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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短篇武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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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已望穿了轿子,就像色狼的一对眼,仿佛可以望穿女人所穿的衣服一样。
可是这两人看来还是老大。
“老大”是一个瘦子。
这瘦子长得黑黑瘦瘦,颔下有胡子,手里倒提着一截旱烟,像一个老学究,多于一个强盗头子。
张丁二老却没见过此人。
“五马分尸”和“重色轻友”一上来就杀了人,到这个地步,张丁二侠也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种情形,不分死活是难于罢休的!
只不过他们还是要问一问:“姓雷的、姓淦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招呼不打就下毒手,这算什么江湖好汉!?”张钩子厉声问。
“我不是江湖好汉,”雷碰碰笑嘻嘻的道,“是我就不叫‘重色轻友’了。”
“你们一向在踯躅山一带,为何跑到狼牙坳!”张钩子已准备厮拼了。
“因为我们老大,”淦世移道:“老大要来,我们就来了。”
“谁是你们的老大!?”
“老大就是他。”
淦世移指着中间那名“老学究”。
“我不是老大,谁是老大!”老学究一笑道:“我在皖南一带被四大名捕追到天目山,现在把心一横,到狼牙坳、疯子沟这儿来混,谁也不能把咱们限在那儿,这次出动,先找你们开封。”
张钩子忽想起一人,脸色大变,张口结舌:“你……”
丁拐子低声问:“他……是谁?”
张钩子长叹一声道:“众位哥们,咱们没有不世的怨仇,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吧!”
淦世移和雷碰碰都笑了起来。
丁拐子怒道:“大哥你何必示弱于人!?”
张钩子惨笑道:“你不知道他是……”
丁拐子也倏然色变:“莫非他就是……”
那“老学究”道:“谁不知张丁二侠,替人押镖多年,这次宝刀未老,重出江湖,轿子里的,恐怕价值不菲罢?用这种方式瞒天过海,可也小家子些了!”
张钩子忙道:“这次咱俩只是护送朋友的家眷,决无红货,请黑先生明察!”
那“老学究”扬起一只眉毛,“哦”了一声。
雷碰碰生怕老大改变主意,接口道:“就算真的只是家眷,那女娃子咱昨儿派人朝过相了,放了可惜呀!”
淦世移也道:“老大,这是咱们在这儿开山立宗第一票,绝不能空手而回,谁知道江湖上的好汉会怎么说?”
老者一耸肩,向张丁二人道:“你们二位是听见了,不是我姓黑的不愿意,是我拜把子兄弟不罢休。得罪了!”
张钩子还待争持:“黑先生……”
黑先生点上了旱烟,索性低眉吸烟,烟丝在疏落残雪里绽出微红。
丁拐子道:“大哥,没用了,咱们就放手上一场吧,总不能叫女娃子受辱。”
张钩子一挥利钩,旋转出一阵锐光,豪叱道:“咱们干了吧!”
血已染红了雪地。
雪地上流着血。
张钩子旋舞铜钩,丁拐子双拐如风,踏着地上的血渍,冲向敌人。
从这时候开始,张钩子和丁拐子就没打算自己还能活着。
他们只希望能使朱金秀和林晚笑活着。
不要怪江湖上的故事总要拼个你死我活,其实人人活在世上都以自己的求生能力来挤掉别人活着的机会,只不过武林上斗争更直接一些、尖锐一些。
或许也比较“光明正大”一些。
在黑先生还没有出手之前,张钩子和丁拐子的局面还不算太坏。
他们合力击倒了四名敌人。
这一来,淦世移和雷碰碰便不能闲着,淦世移的九节铜鞭,敌住张钩子,雷碰碰的快刀,克制丁拐子的铁拐。
软械忌钩。
淦世移的铜鞭,制不住张钩子如雪快钩。
丁拐子的双拐,却和雷碰碰拼个旗鼓相当。
可惜还有黑先生。
他一出手,手掌里暴闪雪光。
雪光映着雪花,使张丁二人,不知那一朵才是真的雪。
就这一错愕间,张钩子的身上已被叮了九朵“雪花”,雪花立即染了红。
丁拐子同时被淦世移缠住双拐,雷碰碰刀不容情,丁拐子整个人忽然分成了五截。
血染雪地。
更怵目。
更惊心。
黑先生放的当然不是雪花。
而是像雪花一般的暗器。
这暗器叫“雪里红”。
黑先生的外号也就叫做“雪里红”。
黑白二道,人人都知道“雪里红”黑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丁拐子已殁,张钩子重伤跪地。
现在是获取猎物的时候。
任何搏斗,都是为了要收获。
黑先生叫人打开轿帘,淦世移一脚踢倒一顶轿子,就发现里面真的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人。
女人。
一个女子尖叫着爬出来。
淦世移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扯得她脸往上仰,那女子一面哭着,泪却因仰脸而停留在颊边和鼻梁上,全身不停的颤抖着,恐惧得连声音也好不出来,在喉咙里艰难地呜咽着。
那两个婢女只敢呜呜地悲鸣:“小姐……”
淦世移咧开大口,笑了:“这是你们小姐?”
