛:虽然,她也不认得路。但是,那两个女人已经说了,雷贯天今晚就要“开动”,她要是再不逃,到了明天早上,只怕不是会少只胳臂,就是舍少条腿。
她执著油灯,壮著胆子推开马厩的门。牲口的特殊气味扑鼻而来,里头的马匹听见陌生的脚步声,开始焦躁不安,纷纷昂首喷气,铁蹄在地上乱踏。
“嘘,不要吵、不要吵,乖,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她连连嘘声,瞪圆了眼儿,在昏暗的马栏问搜寻,想找只乖驯的好马。
马儿看见陌生人,不安的直踱步,其中一匹甚至不怀好意的探出头,张大了马嘴,朝她的脑袋瓜咬去——
喀!
马嘴偷袭失败,被她惊险的闪过。只是,她顾了上头,就忘了下头,那件白丝袍的下摆,绊著她的腿儿,让她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惊险的左摇右晃,然后——
“啊!”
惨叫声与重物落地声同时响起,她重重的跌在地上,手中的油灯离手,火星子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亮的抛物线,然后落在最里面那堆准备给马儿们吃的乾草小山上头。
她从来没看过,火烧得这么快!
马厩内瞬间亮了起来,火焰吞噬著乾草,贪婪的火舌开始四处舔噬,火苗迅速茁壮成火海,呛鼻的浓烟飘散开来,马匹的嘶鸣声此起彼落,声音在暗夜里传得极远。
她瞪大了眼,吓得立刻跳了起来。
“乖、乖,镇定一点,别害怕,我马上放你们出去。”她慌张地冲到马栏旁,想抬起马栏上的横木放马匹逃生,无奈横木太重,她根本拾不动,一张脸儿因为用力,胀得红通通的。
火势逐渐壮大,马儿们愈来愈惊慌,她改换方法,半蹲到马栏下,用肩膀抵住横木,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颤抖的迈出一小步,好不容易才把那根横木顶离马栏上的凹槽。
受惊的马儿一见有路可逃,立刻狂奔而出,要不是她闪得够快,肯定就要被踩死。
梁柱受焚,哔哔剥剥的声音愈来愈响,马厩最里头的那面墙,已经被烧得半塌,还一路往外烧出来,著火的断木如火雨般落下,烫得马儿们更是慌乱。
丁儿咬紧牙根,逐一把横木顶开。但是,火焰吞噬乾草的速度,远比她的动作快,一匹黑马老早人立而起,焦躁的猛撞围栏。
“咳、咳咳咳,对、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一边咳,一边道歉,眼里都是被烟熏出来的泪水。“别急,我这就放你出来——咳、咳咳咳——”她保证著,用疼痛不堪的肩膀,拚命的想把横木顶开。
接连顶开几根横木,她已经累得双腿直抖,非得连连深呼吸,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才把横木移开。挪开横木后,她已经力气耗尽,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狼狈的摔跌在地上。
被烈火烘烤得野性大发的黑马,没有像其他马匹,撒蹄往外逃命,反倒人立而起,在她头上昂首嘶鸣,高举双蹄,威胁的在空中挥舞,似乎是想踏扁她的脑袋。
“啊,别踩我啊!我道歉就是了——啊——”双蹄颓然踩下,丁儿连滚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闭著双眼,举臂高挡,等著那双铁蹄把她踏得粉碎——
蓦地,马厩内响起惊天动地的咆哮,那声音大如雷鸣,震得火雨狂落,紧接著就是一声砰然巨响,在她脑袋上方的马匹嘶鸣声,瞬间没了声息,取而代之的是杂遝的人声。
“怎么回事?”
“马贼绕到我们后头放火吗?”
“快去取水救火!”有人喊叫著,分工合作的忙了起来。
脚步声、喊叫声在她头顶上方盘桓,除此之外,马厩内还多了一股诡异的压迫感。她害怕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赫然多了一双陈旧的靴子。
那双靴子,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呢!
丁儿缓缓抬头,从那双靴子,往上看至粗壮的大腿、腰带、胸膛,紧跟著映入她眼中的,就是那张有如恶鬼般铁青的面容,映著熊熊烈火的独眼,一瞬也不瞬的瞪著她,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当场大卸八块!
她一动不动的看了雷贯天半晌,然后咚的一声,绝望的把脏兮兮的脸儿埋进发烫的土里,企图躲避他那杀人也似的视线。
惨了,她死定了!
第四章
雷贯天气得眼里都快喷出火来。
就连几年前,那个表面投降,却又夜袭举兵,被他追杀进大漠的叛军领袖,都没能让他失去理智,而眼前这个蹲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小女人,倒是轻而易举就让他气到快抓狂。
短短两刻钟不到,她就烧了他的马厩、放走他的马匹,还一个劲儿的猛往鬼门关里闯!
