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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君莫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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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怎么行?”沈非君不以为然,端起碗来。“你多少要吃点,来,我喂你,等吃完了,你休息,我来保护你们。”
  一个男人要女人保护是有点丢脸,莫遥生心里苦笑,但却有些甜蜜地吃下她一口一口喂的稀粥,只盼时间停在这一刻。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其实她的变化不大,声音未变、脸也未变,最多只是随着年纪,变得比较成熟。所以在大云楼上,一听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哪怕是在多不合理的地方,他仍认得出来;甚至,他敢说,就算他半聋了、就算她只说了一个字,只要他听见了,他绝对不会忘了藏在心底十年的声音。
  “你一点也没变。”他喃喃道。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变老了。”
  “我不也老了吗?”他的非君何时会计较这些了?
  “我俩随处一站,任谁也会说咱们像姐弟。”
  “以前,你并不介意的。”
  “十几岁的时候哪会想这么多?以为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完成想做的事,结果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却像一场恶梦,到头来,见到镜中的自己已有老态,而当年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完成……”
  莫遥生听她说得唏嘘,心里微微发麻。
  是啊,她自幼跟着她那娘娘腔师父学武,一学学了十几年,听了她师父加油添醋闯荡江湖的故事又仗着自已一身好武功,十分想入江湖玩,不料遇见他,结了姻缘,拖了她的梦想。后来她失了踪影,他简直拿家产黄金当石头,不停地砸下去寻人,以为她会在江湖上出现,哪怕她只是一闪而逝,他砸出去的家产也够知道她的去处,偏偏全无音讯——那是他第一次拿黄金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听她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曾入过江湖。那么,这十年来,她在哪里?他一连上山找了她师父数次,都不见她回去过。
  她说,这十年来像恶梦……她究竟在这十年间过了什么样的日子?
  思及此,他心里麻感渐甚,几乎要冲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一脸难受样?”沈非君见他的脸色略白,额上不停冒汗。“是不是哪儿痛得厉害?”
  “非君,你……”他拉下为他拭汗的小手,张口正要打破对自己的承诺,问个详细时,沈小鹏终于忍不住跑过来。
  “我来!”他叫道。
  沈非君尚搞不清楚自己可爱的儿子为何出此言,自己手上的碗便被他拿了过去,他顺手拉过自己为莫遥生拭汗的手,用力地挖了一大汤匙,送到莫遥生的嘴前。
  “快吃!”
  哎啊啊,这不是父慈子孝的画面吗?沈非君的眼睛直眨着,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了。呜……好想哭。
  莫遥生楞了下,见沈小鹏死瞪着他不放。他眯起眼,冷笑:“我要一个小孩子喂吗?”说完,瞧见沈非君似乎有些泪迹,他心一惊,赶紧道:“我没力,有人喂便好。”语毕,百般不情愿地吃下这小鬼的喂粥。
  “对,快快吃完。余叔叔他们随时会来救咱们。”见沈非君讶异,沈小鹏得意地说道:“我怕跟他不保险,所以他发现你被掳了之后,回头扮作俗气商人时,我顺手在林间留下记号,余叔叔若瞧我不见,一定会四处寻找,只怕此刻也找着我留下的记号,赶来救咱们呢。”
  见这小鬼将余沧元说得像神一样,莫遥生轻哼一声:“他一人能抵这数十人的小山寨吗?”
  “那敢问,莫少侠扮作商人混进来,写了赎人信回老家后,打算怎么办?真让人来赎你吗?你家的黄金真有山高?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并非江湖人,现在只是一介商人。”莫遥生俊美的脸庞露出阴沉,道:“一个商人除了钱,就是玩手段了。入夜之后,我要放一把火将这里烧了,烧个精光,一条性命也不剩。”
  “放火?”这么狠?
  “好!”沈小鹏大叫。
  “小鹏!”沈非君瞪着沈小鹏。
  后者立刻叹了口气,嘴里咕哝道:“余叔叔曾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免寻仇、为免他们又作恶,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
  沈非君闻言,差点昏倒了。她知余沧元的个性极为冷酷,其性也多疑不易信人,但他待小鹏却是不错,所以她一直让小鹏跟着他学习,同时也让小鹏不缺父执辈的人亲近,可是她没料到余沧元连自己的观念一块地灌输给小鹏啊。
  “这倒是。”莫遥生点头说道:“方才他们带着我到主屋去写信,我趁机将地势记个清楚,要放火不是问题,只要风向对了,我可以保证这场火烧它个几天几夜都不会断。”
  沈非君看向一脸狠意的莫遥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她记忆里那个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莫遥生吗?是那个气度大到连她都自觉此生再也找不到像他这般好人的莫遥生吗?
