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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恋飞鹰(上)-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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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帮我吃。”她年纪虽小,却己经明白,该如何善用天赋。
凭着粉雕玉琢的容貌,以及令人堪怜的无助神情,让她从来都能如愿,连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心拒绝她。
向来无人能挡的绝招,遇着了沈飞鹰,竞也没了效果。
“这个季节还热着,你刻意穿得多,隐藏消瘦的事实,到现在还没人发现。”他理智的分析着,说的都是如铁一般的事实。“但是,再持续不肯进食,过不了多久,堂主肯定会察觉,到时候他只会自责更深。”
穿着过多衣衫的罗梦,听得哑口无言。
她会隐藏着心中盘桓不去的恐惧,就是不愿意爹爹再自责。
她忘怀不了,在贼窝中发现她时,爹爹好用力的抱住她,罔顾旁人的眼光,当场嚎陶大哭,哭湿了她的衣裳与头发,更哭得她好不忍心。
没错,她佯装得很好。
但是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沈飞鹰所说的每句话,都教她无法辩驳。她看着桌上菜肴,僵立了一会儿,再度抬头时,再也无所掩饰,而是货真价实的楚楚可怜。
“我吃不下……”她尝试过,但是每一回,食物才入口,回忆就来势汹汹,让她恶心得想吐。有好几次,她都匆匆告退,躲到无人的角落干呕。
“来,先坐下。”他徐声说着。
罗梦捏着小小的拳,难得的顺从,僵硬的在桌边坐下。
“那些人逼你吃了什么?”他开门见山的问,猜出她怯于进食,肯定有原因。她生来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苦,最有可能的,就是匪徒掳劫时,对她做了什么。
记忆太过清晰,她甚至不需要回想,稚嫩的身子颤颤如风中的春柳。
“包子。”
他没有接话,保持沈默,不去惊破她说出恐惧的勇气。
“那时,我好饿好饿,他们拿来一盘包子,就放在我面前。”那是她有生以来,初次体验到何谓饥饿。为了求生,她只能拿起包子就吃。“直到我吃完一个,他们才笑着告诉我,里面的馅是鼠肉。”
她惊骇的呕了又呕,不但吐出胃里的包子,还几乎把胆汁都呕出来,耳畔尽是匪徒们的笑声。
“剩下的包子呢?”他淡静询问。
“我没有再碰。”只是想起来,她就肠胃翻绞,像是吃下的老鼠复活,用利爪一次又一次,刮着五脏六腑。
沈飞鹰终于抬起头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果然跟别人都不同,深深的黑眸里,没有疼宠与纵容,只有实事求是的坚持,比数十岁的老者更睿智。
“你应该再吃的。”他说道。
罗梦愕然而惊,难以置信,眼儿睁得圆圆的,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
“我吃过兽肉,很腥,温热的,带着血。我一口又一口,把生肉吃进嘴里,用力的咀嚼,还喝着温的血。”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自然。
因为他的形容,她的喉间,似乎也能感受到,腥甜的温热液体。
“是谁逼你吃的?”她追问。
“我自愿的。”他一字一句的回答。“我逃进山里,杀了一匹狼茹毛饮血。因为,活不下去,就是死路一条。”简单的叙述里,藏着太多过往。
她静静的听着,突然觉得羞耻。跟他相比,她的遭遇与恐惧,全都变得微不足道,竟然至今还耿耿于怀。
再者,她明明就看见,他在晚宴时吃肉喝酒,来者不拒。
与生俱来的,并不仅是美得让人讶异的美貌,隐藏在知书达礼的行径下,其实更有着不服输的性子。
第2章(2)
罗梦挽袖,终于拿起筷子,不相信他做得到,自己却做不到。
