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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狂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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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野!”唐志摩扶住柳星野,想扶他起来。柳星野几乎是弯身在地上。“我以为……唉!你这样──我看那场戏延后拍摄好了。”
  那场戏究竟有甚么玄机?为甚么柳星野的反应会如此?易莎顺无法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注意到原本搂着她、坚定有力的手臂,如何在唐志摩说了那段话后,变得如何的颤抖无力。
  “我没事……”柳星野吐出来的声音,根本只剩下一团气而已。唐志摩蹲跪下去,挨着他,才勉强听见他在说甚么。“志摩,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
  “明天……千万不要让莎顺到现场,答应我……”
  “我知道了。”唐志摩扶起柳星野说:“你真的准备好了?可以面对了?”
  “我没事。但你要答应我──”柳星野目光留恋地看着易莎顺,不再多说话,颤着不稳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间。
  “星野……”易莎顺担心的想跟上去,唐志摩阻住她,沉住气说:“让他去。明天有一整天的通告,他需要好好的休息,养足精神和体力。你也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易莎顺仍不放心地频频望着柳星野闭紧的房门,快走到自己房门口了,还舍不得将眼光调回来。
  “对了,莎顺──”唐志摩突然叫住她说:“明天没有你的通告,你不必来现场了。”
  “为甚么?”易莎顺不解的回头。
  她觉得很奇怪,唐志摩坚持的要求她不论有无通告,一定都要去拍摄现场,这次为何例外?打破他向来的坚持,难道说,明天那场戏有甚么怕她看的吗?
  十三场中有关“莎顺”父亲死亡的那场戏,一如她记忆中的模糊和不明确,根本没甚么值得蹊跷,但唐志摩为何会突然这样要求了?
  她心里很在意。第十三场戏究竟隐藏了甚么禁忌?
  “不为甚么,算是我的要求。”唐志摩丢了道谜说:“如果你在场,那对星野来说很残酷。”
  “为──”易莎顺急着追问,唐志摩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抢着又说:“为了星野好,希望你明天别去。你不希望伤害他吧?”
  完全不让她的疑惑和迷思有回旋的空间。
  第二天天还未亮,她就醒了;柳星野正摸黑出门赶通告。她来得及叫住他的,但想起昨晚唐志摩说的话,她放弃了。
  她魂不守舍了一天。这一晚,风云变色,高楼的风呜咽了一夜。柳星野竟夜未归。
  直到近午时,她才看见他白着一张脸回来;撞见她的神情,宛如遍体鳞伤的野兽。他一身是伤,不敢正眼看她,从喉咙里闷吼着像哭又像咆哮的哀号。
  “星野……”她想靠近他,告诉他她彻夜的担忧与思念。
  “不要过来!”他哀吼一声,扭曲着脸逃进房间里。
  “星野!”她跟着追进去,不放弃,固执地追根究底:“你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差。昨天那场戏究竟有甚么问题?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志摩不让我去外是现场,我很在意──”
  “出去!求求你出去……”柳星野整个人扑倒在床上哀号,被捣尽了全身的精力与狂气。
  他看来全身是伤,疲惫至极,心灵状态更处在极度的消沉脆弱,稍一触及到,就会崩溃碎裂似的。
  “星野……”易莎顺无法放下此刻满身脆弱的柳星野。“发生了甚么事?不能告诉我吗?说出来吧!心里会舒服一点……”
  “出去!求求你出去,别管我!”颤抖哽咽,柳星野竟然鸣咽起来。
  他竟然在哭!抽抖着肩膀在她跟前鸣咽!自从初次见面那时的泪到今天,她第一次看到如此不堪打击、伤痕累累的柳星野。
  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星野!”不问清楚,她实在无法释怀。
  柳星野突然跳起来,抓住她,撕破自己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他将她抱到身侧,粗鲁的倒托到裸背后,拍拍他背上那道丑陋狰狞的伤疤,吼号着:“你看!你看!你仔细看这道丑陋的疤痕想起了甚么没有?快啊!你想起了没有?”
  “星野……”易莎顺被吓地不禁往后退。他到底哪里不对了?又要她想甚么?
  柳星野不让她退却,近乎野蛮地将她拖得更靠近他,用满是刺伤哀号的吼声叫说:“你看啊!看到这道丑陋的疤你应该会想起来才对!你啊!告诉我你想起来了,你根本没忘记,你甚么都知道了!快啊!”
