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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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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爹一语点醒,两兄弟才乍然领悟,有些羞惭的低下头来。
  “知道错了吗?”
  “嗯。”他俩乖乖点头。
  萧靖笑笑,“那还不快和不群舅舅道歉。”
  傲然做天听话的转过身,知错能改地和身穿胡服的战不群鞠躬道歉。
  看这两个小子眉盾目秀,态度落落大方,小小年纪却很有气度,特别是那萧傲天颇有昔年老爹战天的神态,战不群心生感慨,便笑道:“算了,小子们只是爱听故事而已。”
  话落,四海庄的仆人已迎了过来,众人进门后一阵寒暄,便各自回房歇息去。
  战不群风尘仆仆的从玉泉镇一路赶至扬州,身上满是尘沙,随便一拍都会场起黄烟;幸好战家仆役伶俐,没三两下便打来洗澡水,更替他备好新衣。
  他梳洗完躺上床歇息片刻、再醒时已是月上枝头。
  一家仆来请,说是前备好了洗尘酒,他稍作整理便跟着倒了前头——
  河上风浪又起,战不群又是一阵作呕,打断了脑中的回忆。
  他xx的!什么“洗尘”啊?
  满脸青白的又呕出一口黄水,战不群火大的想着,他第二天早上就被那对没良心的夫妇踢出大门,说他再怎么样也是战家的人,无故离家那么多年,至少也得帮战家做点事,跟着就强逼他上船,硬要他到洞庭去查查水家近来为何直追加造船成本。
  老实说,他大可一出扬州便想办法离开船上,但那可恶的男人婆竟命令船上大伙儿沿途不准靠岸,害得他连吐两日,差点将五脏六腑也给吐了出来。现在可好,他老大吐得两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更遑论想办法渡水下船了。
  两眼发直地瞪着绵绵不绝的江水,战不群呻吟一声,直想点了自个儿的睡穴,一路昏睡到洞庭。
  一旁战家船夫若非亲眼所见,绝没人会相信,这一上船便吐得乱七八糟的堂堂六尺大汉,便是战家失踪已久的主爷。
  不是说老当家战天向来有海里蚊龙之称吗?连他们的当家主子战青也被人称为海龙女,怎地这老当家的儿子、当家的小弟,却是这般不济事?
  大伙儿对看一眼,没来由的想起那多年前的谣传。
  听说当年爷是不满老当家要将位子传给大小姐才愤而离家……
  几名船夫尴尬地嘿笑两声,突然间了解,事情大概不是大伙儿所想的那般。依他们看,应该是这主子不肯接掌主位才连夜落跑。
  想想,才在船上待两天他就吐成这样,若当年接下了当家主位,爷这一条小命早早便成了水下亡魂啦!
  第二章
  忙碌的岳阳码头,不少人忙着上下货。
  踏着结实的地面,才刚下船的战老大脸色可没好到哪里去,没被大胡子遮住的脸依然呈现死人般的灰白色。只瞧地弯腰驼背地佝偻着身子,七尺高的身躯没个昆藏的气势,看起来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爷,您还好吧?”伍中关切的走下船,第一百零八次问着相同的问话。
  战不群挥了两下手,抹去一脸冷汗,勉力支起身子,虚弱的瞄他一眼,“最近的酒楼在哪?”
