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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泸破国-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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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震动了下,冷笑道:“笑话,萧公主是我东野座上宾,岂能任你们随意带走?你们以为手持利刃就可以要胁我吗?”
她一摆手,上百火把在演舞场外熊熊燃起,数不清的人影将整个场地围拢,无一空隙。
那个说话的神秘人无所谓的看着东野雪,“既然你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我一刀一个,先把人杀光。在这里的不是大官就是贵人,我杀几个就够本了。”
此人话一出口,一些小的皇妃和来宾便嘤嘤咛咛的哭了起来。
东野雪怒道:“东野没有贪生怕死之人,谁若在此时示弱,我便先杀了他!”
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群皇室宗亲,而是至今都不知情况的东野兰。她对最近身的一名侍卫说:“去看看摄政王是否无碍。”然后又吩咐一人,“取我的湛泸剑来!”她用眼角余光扫视贵宾席上的人群,奇怪竟然没有看到萧寒意和萧寒声。
此时此刻,这两人又躲到哪里去了?他们和这群刺客有什么关系?她脑海中电光一闪,想起刚才属下报告的那几艘神秘船只,和那柄刻有赤多族标记的短匕,她豁然明白了。
“你们是赤多族的人?”
她的话让那个为首的人发出一声很轻的赞叹,“你很聪明,这么快就认出我们的来历。”他竟然不扯谎推诿,直接大方承认。
东野雪黑眸冰寒,“赤多族虽然能灭北陵,却未必能动东野一草一木。既然你承认了,劝你最好缴械投降,挣扎反抗无异于徒劳,若真到了死无全尸之时可别后悔。”
那人哈哈一笑,“东野天杀的话我是应该怕的,但我此次前来有我的目的,不达目的我是不会走的。”他将早已吓白脸的皇后拉出来,刀尖抵在她的下颚,威胁道:“这位就是你们东野的皇后吧?细皮嫩肉的,公主若是再不肯交出萧寒意,我怕我会在生气的时候不小心划上皇后的面皮,毁了这张花容月貌。”
以皇后来要胁东野雪,对她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她还巴不得这个人的刀快点划下去。但只恨现在她代表东野,即使为了名誉也不能让皇后伤及半分。
她急切的等待着东野兰的消息,那名侍卫已经匆匆跑了回来。
“怎样?”
“王爷并不在玉苑东宫,目前不知去向。”
东野雪大震,“什么?!”
她锁紧眉心,盯着场上的人,“你把摄政王怎么了?”
“东野兰?”那人偏着头,“我压根儿就没看到他。”
“胡说!”她双掌一合一松,催起的飓风制造出一个巨大的气场,场中所有人都感觉要被卷走似的。
“公主、公主!王爷有令!”去取剑的侍卫恰好赶到,他的话让东野雪立刻收势,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你见到摄政王了?在哪里?他情况如何?”
“王爷在剑阁,一切平安。是王爷亲手把剑交给属下的。”侍卫将湛泸剑递给她,低声道:“王爷说,来人必定不是小角色,若能活捉一定要留下。”
得到东野兰平安的消息,东野雪少了牵挂,放手做事再无顾虑。她将湛泸剑缓缓拔出剑鞘,在火把的照耀下,湛泸剑古朴幽黑的体色,带着一股血腥的杀意弥漫至全场。
湛泸剑已出,必要饮血才能回。
对方大概没想到东野雪会这么快就亮出湛泸剑,一愣之下,哼笑道:“拿湛泸剑来吓唬人吗?难道湛泸剑就是天下第一?”
他将皇后向地上一丢,右手探向身后,抽出背在身上的一把长剑。说是剑,剑身却弯弯曲曲的,恍若一条长蛇。那人用指一弹剑身,剑作龙吟,发出嗡嗡的低鸣。
东野雪双眸一亮,脱口而出,“赤霄剑?”
赤练红如血,凌云在九霄。
北陵的镇国之宝赤霄剑怎么会在这个人手上?
东野雪低低冷笑,“果然不能放你走。”
能手持赤霄剑的人,会是谁?
一个名字在心头呼之欲出,但以常理讲,这个人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是一族之长,怎么可能以身试险,虎涉龙潭?
