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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织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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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长个头了吗?拉拉明显短了一截的裙摆,稍微把脚弯一下,还能遮住绣花鞋,但再长下去,这衣服就真的穿不上了。
“唉,到时我拿什么装门面,去跟人家谈生意?”
如今,水氏织造坊出来的产品已经无法进入大市场了,不是说品质不好,而是产量太低。在政令的限制下,织机被减了,有能力、有本事的织工纷纷另谋他就,其他的织造坊或者转业,或开除老织工,改用年轻人,一来工资低,二来年轻人的手脚快,产量也能提升一点。
但水云初做不到,那些老织工从爷爷那一辈就在水家做事,他们已经不是雇工,而是家人了。
再则,她认为老织工们虽创造不出新花样,但胜在技艺扎实,织出来的锦缎比较一般的,花纹更细腻、色彩更丰富,那是再新奇的花样都比不上的。
没有产量,就跟人家比品质吧!因此,水云初将水氏的客户定位在那些豪门巨贾上,而要跟他们打交道,她就不能太寒酸,否则门房都不放她进门了,还谈什么生意?
可现在,她的门面快撑不住了,要再花重金打造一套吗?
真讨厌自己长得这样快。
满面的哀凄,她踏出了闺房,才转上回廊,迎面撞见康熙帝,来不及行礼,便被他身上的衣服吓一跳。
“你你你……这这这……”
“云初,你怎么了?不认得艾兄弟了吗?他穿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好看?”出来献宝的是水夫人。
水云初一把拖过母亲,闪到廊柱后低声问道:“娘,那块布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老典家啊!你之前不是说家里放太多贵重东西危险?就把一些上等云锦、古董宝贝都放在老典家的宝库,让他家的护卫帮忙守着?前些天艾兄弟来,我一看他,就觉得以他的气势、风度,简直是为我们家的镇店之宝生的,便去找老典将布拿回来,又请人连日赶工,终于赶上给他做了件袍子,好看吧?”
“嗯,美到天翻地覆、帅到惨绝人寰。”重点是,典家是当铺!她所谓的护卫根本是谎言,事实是家里没钱了,她不得不典当一些贵重物品,以换取生活所需。
现下娘亲去把东西拿回来了,就算两家交情再好,做生意也要明算帐,典叔叔没当面拆穿她的骗局已是仁至义尽,她还是得凑钱去还清这笔债啊!
可她还能去哪里凑钱?要维持水家眼前的华丽表像已耗尽她的心血。
康熙走过来,后头照样跟着一排护卫和内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那人龙似乎长了一点。
“如云似霞、光辉璀璨,水家的产品确实让人眼睛一亮。”他举手,轻弹了下衣袖。“无论质地、花样、织法,都不输江宁织造局,还略胜一筹。”
那又如何,夕阳产业,依旧没有光明的前途。
“过奖。”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了,她的回应有些迟钝。
“好的东西不应该被埋没,小四的提议,我会考虑。”康熙留下一句别具深意的话,又解下腰间的盘龙佩,递给她。“既然小四钟情于你,我这做兄长的也不能没有表示,这方玉佩就权充艾家的订亲礼吧!”
水云初没有听懂康熙前半段的话,却了解自己和艾新的关系已经获得康熙的认同,一时间心湖潮涌,伸出来接玉佩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谢谢……艾公子……”
“你还是叫我哥哥吧!”满汉之分在康熙眼里从来不是大问题,尤其水云初的聪慧更补足了她在家世和容颜上的不足,因此,对于这个弟媳,他还是满意的。
“是,哥哥。”盘龙玉佩捧在手上,好沈好沈,成为艾新的未婚妻后,必然会有更多的义务与责任等着她履行,那是一副沉重的担子。
但想到自此而后,她便能与艾新长相厮守,朝朝暮暮,共对乌铜镜里,青春到白头,她的心又好轻松,仿佛被一朵云托着,就这么飘呀飘地直上了九重云霄。
康熙又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起步离去。
水夫人偷偷地凑近女儿耳畔。“云初,乐呆啦?还没嫁呢,心已经全飞到艾新身上了。”
“娘——”她想到了,要找娘亲大人算帐。“你老实说,除了那块镇店之宝外,你还有没有在典叔叔家拿过其他东西?”她得衡量一下,当铺那边还有多少债得清。
“没有了。”
“真的?”