  那已不是正常的柳星野了。那道他平素夸张笑称为“男人的气概”、“男性魅力的证明”,以及“美妙的热恋伤痕”的刀疤,此时在他失去理智的狂吼下,显得那么狰狞,不由得叫她害怕。她忍不住摇头大声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甚么也不记得!你到底要我想起甚么?我不要!我甚么都不知道──”
  唐志摩冲进来,拉开不住摇头叫喊的易莎顺,大声喝止住两人的失去理智。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
  两个人同时一怔──柳星野抱头跪在地上,又鸣咽起来;易莎顺怔立在当场,失魂落了魄。
  “星野,我知道那很难承受,但你不该──”唐志摩明白那场戏对柳星野的冲击,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想劝慰,柳星野软弱无力的消沉幽飘起来。
  “请你们出去,不要管我……”
  唐志摩搂着易莎顺出去,轻轻带上门。柳星野这么深的结,这么牢固的心茧,他怀疑,他是否做错了?
  但是,不突破那心茧,他们的爱会有结果吗?
  拍摄工作因此停摆了两天。第三天柳星野恢复如常,和易莎顺携手同赴拍摄现场。两人都心神相通的不提那一个失常的夜晚。
  今天要拍的戏是“莎顺”不愿成为“天暮”的负担,妨碍他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决定离开“天暮”,“天暮”不答应,和“莎顺”在各自坚持中,泄露了心迹。
  这也是十二集中的最后一场戏,再下去,没有剧本了;最后一集的剧本,迟迟没有出来。
  大家都觉得奇怪。只有主角的两个人明白,这场戏代表的正是易莎顺拍摄此剧前的时刻,这以后,她答应了“他们之间”的演出,一直到现在。
  接下来会有甚么发展?没有人知道。唐志摩如果真以他们的故事为蓝本,他也许也在“等”──
  等!等某些甚么发生吧?
  对此,柳星野显得异常的沉默;他不知道唐志摩所谓的──“真正的孤注一掷”是甚么。易莎顺那种莫名不安的感觉则越来越强烈。她一直强列的感觉到好似有甚么事会发生──不知是好是坏,她只是深深的不安。
  上妆的时候,她一边翻着剧本,心神恍惚得那些台词看来都像扭曲的蝌蚪,又像变形虫一般,从洁白的纸上扭蠕到她手上。
  她看着那些变形虫,一蠕一扭地匍匐到她手上,惊恶得想大叫,喉咙却被锁住似的,只得睁大着眼睛,睁大嘴,满脸惊恐的看着那些丑陋的软件动物占黏到她身上。
  “不!不!”她拚命甩手,汗珠随着洒落。
  “易小姐!你不舒服吗?”化妆师奇怪地叫着她。
  叫声惊碎了幻象,易莎顺回过神,定眼一看,那些台词都好好的,端正的躺在纸上。
  “易小姐?”化妆师又叫她一声。
  “啊──啊,我没事!”易莎顺从深度的恍惚被拉回来般,吃了一惊。
  她移开视线去找柳星野,柳星野也正看着她,目光交缠,情迷意乱,她不禁起身走向他。
  她那样子像是受了催眠,迷惑的精灵在鼓噪着翅膀。
  “易小姐,你要去哪里?妆还没上好呢!”化妆师一把拣回她。
  她又是一惊,迷乱全醒,回眼再望,柳星野痴迷的目光仍然。她只觉胸海波涛不停地翻腾,从心底涌出一股激热,不断地燃烧着她的心田。情意又是如此交缠,缠着她和他痴迷的心。她承受不住,狂叫出来:“星野……”
  全场都愣住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像是被停格住似的,凝却所有的动作,睁大眼睛瞧着他们。唐志摩也不知其然,却明显感受到交缠在他们之间狂野、逸乱、不受控制和压抑的激流。
  他见柳星野身形欲动,立刻拍手大声说:“大家准备了。别再拖拖拉拉!星野,莎顺,你们两人上好妆,到定点位置准备拍摄工作!”