见她预备下筷,他也没有半句鼓励,只是淡定的说道:“这些菜肴,用的都是当季鲜蔬,用的也是菜油,没有半点荤腥。”
听他这么说,她的怯食心结,又松动了几分,挟起一片青翠浸红的梅腌佛手瓜,小心翼翼的送到嘴边。
起初,还有些怕,但是感觉到他的注视,她鼓起勇气,把食物塞进嘴里,连嚼也不嚼就快快吞下。
肠胃还没反应过来,恶心的感觉再度来袭,但是这一次,的确比先前淡去许多,不再感觉那么难受。
“慢慢吃。”他叮嘱着。
除了爹爹之外,她很少听别人的话,通常都是她软声说着,别人就诚惶诚恐的任她吩咐。但是,她却愿意,听他的话。
再一次,她举起筷子,挟起清炒芦笋,送到嘴里慢慢咀嚼着,也等待恶心再度袭来。难以相信的是,她左等右等,就是不觉得恶心,口舌之间反倒嚼出芦笋的鲜甜,让她忍不住再吃了一口。
就这样,睽违许久,她又感觉到有食欲了。
当她慢慢吃着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无语的看着、守着。
闹烘烘的大厅,不能镇定她的情绪。但是在他身边,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就能变得宁静,连那些恐惧,也因为有他陪伴,全都逃之夭夭。
他不但看穿了她,还为她解了心结。
那时,罗梦还不知道,今生今世,她的喜怒哀乐,都将与他有关。
梳洗过后,夜已深沈。
罗梦不自觉的拖延,直到三更时分,才更衣就寝,躺卧进软软的床榻。
恢复食欲之后,她的精神好多了,再也不需要在大热天,穿着几层的衣裳。不过,她很小心,没有一次全都褪尽,而是隔了一段日子,才脱去一件衣裳,没有让任何人起疑。
即使如此,她心知肚明,沈飞鹰该是都看在眼里的。
他的观察力,跟鹰一般敏锐。
才想着他,门上就传来轻敲,她撑起小小的身子,知道来者是谁,直接就唤道:“进来。”
沈飞鹰推门而入,直接走到寝室外,为夹纱蝴蝶灯添油。
爹爹要他守着她,他就真的守着她。就连夜晚的时候,他也是待在门外,直到听见她预备就寝的声音,才会进来添灯油,而且每晚他都会若无其事的问同样一句话。
“需要我留下吗?”
她的回答,也总是相同。
“不用了。”
然后,他就退了出去,把门关上。
每次他离开之后,她的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觉得淡淡惆怅,睡惯了的精美屋宇,感觉变得好大、好空。
卧回床榻上,她紧闭着双眼,重复着每晚的习惯,在心中暗暗祈祷,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睡去,进入无边的梦乡。
往昔,祈祷是有效的。
但是这个夜晚,祈祷不再能保护她。梦境里头,那些死去的匪徒复活,全身是血的追逐她,用腐烂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扯着她的头发。等到抓住了地,他们就会围着她,大笑的猜拳,说谁最该先享用,她的细皮嫩肉。
起先,他们轮流,用冰冷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刮过她的皮肤。
利刃滑过肌肤,冷寒沁骨,有好几次,刀刃明明没有入肉,她却觉得刀刃滑过去,那处肌肤就痛得好厉害,像是真的被割了肉。
更可怕的是,这种游戏不再能满足他们。
她亲耳听见,匪徒们在讨论着。
“这娃儿年纪虽小,但是姿色过人,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啊!”穿绿衣的人说着,眼中神色教人不寒而栗。
“难道你对小娃儿也有兴趣?”穿紫衣的人调侃着。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有女人的乐趣,娃儿有娃儿的乐趣,况且她这么美,长大后追求者肯定不少。要是现在就能拔得头筹,那可就……嘿嘿嘿嘿……”绿衣人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打量她。
“说得有理。”蓝衣人大表赞同,不过却有一点不满。“问题是,破处也只有一次,谁该先上?”