看见黑马即将把她踏扁,雷贯天愤怒的抡起铁拳,重重的朝那匹烈马挥出。
黑马受创,昂首痛嘶,庞大的身躯被这一拳揍得跌开来,侧倒在地上喘息,马首晕眩的左摇右晃,马鬃散乱,四蹄都在颤抖,挣扎了半晌也站不起来。
逃过一劫的丁儿,趴在发烫的泥土里,坚持即使被泥土烤熟了脸儿,也不肯抬头面对雷贯天。
只是,他却不肯放过她,单掌一抓,就把她揪了起来。
“呜哇,不要抓我!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啊?不要啊!我不是要放火烧马厩,是误会啊、是误会啊!你听我解释——”丁儿胡乱的挣扎,急忙想要求饶,但是一瞧见雷贯天铁青的脸色,连篇的辩词就缩回肚子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她原本以为,那些马贼攻上门来,足以让雷家牧场的人们忙上整夜。哪里知道,战事会结束得这么快,她还没能上马开溜,这些人就已经战罢归来,是他们太过神勇,还是那些该死的马贼太不济事?
瞧见雷贯天转身进屋,部属们心里发急,留下大半的人扑灭大火,其余的也跟著挤进石屋里。
“头儿、头儿,请等等!”江一刀冲在最前头,抢在门被重重关上前,挤身卡住门板。
雷贯天回头怒瞪,额上青筋暴起,沾了血的乱发,如雄狮鬃毛般贲张,阔嘴吼出巨声咆哮。
“出去!”
轰雷乍响,江一刀肩膀一缩,被头儿的气势吓得当真抽腿后撤。唯独刘大娘不畏狮吼,坚持排众上前,焦急的挤进来。
“将军,您先别生气,肩上的箭伤得快些处理才行。”她盯著雷贯天肩上汩汩流出的黑血,心里直发愁。
那群马贼的箭镞上,全都喂了毒。将军一马当先,在马贼间冲杀挥砍,却中了一发冷箭。马贼用的毒箭,毒性猛烈,换作是普通人老早就昏厥倒地了。他却勇猛依旧,徒手折断肩上的箭,继续举刀杀敌,丝毫不受影响,直到这会儿,染毒的箭镞可还留在他肩头上呢!
怒吼的狂狮,总算不再咆哮,他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簌簌乱抖的丁儿扔出去。
“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耳边只听得到咻咻的风声,接著就咚的一声,不偏不倚的落在床上,小屁股被摔得好疼好疼。
感觉到大难临头,她连伸手抚抚臀儿的时间都没有,就挣扎著爬起来,把红纱帐扯下大半幅,当作护身符似的,紧紧揪在胸前。
“头儿,你先坐下吧!”霍达劝道。跟在雷贯天身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主子这横眉竖目的样子,活像要气得折寿。
雷贯天全身紧绷,砰然在桌边坐下,横眉倒竖,满脸都是暴戾之色,野兽般的目光狠狠盯著床上的丁儿,面目极是狰狞可怕。
“你又想逃走?!”他大声质问,肩上又涌出一股黑血,那股声震八方的压倒性气势,吼起来活像是要杀人。
她惊跳起来,抓著破碎的红纱帐,连忙爬到大床的最角落,跟他保持最远的距离,眼中再度泪汪汪。
呜鸣,她最怕他吼了!
爹爹曾说,这个独眼将军生来铁嗓钢喉,在战场上对峙时,只要大吼一声,就能让敌将吓得滚下马,自动弃械投降。连桀骛的战将,都不敌他的咆哮,她这个小女子胆小如鼠,他再多吼个几句,她的心跳说不定就要停了。
瞧见她的眼泪,他火气更旺!
“还哭!”一道黑血又泉涌而出,溅得衣袍湿了大半。
丁儿又是一惊,大大的深吸一口气,咬含住自个儿的唇,不敢再哭出声,但大颗大颗的泪还是哗啦啦的直掉。
没人敢求情,也没人想求情。想到烈焰冲天的马厩,跟跑得不见踪影的马匹,他们就心疼得直淌血。唉,就连那些马贼所造成的损害,都还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呢!