  莫遥生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惊觉自已阴沉的一面竟在她面前暴露,连忙柔声说道:“非君,我是为长远打算。你瞧——”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姑娘。“那小妇人有什么罪?咱们一时心软放了这些人,改日他们故态复萌,又开始掳人抢劫,那咱们也算是共犯。”
  “余叔叔也这么说过呢。”沈小鹏同意地点点头:“为了保命,该做的一定要做。”
  是啊,那就像是当年她与鸣祥她们共谋杀了鸣祥她义爹一样,为了保住鸣祥、保住小鹏的性命,所以她一发狠,毫不犹豫地赌上了自已的命,去杀一个对小鹏未来造成极大威胁的男人,跟现在他们要杀人有什么两样?只是人数多寡而已。
  只是……她是被逼到绝处,不得不发狠,但她从没有想过像莫遥生这么和善随和的人也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面啊!
  变得好陌生,连她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认识眼前的人。
  莫遥生看出她眼里的恐惧,连忙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说不放火就不放。那,咱们放过他们,不生事,入了夜就逃,好不好?”
  沈小鹏闻言楞了下,看向他柔情四溢的神色。他变睑……简直比翻书还快,沈小鹏心细,瞧见他眼底残存的杀机,轻“呀”了一声!难道这莫遥生打算先带他们逃走后,再来解决这几十条人命?
  这人,简直跟余叔叔不相上下嘛。沈小鹏忖思道,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娘亲?
  他又不经意地瞧见莫遥生紧紧抓着他娘亲的手,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却又发现这姓莫的手……是不是在微颤?
  这怪人,在颤什么?连火都敢放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怕娘对他起了厌恶之心吗?
  不怕杀人放火,却怕娘不喜欢他?
  沈小鹏讶然想通,微偏着头重新打量着这莫遥生。
  “你的手在发汗了?”沈非君皱起眉。
  “我发汗,是怕无法顺利救你出去。”他面不改色地说。
  沈小鹏用力哼了一声,低语:“恶心。”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若没有自信走出这小山寨,昨天就不会跟着走进来了。”
  “你不是被掳?”
  沈非君暗叫不妙,瞧见儿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反应极快,掩嘴打了个呵欠,困声道:“我有点累了,从昨天晚上补衣服补到刚刚,弄得我浑身酸痛。”
  “补衣?”莫遥生与沈小鹏齐声道,随即双双住口,同时心里一松。
  莫遥生咧嘴笑道:“你困了,我也困……”
  “男女授受不亲,你想干嘛?”沈小鹏大声喊道。
  莫遥生不把这小鬼当一回事,对着沈非君露出年轻无辜的笑颜,道:“你让我靠着,眯一会儿眼,等入了夜,咱们就行动,明儿个一早保证咱们会在舒服的客栈好好睡它一觉。”
  同样是笑,在不同人的脸上,自有不同的功效。沈小鹏知莫遥生长相俊美,但没料到他的笑颜十分迷人,可以让他十年不动芳心的娘亲一下红了双颊。娘,你是忘了方才这莫遥生的狠劲了吗?一下就被他的笑给骗了!
  沈小鹏见莫遥生闭起双眸,当真就靠在他娘身上,他咬着唇,恨恨地瞪着莫遥生,瞪到莫遥生还是没有张开眼理会,他奔上前,埋进娘亲的怀里。
  要耍贱招,他也会!
  “小鹏!”好感动啊,小鹏有多久没有主动抱住她了?呜呜。
  “我也困了,我要睡!”
  “那好,我抱着你睡。”还是软软的小身体好抱,好希望小鹏不要长大啊,就这样乖乖地让她抱着、香着。
  莫遥生张开眼瞪着他,沉声说道:“要睡觉去抱你娘。”他指着角落里那小姑娘。“别老缠着非君!”
  “我娘才不是她呢!”
  莫遥生错愕:“不是她?”小木屋里就只有那小姑娘与非君,不会是那小姑娘,那还会有谁?