“当然是我!”绿衣人大叫。
“凭什么是你?”蓝衣人不肯退让。
“因为,要不是有我,这次行动就不会成功。”绿衣人沾沾自喜。
“你不要想抢功,会成功大伙儿都有出力。”
她被绑在角落,听着那些人的对话,愈来愈是心惊胆战。这些可怕的匪徒,连禽兽都不如,竟想将她……
冷汗直流的她,祈求着争论不要结束,匪徒们才能彼此制衡。但是,突然之间,不论是绿衣人、紫衣人还是蓝衣人,都齐齐转头看向她。
他们有的断头、有的断脚,有的被剖开的腹部里空空如也,全都伸出腐败的手掌,朝她直直探来,阴恻恻的诡笑着。
“别争了,咱们一起上!”
湿润的指骨,摸过她的脸,粗鲁的扯掉她的外衫。腐肉一块又一块,掉落在她身上,她拚命的挣扎,却还是逃不过他们的掌握,就连鞋袜都被轻易褪去,凉飕飕的手摸上她的腿……
罗梦惊醒过来。
在清醒的瞬间,她立刻咬住被褥,用力抵抗着,没有叫出声来。
是梦!
是梦!
只是一个恶梦!
她明明人在暖暖的被褥里,却冷得像是在冰窖中,只能用双手环抱自己,颤抖的再三告诉自己,那恐怖的景况是梦,只要清醒过来,他们就不能再伤害她。
的确,她被掳劫时,听到那些人的恶意争论。幸好爹爹与镖师们及时赶到,她才没有受到那惨绝人寰的对待。
匪徒们都死了,但是,在恶梦里,他们还不放过她。
身为罗岳的女儿,勇敢是她的自傲,就算不时被恶梦侵扰,她也不肯声张。梦里的景况愈来愈恐怖,她时常被惊醒,吓得全身冷汗直流,却叫也不叫,只能咬着织锦被褥,睁眼直到天亮。
醒来时,灯己经灭了。
望向窗外,却发现回廊上的灯笼还亮着,映照着一个身影。那影子映在窗上、映入屋里、映落在床榻的被褥上——也映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个无声而坚强的保护。
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的,她才惊醒不久,那身影就动了,门上再度传来轻敲。
“进来。”她的声音沙哑。
沈飞鹰走了进来,一如她睡前,为灯添了油。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询问,而是笔直的走向床榻,不需要她言语,就主动留下。
“我会留在这里。”他徐声说道,没有点破,她此时的狼狈与无助,连乌黑的长发都被冷汗浸得半湿。
她没有办法拒绝,反倒极度希望他留下,觉得有他的存在,就连恶鬼都不敢靠近,更别说是入梦伤害她。
“你会走开吗?”她躺下来,低声的问着,忐忑不安。
“不会。”
“真的?”她又问。
他注视着她,说出承诺。
“真的。”
躺了一会儿,她又嘱咐着。
“不要告诉爹爹。”
“好。”
知道他不是会说谎的人,她松了一口气,只是余悸犹存,卧了好久还是不能入睡,最后只能望着他,寻求最真实的保护。
“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她不喜欢示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他示弱,一点儿也不羞耻。
他的反应是伸出手,主动握住她,以行动代替言语。
刚接触的时候,她是有些讶异的。跟她的纤细白嫩相比,他的手比她太好多,粗糙且有着硬硬的茧。跟爹爹的手有点像,却又那么的不同。
暖意从他的手心传来,驱逐恶梦的惊寒,她悬宕惊怯的心,终于找到安全的栖息地,如小手一般,被他的体温烧烫着,当睡意再度来袭时,她放心的闭上双眼入睡。