  伍中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爷极嗜杯中物,一路上便是靠着猛灌烈酒才能撑过这趟水路,难怪一下船便要问酒楼方向。他忙道:“前面出了码头右转便可见到潇湘楼的旗招。”说完又招呼其中一位搬货的手下,“小六,你领战爷过去。”
  战不群挥手阻止,“免了,反正就在前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过去便成了。”
  见他坚持,伍中也不勉强,只又告知战不群四海航运在岳阳分行的位址,之后便回身加入了卸货的行列。
  战不群拖着迟缓的巨大身躯,疲惫地出了码头往潇湘楼而去。幸得人人见他身形巨大且摇摇晃晃的,是以纷纷自动让路,要不若有人不慎碰撞到他,照他此亥憬况,非吐在人家身上不可。
  谁知他才刚转进大街,却有人迎面而来,他因身体不适使得动作迟缓,想闪避已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抱着数捆纸卷的白衣女子硬生生的撞到他身上。
  砰的一声,因战不群人高马大,那姑娘撞上反倒往后摔跌、抱在手中的纸卷顿时散落一地,战不群也因她这一撞,肠胃一阵翻搅,腰一弯,连遏止的念头都还没来得及闪过,他已将胃里仅剩的残渣和黄水吐了人家姑娘一头一脸。
  水若摔跌在地,还没搞清楚状况,不料一抬首便被人吐了一身秽物。闻到那酸臭的味道,她差点跟着吐了出来;加之脸上也沾了些,在上更是处处,她看着那恶心的秽物只想当场昏倒。
  就在此时,她眼角却瞄到那散落身旁的船图也沾上了些秽物黄水,立时压下了昏厥的念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些连夜辛苦绘制出来的船图,甚至顾不得自己脸上身上的脏污,反光直接以素手去拍拭船图上沾到的秽物。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慢半拍的巧儿这时才到,一看见自家小姐跪坐在地上抢救船图、头上脸上却沾了湿湿黏黏酸臭的秽物,立时发出一声尖叫,掏出手绢上前将主子扶起,边擦拭她身上的脏污,边抱怨道:。“我的天,小姐,你先别拉了——”
  “巧儿,你来得正好,快帮忙把图擦干,迟了就糊了。”水若将先抢救回来的图卷塞给巧儿,回身又要蹲下。
  “小姐,你先将你自己整理干净啊!小姐——”巧儿只能没大的叫着主子,可水若根本不听,只忙着捡拾滚落至大街中央的船图,气得巧儿只能抱着酸臭的船图,在旁跺脚。
  拿自家小姐没办法,巧儿一回身,就见那罪魁祸首一脸死白、弯腰驼背地撑着墙面,气得她对他叫嚣道:“你这家伙怎地走路不看路,难道没长眼吗?真是可恶逐项!要是少了一张图,把你自个儿卖了都不够赔。亏你还有脸站着,还不快过来帮忙!”
  战不群本是晕头转向的,被这小女婢一吼反倒清醒了些。他摇摇晃晃地转身来要帮忙那位姑娘,岂料他人才站直,就听见身旁那小女婢又发出一声尖叫。
  “小姐,小心啊——”
  他闻声忙抬首看向那在街上捡图的姑娘,就见她只顾着拉图,竟浑然不知已到一条车马拥挤的大街中央,就见一辆载着几袋面粉的马车一歪,以些微的差距闪过这挡路的姑娘,车上的面粉还因此掉了一包下来,“噗”
  地一声,面粉袋破了个口,顿时满天都是散落飞扬的白面粉,驾车的车夫和街旁的人们皆给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当大伙儿松口气的同时,却听不远处传来阵阵快马奔驰的蹄声,巧儿还没来得及去抓回自家小姐,那几匹骏马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来。因前方马车场起的尘沙加上四散的面粉,马上的镖客竟没瞧见前方大街有位姑娘,仍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
  街旁的人们见状忙大叫,“前面有人啊!快停下来!”
  蹄声震耳欲聋,马上的人根本没听清楚旁边的人在减些什么。
  就在巧儿要冲上前时,旁边那黑胡子大汉拍了她一下——
  “别动!”
  黑胡子大汉弹射出去,淹没在滚滚尘沙面粉中,下一瞬,策马赶路的那几位镖客便带着轰隆的声势风驰而过,徒留漫天飞扬白粉黄沙……
  “小姐,咳咳咳,小姐……”巧儿一手拿手绢捂着口鼻,一手抱着船图,眯着小眼,在浑饨一片的黄尘中担心的往前摸索,“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旁观的人们惊魂未定,待大街上尘埃落定,却让众人傻了眼——只见街上马蹄踏过处空荡荡的一片,哪来的人?连个衣角都没见着。
  巧儿呆了一呆,茫然地环顾四周。“这……人呢?”就算是被马踏扁了也该有个尸首,留下几摊血吧?怎么这会儿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呢?