黑夜中有两团漆黑的迷雾缓慢移动,像两道看不见的无形杀气,彼此交错、试探。
乍然,剑光裂空,长夜如明。
湛泸剑和赤霄剑,从剑成之日起就没有相遇过,这么多年分属两个国家,即使不曾互相感受过彼此气息,但今日相交,却像是渴盼已久的绝世高手遇到了心仪多年的对手般,苦苦纠缠,不肯放手。
东野雪从用湛泸剑出征四海起便没遇到敌手,所以赤霄剑的抵抗和强大的吸引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赤霄剑就像一条毒蛇,死死咬住湛泸剑,让她无法将这柄战之剑的实际威力发挥出来。一股强大的压力如巨山般压在她的胸口,让她的行动越来越迟缓凝滞。
她会失败吗?
她咬紧朱唇,死也不愿相信即将可能面临的结果。事到如今,只有最后一次反击机会了。
她将全身的气力集中在右手的剑尖上,左手旋起一个风球,扬手击向天空。
天空像是被她的风球打裂,乌云密布,月隐霜华,闷雷的声音从天际隆隆传来,如潜龙低吟。
东野雪催动剑尖上的剑气,翻动手腕,再度击向黑夜。
在浓浓的黑云之上,乍然显现一条白色飞龙,龙首傲然,龙鳞亮银,四爪锐利,眸光炯炯。既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威严,又因为这个黑夜而显得异常诡异非凡。
那个拿赤霄剑人的属下忙喊道:“主人!是东野飞龙,赶快走吧!”
飞龙一旦现世,试问天下谁人能挡?
神秘男子显然也知道其中利害,边战边退,一手提起倒在地上的皇后,朗声笑道:“既然公主不肯徇情,我只好请贵国皇后到赤多族的新都一坐了!”
他想挟持皇后逃离,不料飞龙从半空中一层身形,剎那间就飞到他面前,龙爪一伸,自他手里硬生生将皇后抢走,扔到后面的东野士兵群中,回身龙尾一摆,正好打在敌人的肩头。
那人吃痛之下不由得松手,赤霄剑便掉在地上。待他要捡,飞龙的爪子已经抓起长剑飞回半空,依然是昂然冷傲的盯着他。
那人怎么也想不到飞龙现身后,他竟然会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而且还失掉了赤霄剑。此刻有多少震怒和愤恨都无法用言语形容,但他又不能多停留一刻,眼下离开这里是最要紧的。
他腾身而起,大喝道:“走!”
此时,东野雪大声喊,“放箭!”
箭若飞雨追随着那群人的身影射去,飞龙也在这一刻隐没于黑夜中,随着散去的黑云杳然踪迹了。
东野雪还要带兵去追,后面突然有人传话——
“摄政王有令,所有将士原地待命,不得追捕逃犯!”
这下子众人都愣住了。不追?
东野雪飞也似的跑到玉苑东宫,这里和刚才几乎没什么不同,若非窗户上的一点灯光和东野兰的剪影投射在上面,她差点就要反身去剑阁找他了。
推门而入,她第一句就问:“为什么不追?将士都已赶到,船只也已经扣留,你一会儿说留,一会儿说放,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大喊完才发现东野兰并没有坐在轮椅上听她说话,而是半靠在窗户上,半倒在书案边,似站非站,似坐非坐,紧闭着双眸,脸色惨白如纸。
她大惊,将他一把抱住,急问道:“你怎么了?刚才那群人是不是对你不利?”
“没事……”东野兰睁开的双眼混沌无光,口鼻中的气息似乎随时都会停顿,却还在勉力安慰她,“我只是宿疾发作,休息一下就会好了……”话没说完,他已经软软瘫倒,昏迷不醒。
东野雪抱着他,疯狂的喊着,“兰!兰!来人!快来人!”
为东野兰诊脉的人是萧寒意。她和萧寒声结伴而来,几乎是在东野雪喊人的同时就进了屋子,速度之快,让东野雪起疑,所以没等萧寒意诊脉就拦住她。
“刚才你们去哪里了?赤多族来人抢你,萧公主竟然恰好不在场,还真是先知先觉啊!”
她怀疑嘲讽的口气让向来沉默的萧寒意开口,“歹徒到来的前一刻,摄政王派人送口信给我们,要我们立刻躲避一下,我们才离开的。”她静静说:“你再不让我为他诊脉,也许他就此命归黄泉,到时候若有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可不要怪我。”
东野雪侧身让开,因为从萧寒意眼中她看到一片坦白赤诚,而此时此刻,她也只有相信萧寒意可以救东野兰一命了。
见萧寒意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塞到东野兰嘴里,东野雪急道:“你给他吃什么?”