朦胧之中,几度半梦半醒的睁眼,都看见他信守承诺,真的留守在床榻旁,没有留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没有走。
睡梦中,她下意识的挪凑,粉嫩的小脸贴上他的手,轻轻依偎。粗糙的触感,没有带来丝毫不舒服,而是成了她不可或缺的依靠。
从那一晚之后,罗梦再也不曾作过恶梦。
第3章(1)
转眼四、五年的光景,娇稚的小女娃儿,渐渐成为十二岁的少女,愈发亭亭玉立,借口来罗家问事或探访,实则想一睹芳容的人,几乎要把门槛都踩凹了。
更有南方镖局镇威堂,与大风堂的势力与能耐,僵持在伯仲之间,彼此争夺案子,不但各不相让,还有过不少冲突,最后连镇威堂的堂主,大名鼎鼎的白发豪侠程鹤,都上门来兴师问罪,眼看就要大闹一番。
正巧罗岳不在,罗梦出面招呼,对着程鹤盈盈福礼,清浅的微笑。
那一笑,几乎把程鹤的魂勾出来。
别说是大闹了,豪侠气势全消,在大厅里坐到太阳下山、月亮出来时,仍只顾着痴望着罗梦,好几次都忘了回话,看得都出神,直到罗岳赶人,他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回到镇威堂后,程鹤就病了,才没多久时间,就病得只剩一口气,群医束手无策。家人都知道,他是染了无可救药的相思病,只得来到大风堂央求罗梦,去见他最后一面。
她翩然赴约,走到床榻边,对着程鹤笑着,轻言软语的道:“程大侠,您可要保重身子。”
话才刚说完,程鹤立刻跳起来,明明连棺材都搁着预备的人,瞬间生龙活虎,还喝喝哈哈的,中气十足,当场打了一套拳。
从此,程鹤再也不跟罗家相争,甚至还处处礼让罗家。偶尔上罗家拜访时,只要见着罗梦,他甚至还不敢坐着。
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却为了一个少女而倾心,差点连命都送了,引得江湖上人们津津乐道,罗梦的美名更声名远播。
大风堂日益兴盛,再加上沈飞鹰的保护,有如铜墙铁壁,不识相的匪徒自然少了许多。
只是,这世上,偏偏就是有人被贪字蒙了眼。
那年正月十五,年味还浓着,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夜空里烟花灿烂、鞭炮声连绵不绝,人们都挤着出来看热闹。
罗岳心情大好,舍不得拒绝女儿,于是就让镖师们陪同,加上沈飞鹰随身护卫,才允许她出门看花灯,就怕她在家里闷坏了。
直到月上柳梢头,房门才被推开,沈飞鹰抬起头来,呼吸微微一停。
她换上新衣,是淡淡的月白色织锦,长发不再盘髻,而是以红缎扎起。简约的装扮,更显得她双眸水灵,唇办嫩红,肌肤宛如水凝,晶莹得比月色更美。
“好看吗?”罗梦碎步上前,在他身旁转绕,频频追问。“你觉得好看吗?”她不想再盘髻,想要看起来更成熟些。
这几年来,沈飞鹰己不再是昔日少年。
他变得英武高壮、俊朗伟岸,是个成年男子。他的忠诚与武艺,让不少人敬佩,也吸引不少女子,对他猛献殷勤。妩媚大胆的女人,直接与他调情;害羞的女子,则是派人送来情书。
虽然,他全不理会那些女人,一心一意只守护着她。但是,每一回,她还是会觉得心里酸溜溜,才会在今夜换了装扮。
面对她的追问,他竟波澜不惊,淡淡的回答。
“这不该问我。”他甚至避开视线。
“为什么?”她仰望着日渐成熟的他,有些儿痛恨起,两人年岁的差距。“我就是打扮给你看的。”她实话实说。
沈飞鹰没有回应,她的追问,倒是等得不耐烦的镖师们,来到屋外张望,瞧见她的装扮,全都叫嚷起来,惊艳得连连惊呼。
“哇!哪来的绝世美人?”
“这也是咱们大风堂的骄傲啊!”
“美!太美了!”