女婢只敢点头。
“好!”淦世移嘿嘿地笑道:“老子最爱玩官家小姐!没有银子,总有玩的,也没败了兴头!”
雷碰碰也舐着上唇道:“好极了!”
忽听一个声音叱道:“放手!”
淦世移和雷碰碰都是一怔,只见一个女子,自另一顶轿中行出来,帘子旁刚好盛放着几朵腊梅,掩映着这女子的容颜。
小眉小鼻也算眉清目秀,朱金秀的容色更是姣好,但跟这女子一比,全都落了下去。
这女子文静而丰腴,高挑、亮丽、关刀眉、桃花眼、比梅花还艳的唇,在苍寒里隐透出一种火色的红。
奇怪的是,这么文静的一个姑娘,予人的感觉,却在温柔中隐伏了刚烈,仿佛是雪中的烈火,在森寒昌更迫出了暖意。
“噫。”黑先生忍不住道:“放开她,就是你了……你愿意代替她么?”
淦世移情不自禁的放了朱金秀,朱金秀跟小眉、小鼻等拥泣在一起。
林晚笑处此情境,仍傲若凤凰。
“你唬不了我。”林晚笑说。
“你不怕?”雷碰碰意乱情迷的跨了过去:“叫你知道大爷叫你快活的厉害。”
“你休想沾我!”
“我就不信你三贞九烈!”
林晚笑拨出利刃,对准了自己的心房,坚决地道:“我宁死不从。”
雷碰碰当时钉住,不敢再向前行。
“等一等。”黑先生忙道:“死美人总比不上活美人的好!”
淦世移眼神一亮,笑道:“敢情老大也有意思?”
黑先生摇摇头,啧声道:“这样的美人胚子,举世难逢……”
伏在地上的张钩子一跃而起,一钩划伤了正被林晚笑吸引住的淦世移,吼道:“快走……”
雷碰碰一刀五式,已把张钩子砍杀。
林晚笑疾步护在朱金秀身前,低叫:“快跑!”朱金秀跳了几步,却扭着小眉一齐摔倒,小鼻不顾而奔,黑先生一扬手,雪光一闪,没入小鼻背部,小鼻仆地,鲜血一下子染红了她的背衣,也在雪地扩散了开来。
林晚笑也为了维护朱金秀逃走,匕首被淦世移夺去,但淦世移跟她争夺间,忽因她太美而感到一种不可夺的艳态,神眩了瞬间,而致臂上再被刺了一记。
要是平常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女子,自然会觉得不可侵犯。
可惜这些都是怙恶不俊的人。
两处受伤流血,反而激发了淦世移的兽性,他拥着林晚笑,林晚笑虽比他还高大些,但挣扎推拒时激发出一种女性而且是处子的余香与无依,更令淦世移亢奋起来。
“老大,先把她交给我吧!”
“什么话?!”黑先生怒道。
“你这——”淦世移也不忿起来:“我为她还受了伤……”
黑先生叱道:“放下她!”
淦世移还待抗击,黑先生的手已伸进襟下的镖囊里。
淦世移也是个聪明人,忙不迭的说:“好,好……”
雷碰碰心有不甘,说:“那我呢?”