“当然。”水夫人边说边跑,不敢告诉女儿,她还在醉香楼订了桌酒席。毕竟,老招待客人吃包子也不好意思嘛!
“那还好。”水云初松子口气,将盘龙佩悬于腰上,步出回廊,才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醉香楼的小伙计,说是来收晚上的酒席钱。
她心底一把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娘,你——好样的!”订酒席就算了,还订最贵的!她忍着泪,万分不舍地掏钱付帐。
看着小伙计高高兴兴地拿着银票走了,她的心在滴血。
“一个月!娘,你被禁足了,从现在起,三十天内,不许你踏出家门一步!”她转回屋内,招呼了管家、门房诸人,将水夫人的禁足令发布下去。
“不能出门,我看你再到哪里乱花钱。”她跺着脚出门,赚钱去。
今天的目标是江宁有名的茶商苏归鸿,他膝下只有一女,年方二八,传闻貌美如花,但苏归鸿一直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一年、两年地留着,不知不觉,也到了留不住的年岁了。
现在苏归鸿要给女儿招亲,肯定得做几套新衣裳,正好织造坊那边出了几块别致又精细的锦缎,若苏家肯花大钱买下,这两个月,水家的周转资金也就有着落了。
“我一定要做成这笔生意。”但不能由苏归鸿身上下手,那老头子从来不与女人谈买卖,最好的对象便是苏小姐。
“我应该——唉哟!”谁啊,走路都不看路的,差点儿撞死她。
“水姐姐,对不起。”这个怯怯的声音,却是蒋欣蓉,水云锦的未婚妻。
“原来是蒋妹妹。”水云初看她肩背双剑,英气飒爽的样子,跟弟弟还真像,都是爱舞刀弄棍。“好久不见了,最近好吗?”
“我……”蒋欣蓉才开口,眼泪就滑下来了。
“怎么了?别哭、别哭,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报仇。”水云初赶紧掏出手绢替她擦眼泪。
“姐姐……”蒋欣蓉趴在她肩上,放声大哭。
“蒋妹妹……”水云初看看左右围观的人群,有股仰天长啸的冲动。可不可以放过她?这里是大街上,不适合上演此等滥情剧码的。“你有话,咱们找个茶楼坐下来慢慢说如何?”
蒋欣蓉摇头,抽噎着。“我只想见云锦。”
“他就在家里,你想见,尽管去找他。”
“可云锦不见我。”说着,她又哭了。“云锦一定是气上回爹爹骂了他一顿,所以恼我了,不要我了,哇……”
想到这爱哭的丫头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弟媳,水云初更想哭,但云锦又跟蒋老爷闹意见吗?她怎么不知道?回头得问问弟弟。
“不会的,你跟云锦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怎会恼你?”她随口安慰道。
“可我几次去找他,他都不见我。”
“也许他那时心情不好,或者有什么不方便呢?你多找他几次,他一定会见你的。”
“我不要等那么久啦!姐姐,你帮我叫他出来,让我们见见面好不好?”蒋欣蓉拉住她的衣襟,一副水云锦不出面,她就不放手的姿态。
挣脱不了、说理也不通,水云初实在拿她没辙,只道:“我要先去苏家谈笔买卖,等我办完事,再想办法帮你和云锦会面。”
“什么买卖会比我和云锦的终生幸福重要?姐姐,云锦已经躲了我三个月,再见不到他,我会死的。”
“可我要卖——”
“不管你要卖什么,我出双倍价钱买了,姐姐,拜托你啦!”
果然是个天真不晓事的大小姐,水云初也算佩服她,但有钱不赚是呆子,她要买就给她喽!横竖水家还占便宜呢!
“你要买这批锦缎没问题,我也可以带你去见云锦,可你得先等我半个时辰,过后我们一起回家。”她要去找典叔叔结算一下娘亲拿走那块镇店之宝的银两。
“还要等啊?”蒋欣蓉眼一红,又要哭了。“姐姐,你不会骗我吧?”爹爹总说水家是贪蒋家的财,才不退肯亲,又不来迎亲,目的是想拖着她的青春,以便敲诈出更多的嫁妆。但她不信,云锦一直待她很温柔啊!可水云初的推托却让她起了疑惑。“那……要我等也行,必须留下一样保证。”
“保证?”