“己经不是小丫头了。”
“想当年,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儿,大伙儿都轻手轻脚,就怕会碰坏了。”
罗岳的反应最激烈,虎目含泪,感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梦儿、梦儿……爹的心肝宝贝、爹好、好……”话还没说完,他己泪流满面。
“堂主,别哭啦,今儿个可是元宵节呢!”有人劝着。
“好、好,不哭……我不哭……”罗岳点着头,用大手抹泪。
贴心的罗梦,走到父亲身旁,攀着粗壮的臂膀,仰头甜笑。“爹爹,走吧,我陪你去看花灯。”她举起袖子,替乖乖蹲下的父亲,擦去脸上泪痕。
可是,罗岳一听,更是涕洒滂沱,伤心得像是天都崩了。
“爹爹也想去,但是,朝廷里来了人,要谈一趟官镖的事。”呜呜,他好想把那个官踢出门,开心的陪女儿去看花灯。
“那么,我尽快回来,去买些吃食,就回来陪爹爹。”她娇言软语的哄着,抹干又涌出的泪水,纳纱袖口早己半湿。
“好、好……”罗岳连连点头,转而望向沈飞鹰,双手重重的搁在他肩上,用最慎重的表情、最认真的语气,再三交代着。“你可要好好护着她。”
“属下知道。”
又是属下,罢了罢了,随便他。
习惯了沈飞鹰的顽固,泪眼汪汪的罗岳不曾再试图纠正他,只能看着众镖师们兴致勃勃,簇拥着宝贝女儿出门,直到看不见了,才垂头丧气的往大厅走去。
繁华盛世,百姓富足,节日自然极为热闹。京城里处处悬挂着红纱灯笼,店家与摊贩的花灯,各比奇巧,让人目不暇接,不论是长衫飘摇的商贾店东。还是短衣褐布的劳动者,都乐在其中。
玄武大街上人潮汹涌,马行、香药铺、茶坊、酒肆等等,都竞相点灯,其中龙门客栈的花灯最为出众,门前还请来戏班子,名角登台演出,引得人们驻足观赏,叫好声不绝于耳。
明明是最该开心的时候,罗梦却心有惆怅,在花灯的照耀下,望向身旁的沈飞鹰。光影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来回变化着,唯有他的神情不改,随时警戒。
他并没有看她。
四周有很多人,为她而惊艳止步,还有几个人看得出神、嘴巴开开,甚至被后头的人潮推挤着,失足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的被挤下大运河的支流里,仍一边泅泳、一边望着,连眼都舍不得眨,对这些她全都不在乎。
因为,他没有看着她。
一如,每个人都夸赞她美丽,唯独他没有,不论她怎么问,他就是不说。
偏偏,她最最在乎的,就是他的意见。
人潮拥挤,他的大手始终护着她,没让任何人挤着她。她看着身畔的大手,脸儿莫名的嫣红,更显得肌肤白润,因为突然醒觉,盘桓在心中的谜团,一颗心跳得好快。
蓦地,他像是听见,她激动的心跳,终于低下头来。
四目交接的瞬间,仿佛万籁俱寂。她望见他眼里的诧异,以及隐藏得太好的动摇,忍不住上前,往他怀中更踏进一步……
“有了有了!”门圆胖的小女娃冲来,硬是挤入两人之间,胖手举得高高的。“梦姐姐,拿这个回去给堂主吃吧!很甜的!”被大力推荐的,是个被咬了一口的香糖果子。
追在后头的徐厚,还没说话,就先赏了小妹一颗爆栗。
“哇,好痛!”星星大叫。
“笨蛋,你要堂主吃你咬过的东西吗?”
“不咬过,怎么知道甜不甜?”小小年纪,星星却懂得据理力争。
“不行,再去买。”徐厚坚持,还转过头来,大嗓门变得小心翼翼。“小姐,还需要替堂主买些什么?”
眼看沈飞鹰转开视线,怅然若失的罗梦,单薄的双肩下垂,轻声回答。“咸热的买软羊肉、赤白腰子,再添些鹑、兔等野味;甜的就买金丝菟梅、香橙丸跟蜜煎雕花。”
“知道了!”
“那香糖果子呢?”
“你自己吃吧!”