刘大娘瞧了她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回神又专注在疗伤上。她徒手撕开衣服,瞧见雷贯天肩上,那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将军,这箭头埋得太深,得用刀挖出来才行。”她慎重的说道,胖脸上满是担忧。
“动手。”他不耐的答道,阴骛的黑眸,还是死瞪著逃亡失败的小女人。
孙兰反应迅速,抽出随身匕首。
“来,用我的刀吧!”应付那群蹩脚马贼时,她没用到这把匕首,此刻刀刃还是乾乾净净的,没染到半点脏污。
刘大娘接过匕首,搁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拿著尖刀,往雷贯天肩头控去
大量的黑血涌冒,随著匕首深挖,血逐渐变得鲜红,那血腥的景况,看得丁儿冷汗直流、双眼发直,几乎要昏倒,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将军,请忍忍。”刘大娘汗流浃背,深吸一口气,刀尖反勾,那枚箭镞终于露出头来,紧接著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乱滚。
呻吟聋此起彼落,围观的人们松了一口气,霍达取来解毒的伤药跟绷带,先将伤药敷上,再仔细的包扎。
还没包扎妥当,他就开口了。
“全都出去!”
“呃,头儿,您这伤厉害得很,虽说这些膏药就足以解毒,但是最好再熬些汤,让您——”
雷贯天额冒青筋,握起拳头往桌上重敲,坚硬的石桌应声而裂,当下崩了一大块。
“全给我出去!”
遵从将领指示,是军人的天职,尤其是在将领气恼得有如岩浆滚冒时,他们更是聪明的选择无条件服从,全都有志一同,争先恐后的往门外挤,就怕跑得太慢,会被雷贯天抓起来往窗外扔。
就连缩在床边的丁儿,也偷偷摸摸的滑下床,想追在人潮后开溜。
“站住!”
怒吼声让她心儿一缩,当场停步,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你要去哪里?”
隆隆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后,大手拉住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迎视那张满是血污的怒容。
“呃,你不是说——全部、全部出去吗?”她胆怯的低语,腿儿因为踩不到地,只能无助的晃啊晃。“那个,我也出去,让你清静些,才能好好休息——”
他深吸一口气,拖著她远离门边,又把她推回床上。
“哇啊哇啊,你做什么?不要推我!”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小手在空中乱挥。
嘶——
这下子,连剩下那半幅红纱帐也被她扯下来,轻飘飘的盖了她一头一脸。她咿咿呜呜的挣扎,好不容易扯开眼前的红纱,才猛然发现雷贯天也跟著挤上床来了,那鹿大的身子,让偌大的床铺,顿时变得狭窄。
“你想偷马逃走?”他怒声质问,脸色苍白,却仍是咬牙切齿,看来马上要噬人了!
她往后缩了一寸。
“我……我……”
他逼近。
“你会上鞍吗?”
她再度蠕动小屁股,更往床内缩。
“我……”
“你会骑马吗?”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她逼过来,撕碎那些碍事的红纱,全扔到床下去。
“呃,一点点……”
“那些马匹可都是刚驯了的野马,非得是骑术精湛的人,否则根本驾驭不了。你连骑出牧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甩下马背,不是被踩死,就是当场摔断脖子。”他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脸色愈来愈苍白,声量却愈来愈高。“你为什么非逃不可?!”最后的几个字,又是轰掀屋顶、震动八方的咆哮。
丁儿捣著耳朵,缩在床铺的最角落,可怜兮兮的掉眼泪。“我、我、我想回家嘛!”
雷贯天陡然深吸一口气,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敛去了怒气,突然显得万分疲惫。他握住她的脚踝,硬把她拖出角落,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刚包扎好的白布又染红了大半。
“这里就是你的家。”他紧盯著那张抖颤个不停的脸儿,口气坚定的宣布,雄健的身躯朝著她压下——
“哇!走开、走开啦!”她惨叫一声,感觉到他热烫的鼻息,吹进她的颈项。“你要做什么?呜呜,不要压著我!”她挣扎了半晌,双腿双手乱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压著她的男人竟然毫无动静。
咦?
丁儿狐疑的停下挣扎,悄悄的察看,这才发现雷贯天早已紧闭著眼,沉重的身躯只是紧压著她,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谢天谢地,他昏倒了!