  喝叫的声波捣散了交缠的气流。柳星野愕然一怔,默默退到准备位置。易莎顺更是如梦初醒,穿过众人惊讶疑惑的眼光,沉默地站在一旁。
  她不明白她刚刚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一直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将她牵引向柳星野。
  正式开拍后,由于先前那场骚动,一旁挤了很多好奇的人员。不知道是否是围观的人太多的缘故,他们两人始终进不了状况,一再地重来,一场戏拍摄了三个钟头还无法顺利完成,最后连唐志摩都不耐烦。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搞的?这场戏真的有这么困难吗?”他咆哮道:“对深爱的人表露心迹真的会困难到这种程度吗?你爱他,他也爱你,你们心里彼此爱得快发狂,这一场欲散还聚、表露心迹的戏,你们真的都揣摩不出来吗?”
  他粗鲁地将易莎顺甩到柳星野怀里,毫不怜惜和同情;同时对柳星野大吼大叫说:“你给我好好抱抱她!这个你爱得快发狂、不敢说、不敢踫触的女孩,你好好给我抱她!亲她!抚摸她!”他毫不留情地对柳星野吼叫:“她演不好也就算了!你呢?你这样僵硬得像死人的演技,算甚么一线大明星?给我好好抱她!碰她!搂她!我要你燃烧你的感情!你的身体!你的欲望!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燃烧起来!听到没有?”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唐志摩的暴怒吓住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青筋暴跳过,尤其他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痛骂柳星野,在在叫他们吓呆了。柳星野是一线大明星,怎堪当众受这种屈辱?但他只是白着脸,沉默得吓人。
  “你们挤在这里做甚么?全都给我出去!”唐志摩对围观的工作人员大吼,下令清场,只留下一位摄影师和他自己。
  然后他转过身,对柳星野粗声粗气说:“我给你五分钟。你给我好好抱抱她,燃烧你体内的热情!”又对易莎顺说:“你也一样!好好缠着他!想想你是怎么为他痴、为他迷、狂恋他这么多年!”
  话落,和摄影师退到一旁,不再理他们。
  易莎顺认为是自己的缘故,让柳星野受到这么大的屈辱难堪,垂着头,难过的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自己不好。”柳星野安慰地拍拍她。“志摩骂得没错,我今天的表现完全走样。我也不知道为甚么,心神一直不宁,说不出甚么梗在心里,梗得胸口好难受……”
  “你也有这种感觉?”易莎顺惊讶抬头。“最近我一直觉得很不安,好象有甚么事要发生似的,心浮气躁,无法集中注意力,我怕会是坏的预感……”
  “我们居然会有相同的烦躁!莎顺,我──”
  惊天动地的嗡嗡声蓦然毫无预警地闯进宁静来。不知从哪挤来一窝蜂的记者,冲破工作人员的阻挡,从各个角缝钻进来,镁光灯乱闪一阵,密密实实地笼罩住柳星野和易莎顺。
  “柳先生,这件事是真的吗?”内围的记者抢先发难。“你和易小姐之间监护的关系,以及同居在一起这件事是真的吗?”
  “柳先生,听说你少年时曾因帮派寻仇而波及无辜,一个路人为了救你而丧命,那个人就是易小姐的父亲,是真的吗?”
  “易小姐,你知道这件事吗?能不能说说你的看法?”
  “听说唐先生这出‘他们之间’,就是根据你们之间的故事为蓝本,改编而成的?”
  “柳先生……”
  “易小姐……”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不断包围而来。易莎顺睁着无辜的大眼,无法仔细思考那些记者连珠炮似的问题。
  他们到底在说些甚么?她的脑袋轰隆隆的。她父亲的死是因为柳星野?不!他们弄错了……
  “柳先生──”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所有的聒噪叽喳。“根据我们的了解,你从易小姐七岁起就监护她的生活。你是因为她父亲的死是你一手造成,所以想弥补吗?这么多年来,你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请问你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又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和她共演这出戏?”
  几十双眼睛密密注视着柳星野。柳星野拥着易莎顺肩膀的手微微在发抖,但他的声音显得很平静。
  “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记者们面面相顾,交头接耳消息来源的情报。
  大都是接到匿名电话,一家传一家。
  “柳先生,你和易小姐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那个尖锐的声音又穿过所有的嗡嗡声向前剌来。
  易莎顺不禁朝那人望了一眼。
  是他!那个专挖人疮疤内幕的杂志记者程振实!