“北陵传世灵药,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
萧寒意不愿多作解释,诊脉整整耗时一盏茶的工夫,东野兰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且气息忽强忽弱的,但情况比刚才明显要好了许多。
萧寒意诊脉完毕,回身对兄长和东野雪两人正色说:“和我上次诊断的结果一样。他气血虚空,游走的规律又异于常人,而且这次发病后他的身体明显严重受损。这种病应非一朝一夕发起,当是经年累月的损伤,他平日有在练什么武功吗?才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东野雪蹙眉沉吟,“练武?他以前是天天练武,但并非什么艰深伤体的魔功啊。而且自从几年前他突然双腿受伤,不能行走之后,他更是荒废了武事,一天好几个时辰埋首于国事,连宫门都很少出去的。”
萧寒意追问道:“他为什么会双腿残废?”
东野雪回忆着,“他受伤的原因至今仍是个谜,那时我正带兵在外攻打萧河,班师回国的时候就得到他受伤的消息,问及原因,全宫上下竟然无一人知道,只说他有一天早上突然跌倒,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萧寒意一双秀眉深深敛起,“这还真奇怪了,这种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她看了一眼东野兰,悄声对东野雪问道:“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又可曾说起过什么?”
东野雪摇摇头,“他对自己的病很少提及。”只除了她前次要出征西凉的时候,他曾黯然说过:“我已是个残废,连独力走出这个花园都有困难,外面的事情我又能帮你多少?”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提及,而且说得极简单,什么旁枝末节都没有提到过。
萧寒意说:“我觉得他对自己的病情了若指掌,似乎早已知道自己无药可治,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
“哦?”她没想过这一点,“你怎么知道?”
“直觉。而且我觉得他宁愿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不与任何人说。”
东野雪握紧拳头。真是这样吗?
东野兰将这些痛苦的秘密埋在心底,不与她说?不与已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坦诉,他将她的情意置于何地?难道他不知道,她多想陪他一起走过这一生所有的坎坷风雨,为什么他总是将她冷冷的推出心门之外?
虽然心中柔情万千,但在他眼中,她的柔情最多只是孩童般的玩笑。他以国事来躲避她的心,以宗族血统作为让她死心的理由,甚至以他不爱她这样残忍的话作为拒绝她的借口。
他心中真的没有一分一毫爱她吗?
昏睡的东野兰微微张开双眼,朝着东野雪的方向缓缓伸出一只手。
那修长苍白的手指一下子揪紧了她的心,情不自禁的用双掌将之包覆住,焦虑的问:“兰,你醒了?你感觉如何?”
东野兰艰难的启动双唇,“那人,应该是赤多练。”
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非关身体,非关她的感受,竟然还是国事,东野雪的手指不由得默默松开。
而萧寒意和萧寒声却为他的话忽然变了脸色,两人异口同声问:“你确定?!”
东野兰颇为沉重的点点头,“他能使用赤霄剑,而赤霄剑追溯根源与赤多族大有关系,唯有赤多族的族长才可以唤醒它。”
这句话对于萧氏兄妹来说简直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本国的传国之宝竟然被灭国的敌人唤醒,是羞辱也是愤慨!
东野兰看着萧寒意,“我刚才不让你现身,是因为此刻的你心境尚不平和,见到他只怕不能静心实施计画。且他身为一族之长,竟以身试险来找你,他的情意也不能不让人感动。”
她面无血色,清冷倔傲的扯动唇瓣,“灭国之恨是任何虚情假意都不能抵销的。”
东野兰追问:“若他是真情?”
她坚决的回答,“恨比情深。”
他点点头,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不要嫌我多事,我多问这几句也是为了你们好,若你们想复国,就要摒弃一切杂念。如果两位决心已下,不会更改,我这里为你们备上一份厚礼。”他抬手轻轻叩击窗棂,低声唤道:“利刃,把东西拿进来。”
利刃应声走进,双手捧着的竟然是赤霄剑!
萧氏兄妹看到赤霄剑的时候,眼中闪烁的不知道是惊喜的光芒还是激动的泪水。
萧寒声将赤霄剑握在手中,轻轻抚拭,似有无数感慨压抑在心头。
“王爷,谢了。”他已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词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东野兰斜靠在榻上,看着剑身说:“你先别谢我。你可知道帮助赤多族灭北陵的幕后指使是谁?”