  突地,一人拍了下她的后肩。
  “喝?”巧儿骇了一跳,手一松,船图和手绢顿时又落了一地。
  她猛一回首,便见到一个身长七尺浑身雪白的面粉鬼。“哇——”
  她骇得大叫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叫到一半才看清那鬼手上打横抱着另一个昏过去的女鬼——虽然那女的沾了满脸的面粉,巧儿还是及时认出来那是自家小姐。
  “小姐?”她止追冲上前去,凶巴巴地对着那高大的家伙大叫:“你把我家小姐怎么了?快放她下来!”
  战不群想开口,但一阵恶心感又涌上喉头,他怕又吐出来,只好紧闭着嘴露出苦笑。
  刚在一旁伸手拍她肩的潇湘楼店小二啼笑皆非的忙道:“巧儿姑娘,你误会了。这位爷救了你家小姐,他抱着大小姐为闪马蹄,翻到我们二楼,但大小姐许是惊吓过度,所以才落地便昏过去了。
  “是吗?”巧儿闻言略微收起凶狠的表情,但仍是满眼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他。
  “是呀。”店小二帮着说话。他方才人在二楼,亲眼看见这位爷轻而易举地抱着水家大小姐跃上二楼,那俐落的身手可让他佩服极了。
  “怎么回事?”一身短褂劲服的男子伴着一辆马车策马经过,见到巧儿,便翻身下马行了过来。
  “许爷。”巧儿见来人是老爷的大徒许子棋,忙将事情解释一遍。
  许子棋听完前因后果,忙招来跟在后头的马车,战不群配合的将手里昏过去的姑娘送上车,巧儿也跟着爬上了车照顾她的宝贝小姐,上车前不忘交代其他人将散落一地的船图—一拾回。
  “家师乃金刀水云,在下许子棋。”水家大徒向战不群拱了拱手,“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战不群闻言一愣,原来这姑娘竟是水家小姐,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这时肠胃终于好了些,便拱手回道:“原来是水大使的高徒,久仰久仰。在下战不群。”
  “多谢战兄出手相救。战兄该非洞庭人吧?这身脏污不好清洗,望战兄千万随我们同归水府净身换取,好让家师当面与你这谢。”
  也好,反正早晚都是要去水家,既然现下有人带路,再者那水家姑娘是受他所累,他理当随行。虽然他酒瘾犯了,可至少得等人家没事,再去喝酒也不迟。战不群略一思索,便欣然答应与之前往。
  车马沿着洞庭湖岸前行,放眼望去,正是白云开处山争出,清风拂去柳竞摇的好风光。
  洞庭的湖光山色虽非像苏杭小家碧玉般轻纱掩面、处处玲珑,像这般绵延数里的山水却别有一番滋味,让人生出洞庭,一水白连天的感慨。
  湖上渔舟处处,湖岸附近则时有人家沿湖栽植水莲夏荷,凉风一吹,便飘来荷莲的清香,让战不群的精神顿时清醒不少、舒服许多。
  车马行了一刻钟方在一府第前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一措首,便见大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水字世家”,其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高手写的;果不其然,落款便是名闻江湖的洞庭大侠——金刀水云。
  “战兄,请。”许子棋伸手恭请。
  战不群忙跨过门褴,跟上同行。
  来到大厅,大夫早已被人请回多时,这水家大徒便让人将小姐送回房去。并差人带这位大小姐的救命恩人至客房净身换衣。
  梳洗过后,换上了水家备好的干净衣衫,战不群又担着下人穿过九弯十八拐的园林小径,回到大厅。
  才至厅前广场,便见方才空旷的地方已让数十名着相同白色劲装的汉子围成个圈,正中则有两名男子正在交手,其中一名便是带他进门的许子棋。他手拿大刀,另一人身着黑衣手持长枪,一刀一枪在场中有攻有守,提做有声。
  许子棋大刀左劈右砍,黑衣男子长枪不退反进,挺而走险,以攻为守,差堪批中许子棋的左肩。
  好一个许子棋并不走避,只腰马一沉,闪过枪尖,右手大力沿着枪身往前劈去,眼看便要砍到对方待枪的大手,他突然掉转大刀,只以刀背打掉了黑衣男子手中的长格。
  “当!”