  他一直处心积虑想挖掘柳星野和唐志摩的“交往”,但原本就不存在的事,再怎么挖也挖不出个所以然。这次达到这样的好机会,又是一条发财的宝路,他自然不会放过。
  “怎么回事?谁让这些记者进来的?”唐志摩排开一些工作人员和记者,皱眉走进圆圈中。
  “唐先生──”眼明手快的记者逮住他,不喘气不打逗头的尖声追问说:“听说你制作的这出戏,是根据柳先生和易小姐两人的真实故事编撰的,是不是有这回事呢?”
  唐志摩疾厉瞪了发问的记者一眼,答非所问说:“各位,现在还在拍摄当中,有甚么问题等结束了再说。现在请各位到外头稍候,你们已经阻碍了我们工作的进行!”
  他示意工作人员赶人,几个工作人员围上来,像赶鸭子一样清理那些侵犯现场的记者。
  但那些文化太保不肯如此罢休,也没那么好打发,充分发挥“打狗俸法”中的“黏”字诀和“缠”字诀,追根究底,不达目的死不休。
  “易小姐,请你说说你的想法。”他们避开工作人员的赶鸭俸,锁住易莎顺。“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请问你是在甚么心态下和柳先生共演?你们同居的事实,是否影响到你的演出?”
  “易小姐,听说你是因为和柳先生的同居关系才得到演出的机会,对这件事你有没有甚么要说明的?”
  “易小姐,柳先生和王小姐,是不是因为你的介入才分开的?听说王小姐还因为这件事寻短见?”
  “你──”越来越离谱荒谬了。柳星野冲动的想冲过去,被唐志摩拉住。
  “我不许你们胡说八道!”他失去理智的大叫。
  这一叫,叫出“流氓们”更大的兴致和无聊。每张口快速地激活,一张一合,黑黝黝的口腔宛如探幽幽的无底洞,洞渊中死着阴森森的白骨头。
  场面完全失控,吵吵闹闹成了一群乌合之众。突然那个高八度的尖锐嗓音又拔地而起,狠准凌厉地刺向易莎顺──
  “易小姐,你父亲因柳先生被错杀致死,可以说,柳先生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你知道实情吗?还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在这出戏里演活了痴情、孤寂、无依的角色,你是以甚么样的心情去诠释它?又是以甚么样的心情与柳先生同居这么多年,并且以他为对手,演出这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你父亲的死,在你心里可──”
  “你给我住口!”柳星野全身热血与沸度同时升高,一拳打翻程振实的下巴。
  第十三章
  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终于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他最担心最害怕的时刻终于来了!她知道一切了!
  “星野,你开门!你躲在里头就能解决一切吗?”唐志摩搥着柳星野紧闭得没有一丝缝的房门,极其无奈地垂头叹息。
  那一天发生那件事后,所有的拍摄工作告停,几乎每家报纸的娱乐版,都以“世纪性”的耸闻报导这个事件;那些二三不入流的小报杂志内容之骇俗,就更不用提了。
  程振实坚持对柳星野的动粗伤害提出控诉,放出话来要柳星野走着瞧;柳星野置之不理,全赖唐志摩从中斡旋,花了一大笔钱才勉强压下这起风波。
  “打人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但柳星野和易莎顺之间由过去往事,却被炒得天翻地覆。
  但因为那一天,对记者所有的追问,柳星野除了怒目相向,甚么也没说,易莎顺更是如了哑巴;确实的结果,众家记者根本甚么都没捞到。报纸所有的一切报导,全是不负责任的揣测,满城风雨,却没有一颗落实的雨滴。
  然而尽管如此,各媒体报章杂志就像处于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每一天每一晚都有柳易两人关系的揣测报导,唯恐落了人后;甚至追溯到亘古的以往,细说从头。但那些全是一堆没有根据的瞎掰,捕风捉影,凑凑热闹,填填版面,刺激销路而已。
  但“耸动”还是造成了。尤其“星光杂志”更以特刊的方式存心报复柳星野对程振实的举动。它根据某个工作人员的提供,以第十三场戏为假设依据,再以“他们之间”的剧情铺陈出柳星野和易莎顺之间的所谓“一切内幕”。
  既为“内幕”,必然不堪入自,却又最引人注意和兴趣。
  他们甚至找上了王殿红,指证历历柳星野和易莎顺的“真实”关系,整件事就像贴了卷标般不容置疑。
  就在这时,易莎顺突然失踪了;柳星野找疯了她可能的去处,却全部探不到她的下落。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理,不吃不喝,任唐志摩在门外喊破了喉咙,全都不理睬。
  易莎顺失踪,柳星野又这副模样,这五天来,唐志摩简直活在地狱中。他可以不理外界一切的追问质询,也可以不管工作停摆、节目面临播出压力,甚至开天窗的恶运;但他不能不管这两个人。他原是希望藉此“孤注一掷”,为他们寻辟新的起点──所有的后果和发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满城的风雨冲击也都在他的预估下。但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排山倒海而来,压力会这么沉重。
  他这场“孤注一掷”,赌的原也是柳星野和易莎顺两人之间痴心里的感情深浅疏浓──关键就在易莎顺身上了。她对柳星野感情的深刻多少,决定了这场赌注的命运──
  也决定了他们彼此的命运。
  他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冲击,也知道她出走失踪的原因。他知道,等她想明白了,心里有了答案,她自然就会回来──
  或者,永远不会回来。
  他希望她能看见柳星野此刻枯槁消沉的模样,那是个正在为爱受苦受折磨的男人,他的爱,很深很深……
  “星野!”唐志摩用力踹开门。柳星野缩在窗子下,神情恍惚,一直喃喃念着:“她知道了……她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你这样折磨自己,莎顺也不会觉得高兴,只会让她难过而已!”