大量失血,以及街未褪尽的箭毒,让他这铁打似的大男人,终于也颓然昏厥。只是他偏偏就这么坏心,要昏倒也不挑别的地方,非得压在她身上不可,几乎要把她这颗小肉包压成馅饼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箭毒的关系,雷贯天的肌肤热得烫人,那热度包围了她,烘得她的脸儿、她的身子也都热烫烫的。
丁儿瞪圆眼儿,看著靠自个儿好近好近的脸,确定他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敢开口,小小声的对他提出严正抗议。
这里才不是我家呢……
天还没亮,北栏圈的方向就传来动静。
几乎是第一声槌敲声响起,雷贯天就醒了。
他睁开独眼,在清醒的瞬间就已全身戒备。直到他确定那规律的敲击,是木工们开始修复栏圈的声音,紧绷的身躯才逐渐放松。
一团暖呼呼、软绵绵的小东西,在他怀里蠕动,本能的寻找著热源,丝滑的肌肤在他的胸膛上摩擦,小手圈勾著他不放。
“嗯——”
丁儿紧闭著眼儿,在梦中发出娇憨的鼻音,连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圆脸摩擦著那舒服的大枕头。因为暖洋洋的梦境,她红润的唇儿微扬,弯著好幸福的笑。
幽暗的独眼,注视著怀里那张粉嫩的脸儿,阴霾的神色中,悄悄露出些许的温度,严酷的脸部线条,也逐渐转为柔和。
雷贯天探出指掌,那持著大刀挥砍无数恶徒,让马贼们魂飞魄散的大手,竟悬宕在那张粉脸上,略微的迟疑、略微的颤抖。
只要一想起昨晚的情景,他的手就会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征战沙场的猛将,危险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有生以来,他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就连十几年前,被贼徒毁去一只眼睛,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仍能无惧无畏。
但是昨夜,当他冲进烈焰冲天的马厩,看见黑马悬蹄,在她脑袋上挥动时,一种椎心的力量,紧揪住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他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
想到那惊险的画面,怒火又腾升而起,雷贯天眸中的温情浩褪,神色再度恢复狰狞。他的大手探近那张毫无防备的小脸,然后用力的——
捏下去!
“啊!”惨叫声响起,眼儿还没睁开,她就忙著求饶。“啊,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好可怕好可怕,那个舒服的大枕头,突然长了张满是利牙的大嘴,还喀嚓喀嚓的咬著她的脸颊。
唔啊!
好疼,那枕头又咬了她一口?!
“呜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我下次再也不敢啦!”丁儿吓醒过来,瞪圆眼儿,急著想把枕头扔开,却赫然发现,雷贯天的手正捏著她软嫩的颊不放。
原来,偷袭她的不是长了利牙的枕头,而是雷贯天——唔,那,她整夜抱得好舒服的枕头在哪里?
盈著睡意的眼睛往下溜,瞧见两人像麻花似缠在一起的身子,粉脸霎时间羞得烫红。
老天,她昨晚居然搂著雷贯天睡著了!
都怪这儿的夜晚,即使到了春季,仍旧冶得不像话,她被压得牢牢的,没办法起来找棉被,为了不被冻死,只能愈来愈往他怀里缩去,缩著缩著,她不但睡著了,而且还睡得格外香甜,把他坚实的身躯当成枕头,不怕死兼不知羞的直磨蹭
“对不起,我睡昏了!”她急忙道歉,心儿怕怕的看著那只还捏著她脸颊下放的手,急著想降低他眼里的怒气。“呃,那个,你——你是不是饿了?”
人要是肚子一饿,就容易发脾气,更何况他的脾气似乎比其他人坏。
只是,想到京城里那些传言,她就悚然一惊,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舌头。唉啊啊,她怎么问他想“吃”啥?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为求自保,她嘴儿不敢停,哇啦哇啦的忙著解释。
“我、我去做小笼包给你吃吧!我做的小笼包很好吃喔,真的很好吃喔!连师傅都夸我做得好,把他的功夫全学尽了。”丁儿努力强调,想用拿手的厨艺塞饱他的胃口,换取自个儿的安全。
像是要为她解围似的,门上在这时传来轻敲,有人扬声说话。
“头儿,我是霍达。”
“啊,我去开门——顺便、顺便去厨房——”眼看机不可失,她打蛇随棍上,连忙跑到门边,先把隔风防寒的毡毯,推上门旁的横鈎,才把门打开。
霍达站在门外,独臂下挟著一本帐册,手里则端著一碗汤药。瞧见她灵巧的一弯身,从他身旁溜出去,他只是眉头一挑,眼里闪过好奇。
“这是刘大娘吩咐的。”他递上汤药,看著头儿喝著苦口良药,视线还盯著门外,瞧著那圆滚滚的背影一路滚进厨房,主动又开口。“我跟孙兰提了,让她留心保护主母,别再让主母发生什么意外。”
说是保护,实际上却是监视。昨晚那场火,已经烧掉牧场大半个冬季的努力,要是再让她弄出另一场火灾,牧场肯定要破产。
身为牧场主人,雷贯天当然明白,那场火灾对牧场的伤害有多大。
“昨晚总共损失了多少?”他搁下汤碗,浓眉一皱,瞄向桌上摊开的帐册。
“北栏圈的半里围栏全毁,得尽快修补,修补的费用,可以用马贼们的赏金来抵。”边疆地区马贼作乱已久,成为朝廷的心头大患,官府有令,一旦抓到马贼,就能押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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