  长枪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子棋收刀抱拳躬身,“承让。”
  黑衣男子对他的手下留情并不领情,只愤然哼了一声,连长枪都不捡,沉着脸转身便走出大门去。
  许子棋苦笑一声,吩咐手下道:“把枪送回齐府去。”
  听见鼓掌的声音,许子棋幕然回首,只见战不群从回廊下走了过来。
  “许兄好身手。”战不群衷心赞道。先前他并不其的看好这位面目平实、个头不高的许子棋,只因身手不错的江湖人士,多有一种锐气或霸气,少有如许子棋这般朴实地像个走船的船夫,岂料他竟是不露锋芒的高手,使起刀来如行云流水,毫无窒凝。
  “让战兄笑话了。”将大刀递给师弟放回兵器架上,许子棋回身谦虚的道。
  “方才那位是?”
  “潭州齐府的少爷。”许子棋苦笑,“来向三小姐提亲的。”
  “提亲?”战不群愣了一下,既是提亲,为何动刀动枪的?
  许子棋知道他奇怪,无奈的解释,“三小姐未及笙便有多人上门提亲,三小姐胆小怕生,加之二夫人还想三小姐多留在家里陪她一段时日,二小姐为免麻烦便开出个条件,想提亲的得先过了我这关,方能见到三小姐。”
  天下竟有这等事?堂堂一个男子汉,却得忙着赶不识相的苍蝇,难怪这许兄要露出苦笑了。不过这要嫁的是三小姐,关二小姐什么事?怎又会跑出个二夫人?战不群听得迷迷糊糊,一脸茫然。
  “这二夫人和二小姐是?”
  许子棋领战不群走进大厅,边道:“家师娶了四位夫人,二夫人是三小姐的亲娘,二小姐和三小姐同是二夫人生的。”
  原来如此。
  战不群恍然大悟,同许子棋进了大厅,才坐下,仆人便送来上好茗茶。
  “听战兄的口音,非是洞庭这儿的人吧?”
  “许兄好耳力。我行走西域多年前,两个月方回中原探亲,顺便到江南各地玩玩。”为免麻烦,他一切避重就轻。
  许子棋闻言却像是松了口气,“战兄其好兴致。不巧家师今午临时有急事出门访友,三五天后方会回转,战兄若不赶时间,何不在此多住几天,好让小弟尽些地主之谊。”
  怎会这么巧?他才在想要用什么方法留下来,人家就自动送上门来了。那对没良心的夫妇送他上船时,曾说水家近来的加价太过突然,不像以往的作法,是以嘱咐他能暗着来便暗着来。
  许子棋的话正合心意,战不群当然想答应,不过还是得说点客气话,“这怎么好意思——”
  “战兄,你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若家师回来知道我们没将你留下,必会责怪小弟办事不力。还请似千万别拒绝小弟的心意。”
  战不群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许子棋的肩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和许兄客气了。说老实话,我对水大侠也是仰慕得紧,此次前来本就有顺这讨教的意思,希望水大侠能指点我那拙劣功夫,看看能不能输学到几路刀法。能在水家多住几日,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战兄客气了。”许子棋见他豪爽的答应,脸上也露出笑容。
  “不是客气,方才许兄那记反手刀可不是什么人都使得出来的,可见名师出高徒。接下来几日,想来许兄必能让我大开眼界——当然,如果能来坛洞庭名酒莲花露,那就更好啦!”他笑嘻嘻的说。没办法,酒瘾犯了,若不趁此机会说说,他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沾上一滴润润唇哩。
  许子棋双眼一亮,笑道:“这个好办,小弟马上差人去潇湘楼弄个三五坛来。”