“避免姐姐放我鸽子。”她上下打量水云初一番,见着她腰间那方盘龙佩,一把抢了去。
“蒋妹妹,你干什么?!”水云初脸色大变,扑过去就要把玉佩抢回来。
“姐姐什么时候带我见云锦,我就把它还给你。”几个纵跳,她飞过了两座屋檐,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水云初呆在路中间,眼睁睁看着定情信物被抢走,心好像也被带走一般。
“怎么可以这样?”那是康熙给的,是她能够成为艾新娘子的保证,也是皇帝的随身物,她绝对不能丢失它。
“还给我!”拎起裙角,她迈步直追。
“蒋妹妹,你把玉佩还给我!”她喊着,足足跑了两条街。可一个不谙武艺的平凡女子,怎么跑得过一名轻功一流的侠女?
汗水湿透了重衣,她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痛苦地干呕着,而蒋欣蓉依然不见踪影。
“可恶!”不死心,她继续追,以为自己在跑,其实跟爬没两样,走三步,跌一跤,直到两眼昏花,视线望出去净是迷茫。
“云初……”隐隐的,一个软软的声音拂向她耳畔,好温柔,好熟悉。
是谁在叫她?她极力地睁大眼,想看清楚来人,却无能为力。
“云初!”一只有力的手臂捉住了她。
那温暖的触感唤醒了她仅剩的一点精神。“艾……艾新……”
是他——两行热泪滑下,她的身子也瘫了。
“云初!”他眼明手快地将她抱入怀中。“你怎么了?”
“盘龙佩……”她只有力气说这么多了,随后,整个人便沉入黑暗中。
但即使昏迷着,她唇畔仍然带着笑,因为艾新来了,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她都不是孤独的。有人作伴、有人相知,她很安心。
第七章
昏昏沉沉中,水云初听到两个争执声,是康熙和云锦。
他们好吵,而且云锦很失礼,她真怕弟弟脾气一发,会在康熙面前吼出“反清复明”,那明年的今天,她就可以雇人给弟弟坟头上的草浇水了。
她想叫他们别吵了,然后再把云锦捉来教训一顿,却发现自己累到连开口都不行,遑论起身阻止他们辩论了。
水云锦一直很讨厌满人,本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就算了,可打艾新的大哥来做客之后,满人的官是一个接一个朝家里来,看得他满肚子的火腾腾往上烧。
自然,他就不会给康熙好脸色。
康熙也是七窍玲珑心的人,哪里看不出水云锦对他的排斥,不过他一直很忙,没时间找水云锦谈话,难得今日碰上了,就把心结解了吧!
他先将内侍和护卫都赶出门,才抱拳道:“在下冒昧打扰贵府,多有得罪,在此赔礼了。”
艾新的大哥,也可能是姐姐未来的大伯,水云锦并不想将两家的关系弄得太难看,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不敢,只要艾公子今后少招惹些官儿上门,随你爱住多久,云锦都没有意见。”
“听水兄弟的意思,似乎很不喜诸位大人。”
“一堆不明是非、不分轻重的蠢货,谁会喜欢?”
“我观江宁诸官员,虽称不上个个能干,也算清廉,何以招厌?”
这家伙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水云锦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可知水家是做何营生?”
“织锦。”
“那你再告诉我,民间织造坊得罪朝廷了吗?为何要下‘织机不得逾百’的命令?城外一堆土匪强盗,官兵不去抓,成天盯着我们这些织造坊业主,这里不准、那儿不许的,怎么,现在经营织造坊的都成了贱民?”
关于限令一事,康熙到达水家第一晚,艾新就找他聊过了,说这条政令害苦了很多以纺织为业的百姓。
但康熙也有自己的看法。“水兄弟是否想过,同样一块土地,用以种植粮食和养蚕取丝所能获得的利益差别有多大?而追逐利益是人性,倘若放任织锦一业横行,则百姓将上地尽数用以种桑养蚕,人人都去做工,国还能成国吗?”
水云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大笑。“你肯定是那种读很多书,却很少接触外界的人……嗯,就像书呆子一样,有满腹学问,却没半点实际的。你说养蚕,你以为想养就养吗?你知不知道生丝的价格也分三六九等,不是每一个养蚕户的丝都能顺利被收购的,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去做织工。”
康熙也算个大度的人了,并不太在意水云锦的失礼,倒是躺在床上的水云初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即便百姓不逐利而居,但限令开放后,民间织造坊必然大增,过个一、二十年,锦缎的产量就会高于国内所需,届时,还是会有很多人丢掉饭碗的。”
“我们可以卖到海外去啊!不论是西域还是南洋,锦缎都是最高级的货品,能将全天下的金银都赚到中原来,有什么不好?”