就在这时候,雪地上,突然有一声马嘶。
一匹白马闯了过来,踢倒了一名山贼,马蹄踩塌了火堆,火星子四溅,马上的人一手扶起了林晚笑,雷碰碰怒吼一声,挺刀而人,那人振臂砍下一剑,刀剑相交,星火四溅,雪又开始下得更密了。
雪冰清·雪寂寞·雪冻
雷碰碰运刀如风,一刀一刀的往上削去,对方左手挟着林晚笑,右手使剑,反劈下来,兵刃交击,发出密集的清脆响声。
淦世移长鞭一回,抖得笔直,似长矛一般,无声无息的直取那人背心!
林晚笑人足被挟着,那人控马运剑,在马背上使力腾挪,她也被剑风雪意激荡得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但却临危不乱,一见淦世移长鞭攻到,便叫:“龙大侠,小心背后——”来人白及白马,剑光如雪,正是龙喜扬!
龙喜扬双足在马蹬上猛一运力,忽然倒后纵去!
雷碰碰没料龙喜扬忽舍马后纵,一刀砍了过去,“卜”地砍在马鞍上,白马一声长嘶,雷碰碰险此着了一脚。
淦世移也没料到龙喜扬会有这一着。
黑先生在远处观战,看到此处,脸色一变,倏然喝道:“小心!”
龙喜扬足尖随鞭身疾走,已跳飞到淦世移身前,就像一片雪花一般,淦世移要想出手,但林晚笑又挡在龙喜扬身前,他不忍伤及这活色生香的女子,一犹豫间,龙喜扬的剑锷已撞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痛,力道便把握不住。
铜鞭反缠住他的臂胳上。
黑先生的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淦世移登时直标冷汗,一动也不敢动。
黑先生正想放镖,但黑先生已胁持住淦世移,身边又有林晚笑,黑先生也没有把握,这“雪里红”一放出去,谁能担保会是谁的血会在雪地上染红?
所以他只有沉住气。
他不止是自己沉住了气,还喝止了正挥刀要冲上前去的雷碰碰。
“你要干什么?”
“我不要干什么,”黑先生一面封住了淦世移的穴道,一面说道,“我既不想杀人,也不想得罪你们,只要你们放了林姑娘,我就放了你的拜把子!”
黑先生沉吟。
雷碰碰直跳着脚,一把刀舞得霍霍生风,咆哮着:“老大,甭理他,让咱过去把他卵子剁去喂狗——”
黑先生忽道:“你是龙喜扬?”
龙喜扬道:“拜见黑先生。”话里是这样说,但决没有施礼拜见之意。
黑先生冷冷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黑山白水、黄花绿草蓝天’,黑先生名列首席,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晚辈焉能不知?”
“好,龙喜扬是‘七帮八会九联盟’的外三堂堂主,我也就冲着你的面子。”黑先生很有些受用地说,“你走吧!”
雷碰碰怒叫:“老大——”
黑先生一挥手。
龙喜扬道:“黑先生盛情,晚辈谢过,晚辈还想带林姑娘——”
林晚笑道:“请你也一并救走朱小姐她们——”
雷碰碰见林晚笑向龙喜扬耳语,林晚笑云发散乱,美丽莫名,龙喜扬高大英俊,英伟非凡,雷碰碰妒火中烧,按捺不住,飞身大吼,一刀砍去!
龙喜扬忽把淦世移往前一推,撞在正冲过来的雷碰碰身上,雷碰碰见情形不妙,急忙收刀,没料龙喜扬已在这瞬息间暗中解开了淦世移的穴道,淦世移以为雷碰碰美色当前,定不收刀,不惜把自己一刀了帐,再取敌人,这是生死关头,保命要紧,他把臂上铜鞭一抖,竟全扎入雷碰碰心窝里,再自背后穿了出去!
雷碰碰大吼一声,双目突睁,迄死不信淦世移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
淦世移见他这样子,也慌了手脚,岂料后襟一紧,已被龙喜扬老鹰抓小鸡一般的拎了起来,闪电般又点了他的穴道,放在马后,龙喜扬长啸一声,打马而去,一面道:“得罪了,待奔一程,定把人放还!”