兄妹二人一边吵着,一边走向摊贩,很快就没入人潮,忙着联手跟游人们抢着买食物去,隔着老远还听得见他们的叫嚷声。
她小小的手,握成粉拳,一时心乱如麻,就像是遇到一个最难解的谜,心中闷得发慌。几次吸气后,她抬起头来,刚想说话,却瞧见他神色一凛。
原本陪同着,走在四周的镖师们,动作快疾如风,转眼间己围靠过来,用人墙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是湖南七怪唯一的漏网之鱼。”上官清云说着,视线紧盯着某个脸色阴沈、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男人。
“上次行镖,湖南七怪来抢,全都被兄弟们押送官府,就只有他逃了。”
“来者不善。”
“先擒下再说!”
镖师们简短交谈,话才说完,凭着多次出生入死的默契,已齐步上前,预备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惊扰游人下,将恶徒一举擒获。
不同于众人上前,沈飞鹰却护着罗梦,不浪费任何时间,即刻就要离开。“回大风堂。”他言简意赅。“你的安全最重要。”
她心里一颤,话己经脱口而出。“是对你重要,还是对爹爹重要?”
沈飞鹰没有回答,将她抄抱入怀,施展轻功疾行。
罗梦被护在宽大的衣袍下,花办似的脸儿,受不住扑面而来的寒风,双眼眯如细细弯月,娇怯怯的依偎着,他热烫结实的胸膛,小手不自觉的扯着也的衣角,眷恋得不肯放开。
花灯璀璨,却不如他的双眸,更教她着迷。
只是,奔腾了一会儿,还来不及回到罗家,沈飞鹰却己经停步,抱着她直奔某条暗巷深处,京城里亮如白昼,却只能照得巷内的砖墙隐约可见。
这是一条死巷。
沈飞鹰将她拉到身后,让她紧贴在砖墙的凹处。她能感受到,他全身的每寸肌肉,都紧绷起来,随时蓄势待发。
一阵诡异的笑声响起,十来个黑衣人跃下,将巷口堵住,阴森森的视线,全盯牢了暗巷底的两人。
“这家伙脑子坏了。”
“嘻嘻,是啊,竟逃到死巷里。”
“天下闻名的大风堂,原来也不过如此。”
黑衣人们说着,各自甩手,藏在袖中的长剑嗖声而出,在昏暗中仍可看见,剑刀冰冷的寒光,让人胆颤心惊。所有的剑尖,都指向同一方向。
“先说清楚了,免得你死得不明不白。”带头的那个黑衣人开口,语气轻松。“为了报仇,湖南老四用自己做活饵,而我们则是收了银两,要剐掉罗岳的心头肉。”
沈飞鹰的答案很简单。
“休想。”
黑衣人们没有发怒,长剑一抖,发出刺耳锐声,直接攻了过来。
倏地,沈飞鹰也抽剑迎敌。
这是数年来,她首次看他出剑。往常,不论凶险大小,他总是不必用武器就能取胜,但是佩剑从来不曾离身。
那也直接证明,此次的情况,比以往更危险。她眼看着,他的长剑幻出朵朵剑花,诧异于他的剑法,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高妙,却也深深担忧着黑衣人们的长剑,出奇诡诱,但每一次进攻,都被挡退。
剑刀交击的声音,在暗巷中回荡,偶尔迸出火花,照亮某张狰狞的脸庞,随即又变得昏暗不清。
“妈的!”