  沈小鹏自知一时失言,偷瞧了娘亲失色的花容一眼,咕哝道:“小鹏不明白为何不能让他知道?”知道了才好,他更可以理直气壮要这姓莫的别打他娘的歪主意。
  莫遥生耳尖,脑中闪过一丝想法,还来不及捉住,门外远远响起喧闹的声音,仿佛是惊恐的逃命声。
  他与沈非君对看一眼,立刻起身奔向窗前,瞧见外头并无失火、也没有官府的身影,但几名汉子惊惶的模样像在逃命。
  是出了什么事?
  “真怪。”沈非君讶异道:“有什么事可以让这些山贼吓成这样?”
  “一定是出了事……”莫遥生心思极快,说道:“不必等入夜,趁此时他们没时间理会咱们时脱逃最好,也免得出了事,咱们困在此地一块遭殃!”语毕,他奋力撞起门板来。
  “等等!你受了伤啊!”沈非君急叫。
  “这点伤,不碍事……非君,你做什么?”
  沈非君拉开莫遥生,用力叹了口气:“你撞了十来下还撞不开,一看就知道你十年来没有再练过功了。”
  莫遥生闻言,俊脸微红。
  “我……”失了非君,他的确不再练功,尤其一朝发现黄金比任何武功都好用时,他舍了武功而就铜臭。
  “我虽不曾再练过外功,但有机会还是练着师父教我的内功心法,只是不敢练得太狂,怕被鸣祥她义爹发现了。”
  “凤鸣祥?那是小师弟的女人,你怎会认识?”
  沈非君没再答话,拉开莫遥生之后,暗暗运了气至双掌,鼓力对着门旁的木墙一击。
  “小、心!”莫遥生与沈小鹏急喊。
  “会痛的!你怕痛的!”沈小鹏吓得奔前要拉开他娘,却见木墙已有些松动。他张大了嘴,呆呆地瞪着他娘再一次运气,击向木墙。
  这一次,墙垮了。
  灰尘几乎盖住了他的视线,直到他娘突然拉住他的手,他才回过神。
  “小姑娘,快出来跟咱们走吧。小鹏,你快把嘴巴闭上,不然会呛口的。”
  我的天啊!沈小鹏依旧呆呆地被他娘拉出木屋。他的娘……功夫有这么好吗?他那个爱哭又怕疼的娘呢?
  “我并非有意损及你的自尊,不过门外有铁链,你就算撞开了门也没有用。”沈非君很好心地告诉莫遥生,又叹了日气:“我早说过,我自已决定来了,一定有办法可以自行离开。”
  “你自已来?为什么你要来这种地方?”
  “呃……咦咦!”沈非君见那鸟兽散的汉子间有眼熟的人,冲上去要将他擒下。“你是头子吧?是这里的头子吧?我瞧了你一眼,就是你说要干完一大票才要享用掳回来的女人吧?”
  莫遥生虽知她的武功比那头子要好上几倍,但仍是担心喊道:“非君,不要追!”他的声音中有个拔尖的叠音,他楞了下,瞧向沈小鹏跟他是一样,一脸的着急。
  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小孩,就是在大云楼的附近。他不觉得这小孩的长相像非君,只是一见这小孩,就不由得让他想起非君——
  “我的天啊!”沈小鹏呆呆地喃道:“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莫遥生见沈非君身手极快,一掌劈向那獐头鼠目的头子,又飞踢了他一脚,呃……身手比起十年前是有点逊色,但绝对无损她对付一个武功不济的人;他又见她一掌击向那头子的肚腹,让那头子狼狈地跪在地上。非君跟那人有这么深的仇吗?
  他快步上前,听见她低喝道:“快说!那人现在躲在哪儿?”
  “拜托……”那头子哀号道:“我的姑奶奶,谁知道当年逼你落崖的是谁啊?”
  逼她落崖?莫遥生心一惊,加快脚步。沈小鹏也冲上前来。
  “可恶!你们都是同伙,同住一个山寨,怎会不知他是谁?你现下是头儿了,必是传位,说!十年前那个混帐家伙躲在哪里?今天我不好好报仇一下,我难泄心头之恨!”
  “传位?姑奶奶,这山寨哪儿来的传位?谁有本事谁就能当头儿啊!你要问十年前,是吧?我这位儿是四年多前抢下来的,之前的赵胖子也当了五、六年,我瞧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吧?我坦白告诉你,他早被我一刀干掉,丢去后山喂老虎了!说到底,我也算为你报了仇,你放了我吧。”
  沈非君一楞。“他死了?那……那我找谁泄恨去?可恶!可恶!我可爱的儿子差点被他害死,他竟然还没等到我折磨他就死了!”
