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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织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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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云初却是最擅体会人心的,一眼洞悉他隐藏的不愉,忙道:“常听艾新提起兄长待他手足情深。”
  “手足情若深,何至离家二载余而不归?”
  “手足情至深,才将兄长安危放第一,思念深藏在心头。”
  闻言,康熙深深地看了水云初一眼。半年多前,他得到曹玺的消息,找着四爷了,但四爷坚持不回宫。
  康熙很清楚这个弟弟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执拗的心性,不是一般人改变得了,便令曹玺就近照顾弟弟,他加快脚步处理政事,安排朝务,直忙和了五个多月,才有今日江宁这一行。
  这期间,曹玺的奏报一直没断过,而其中很大一部分也提到了水云初。
  据闻她迷惑了四爷、她闺誉不佳、她常往来市井,性爱贪小便宜。
  乍看这女子,康熙找不到她有什么地方可以惑人,论容颜,只是清秀,讲风华,她少了韵味,说身材嘛,普普通通,却是没有一点特殊之处。
  但交谈几句话后,她的味道就出来了。
  她心思敏锐,而且聪明,就像他阿玛最爱的董鄂妃一样,人在身旁,如沐春光,难怪可以捉住小四的心。
  “不知我弟弟现今人在何处,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当然。”水云初正想让婢女去请人,就见艾新闯进大厅。
  “云初,厨房里的面粉——”咋呼声才到一半,他的目光便被堂上端坐着的威严身影彻底吸引住了。
  康熙的嘴角在抽搐。时隔两年半,兄弟再相见,这小四居然一身白糊糊的面团、粉末,是什么东西啊?他离宫恁长时日,就都在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哥——”艾新笑得好开心,豁身扑了过去,抱住康熙,同时沾得他一身的面粉。“我好想你。”
  康熙本来要骂人的,但听见弟弟亲亲热热的一声呼唤,瞧他那张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的容颜,满腔怒火都化成了怜惜。
  “你这家伙,除了会说好听话哄人外,还会干什么?”他抱紧了弟弟,眼眶有些红。
  “我还会做包子啊!”艾新得意地拍着胸膛,又扬起一阵白灰。“待会儿哥哥多吃几个,保证是你没尝过的好口味。”
  这会儿,康熙连眉毛都抽起来了。
  “你……常年离家不归就……都在做包子……”
  “是啊!”他回得很理所当然。
  康熙的脸整个黑了。
  水云初突然很庆幸,她家云锦有点小笨小笨的,不会这样气她,否则她早八百年前就被气到吐血身亡了。
  她万分无比地同情这位皇帝陛下,有这么个家伙做兄弟,真是三生不幸!
  但艾新有把人气死的本领,自然也有将人捧上天的能力。
  “自从见过曹大人后,我便知哥哥定会来寻。你出来一趟不容易,弟弟怎么也得给你准备一样与众不同的礼物让你惊喜惊喜,所以我很努力学做包子啦,我现在会做七种口味的包子,全都做来给哥哥吃,好不好?”
  太好了,好到康熙想揍他一顿。但他下一句话又让康熙心软了。
  “虽然做包子很辛苦,揉面挺费劲儿,在蒸笼前又热得人浑身大汗,不过为了哥哥,我会忍耐。”
  愤怒、亲情,两种情绪交杂扯着康熙的心脏,半晌,他咬牙。“你,很好。”
  “谢谢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份礼物,我现在去把它完成,很快就好,你等一等!”他一边说、一边跑,当然,也很有良心地把水云初一起带走了。
  来到厨房,他弯腰喘着气。“哥哥的气势真是越来越强了。”
  “你还知道怕啊!”水云初嗔他一眼,忍不住气,两指揪住了他的耳朵。“你不叫皇兄,喊什么哥哥……你知道亲自把一位皇帝迎进家门那种感觉有多恐怖吗?”
  皇兄、皇弟,只要加了一个“皇”字,再浓烈的手足亲情也会添入利害关系,还不如单纯的“哥哥”、“弟弟”亲切。
  所以他总说,他有一个哥哥,玄烨是他唯一认可的手足,至于其他,那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出身皇族?”
  “我以为你口里的哥哥顶多是个王爷,谁知——总之,你害我受到了惊吓,赔偿。”当今御弟耶!不敲他一笔,她都觉得对不起天地父母。
  “你手里捏的那只耳朵就价值千金了,还想要什么赔偿?”
  气鼓鼓地在他的耳朵上扭了两下,她松开了手。“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我不要,拿真金白银来偿。”
  “你确定金银珠宝你就啃得下去?”他那张脸又开始发光,笑得天真,真教人想一脚踹下去。
  “没有金银,你就拿银票来赔。”不与他斗嘴了,她直击主题。“喂,你哥这么大阵仗来访,水家招待不起啊!”