  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失去光彩的眼,空洞的表情──怎样一个形销骨立可以了得!
  那个性格、魅力无边、神采飞扬的万人迷柳星野到哪里去了?
  “星野!”唐志摩内心的震撼简直无法诉说。他不知道柳星野竟然爱得这么强烈,爱到这种不惜一切的地步。失去了易莎顺,他根本了无生趣,一点也不珍惜自已。
  他一直以为,对易莎顺来说,柳星野是天、是地、是一切;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对柳星野而言,易莎顺何尝不是天,不是地,不是所有的一切和世界?
  “星野,你放心,莎顺一定会回来!”
  他深深的祈祷,事情会照他的期望而变转。
  他只能祈祷了,现在的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地方。
  灯没有亮,屋子当然是暗的,他摸黑到客厅,重重摔在沙发上。黑,最适合他现在的处境;暗,最适合他此刻的心情。
  “志摩……”沙发末端后,突然传来一声幽幽像叹息的声音,显得很疲倦。
  唐志摩跳起来,打开电灯。
  “不要开灯!”那声音叫起来,同时用手挡着脸。
  但唐志摩不听她的,走到沙发末尾来,坐在地上。看着她,固执地看着。
  易莎顺的样子比柳星野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槽糕,头发都打结了,衣服也皱得不象话,脸上、手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
  “你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那张清澈的脸,枯槁没有神采,无邪的眼底盛满疲惫愁郁。
  “在街上到处游荡。饿了就喝水,晚上困了就睡在公园或是车站。反正我甚么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会变成甚么样!”说得很豁然,但他看得清豁然背后的哀伤。
  “你这样,星野会担心。你不知道,你不见了以后,他疯狂地到处找你,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理睬。”
  他边说边注视她,看她忧结盈胸地展不开眉头。
  她不说话,沉默了很久。太久了,让他疑惑起她到底在斟酌甚么。但她没有,她只是沉默,眉头依旧不展地紧紧锁着。
  “志摩,”她轻抬头,终于开口。“我问你,你一定要真实回答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
  “我想听你亲口说。是真的吗?”
  “真的。”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那──”
  他知道她要确定甚么,看她一眼,从工作室取出一卷带子,打开放影玑,上好带说:“这是刚剪接好的,你想确定、知道的都在里头。”
  屏幕是一片黑暗,闪着冷森的刀光,和欣杀的喝响。
  这场戏,当时她没在场的这第十三场戏,已经过大幅度的增修,已不是原来剧本呈现的摸瑚、不明白。暗巷的过去,从她记忆深潭,随着此时屏幕上的厮杀,一处处的鲜活清晰起来。
  她清楚地“看见”她父亲怎么扑在那个少年身上,她怎么哭怎么叫他都不应;她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少年怎么扑在她身上,她怎么哭怎么叫他都不应──
  “够了!”够了!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时常在她记忆的黑暗里闪烁的,原来是刀光的明辉;时常扑向她记忆暗潭深处的黑影──原来──原来是她苦苦狂恋的那个人。
  那道深切入肤、椎骨刺心的长疤、永远也抹除不了的加蛇随形的伤痛印记,原来──原来是为了她──
  一定很痛吧?她掩面哭起来。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揭开这一切对你有甚么意义?”