  “儿子?”莫遥生脱口,脸色一白。“你有儿子?”
  沈非君暗叫完了,正打向那头子的拳头停下。
  “我的笨娘。”沈小鹏咕哝道。要他保密,她自己却先说了,说到底,她还是他心里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娘嘛。
  “娘?”莫遥生慢慢转向沈小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声音微颤道:“你的娘……不是那个小妇人?”
  “我说了不是。”
  “那……她是谁?”
  “我哪有这么小的娘?”沈小鹏哼了一声:“她被掳来,我娘为了救她,顺便报点仇,便跟着混进来了。你说我娘会是谁?”他顿了下,瞧莫遥生的脸色极为怪异不自然,心里也打了个突,小心翼翼问道:“我的娘是谁,重要吗?”
  “重要的不是你娘是谁,而是非君的儿子是谁……你今年十岁?”
  “你怎么知道?”
  可怕的事实像青天霹雳击在莫遥生的身上,让他摇摇欲坠,难以承受。
  他有儿子了?
  他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儿子……至少,在他认为非君还活着是一项奢求后,他怎会再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儿子?
  是啊,他跟非君是夫妻,就算日子不长,两人之间的缠绵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他俩是少年夫妻又情意极深,彼此之间的情火甚于他人,自然的,她有儿子,一点也不该意外……
  “为什么……”莫遥生摇摇头,想要摇去一头的震惊与不解。望着她,问出连自己也找不着答案的问题——“你有了他,却不回来找我?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你连再多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宁愿自已在外头吃苦受罪?”他哑声问道。
  “我……”沈非君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我没找着你,你打算跟他就这样离开我的生命一辈子?”
  “我并非……”
  沈小鹏见他娘一脸委屈着急,想要为他娘说话,忽见那原被压在地上的头目突然反手想要偷袭他娘,他大惊失色,叫道:“小心,娘!”
  “哎啊,趁人之危,不是一件好事吧。”清清淡淡的声音与沈小鹏同时响起,却完全盖住了沈小鹏的音量。
  沈小鹏讶异地看着那头子的脸色由白变为青绿,像是那声音是个催命阎王;而那声音他还有点耳熟哩……
  他四处寻找那声音,瞧见附近在逃命的强盗都腿软了。
  是什么声音让他们害怕成这样?
  “咦?四师兄,你也在这里?”
  沈小鹏瞧见不远处慢慢走来一脸邪恶至极的风大朋与六师弟,途中每个山贼都满面惧汗,软软地跪坐在地。
  他大喜:“是余叔叔找你们来的?”
  风大朋笑嘻嘻道:“是咱们在半路跟余沧元撞着的,听见这山寨竟然敢掳人抢劫,咱们就上来瞧瞧……呵呵呵,你们跪着做什么?老六,我已经极力在笑了,难道我笑的时候还是很邪恶吗?”
  “你笑得连我都要发抖了。”六师弟微微笑道。
  风大朋哼了一声:“那笑不笑都是一样了。可恶,死小子们,老子说过我这张脸是天生的,又不是发誓要当恶人才去换这种脸的,你们怕成这样干嘛?以为我是鬼吗?”
  “你跟鬼,没差了,五师兄。”六师弟走在风大朋的身后缓缓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跟鬼没差的……好像不是风大朋吧?沈小鹏眨了眨眼,看到那些人一见六师弟的微笑就发抖,再见他洁白的牙齿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哭爹喊娘的。
  方才那清淡的声音也是出于六师弟的。真怪,风大朋才是那个长得会让人害怕的人吧?
  沈小鹏不及细想,就见莫遥生上前。他心一跳,赶紧冲到他娘亲面前,瞪着莫遥生说道:“你想对我娘干嘛?”
  “小鹏,这就是沈夫人吗?”风大朋一喜,快步走向前:“我在天水庄这么多日子一直无缘见着夫人,就是怕吓坏夫人,今天有幸一见……咦咦,这沈夫人有点眼熟啊,眼热到我这几年一直不敢忘,又不小心忘了。”
  六师弟原是对着一干土匪保持着神秘的微笑,忽闻他这么说,跟着上前一窥其客,他讶异地脱口:“四嫂?”他眼露狂喜,瞧向莫遥生:“四师兄,你终于找着你妻子了!恭喜!”