  “他是我哥哥,又不是外人,不需要特别招待啦!”
  “你哥和你或许这么想,但我得顾及外人的眼光,要是被发现水家对当今圣上不敬,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如果我哥哥很喜欢你这种招待方式呢?”
  她不太明白。“皇上难道不在乎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无礼?”
  “你别把他当皇上。”他赶紧扭转她的观念。“你是我喜欢的人,我将来的娘子,便是他弟妹。对于大伯,你只管放心与他交谈,偶尔亲密些、甚至顶撞两句也没什么。一家人,谁跟谁没吵过嘴?不要因为他的身分就把他摒除于外,那反而让他孤单、不舒服。”
  她有一点懂了。“唉,高处不胜寒啊!”
  他微弯唇角,露出一抹笑弧,却没有以前的肆意和天真,满是空虚,一眼望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心微颤,这才知道悲伤并不净属于泪水。一颗心痛到麻木,便成了笑,没有生机、一片荒芜的笑。
  她伸出手,用力地在他脸上揉了起来。
  “你还有时间笑,刚才是谁说要做包子给大哥当礼物的?还不快去揉面?”如他所言,他的哥哥也是她的,那就把恁多繁杂、无趣的礼仪规范抛了吧!以最真诚的心意相处。
  他看她的眼神闪了闪。方才,他好像又回到皇宫中,在那片一无所有的荒漠里,他饥渴得几乎死去。
  而正在他绝望无助的时候,她便像天降甘霖,又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水云初,茫茫人世间,无数的男男女女中,他竟能遇上这么个知暖知意又知心的可人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初,我说娶你是真心的,我一定光明正大、用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将那柔软的躯体拥入怀里,这一刻,他的心暖得发烫。
  她吸吸鼻子,眼眶好热。她相信他的真心,但是横亘在两人间的满汉之别,有这么容易跨越吗?
  她很怕,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这种凡事皆无法掌控,只能随波逐流的无助……
  下午,水云初还在为晚宴该如何款待康熙而伤脑筋时,艾新已经蒸了十来笼甜咸荤素俱全的包子,说这就是今天大家的晚餐了。
  水云初很为难。
  “真的就只让他们吃包子?”即便他们兄弟情深,康熙不计较弟弟的恶搞,其他人会怎么想?要是认为水家慢待皇上,有欺君之嫌,会被砍头的。
  “不然呢?”若照皇宫的御宴安排,一夜就可以吃垮水家了。艾新还想在这里安度余生,不想这么快让它烟消云散。
  “至少上酒楼订桌宴席吧?”知道要把皇上当家人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她心里总是不安。
  “你订普通酒席,哥哥没兴趣就算了,旁人还会怀疑你轻视哥哥,但上等的又很贵喔!”
  “你觉得要什么档次的才符合标准?”
  “一百两跑不掉。”
  “什么玩意儿!龙肉凤肝啊?这样贵。”
  “鲤鱼须、翠鸟心,总之就是些吃不饱,分量又少,味道也不见得多好的东西,它们唯一的优点就是——珍稀。”
  水云初喘口气。“如果只有一次……那我还撑得住。”虽然她的心痛到滴血,但为了哄他哥哥开心,忍了。
  “不可能只有一次,哥哥这一来,没有一、两个月是不会走的。”期间,康熙还会用尽各种方法说服他回宫,他太清楚哥哥的个性了。
  她眼白上翻,脚步踉跄了几下。“我放弃,上包子吧!”
  “放心。”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你忘了我是什么身分,我亲手剁的馅、揉的面、做出来的包子,就算值不了千金,百金也顶得过,谁敢说我们心意不够诚,哥哥第一个会把那家伙的脑袋摘掉。”
  是啊!她居然忘记这个关键了。是当局者迷吗?还是情感惑乱了她的理智?
  她摇摇头,有些晕眩。
  “你怎么了?”他手掌贴着她的额。“没发烧啊!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看一下?”
  她望着他,诚挚的眸里毫无保留的温柔,情深浓烈到醉人心魂。不自禁地,她的眼眶又热了。
  好像爱上他之后,她心里就常纠着一团郁闷,时不时让哀伤染上了身。
  难道爱情就是这样,品尝着甜蜜的同时,喉头也泛着一丝苦?
  但她实在不习惯这种失控的自己,拚命想让脑袋清醒一点,可惜怎么努力都收不到成果。
  反覆吸气、吐气,半晌,她硬挤出一抹笑。“我没事。”
  “你一定有事。”他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可以看穿她心里堆积了很多问题,只可惜他不是神,无法一一厘清那些脉络。“不能告诉我吗?”