康熙低头,陷入了沉思。
床上,水云初心里也小小震撼了下。一直以为弟弟年轻气盛,做事不考虑后果,想不到还挺有脑子的,想的东西也很深远。
或许她可以考虑稍微对他透露一下艾新兄弟的身分了,相信弟弟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你的话我会考虑。”好一会儿,康熙说。要打通商路,并且维护商路的通畅也是一件麻烦事,须谨慎处理。
水云锦给他两个白眼。“你以为你是谁啊?只要那个狗屁皇帝一日不解除限令,你再考虑一百年都没用。”
康熙突然挨骂,有点儿呆掉。
水云初却是吓得岔了气,低声咳了起来,总算让两人注意到她的清醒。
“姐,你还好吧?”水云锦抢先一步冲到床边,扶起姐姐,替她拍背顺气。
水云初小嘴张了张,却只发出几个沙哑的气音。
康熙替她倒了杯水,水云初受宠若惊,倒是水云锦无知所以无畏,大剌剌地接过杯子,小心喂她喝了起来。
待半杯水入腹,水云初的精气神回来了些许,好奇的视线定在康熙脸上。他应该是很忙的人,怎么会有空守在她房里?
康熙毫无保留地道出了来意。“请水姑娘说一下玉佩丢失的过程。”那毕竟是他身分象征的一种,万一被不轨份子滥用了,后果会很麻烦。
水云初也想过这种可能,才会不要命地想追回盘龙佩。
她将遇到蒋欣蓉的事很详细地讲了一遍,惹来水云锦一阵碎碎念。“既然东西是她拿走的,找个时间,我再去拿回来就好,你有必要把自己累成这样吗?我保证你明天起来身体会更痛,而且——”
“闭嘴!”水云初横了弟弟一眼,换来水云锦一个鬼脸,但他还是很给姐姐面子地住口了。
康熙垂眸,掩住一抹笑意,想起小四说的“平凡幸福”约莫是这等景况吧?奈何他肩负重责,如此享受,偶一为之可行,天长日久,难免消了锐气,便是祸非福了。
“这是个意外,水姑娘不必记挂在心,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再见。”水云初长吁口气。终于过关了,老天保佑。
水云锦对着康熙远去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什么玩意儿?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你这笨蛋!”水云初很累,累到手脚都在发颤,但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朝弟弟的耳朵拧去。“跟你说过几次了,别妄议朝政,你总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水云锦可以躲过这一拧的,但看姐姐气虚体弱的样子,还是算了,主动把耳朵凑过去,让她消消气。
“冤枉啊,姐,我几时妄议朝政了?”
“刚才你说的那一篇不是妄议朝政是什么?”
昏迷着也能听见人说话?这也太神奇了吧!他觉得被姐姐拐了,愈发不服。“既然你都听见了,就该知道我没有妄议,我说的都是事实。”
“即便是事实,也不该由你来说,更不该用那种口气说。”原来拧人耳朵也是会累的,她放下手,辛苦地喘着气。“云锦,你……唉,我该怎么说才好?你……我问你,你真觉得恢复大明,百姓的生活就会更好?”
“起码我们的生活会比现在好。”他也是有私心的,反清复明,他想的是再振水家声誉,不全然为了国家民族。
“如果你指的是钱财部分,我同意你的看法,毕竟,水家曾是江宁首富。但你若说当时的日子舒心快活,我却不赞成,咱们曾爷爷、外祖母是怎么死的?锦衣卫、东西二厂,他们岂不比清廷更可怕?”
“那……大明朝起码没有来上一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啊!”
“但你去翻翻历史,哪一朝哪一代的争霸天下不是血流成河?就说一代明君唐太宗,他再怎么圣明,也抹煞不了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的丑事。”
“但他最后也做了很多好事。”
“你怎么知道当今圣上不会再造第二个贞观盛世?”
他用力地翻个白眼。“姐,你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倘若当今圣上能有度量听你一番妄言而不动怒,你还会认为姐姐的话是玩笑?”