  “妻子?娘,这是怎么回事?”他那个可怜的爹不是早就投胎转世,不知去当哪家的孩子了吗?
  “娘?我的天啊,小鹏,你娘是她?遥生师兄,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我见面礼不用补给没关系吧?”
  “我正要问。”莫遥生阴沉地说道,目光不曾移开过。
  沈非君咬住唇,委屈地说:“我……”我了好几次,偷觎到大家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眼眶一红,眼泪就像是细泉一样,直流不停。“呜呜……小鹏,娘怕,好怕好怕……”
  她紧紧地抱住用力叹气的沈小鹏。
  风大朋与六师弟当场呆了下,前者小心地问:“四师兄,其实,这只是一个长得像四嫂的女人吧?”
  第六章
  马车“踏踏踏”地响在热闹的街道上。
  车内,沈非君坐得僵硬,垂着眼像打着盹,静悄悄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了一注香,她偷偷扬起眼,觑了正坐在她对面的莫遥生,瞧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她心一跳,想起他双眼的威力无穷,连忙避开视线。
  他要这样看着自己多久?打算到天水庄都不放过她吗?
  她心口跳动得离谱,连她自己都可以清楚地听见她的心跳声。
  忽地,传来叹息声,她垂下的视线内,出现一双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打开她紧张交握到发疼的手,温声说道:“就算你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这十年来……你过得快乐吗?”
  沈非君见他终于开了口,问的不是他儿子、不是为何她要瞒,不是她心里预料的一切,她楞了下,抬起睑脱口反问:“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
  “忘了?”
  “每天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对我来说,神魂不在身壳里,自然是什么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语气多淡啊,彷佛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给她十足的罪恶感。
  “我……”一向只有别人对不起她,她却不做对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阴,再不还给他,他只怕耗尽一生仍不愿松手,而他不愿松手的女人却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这对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里终于有了决定,她暗暗深吸口气,低声说道:“十年前,我离开你家之后,往南走……”
  往南?那时莫家生意并未与南方有所牵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让他找不着她,莫遥生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吭声,只是紧紧握着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着说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发现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时吓坏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时怀的,至少我在你家时,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个月?六个月?还是七个月?”
  莫遥生闻言惊讶:“你怀孕这么久才发现?”
  “我也觉奇怪啊。”她委屈地说:“谁教别的孕妇肚子都大,我却比别人小了一半。”
  莫遥生望着她,喃喃自语:“你个儿娇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时,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师父又是男人家,当然也不会教你女人怀孕之事……”当他发了疯地找她时,她却已身怀六甲。
  五、六个月?他慢慢推着时间,想起这时候正是他开始绝望、夜夜恶梦的时候。他得了子,却开始作起了可怕的梦。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与鸣祥还是后来才清楚女人家怀孕的事。”
  “鸣祥?天水庄的凤鸣祥?”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凤鸣祥。莫遥生试图回忆那个凤鸣祥的长相,他对不相干的人原是没有兴趣,但凤鸣祥是他小师弟莫不飞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凤鸣祥貌似男,城府不浅,与他的小师弟傻气性子是天差地远。
  “鸣祥的恩情,只怕我这一生都还不了她。她救了我与小鹏的性命……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发现自己怀孕没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鸣祥及时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将我带回天水庄,保住我们母子二人,甚至小鹏出生之后,她也极力保住小鹏的命。”
  “小鹏他……身子不好吗?”
  “他刚出生时,是有点不好。天水庄不缺珍贵药物,小鹏的身子很快就调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鹏不被她义爹注意到。”
  莫遥生被她的话弄得有些迷惑。“凤鸣祥她义爹?我不曾听过,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乾净,绝不复生。”
  他虽脸色不变,但心里微愕她语气中流露出来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终于直视他,认真地答他:“方才你问我快不快乐,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十年来我的快乐来自于小鹏,我的不快乐来自于鸣祥她义爹。”
  莫遥生心惊地问道:“凤鸣祥她义爹对你做了什么?”她武功虽好,却不是最佳的,世上武学人才此比皆是,要伤她绝非难事。
  沈非君见他为过去之事着急,心知他是在害怕自已受到伤害。这人……简直让她无法乾脆地推开,真恼。
  “非君!”
  “你应该问,他对天水庄的人做了什么?”