  水若转醒时,整个人早已被巧儿清了个一尘不染,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一侧头,就见巧儿支着粉颊正倚在桌边,螓首有一点没一点地打着瞌睡。
  见桌上椅上被巧儿摊着一张张的船图,她缓缓坐起身来,下床查看那些图样。有些沾到脏东西的图已让巧儿清了干净,补上歪斜的黑线。她看了会心一笑,黑线虽歪,但仍是可看,且未画错地方,可见巧儿并不像她平常表现的那般不经心。
  巧儿这丫鬟只小她一岁,表面上看似粗线散漫,实则惠质兰心,只因从小命苦,才以粗鲁的行为话语来保护自己。她将巧儿要来当贴身丫鬟的这五年,该做的事巧地没漏过一件,家里的人中只有巧儿最了解她,她也早将巧儿当成另一个妹妹看待了。
  收拾好晾干的部图,她拿起最后一张时,不小心碰到了椅子。
  巧儿闻声醒了过来,“啊,小姐,你醒了?”她揉揉惺松睡眼,忙接过水若手中的船图。
  “小姐,你还好吧?”她打了个呵欠,抱着船图问。
  “我没事。我们怎么回到家的?”水若柔声轻问。
  “那个大块头救了小姐后,许爷正巧路过,便带着我们回来了。”巧儿深吸了几口气,让自个儿清醒些,才道:“小姐,这图我让人先送去船厂便行了,反正天都暗了,我看应该也没几个人留在厂里,你明儿个再过去吧。”
  水若方要回话,却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一青衣丫鬟闻声进门来报,“大小姐,许爷前厅有请。”
  “知道是什么事吗?”巧儿蹙眉问。
  “回巧儿姐,是许爷摆了桌酒席宴请战爷。”
  “哪一个战爷?”水老奇怪的问。
  青衣丫鬟回道:“就今天在街上救了大小姐的战爷。”
  “原来是那大块头。”巧儿忍不住咕哝。
  水若笑了笑,只对青衣丫鬟道:“我一会儿便过去。”
  青在丫提闻言退出门去。
  巧儿哼了一声,“什么救了小姐啊,明明是那大块头先撞到小姐的嘛!”
  水若轻笑回应,“但他的确也救了我呀。人家姓战,你别口口声声唤他大块头。”
  “他是大块头嘛!”巧儿皱皱鼻头,“我看姓战的没一个好东西。瞧,那扬州的战家付钱老付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又直催船,好像一天我们便可变出一艘船似的。现在平空又冒出个姓战的大块头……我说小姐啊,这个人该不会和扬州的战家有啥关系吧?”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扬州呢,可不是十里二十里便能到的,你以为就在隔壁呀?”她笑笑随手拿了根王簪盘起秀发,“别胡想了,战爷还在前头等着呢。”
  眼看小姐就要跨出闺门,巧儿忙放下手中船图,大惊小怪的叫道:“我的小姐呀,你该不会这样就要见客吧?”
  水若回首,微侧着面容,无辜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她上前将水吉拉到梳妆台前,扶着她的肩头,指着铜镜里的人儿,“小姐呀,你至少得换件漂亮点的衣裳,梳个美丽点的发髻,方能出去见客吧?”
  “巧儿。”水若唤着她的名,无力地笑说:“你说得好像城里月香楼的花魁要见客呀。”
  “去!月香楼的花魁怎能和小姐比呢,我们水家的小姐随便一个站出去,都要教那些莺莺燕燕立即黯然失色。”巧儿扬眉目信的说。
  水若闻言笑道:“你说的是二妹和三妹吧。”
  “唉,小姐,你是看多了几位小姐的花容月貌,才会不知自己也生得似洛神下凡。不然你想为什么每次我们上街总有许多公子直愣愣的瞪着你,而不瞪着我呢?”