  他们之间的身分差距说了有用吗?一个人烦恼总比两个人相视对泣的好。
  “我真的没事。”她不想再说那些无意义的事了。“既然你哥哥会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我且找人将西厢房整理一遍,让他和他的随从们住一块儿。”
  “云初……”他很想知道她的心事,又不愿逼她,思虑再三,还是抑下了探究的念头,只道:“若是哥哥的来访干扰了你,我去通知曹大人,由他出面招待哥哥吧!”
  “这一通知官府,皇上离京的事不就闹开了?你不知道,民间……嗯……有些人其实……他们……”她不知道要如何委婉才能表达很多汉人打心底想要反清复明的念头,比如云锦,他就是个忠实的叛乱份子,唉,这是个教人不省心的孩子。
  谁知他却笑得无比轻松。
  “你若是担心天地会乘机作乱,大可放心,哥哥此番前来,身边每一个护卫都是万中选一的,除非天地会能召集上一支千人部队来攻,否则寻常几百人,他们还不放在眼里。再则,曹氏是哥哥的奶娘,曹大人万万不会泄漏哥哥行踪,哥哥住曹家很合适。”他只怕康熙会为了他而死赖在水家下走,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她听得很心动,但想了又想,毕竟是情郎的哥哥,真把他往外赶,她心里也难受,还是算了吧!
  “只要他们不要求享受跟皇宫一样的待遇,单纯多几张嘴吃饭,水家还支撑得起的。”
  哥哥是个大气的人,必然不会介意那些小事,问题是他身旁那堆人,一个个受吹捧惯了,那种小人闲气才真正教人难受。不过撞到他,算那些人倒楣,他们若乖巧安静也就罢了,胆敢胡言碎嘴,保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事情完全如水云初所料。当夜晚,包子大宴上桌的时候,康熙面色不变,但他那些护卫、侍从脸上差不多可以刮下一层冰了。
  水老爷和夫人完全无视众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恩爱似神仙。
  水云锦左瞧瞧、右瞄瞄,丢下一句话。“艾新,你们兄弟长相完全不一样耶!你大哥比你好看多了。”
  艾新毫不在意地两手一摊。“彼此彼此吧!你跟云初的模样也没像到哪儿去。”
  水云锦哼了声。他讨厌自己这张太过俊美的脸庞,也不说话了,埋头吃包子。
  “各位也吃啊!我亲手做的包子,天下只此一家,错过了,保证诸位后悔终生。”他话里夹枪带棒的,不过举筷给康熙挟包子时,转瞬间又笑得天真无比。“我记得哥哥最喜欢吃羊肉,这茴香羊肉口味的包子是特地为哥哥研究的,你尝尝我手艺如何?”
  康熙实在不了解这个弟弟,在皇宫里不好吗?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不要,偏要在民间做包子?
  他看看面前碗里的包子,再瞧一眼笑得灿烂的弟弟,深刻地体会要带艾新回宫将是一条很漫长的道路。
  轻叹口气,他举箸,正准备挟起包子。
  “主子,请等一下。”一个内侍取出了银针,就要试毒。皇上吃的东西一定要先测试一遍,这是惯例。
  但碰上正想找碴的艾新,便成了他发飙的藉口。
  “怎么?怀疑我会谋害自己的亲兄长?”
  “奴才不敢。”那内侍吓得啪一声跪了下去。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有多么宠爱这位四爷,也晓得可以当面顶撞皇上,了不起被斥责一番,但千万别得罪四爷,他最擅长的就是在微笑中让人亲手卖掉自己。
  那一跪,把水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看到家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水云初轻轻踢了艾新一下,让他克制点,别把大家都吓坏了。
  艾新回给她一抹了然的眼神。他行事自有分寸,不会过火的。
  “起来,跪那儿做什么?”康熙瞪了那大惊小怪的内侍一眼,又转向小四。“你明知这只是他的习惯,也拿来说事。”
  “哥哥说过,什么样的人、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就该适应什么样的生活方法。世上最愚昧的是太过坚持自己,妄图以一己之力,来扭转天下大势,这样做不仅劳民伤财,更有甚者,还将招致亡国灭种之祸。”这是康熙正式亲政时告诉艾新的话,满族以少数人的身分入主中原,最开始是压之以威,让天下人自己选,留发不留头。
  但真正的统治,单靠武力却是不行的,因此康熙很重视中原文化和儒家思想,他以为要让大清千秋万代,就得使满人和汉人慢慢地磨合,彼此相融,最终成为一体,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想不到艾新把那些话拿来这里说,还……他妈的,真有道理。康熙看着惊才绝艳的弟弟,心里是既骄傲又无奈。小四有如许才华,因何就不肯为朝廷效力呢?
  他清清喉咙,说道:“小四说的有理,这不在家里,没那么多规矩,都坐下来吃饭吧!”