这一来,林晚笑在前,淦世移在后,龙喜扬在中间控马而去,也不理朱金秀等人哀切呼救。
黑先生的手仍伸入囊内,看着马上逐渐远去淦世移的背景,恨声道:“蠢材!真坏了我的大计!”
他原想在龙喜扬放了人后,趁他背后放镖,可是龙喜扬似已看破了他这点,还利用淦世移杀了雷碰碰,再自林晚笑、淦世移的掩护下扬长而去。
黑先生可真恨得牙嘶嘶的。
过了大半个时辰,淦世移倒是真的倒回来了。
龙喜扬并没有杀他。
龙喜扬反而要淦世移代转一句话。
“谢谢黑先生成全。”
黑先生耐住性子听完了这句话后,淦世移脸上才添了五道指痕。
黑先生恨恨道:“姓龙的,看你飞得出我的掌心……”
他立即问淦世移,龙喜扬往哪个方向逃?淦世移当然已默记。
——西北方。
黑先生的劲道立即又来了。
他要全面追杀龙喜扬。
西北方。
龙喜扬当然不是往西北方逃亡。
他放淦世移回来的目的,便是要黑先生追错了方向。
他现在是位于狼牙坳的东南方,一个叫梅山的所在,在生了一堆火之后,天色已经黯下来了,雪的颜色变成了灰皑皑一片,与夜色映得格外分明。
这是一个比狼牙坳更荒凉的地方。
更无人迹。
更寒冷。
龙喜扬把干粮在火焰上烘了一烘,然后递给林晚笑,林晚笑仍垂着长长的睫毛,那块硬馍头递过来的时候,她才抬眸,接过食物的时候,眸里闪过一丝惊色。
雪下绵密,火只烧得一堆发红。
火光仍映在她的靥上,带一些微儿雪意,就像一种轻柔的掠夺。
他们就在一个猎户歇夜的茅棚歇着,白马系在棚外,到了冬天,猎户都离开了这儿,这茅棚子就空在这里,渡过漫长的冬季。
——她刚才就搂在他的怀里,犹有余温,犹有余香。
她仿佛是知道他在观察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这才算看清楚,她的睫毛到了尽处,竟还有些弯曲的。
像一个幽美的梦。
“你为什么不救朱小姐?”长睫毛又轻颤了颤。
“黑先生很厉害,我未必能胜他,”他笑道,递给她水壶,“喝些水,吃点东西。”
她摇头。
他把毛裘扔在地上。雪地上。又解开马鞍旁的包袱,取出几袭衣服,铺在地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龙喜扬笑问,然后又道:“你总不能不吃不喝,要是黑先生他们追来了,你哪有力气逃跑?”
林晚笑想了想,喝了些水,终于因为太渴了,而多喝了几口,然后才问:“为什么?”
“很好,”龙喜扬这才放了心地道:“因为你。”
“为我?”
“你知道我铺上这一地的衣衫又是为了什么?”
“……”
“也是因为你。”
林晚笑匆匆抬眸,看了他一眼。她那少女独特的敏感,已感觉到对方的意图。这感觉令她悚然,比寒还冻。
“因为我昨天在驿站见到你,今晨上路的时候,就怎么也忘不了你,于是才一路跟过来。”龙喜扬凑近林晚笑身前,隔着火堆,双手在她有任何行动之前,已搭住了她的双肩,用力的抚揉着,一面发出赞叹,“老天爷!你这么美,我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我心中发誓,说什么也得沾一沾,那怕天打雷劈!”
林晚笑挣扎。
她很快知道挣扎是徒然无功的。
她只有喘息着,由于她挣动的时候,有一种柔弱和英烈合并的美,使她双颊呈现一片绯红,这使得龙喜扬更加动心。
“你一早便在那儿,”林晚笑喘着气说:“你眼见张丁二老身亡,你——”
“对,我只要救你——”龙喜扬邪笑道:“我只要活生生的你。”
在这顷刻间,林晚笑一进分不清楚,她而今是落在大盗黑先生的手上,还是大侠龙喜扬的手中。
“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是林晚笑被推倒在地上最后一次哀呼。
地上铺的衣服已散乱、掀翻。
她的裸背贴在雪地上。
——寒冷的冰雪。
她感觉到双腿间的炙痛。
她不再哀求。
她想求死,但头脑开始唆烘烘的,心跳得狂烈,身体上强烈的需要温暖。
龙喜扬用腰带绑住她的双手。
柔弱的双手。
白晰的身体,犹如白梅的花瓣,比雪还傲,也比雪无依。
“没有用的,这儿不会有人来的,就算你想死也不成,”龙喜扬道:“你已喝了‘湘妃酥’,就算只是几口,也没有力气抗拒我了,是不是?”