萧寒声迟疑的停顿了一下才答,“我一直怀疑是南黎在背后捣鬼,只是苦无证据。”
东野兰从床边的书案上抽出一份密折给他看,“若非南黎暗中提供铁器援助,小小赤多怎么可能在几年内迅速壮大……”
萧寒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在杀尽赤多人前,南黎我也一定要灭!”
他笑着点首,“不错,要想扳倒一棵大树,必须先斩断它的树根。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在今日围捕赤多练的原因。他现在还不能死,我们必须反客为主,用他反牵制南黎。”
东野雪不知为何,此时心情一片烦乱,不想再听下去,她独自走出屋门,门口站着利刃。
“公主。”利刃急忙行礼。
她挥挥手,“你去吧,这里暂时不用留人,但是宫门外要派重兵把守,不能让那群赤多人再潜进来。”
“是。”利刃抱拳匆匆离去。
夜色下,利刃的背影跃进东野雪的眼中,让她猛然有惊悚的感觉,于是大喝一声,“利刃,你站住!”
利刃不明就里的站住,回身问道:“公主,还有吩咐吗?”
东野雪字字寒冷,“你转过身去,让我看清楚你的背影。”
在她的寒眸下,利刃迟疑着没有动。但在他迟疑的瞬间,从他闪烁不定的表情中,她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疑惑,沉声问:“那晚的蒙面人,真的是你?”
利刃强笑着,还想辩解,“公主说什么话?我何时做过蒙面人?”
这笑的声音和语气,让东野雪更清醒了。她命令道:“你把这句话给我重复一遍,你就说,『公主这个问题问得可笑,我是刺客,难道您看不出来?』”
“这……”利刃张口结舌,无法复述。
东野雪杀气浓浓,逼问:“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这么做?说!是谁主使?”
利刃不答,犹自解释,“公主大概想错了,没人主使,我……”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这等于已经承认自己就是蒙面人。
她倒退两步,翻江倒海一般的心绪让她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她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要去思量这件事背后的可怕答案。
谁的主使?会是谁的主使?利刃自幼就跟随东野兰,出生入死、忠心不贰,但是他却带头刺杀东野兰。为什么?除非……
宫门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经过东野雪身边直往屋门里跑。
她将他一把拽住,喝道:“跑什么?慌慌张张的,眼里没人吗?”
“公、公主,出、出大事了。”是个小传令兵,在夜色下看到东野雪的白发黑眸,和那一睑的杀气差点吓瘫。
又出事了,一晚上连续的风波简直让人疲于奔命。
“是那群赤多人又闹事了?”
“不,不是,是、是西凉……”小传令兵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西凉送亲的花船在东野两百浬外的海域上遭到海啸,船翻了,西凉公主水玲珑目前下落不明。”
东野雪双眸乍然一亮,“当真?”
“是,是,属下正要禀告王爷。”
她松了手,那人踉跄着跑进屋子。
很快,屋中传来东野兰的声音,“叫雪公主来。”
“我就在这里。”东野雪斜跨一步站在门里,凝视着他。即使他不叫她,她也有话要问清楚。
东野兰的神情异常凝重,望着她的双眸中带着迷离的困惑,他忧虑的猜测、揣摩着,然后才说:“西凉公主在海上出事,你可知道?”
“刚刚听说。”
他停顿一下,直接问:“是不是你做的?”
东野雪一怔,看着他,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你竟然怀疑我?哈哈哈哈,太可笑了。”
她一甩长发,咬着唇角,“好,那我也有话问你。上次袭击你的那群蒙面人,是不是你派来的?”
东野兰沉默许久,直视着她冷冽的眸光,而后眼睑微垂。
“是我。”
她身子一晃,惨笑的神情让萧氏兄妹都不忍卒睹。
她颤抖着指尖,不敢信亲耳所闻,愤恨的怒火将被伤的心烧灼得更痛。
“你居然会对我用计谋?你将我也玩弄于你的股掌之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可以?”
他淡冷的问:“水玲珑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她狂傲的冷笑,“是我做的怎样?不是我做的又怎样?你我相识十年,原来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建立。是你错看了我,还是我错看了你?”