“皇上在宫里杵着呢!怎么会听到我的话?除非——”他撇嘴。“你不会指艾新的哥哥吧?”
“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家大业大,很气派、很有威势的一个人。”想了又想,他终是摇头。“我猜他肯定出身豪门,也许还是个王孙公子。但我还是不喜欢他,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很平易近人,可我看得出来,他骨子里是很高傲的,他认为整个天下都应该跪趴在他脚下,就像那些把汉人当贱民的官儿一样。”
废话!这个天下本来就是康熙的,他理当高傲,难道还能要求一个皇帝卑躬屈膝?不过……
“他是艾新的哥哥,他们系出同门,你不喜欢他,却爱和艾新混在一块,又是何道理?”尤其他跟艾新学武的勤奋劲儿,日复一日,风雨无阻,柔软的手被剑柄磨破出血,他也没停止锻炼,直练到掌间长满厚茧,连水云初都被他的执着折服了,渐渐打消了逼他放弃习武的念头。
“艾新不一样,他是真正地亲切,真正地享受住在这里的生活,而不是施恩,仿佛他肯住下来是给我们面子。呿,谁爱担这份责任了?”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云锦,你既知他出身不凡,也该猜出他正是你最讨厌的满人,你还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就不怕给家里招祸?”
水云锦沉默良久,叹口长气。“姐,看到艾新的哥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跟艾新之间能有未来吗?说实话,我很想把他们兄弟都赶走,可艾新那么好,你又喜欢他,我真做不出来棒打鸳鸯的事,只能在心里生闷气,久了,难免失控,就想说几句刺耳的话。”
“傻瓜。”她拍拍弟弟的手。“我跟艾新的事你尽管放心,艾大哥已经许了我们的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毕竟,君无戏言嘛!“姐姐现在只担心你。云锦,我知道你学了一身好本事,眼界也开了,那就更该明白,改朝换代是无可避免的事,我希望你能用更开阔的心去看看这新的天下,不要太执着于过去,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姐姐……”很多事,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最起码爹爹跟他说过,现在江宁的乞丐比超前朝,那是少多了。
鳖拜倒台后,康熙也不兴文字狱了,老百姓的生活渐渐平稳,自然,想要反清复明的人就少了。
但他的理想却始终没变,因为他在意的不止是百姓,他更希望不负自己“云锦”之名——让水氏织造坊的“云锦”名动天下。
就为了这一桩,他可以不计个人得失,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只是他这一番心事谁能明白呢?最终,只能回给姐姐一记沉长的叹息。
水云锦常常胡言乱语,把水云初弄个啼笑皆非,但偶尔,他也会冒出几句非常中肯的话,她则会被气个半死。
“这个可恶的云锦!乌鸦嘴,永远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在床上蠕动着,真被弟弟说中了,睡了一夜,她的身体不仅没有比较好,反而更痛了。
“唉哟……”她的脚痛到好想把它们剁掉。“这样怎么去洗沐嘛!”
叫人来帮她更衣吗?也不是不行,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打有记忆后,能自己做的事,她从不假他人之手,独立自主惯了,有一天突然要她依赖别人的帮助,尽管那些人是侍女,服侍她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心里依旧有障碍。
“想不到我也会有动弹不得、变成废人的一日。”天啊,越来越疼了。
“你这是缺乏锻炼,一朝劳动过度,身体自然承受不住,休养个两、三天就好了。”艾新给她端洗脸水进来了。
水云初呆住了,下一瞬,她以无比迅捷的动作往被里一缩,整个人被棉被包得寸肤不露。
她平日也不是太在意容貌的人,但就是不想被艾新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模样。
艾新吓了一跳。前一刻还瘫在床上装死尸的人,怎么眨个眼就恢复了?
“云初?”忍不住好奇,他放下水盆,走到床边,手指戳了戳棉被山。“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不用管我,快点出去啦!”蒙在被里,她只觉自己闻起来臭臭的。
“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很丑,又很臭,不想吓到他,但这些话她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没有原因,总之你出去。”
“可我帮你把盘龙佩拿回来了,这样你还要赶我出去?”
“盘龙佩——”棉被山震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好险,开心过度,差点就自曝丑态了。
挪挪身子,她把脑袋更往床角缩,只探出一只手,道:“给我。”
他从怀里拿了封纸包放到她手上。
棉被里,她疑惑地皱了下眉。这重量跟大小都不太对耶!