林晚笑皓齿紧咬红唇。
他压在她的身上,扒下她的衣裳,白晰匀柔的肌肤,使他觉得一阵昏眩,他大力扯断了她的玉颈上的一条系着匙型饰物的项链,埋脸在她坚挺的酥胸上。因为过分深明的冷和热,也使她乳上的两点红梅痉挛起来。
——那大概是小姐人家的长命牌、宝贵佩之类的饰物罢?
林晚笑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
痛苦而又妨辱的。
“你这么美,唉,这么的美,”龙喜扬看着她的容颜,涌出了赞羡,要不是他已欲念高涨,这起伏的美态足令他不忍蹂躏:“还是让我得到了,第一个。”
她别过脸去。
泪,自两颊侧流在雪上。
火堆就在不远处。
一根柴枝被拨乱,火头炙在冰雪上,发出滋滋地响声,很快火焰便熄灭了雪地也消融了一小个窟洞。
雪冰清。
雪寂寞。
雪冻。
雪天舞剑·雪地火光
——泪呢?
——火呢?
——世上的一切光明呢?
也许自太阳落山以后,一切能有光亮的等待都消失后,只有星光,自那天的尽头,寂寞的闪亮。
也许除了星光,就只剩下雪光。
林晚笑知道:在一切像火焰燃尽了之后,狂烈的龙喜扬,就要杀掉自己,因为他不能让她留下活口。
龙喜扬也正是想这样。
——这女子像雪一般难以拥有,不过就算他再珍惜,他也不能携着她踏上人间的行程,因为他刚才所做的事,不能有第三者知道。
他宁可让她在他掌心中消融。
他觉得很无奈,甚至很悲哀。
他想拥有这个哀怜、呻吟、忽冷忽热的胴体一辈子,可是他却得要马上杀她。
她背向着龙喜扬,双肩微颤动,许是在饮泣罢?龙喜扬的手搭在插在雪地里的刀柄上,看见她衣襟遮掩不住的柔肩,那么匀如山坡,可以尽情一次美丽的失足。她还是没有穿上衣服罢?龙喜扬看着只披上毛裘的背景,回想起刚才这胴体给他的欢悦与激情,一时竟下不了手。
——或许,等她穿上衣服再下手罢?
——她那么完美,只有他碰过伊的身子,他总不能让别人也沾污这洁白无瑕的身躯。
——因为她是他的。
他已无暇为她挖穴埋葬。
就在这时,她悠悠的转过身来,幽幽地道:“我是你的人了。”
龙喜扬觉得心头一热!
“原来她并不是在哭泣!”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也把朱金秀救走吗?”林晚笑春葱样般的手指,仍拎着那条被扯断的项链,项链的饰物是一根钝银打铸的小匙,柔柔地笑道:“你怎么可以不救她呢?”
(这女子真是一厢情愿!)
不过,龙喜扬心中不舍的感觉更浓烈了,随口的问:“为什么?”
“你当然知道,张丁二老护送我们赴京,只是个幌子,轿子里确有价值连城的事物,其中包括了‘启跸五霞瓶’和‘玉蝶蟠龙杯’。”龙喜扬一听,双眉一展,只听林晚笑说道:“你是知道的,朱伯父赴京在先,断不会忘了进贡宝物给当朝大佬,他就怕途中遇事,所以才不一道出发,黑先生他们猜得一点儿也不错。”
龙喜扬动容了,“真的!”
“可惜已经迟了。”
“为什么!?”
“朱小姐被那干贼人劫持,恐怕什么都泄露了,宝物落到黑先生那一伙人的手上,就不易夺回了。”林晚笑忽尔一笑,娇羞的道:“不过,却还有一点可以放心。”
龙喜扬眼里看得又怜又爱,心里又急又好奇,“哦?”