她虽然在冷笑,但是泪水一颗一颗纷纷从眼角滚落,苦涩的味道流过唇舌,流进心里,与那阵痛模糊的融在一起。
她用袖一抹脸上的泪,转身大步走出。
狠狠的伤了她的心,便如用利剑斩断了她的情。她真的不想爱了,也不要爱了。爱人为什么一定要是件痛苦的事?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得到应得的回报?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的障碍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
她要离开这里,逃离他的身边,逃离他的掌控。
这一刻,她甚至希望与他永不相见!
第八章 战云密布
次日,雪公主为刺客猖獗东都一事从皇宫内搬到兵事司。一向自负的东都人开始对自己的生命和周遭环境产生许多不安的揣测,根本无人注意到东野雪这举动的背后究竟潜藏着什么深意。
萧寒声走进东野兰的书房,见他埋首于公文,便悄悄走到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兰心诗韵》,坐下来默默品评。
东野兰批完手边最后一本奏折,才抬头招呼,“萧太子也有看诗的雅兴?”
“是看摄政王诗词的雅兴。”萧寒声笑道:“没想到你整天忙于国事还有闲暇写诗词。只是你这诗词中的味道未免凄清了些。”他打开的那一页正是一首小词——
昨日小楼露重,
夜深不觉酒浓。
凭阑方知飞雪冷,
任锁狐裘沉箱中。
醉卧昼堂东。
夜凉花落惊风,
辗转终宵无梦。
今夜孤影无长伴,
借问明朝何处逢?
举杯影无踪。
“为什么说是『孤影无长伴』?难道你身边就没有别人?”萧寒声有意打探,“比如说,一个红颜知己?”
东野兰慢吟,“我心中无伴。”
“未必吧。”他诡笑着,“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一个人能走进你的心里?”
东野兰扬眉正视他,“你今天来没有别的话说?”
萧寒声将手中那本诗册顺手一翻,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念着,“风作龙吟,长于九霄乱舞。剑似鸿雁,劈云破月何如?谁解我心苦?应在人深不知处。踏残霞夕晖寻无迹,惆怅多似泰阿雪,惟看日暮。”
他再放下诗册,“你心中孤独,也有放不下的人,何必隐藏那么深,自作『心苦』?”
他脸色微变,“谁说我有放不下的人?我放不下的只有东野。”
“算了,”萧寒声一摆手,“你骗她也许能骗得过,骗我却未必。东野国从来不见雪,你一连两首诗词中都嵌有『雪』字,未免太不合道理了吧?”
东野兰沉默,半晌无言。
萧寒声低声道:“你替我们寻回赤霄剑,我替你寻回这段情,如何?”
“不可!”他断然道:“我与她没有未来可言。”
萧寒声挤着眼睛,故意问,“她是谁?”
他苦笑,“你心中明白,别再开我玩笑。”
“可是你冷面冷心得罪了她,不怕她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对你不利?我看她那个人应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那个西凉公主失踪之事……”
“不是她做的。”东野兰轻声一叹。以他对她的了解,虽然对她也有诸多怀疑,但情绪稍稍冷静之后,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东野雪做的。那一夜自己的质问定然伤透了她的心,但她不知道,她离去时那伤心欲绝的眼神也如刀子般割着他的心。
他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南黎国主的病最近越来越重,很有可能在这一两个月内就命归西天。南黎三位皇子都对皇位有所觊觎,南黎大变之日快要到了。”
萧寒声端正面容,“你的意思是?”
“这时候若有人能潜入南黎,离间他们三人,是击垮南黎最好的方法。”
萧寒声又问:“你是要我去南黎,使用离间计?”
“不,”东野兰手指一摇,笑道:“不是你,是你妹妹。”
“嗄?”萧寒声愣住了,“寒意?不是要她去赤多?”
“我想了几天,赤多练已经知道她在东野,必然会处处针对东野,将萧公主送过去不过是正中他的下怀。但若能让公主在南黎站稳脚跟,藉此挑拨南黎和赤多的关系,便是一石二鸟,我们也可作壁上观了。”
萧寒声神情古怪的开口,“东野雪说得没错,你对谁都用计谋,与你这样的人相交,时时要被你算计,真是件可怕的事。”
东野兰看着他,“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勉强,再想别的方法即可。”
萧寒意长叹道:“你的计策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这也是你最可怕的所在,明知被你算计,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跳出来,甘心被你利用。”于是点头答应,“我去和她说。要她几时去?”