好奇地缩回手,她在被里打开纸包,瞬间,怒火直冲九重天,棉被山……当然是烧得没了。
“我让你给我盘龙佩,你给我只鸡腿干什么?”还是一只吃剩下一半的,真没诚意。
艾新对着那张终于冒出来、气得通红的娇颜,露出一抹似水般温柔的笑。
“总算又看见你生气勃勃的样子了。”
她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糗态尽露了。
“啊!”她惊呼一声,又要往被里躲,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艾新的吻带着前所未有的侵略,攻占了她的唇。
她瞪大了眼,望着他近在眼前的双瞳跳跃着灼烈凶猛的火花。
她倒吸口气,一直以为艾新的自制力很强,脾气也算温和,原来是她看错了。
很多事、很多时候,他只是不想去争,于是收敛了爪牙,让人误会他天真可欺,其实他很执着,对于真心想要的东西,往往不择手段,比如她。
他爱她、想她、要亲她,哪怕她再怎么躲,他用哄的、用骗的,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浓烈的吻软了她的唇,他饥渴的舌拚命追逐着她的丁香,一旦碰触,便是无止无休的勾引缠绵。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唇舌间的纠缠是如此强大,令她微微发痛。
但这种痛楚又带着诚挚的情感,让她在双唇发麻的同时,心尖颤栗,四肢娇软得化入他怀中。
他拥抱着她,力道惊人,好像要把她整个揉碎,塞入他的身体里,以确保两人永不分离。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们的感情已经受到所有人的祝福,为何他的情绪还会如此大起大落,是发生了某些不好的事吗?
如果有意外,他应该告诉她的,她可以帮他,就算她能力不够,至少她做得到倾听与陪伴。
在做生意上,她乐于猜测,偶尔勾心斗角也是一种生活调剂,但面对心上人,她喜欢的是放松,什么都不必想,只要两人互相依靠着,便是一种幸福。
而今,他却给她一种将她排除于心门之外的感觉,她很不舒服,胸口又闷又痛,视线也变得昏茫起来。
“云初!”他啼笑皆非地轻拍着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脸蛋。“呼吸,你又忘记用鼻子呼吸了。”
她眨眼,一下、两下,还是没醒悟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叫你呼吸啊!”他张嘴,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啊!”她惊呼,终于本能地开始喘息起来。
他似笑非笑睇着她。“看来我们要多多练习亲吻了,以免哪天我一时吻得太忘我,忘记提醒你呼吸,你会活活憋死。”
她摸着鼻子,细长的凤目泛着不怀好意的光。
“好啊,不过这回我主动。”
“你?”不是他看不起她,从他们唯二的两次亲吻看来,她的表现都非常不理想。“你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有道理。“好吧,你试。”他含笑凑过去,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放。
“我来喽!”她的脸一寸寸地靠近他。
“你来吧!”他笑得更欢快了,眉眼俱弯、脸色发亮,教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她也真的咬了。她凑上去,毫不客气地赏了他笔直的鼻梁一圈牙印。
“啊!你吻错地方了吧?而且你怎么用咬的,还如此大力。”他摸摸鼻子,幸好没流血,不过好痛。
“是谁先咬人的?”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上头还一抽一抽地疼。
“我那是提醒你,接吻时也要记得呼吸。”
“我也是提醒你,咬人者,人恒咬之。”
他瞪眼,好半晌,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可笑。
“算了,这种事用说的不明白,还是直接行动比较干脆。”说着,他就要扑过去抱她。
“等一下、等一下……”该死,为什么她的床如此小,想躲都没地方躲。
转瞬间,她整个人落入他怀中,被压在床榻上,而她的身上便是他颀长结实的身子。
“云初,我等不及了。”他的声音里带着魔力,吹拂进她耳畔,一眨眼,她整个身体都酥麻了。
“艾新……”看着他不停逼近的脸,不是一种俊、也不是一种美,而是可以融冰化雪的温暖,她的心也不例外地软了,愿意为他付出所有,无怨无悔。不过……
“我现在很脏,你能不能先让我洗个澡,接下来你想干么我都随你。”
他眼里的欲火蓦地熄灭,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呆滞,最终化成一阵爆笑。
“云初,我的宝贝,你……哈哈哈……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会打击男人的姑娘了。”
“什么意思?”她可是一番好意耶!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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