林晚笑抿嘴一笑,抿出一抹风情,也抿出一种断然的沉默,就不说了。
龙喜扬忍不住问:“落在那些强盗手上,还有什么可以放心的?”
“我不要告诉你。”林晚笑娇羞地道,她把玩着胸上的银匙。
龙喜扬往她无瑕而匀美的胸脯看去,心中怦地一跳。
“不过,我已是你的人了,”林晚笑低柔地道:“也只有告诉你了。”
“对了,”龙喜扬轻轻地搂住她,手指越过衣沿,逆拂着她颈后柔软的发脚,“有什么事,都应该告诉我。”
“那最贵重的宝物匣子,就在我坐的那顶轿子座垫下,没有我和金秀妹妹颈上各挂的金银小匙,便开启不了,而开启的方法,又只有我和秀妹才知晓。”林晚笑感觉到他那不规矩的手指,和刚才他狂乱的气息,“那是洛阳的巧手妙匠所铸的宝物箱匣,如用刀斧强撬,里面的宝物,也一定都毁碎,那干盗匪不会笨得只要一堆无用的碎片罢?”
龙喜扬喜道:“好,好极!”
林晚笑耽忧起来,在他臂弯间优美地转身,手指轻抚他自衣襟衽里敞开的结实的胸膛:“你,你不是真的要去罢……”
“难道要把大好宝物,都让那些强盗吞占不成?”龙喜扬笑道。
“可是……”林晚笑无衣的仰首,无依的明眸凝着他的俊脸,“他们的武功好厉害、好可怕……”
“怕?”龙喜扬用力拥紧她:“有我在,谁都不必怕!”
他没有注意到林晚笑已在她下唇留下了牙齿的痕印。
龙喜扬也并不是不怕,黑先生的“雪里红”,武林中没有谁能不怕的。
但他不甘放弃宝物。
所以他冒着风雪,带着林晚笑,偷偷潜入狼牙坳,探清楚黑先生一伙人的聚集之地。
——只要猝然杀人、攻其无备,干掉黑先生,余者便不足畏。
黑先生一伙人做梦都想不到龙喜扬会倒回来。
他们在帐篷里尽情吃喝,刚死了几名兄弟,包括雷碰碰,而淦世移仍是养伤,小眉已被催残而殁,朱金秀连抽泣的能力也失去了,只呆呆的望着火光,衣衫不整,不复人形。
龙喜扬准备在黑先生背后来一下致命的。
林晚笑忽然喊了出来:“在那边,宝物匣子就在那儿!”
笑闹中的人全僵止了表情。
龙喜扬霍然回身。
龙喜扬已来不及喝止林晚笑,只能化成一道剑光,卷了进去。
黑先生的一颗头颅,飞出丈外,落在火堆里,发出难听的滋滋声,以及难闻的气味。
然而龙喜扬胸上也多了三点雪花。
雪花很快就变成了血花。
盗匪们纷纷拔出兵器,围攻龙喜扬。
龙喜扬闭住一口气,他虽受伤颇重,但在雪天里舞剑,威力依然,一连砍倒三人,其他的盗匪,顿作鸟兽散。
只剩下淦世移,挥舞铜鞭,卷住帐里支架,用力一扯,帐篷便塌下来。
龙喜扬只想冲过去拿一个锈金匣子,淦世移已明所以,更加力阻。
帐篷罩着龙喜扬,龙喜扬正挣扎要裂帛而出,忽见林晚笑抄起地上的刀,往龙喜扬挣动的布罩上就砍了下去。
血溅起,飞沾落雪地上。
帐篷沾上了火焰。
淦世移一呆,不知林晚笑是敌是友,停止挥鞭,林晚笑情急地指着篷边的匣子叫道:“快呀,那就是宝物箱子……”
淦世移一听,也不顿一切,掠身过去抄起匣子,突然,布篷裂开,龙喜扬整个血人似的跃起,一剑洞穿他的心窝。
龙喜扬一招得手,一手捞住金漆花匣,喘息不已,连剑也快握不住了,只手插在雪地上,向林晚笑道:“快、快、那黑子襟里有解药……”
“解药?”林晚笑过去在黑先生怀里摸索了一阵,这时布篷的火势更猛烈了,她搜了两个小包,走过去,递到龙喜扬面前,盈盈的问:“哪一包是……”
龙喜扬忍着痛,正想细看,忽觉匣子的木盖松脱,他连忙打了开来,只见里面都是些小女孩家的装饰脂粉之类的东西,他怔了一怔,疾声道:“这是——”