  “有吗?”水若眨眨眼,半点不觉平常有人瞪着自个儿瞧。
  “有啊——”巧儿无力的拉长了音。唉,她真是被这迟钝的小姐打败了。
  第三章
  “人都说潇湘楼的莲花露,贵在一杯芳香清冽醉美人,两杯白头老翁忘世间,三杯闻之已晕腔,饮下飘然似神仙。战兄确是好酒量,一坛莲花露已一滴未剩,却见你越显精神,这要告诉潇湘楼的人,可要让人喷喷称奇了。”许子棋见战不群眨眼间干掉一坛酒,却未有半点醉态,不觉讶异。
  战不群咧嘴一笑,半点不客气地接过许子棋开了封起过来的酒坛,边为自己与他倒酒边道:“许老弟,你也不差啊。未来来再来一杯!这莲花露不愧是洞庭名酒,光是香味已让人间之醉三分,真是难得难得难得啊!”
  “战兄何来三难得?”许子棋奇问。
  一难得好烧酒,难得好兄弟啊!“他勾着许子棋的肩嘿笑着。
  这家伙够意思,出刀知力不能尽,饮酒不躁不焦不猴急,懂得留人一步退路,且行事颇有分寸。不错不错,这个朋友值得交。
  “还有一难得呢?”
  “这……”战不群一愣,笑着搔搔下巴的黑胡子。
  他方才会说三次,是取其顺口。这第三个难得嘛二……
  他眼珠子在厅内转啊转,还未想出第三个难得,却听内廊传来脚步声,一回首,便见一白衣女子正抬起皓腕欲掀珠帘进门来,他急中生智便想随便抓个凑数。虽然还未瞧清来者面容,但女子总爱听甜话,赞了总是不会错的,便笑道:“这第三呢,当然便是难得洞庭一美——”
  话还没说完,白衣女子已掀开珠帘,现出柔美的容颜,战不群心跳猛地一停,登时喉头一梗,本出口的“人”字就被他给遗忘了。
  他两眼发直,愣愣的瞧着她,刹那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见她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的走进门来,水漾眸、青黛眉,纤纤素手水袖围,香气如兰教人醉,好个洞庭一美人儿——
  “许大哥。”水若行至桌边,朝许子棋问候一声。
  “大小姐,你身子好些否?”许子棋一招手,下人忙加了副碗筷。
  “托许大哥及战爷的福,水若己好上许多。”水若轻言浅笑在桌边坐下,眼角却不觉偷瞄那一直僵站在圆桌那头的汉子。他为何直盯着她瞧?
  “好些就好,方才战兄还担心大小姐身子仍不适呢。”许子棋转头欲帮两位介绍,却见战不群仍望着大小姐发愣,他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众人初次见到水家小姐们的反应,是以只稍微提高了音量,唤道:“战兄!”
  战不群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但一双眼仍是不离水若秀容。白天时在街上她沾了一头一身的面粉和黄沙,他压根没瞧清她的模样,未料她竟生得这般国色天香。
  “战兄,这位是家师长女;大小姐,这位便是今午救你的战爷。”许子棋笑笑的帮两人介绍。
  “多谢战爷出手相救。”水若轻启芳唇道谢,直到此刻方故大方看向中午救了她的战爷。白天出事时一团混乱,她并没看清撞到她后又救了她的人究竟长啥模样,只记得他留了一嘴大胡子,现下仔细一瞧,却还是只看见他那一把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连这战爷究竟多大年岁都看不出来。再有的,便是他那毫不掩饰直愣愣瞧着她的炯炯黑瞳。
  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水若粉颊有些羞红,不自在地轻垂螓首,直至此刻,她方信巧儿所言,真有人会直盯着她。
  “咳咳。”许子棋见战不群还未完全回神,忙又咳了两声。
  知道自己失态,战不群脸一红,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咳!嗯,小姐也是因在下冒犯才会掉落图卷,小姐不怪罪已是万幸,怎敢当谢。”
  “战爷客气了。”水若轻声回道,螓首仍是微垂着,教战不群只看见她翩翩黑睫微微扇动了下。
  不知为何,他竟有股冲动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事实上,他发现他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神态和情绪。就在方才乍见她的瞬间,他见有提笔的冲动,想将她的模样绘于纸上,而那已是十多年未曾发生过的事。
  他的笔,已有十多年未曾绘过丹青了……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穿透船舶隔板,跟着是中气不足的咆哮——
  “混帐东西!咳……船图不画,你画这些个废物?