久攻不下,有人渐渐失去耐心。
直到这个时候,罗梦才明白,沈飞鹰挑选死巷迎敌的理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凭着一个人、一把剑,独自挡住,如潮水般袭来的攻击,确保她的安全,不让她暴露在危险下。
但是,敌众我寡,即使杀手一个一个陆续倒下,剩余的杀手们聚精会神的连番久攻,让他终于渐露疲态。
每一次,利刃划过他的皮肤。
每一次,剑锋切入他的血肉。
每一次,刀尖直刻他的骨头。
第3章(2)
紧贴在他背后的罗梦,感受到每一次,攻击时的震荡,仿佛感应到他的痛,全身也跟着发疼,泪水盈满双眸,一滴滴濡湿他的背。
“再待下去,对我们不利!”带头的黑衣人,万万没想到,对手竟如此难缠,横身踏上砖墙,窜身前攻。
就在同时,其余的杀手们,滑身挥剑而来。
沈飞鹰长剑连挡,剑锋灌足内劲,攻来的长剑不是被挥开,就是被击碎,锐利的钢铁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意想不到的是,最后一个杀手,主动弃剑。诡笑着迎来,以身喂剑。
中计了!
沈飞鹰的脸色乍变。
来不及将剑抽回,带头的黑衣人,剑锋己掠过他的发,兵器的寒光映得罗梦的脸儿苍白如雪。
她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把剑,笔直的劈来——
蓦地,阴影盖来,痛楚没有爆发,她却听见血液飞溅的声音。直到阴影挪开,她看清景况时,全身顿时冷透。
他弃了剑,为了她,弃了那把被人肉刻意卡死的剑!
原本,该劈着她的那一剑,被沈飞鹰伸手一把抓住,可是人手哪能抵得住利剑?
那一剑,砍得极深,但他不放,硬生生抓着。
暗红色的血泉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全身,甚至在脚边蓄成一小汪血池。
“不!”罗梦失声惊叫。
他的视线迅速扫过,确定她没有受伤,转身又拚着重伤,仅以赤手空拳,与黑衣杀手们缠斗,他一次次以掌拍开或格挡长剑,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得己,只能以徒手喂剑的时候。
鲜血飞溅如花,染上她的衣裳与双颊。
银光闪动,那一刹那间,好似满天都是剑刀、都是他飞溅的血。
“不要了,你走,快走!”她惊慌的哭喊,猛推他的身子,却无法撅动他分毫,只能看着他一而再的,被砍出更多伤口。
血战之中,他哑声开口,如铁般坚决。
“不。”
连他的语音,仿佛都沾了血。
就在黑衣人的头子,冷笑着挥剑,要砍断沈飞鹰的颈项时,数个人影从空中跃下,加入战局之中,转眼扭转情势。
“该死!”徐厚大骂,单手拧住一个杀手的脖子。“见敢用调虎离山这招来耍我们!”他气得青筋浮起。
才眨眼的工夫,杀手们倒的倒、昏的昏,都被制住了。
“飞鹰!”上官清云急忙上前,看见好友遍体鳞伤,简直是惨不忍睹。难以想像,要是他们再晚来一些,沈飞鹰是否还能活命。
明明身受重伤,他却还屹立不摇,任由鲜血大量流失,却还慎重说道:“她没事。”这件事,比他的命更重要。
上官清云连忙点头。
“我知道了!”
直到这时,满身是血的沈飞鹰,才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始终被压在砖墙凹处的罗梦,仓皇的跟着跪下,颤颤的小手悬宕在每一处伤上,想要触碰,却又怕让他更疼。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一颗颗落下,滴落在他的脸庞上。
他微微睁眼,确定她安然无恙。
然后,黑暗降临,沈飞鹰昏了过去。
他所受的伤,足以致命。
焦急的罗岳,连御医都抓来,逼着为沈飞鹰看诊,还花费巨资,买下最珍贵的药材,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让他没有沦陷幽冥的,不仅是细心的治疗,以及强大的求生意志。一
其实,在昏迷之中,最让他难以割舍的,是柔弱的哭声,还有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轻唤。
他认得她的声音。
她在哭。
罗梦在哭。
就因为她在哭,所以,不论是牛头马面,都无法拘走他的魂魄。他分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守护她这件事,已深入他骨血心头。
罗岳找到藏匿在深山中,茹毛饮血、立誓报仇的他,还为他沈家一百二十人条人命报了仇,他不能死,他得报恩——他还有恩要报!
他还了几条命,但是还不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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