“南尚武即将起程回黎都,我在东野和南黎的边界处已经安排好了人接应。就从南尚武这里想办法接近南黎的人。”东野兰又补充道:“记住,你不能去,只能她一个人去。你在北陵时经常外出,难保南黎人不认识你,而萧公主长年久居深宫,见过她的人相对较少。”
“好。”萧寒声咬着牙答应了。“只要能复国,我想寒意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正巧看到利刃悄悄来到门口,知道他有话要说,萧寒声告辞出去了。
东野兰问:“有什么事吗?”
利刃忙递上一封信,“绝龙岛来信说,血龙花花期将近,近日内就可开花。”
东野兰苍白的脸泛起一丝血色,声音微颤,“真的?”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函,将信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数遍,一个绵长萧瑟的叹惜逸出唇际,“终于等到了。”
“王爷,是否立刻起程?”
将信抓得紧皱,东野兰重重点头,嘱咐,“不要告诉任何人,就以巡视海防为名出发。”
“是。”利刃迟疑着又问:“公主那里,也要保密?”
“尤其是她。”东野兰将信撕成碎片,像是在撕碎自己的心般。
他要出宫?巡视海防?
东野雪从属下那里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便觉得事有蹊跷。东野兰自莫名残疾之后,连玉苑东宫都很少踏出,为什么会挑在此时此刻要巡视什么海防?这绝非他做事的风格,这里面一定有事!
她双手按在桌上,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和他有关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去参加朝会,一心一意只留在兵事司,让自己拚命陷进公事中。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这样勤奋过,练兵、排阵、监督战舰装造……她让自己活得既充实又空虚,只为了躲避东野兰的影子。但是这乍然而来的消息却将她自冰封的海底骤然拉起,痛的感觉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心底。
她霍然起身,站在墙上东野地图的前面,从南到北由西向东,将东野兰可能要去的地方看了一遍,最后在地图上最不起眼的一角,她看到三个字——绝龙岛。
顿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惶惶惑惑的涌上心头。
莫非他要去绝龙岛?那里是东野的禁地,虽然多年来都有重兵把守,但是很少有人靠近。她曾经问过东野兰,那个岛上究竟有什么?他每次都只是笑笑,不予回答。年少时因为岛处海心,她没有能力登岛一窥究竟:长大后,忙于军务,渐渐也将这个地方忘记了,此时突然提及,就像尘封多年的记忆被人揭开封印,潮水般全都涌了出来。
“公主,公主。”属下小声叫着,问道:“明日王爷出海,百官送行,咱们要不要去?”
东野雪冷冷道:“不去。”
他要去哪里就让他去好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
然而,天不遂她愿,皇宫有内侍来传话——
“摄政王请公主入宫一趟,有要事相商。”
东野雪头也不抬的拒绝,“告诉王爷,我很忙。”
内侍仍不离开,继续说:“王爷说,事关国事,万分紧急,请公主务必到场。”
以国事压她,她本不必在意的,但内侍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心弦一颤。
“王爷昨夜又晕倒了,宫中上下都在猜测王爷可能是要……”
她将那人的衣领抓住,厉问:“是要什么?”
那人哆哆嗦嗦的回答,“是要交代后事吧。”
东野雪猛地将那人推倒在地,急匆匆的奔出兵事司。
东野雪本以为东野兰是要单独见她,没想到在玉苑东宫的门口竟然看到数位臣子进进出出。
她困惑的走进宫门,只见东野兰坐在廊下,淡笑着听臣子们议论国事,抬眼见到她时,他的眸光闪烁,微笑道:“你来了。”
还是那样的温雅亲切,就如同这么多年来每次相见时的平和。
但,物是人非,一切早已改变。
分别这么多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东野雪立刻感觉到他苍白消瘦了许多,虽然自始至终都很认真的在听臣子们说话,但身体似乎要依靠着椅背才能坐直。虚弱到这种状况,是以前从未有过。
东野雪心头似被人揪紧,面上却淡淡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东野兰一笑,“我最近要巡视东海海防,想通知你一声,四门都使和内宫侍卫长都在这里,从现在开始,他们由你调遣。”
就为这个?他暗自蹙眉,“那请王爷叫人将手谕兵符送到兵事司即可。”
“还有……”他继续说道:“最近是秋收农忙的日子,各个郡县都会有秋收报告,我暂时无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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