林晚笑的手一扬,药粉连同手上的雪末,全撒在他的脸上。
龙喜扬狂嚎一声,以手捂脸,又去拔剑,但剑已不在了,忽觉眼前一黑,随即又亮得可怕,炽热无边。
林晚笑已把整块燃烧着的布篷,罩向他的身上,在他还未来得及挣脱之前,已拔也了插在地上的剑,穿过布篷,刺入了他的胸腹里。
龙喜扬哀号半声,林晚笑拔剑,血喷溅而出,有的溅到林晚笑衣襟上,有的落在雪地上,迅速扩散。
龙喜扬整个人都随着布篷焚烧了起来。
林晚笑咬着唇,持着剑,走过去,扶起衣襟凌乱、披头散发的朱金秀,说:“秀妹,我带你去京城。”
就算是惊伏在不远处的两个小盗匪,也不敢对在雪地上、火光旁的两个弱女子,再动什么歪念头。
迷神引
风云会中州,
江湖无故人;
且饮一杯酒,
天涯洒泪行。
“老了,”那老者扬了扬衣袖,也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正在跟别人说话。他微微转移些许他的坐姿,右时支在石桌上,他颧上是数道折皱的纹,已没有剩下什么头发了,几根银白色的发丝微微飘扬着,与遍野的雪地映着皑白。皱纹在他光秃的额上更多更深了,如深海的波涛,一卷又一卷,把时间之流抛出,散开,又迅速地收卷,隐藏。有两道又深又长的纹,一直延长至那长而厚的耳垂。“这一着该怎么下呀?老了呵。”
“呵呵。”他对面的老者也不知是在颔首,或是摇首。老者的银发比前者多出许多,皱纹却比较少,他比前者稍稍年轻一些。他笑的时候,眼角折叠成壑岩般的纹,银白的长须白丝飘飞着,如凉冰的雪地,如皓白的松枝,如一支支银亮而细长的小剑,随时可蓬飞而起,射向敌手。“任公,若您也说老了,呵呵,那我。。。。。。”
任公世故而饱经风霜的眼神蓦然一凝,忽然神光暴射,稳定地伸手拾起一颗子,放在一个格子上,欣然地笑起来,忽然一阵呛咳,咳得好久说不出话来,以左手的掸杖撑着地上。现在,紧皱着眉的可是那第二名老者。那名老者凝神于棋盘上,扪着白胡子,白髯下,是一袭干净的白袍,围着一条绿色的丝带,丝带系着一把青铜鞘柄的长剑,三尺七寸,没有剑缠,乃古剑。
鹤划空长唉,惊起,掠过,震落松桠上的几朵雪花。
任公似是隐然一笑。把上手的禅杖交给右手,然后翻开左掌,目光深深地凝遂在错综的掌纹中好一会,猛抬头,只见怀剑老者陷入沉思,但宝相庄严.白花花的须髯与白皑皑的长衫如迷雾一般地在他身旁拂扬,任公清咳一声,朗声道:“钓诗扫雪,茶来!”又向怀剑老者展眉笑道:“先品赏此山泉佳茶,再继续下去,如何?”
怀剑老者抬目望向任公。随即一晒道:“任公说得正是,先品尝此山名泉,再领教任公的神步妙着。”任公暗哑地笑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二名清秀的童子徐徐行近,捧上两杯茶,茶烟茫茫,杯中浮沉着几片清绿的茶叶,任公苍茫的目光凝于迷檬的茶烟中,像整个人都溶了进去。怀剑老人却含笑望着那两个童于慧黠的眼神:“任公,此乃练武学文的好材料呀。”
任公眼睛一亮,山风籁籁吹来,银白的胡子一阵蓬动:“正是,当日我带他们回山,亦是此意。”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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