  “我管他对天水庄的其他人做了什么!我只在乎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控制了你十年?让你出不了天水庄?不,他既然都死了几年,为何你还要留在那里?”
  “因为我回不去过去了,因为我心甘情愿留在天水庄。”她答道。
  莫遥生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良久,他才动了口:“我不明白。”
  沈非君的眼眶微红,声音开始有些轻哑:“我被鸣祥救回天水庄,心里十分感激她,却也很惊讶她年纪比我还小,可性子极为成熟,甚至比我还坚强。她不许我出屋一步,不让任何产婆来看我,也不让任何人接近我一步,我心中虽感奇怪,但我不曾问出口,直到我生了小鹏那一天,我亲眼看见他,我才知道鸣祥的用意。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他……简直有病!他将鸣祥她们养作女儿,不是为了真让她们成为女儿,而是将鸣祥当未来的妻子养,将司徒寿当杀手来养……”
  “杀手?他是武林中人?”
  “我只知他的武功奇高,就算是合司徒寿与余沧元之力,也杀不了他。那天小鹏就在我怀里,而那男人一直在看着我,想看穿我的灵魂,我原要跟他一拼生死,后想我若死了,小鹏落入他魔掌,必没有好下场……你又在发汗了?”沈非君恼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紧张什么?”
  “你若死了,我这一生还是不会放弃寻你。”他喃喃自语着:“当我在醉生梦死时,你却遭了大难?我到底在干什么?”
  “这都是我自找的,关你什么事?”
  见她没好气地在说话,莫遥生只觉她像极过去的沈非君,只是他恼极时间无法再回转,当初若能让他知道若能让他知道,他拼了命也要保护他们母子!
  “总之,我及时察觉他对易毁之人事物毫无兴趣,我便扮作没有用的母亲,骗他我夫君早死,他信了,不再理我……”迟疑了下,说出当初的百般挣扎。“我可以离开的,当初我可以抱着小鹏逃离的,他不会来找我,我知道。”
  “你却留下了。”他的语气有极深的哀伤。
  “你以为我留下是无处可去?呜……对,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一个丑娃娃,还能到哪里去?呜呜……”
  莫遥生见她说得好好,眼泪却突然掉下来,而且一掉就是一堆还不停,他心一慌,以为她说到伤心处,手忙脚乱地抹去她的眼泪。
  “你……你别哭别哭,我没要怪你。”抹了又掉,像泪坛子,她到底积了多少委屈的事?
  他伸出双臂停在半空中,想要抱她入怀哄,后想到他从未用过这种方式哄过非君……或者该说,她的脾气太倔,他不曾感受到她的软弱。见她眼泪直掉着,他终于忍不住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沈非君暗暗吓了一跳,鼻间都是他的气味……好感动啊,以前只有在梦里可以看见他、听见他、闻到他,现在却是梦成真,只是,他会何时推开她呢?
  “你别哭,都过去的事了。”他柔声说道。
  “没有过去。”她的声音含糊地从他怀里传出,他必须俯头才能听得真切,他的嘴贪婪地吻着她的长发。
  他宁愿不再听,只要她别再哭,他宁愿将时光保留在这一刻,不再前进。她并不排斥他的碰触啊,为何却一而再地做出与他毫无关系的暗示?
  他若不紧紧抱住她,迟早她会跑,他知道。
  “不是一个人死了,事情就会过去。”她贪恋地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道:“遇到了鸣祥她义爹,知道了鸣祥她们的生活,我才明白我离开你家的理由多可笑。我曾想回去找你,但我不能,我不能在她救了我之后,丢下她不管地逃离天水庄;我更不能回去找你的原因是,不将你这条路断得一乾二净,我怕我一逃,他哪天闲来无事想找人玩,想到了我……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让他循线找着你,不如骗他你死了,我留下,找着机会杀了他,迟早,我们可以再相见。”
  他愈听心中疑云愈深。“他在三年多前已死,我还是等不着你。”
  “是啊……若不是在大云楼上巧遇,只怕你一辈子都等不着我。”
  她声音忽而冷淡下来,让他心里打了个突;又见她挣脱了自己的拥抱,怀中的空虚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收得乾乾净净,唯有脸颊的湿痕能印证她曾泪若雨下,莫遥生心知有异,直觉低喊:“别说了!”
  “我们一直以为鸣祥她义爹死了,我们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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