  “我希望能为你们寻辟新的起点。”唐志摩诚恳地低诉。“星野一直无法突破过去那段黑暗的心茧,不敢放胆去爱你;他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切,更怕你知道所有的事后离开他,甚至恨他。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将是他永世无法超生的地狱。”
  “看他为情苦,见你为情憔悴,我希望我能为你们做点甚么。这出戏是我的赌注,赌你们对彼此痴心感情有多浓。星野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他几乎要承受不住;但我一再逼他,逼迫他面临黑暗的地狱。”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应该明白,他为甚么将你丢在寄宿学校不顾,为甚么疏远着你,不敢面对你。你的感恩对他来说是痛苦的负担;他不敢爱你,忽视自己的情感。当然,他更不敢面对你的感情。如果你知道他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毁了你幸福家庭的罪人,你会如何呢?──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问题。但事情总要解决的,更何况当年发生那件事,他根本无能为力,是命运错弄的关系!”
  “可是,我父亲毕竟是因为他而死的!如果不是他──”这是易莎顺一直解不开的心结。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了。”唐志摩的声音显得深沉哀伤忧郁。“你为甚么不想想他舍命救你的那时刻?他存心把欠你们的命还给你──事实上,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又捡回这条命。伤愈后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母女;你母亲死了,他内疚不已,认为是他造成的。好不容易,他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你──你忘了他当时的眼泪了吗?”
  当时,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流下那些泪的?记忆是那么缥缈,那温触的泪,如今仍炽热的熨烫着她的心房。
  “他这一生从没有完整过,但他却无怨无尤。你曾说过,你是他的负担──一点也没错!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对他来说,那是甜蜜的负担。他爱你的心,你看得比谁都清楚,何须再由我说!莎顺,如果你无法看清这一点,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我──”
  唐志摩摇摇头,制止她说出任何话。她现在情绪激动,只是感情用事,徒呼奈何。
  “电话是我打的,莎顺。”他最后坦白说:“我告诉记者事情的始末。这是我最后一招险棋。但他们做得太过分了,让你受到伤害,我很抱歉。”
  “原来是你……”易莎顺显得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唐志摩的坦白而愤怒或悲愤。
  “我希望你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别辜负了他对你的感情!”
  “我要如何面对?”
  “问你自己的心,你回来究竟是为甚么?”
  易莎顺猛然一怔,迷惘了。她究竟是带着甚么样的心情回到这里来的?她要如何面对柳星野?
  唐志摩露出带点荒凉──或者说释然的笑容,随即敛去,剩下风浪过后的沧桑和疲惫说:“剩下的戏,演不演随便你,我会负起全责。”
  易莎顺的心结一直无法敞开,也一直无法面对柳星野,但“深情剧场”的拍摄工作恢复,她无法再躲开他。
  唐志摩一再对她说明,不希望她勉强,他会担负全部的责任;但她既然答应在先了,就有义务完成它。她不能让节目开天窗,那对唐志摩是很大的伤害。
  柳星野显得比往日沉默许多。消瘦的脸颊,勉强靠妆补饰了平素的飞扬,眼底的波转却明显地烙着痛苦的神采。
  他时而痴心地盯着易莎顺,用一种痛苦的凝望;时而低垂着脸宠,无心于周围的一切。
  “星野,莎顺,就位了!”唐志摩执着导演高,吆喝各人各就各位。
  易莎顺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走到柳星野身前。
  “预备了……五、四、三、二──”手势一挥,全场静得只剩下呼吸声。静得易莎顺只听得见柳星野的心跳声。
  “莎顺……”轻轻的一声叫唤,嗓音那么低、那么沉、那么扣人心弦。
  易莎顺心慌了,情不自禁地挣扎。
  她必须要离开他,她的理智告诉她,但是,但是──仰起头来看他──她对他,是那样的依恋痴迷不舍……
  “莎顺,不要离开我,我绝不答应让你离开!”仍是低沉得那么扣人心弦的嗓音。
  易莎顺心慌意乱,慌乱的心眼起了雾。怎么?“天暮”和“柳星野”在迷雾中错叠成了同一个身影?
  究竟谁是谁?她分不清了……
  “你是担心我吧?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再说,我还是搬出去比较好。”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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