  咬咬……我让老张教你拿——咳咳咳……教你拿笔就是本画这些垃圾的吗?咳咳……你这个不知长进的东西!“战天挥舞着手中的丹青边骂边咳,最后两手一斯,将手里的丹青当着儿子的面全数撕成两半,丢掷在地!
  年方十五的战不群双手紧握成拳,忿忿不平的瞪着老爹,生气的吼回去,“是!在你眼中,只有这艘船才是主,船务以外的一切都是垃圾,我永远是个不知长进的废物!岛上的人全都知道青姐才有能力继承战家,只有你这瞎了眼的死老头看不清楚!我告诉你,我永远不可能学会驶船!永远不可能学会泅水!永远不可能继承你的位——”
  “啪”地一声,另一记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话。
  战不群被打得一时眼冒金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用拳头抹去嘴角的鲜血,突然转身便走!
  “站住!”战天怒喝,被儿子气得直发抖。
  正在气头上的战不群脚下不停,把老父的喝止当作耳边风。
  战天一拍桌案,双目眺红,火大地喝道:“咳咳……我叫你给我站住!”
  战不群年少气盛加之怨气积压已久,哪听得进老父喝阻,仍是头也不回的往舱门而去。
  战天气得一阵猛咳,怒道:“好!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回答他的,是一记猛烈的甩门声。
  月儿弯弯……
  天上挂着一弦月,水中相映一弦月。
  战不群望着水中月,拉回心神。这里名为镜花水月斋,是水府客房。
  他已有许久没想起那争执的一夜,就是在那一夜,他愤而离家,从此没再回去过。他一直以为,那死老头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没有问题,谁晓得两个月后,老头就病逝了,他这个不孝子却在十多年后才辗转得知。
  当年是意气用事,未料那一夜却是两父子的最后一面,每每忆起,便教他心生愧疚,但心底却知,若事情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愤而离家的。
  可笑的是,当初他为的是几幅随意书画的丹青,但打离家后,他却为了忙着打打杀杀、忙着填饱肚子,从此没再提笔作画。
  今晚,是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他第一次想再将看到的绘出。稍早见到水家大小姐的震撼仍在心中凝聚不散,右手筋骨不觉发痒,蠢蠢欲动。
  他想绘出她出水笑容般的容颜,想绘出她清丽娇羞的神态……不是见色心喜,纯粹只是欣赏她如天仙下凡般的容姿,想将她不沾一尘的温婉仙气跃然于素白宣纸之上。
  战不群咧嘴嗤笑一声。只怕方才他太过唐突佳人,早把人家姑娘给吓坏了。瞧她整晚垂首,非到不必要绝不答话,搞不好那水家大小姐还以为他是什么不肖的登徒子哩。
  “唉,还是算了,调查的事未了,此刻不宜多生枝节。”
  战不群虽是这样想,但看着自己摊开的大掌,他还是不由得笑了两声。没想到经过这些年,他竟还会想重抬画笔,真是想不到啊……
  翌日,许子棋为尽地主之谊,前来邀战不群乘画舫游湖。
  战不群一听又要搭船,一张脸差点没绿掉,赶紧苦笑婉拒,“许兄,不瞒你说,我这几日乘船,已受够了水上波涛,短期内实不想再登船楼。”
  许子棋闻言便改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俩策马至潇湘楼观景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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