  皇帝都开口了,那些护卫、内侍还能怎么办?彼此看了看,终于坐了下来,但身子僵得比木头还硬。
  小赢一把,艾新并未得意忘形,一句“哥哥威风”、“哥哥厉害”、“哥哥好棒”……把康熙哄得差点找不着北。
  若非门房突然来报,说是织造局的曹大人递帖求见,说不定艾新还能把康熙哄得忘了出宫的目的,再晕头转向地回京城去。
  水云锦一听见“曹大人”三个字,心里就不痛快。他讨厌满人,尤其是满人的官,一个个都是混蛋。
  筷子一丢,他站起身。“我吃饱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了。
  水云初被弟弟的无礼气到浑身发抖。艾新拍拍她的手,转向康熙。“哥,你要在哪里见曹大人?”
  “去大堂吧!”康熙若有所思地望了那空下来的位子一眼,放下筷子,慢慢地站起身。
  “你与曹大人必有很多话聊,小四就不掺和了。”艾新身子都没挪一下,快乐地跟康熙挥着手。
  他的行为和动作都很失礼,但康熙就喜欢他这种无拘无束的样子,只有心无所求的人,才能活得如此潇洒。他点头,让艾新继续吃饭,自去了大堂。
  康熙一走,水老爷、夫人也跟着站起来。
  水夫人先让相公带几颗包子回房,然后,她水灵清澈的目光凝视着艾新。“你哥哥很不简单啊!”
  “哥哥确实英明。”看来水家的女人都察觉到他兄弟二人的身分了,只不知两位男子是否仍在糊涂?
  “他能接受云初吗?”
  “娘,你胡说什么?!”水云初娇颜赤红。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本来没什么,你们开心就好,但若他家里人不同意,他哥哥又如此厉害,你们即使私奔,天下之大,也不会有容身之处的。”
  这是她那个每天糊涂过日子的娘吗?水云初有些惊讶,娘亲大人几时被换了一颗精明脑袋?
  倒是艾新一脸平静。他本就不相信犬生虎子这种事,真生出来了,也要能教善养才是,否则再聪明的孩子也会长成笨蛋。
  水云初无疑是聪慧、敏感、精干,但这些东西都是她与生俱来的吗?不可能,肯定有人教育她,她才能将自身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她的成长背景来看,这指导者无非她爹娘二人。
  今日水夫人的表现只是证实了他的猜测,所以他毫不惊讶。
  “伯母请放心,哥哥也许可以管尽天下事,独独管不到我娶妻,今生今世,云初做定我娘子了。”
  水夫人轻颔首。“这样就好,不过李府那边也得寻个人去说说,最好让他们正式退亲,省得日后再生枝节。”她叨念着回房了。
  “李府?”艾新唇角斜勾,划出一抹魅惑的弧。“原来你订亲啦?”
  水云初一拍额头,无奈、惊讶、懊恼……各式情绪划过心头,最终化成一声长叹。
  唉,娘亲大人可真会替她找麻烦。
  第六章
  “我都不知道你早已有未婚夫。”水夫人一走,艾新就开始笑,明亮的眼半眯着,脸上散发出一缕缕冰寒的邪气。“不知道那位幸运儿是哪方俊杰呢?介意告诉我吗?”
  水云初第一次发现,他那张可爱的脸也可以变得很阴、很酷、很凌厉,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连连后退。
  “亲爱的云初,可以麻烦你帮我引见一下这位……李公子吧?李公子今年多大了?样貌如何?家里做什么营生?”他轻捻手指,眼里发出的魅光勾魂摄魄。
  “艾新,冷静点。”她心儿乱跳,一直退、一直退,直退到墙角。“这是场误会。”
  “你的意思,我可以把它理解成你并未订过亲吗?”他停步在她面前,身体并末压制她,但两人的肢体却紧贴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她苦笑,低头看一眼自己起起伏伏的胸脯,她呼吸,他也呼吸,因此每当她的胸部微微鼓起,两人的身体便反覆厮磨,带出一丝电流,教人四肢酥麻。
  “我是订过亲……”她的声音带着一点抖意。“但那桩亲却是在我还没出生前就指下的,怪不到我头上吧?”
  “可你没有告诉我。”这才是他最郁闷的。
  “我没说是因为我早当这桩亲事不存在。”她叹口气,缓缓解释起自己十二岁那年,水家的织造坊陷入巨大危机,爹娘怕撑不过去,想起了李府这桩亲,便请他们提前来迎亲。
  其实水老爷和夫人并无意向李府借贷以度难关,两位老人家只希望女儿能摆脱这个泥沼,有个幸福的未来。
  但李府却百般推迟这门亲事,只道少爷年纪太轻,再缓个几年。其实李大少年长她五岁,十七娶亲,已经算很年长了。
  这几年陆陆续续听说李大少纳小妾,赎歌妓,却不见他上门求亲或退亲,恐怕是不想担上嫌贫爱富的骂名,所以故意拖着她,要水家先受不了,自己去退亲吧?
  水云初很不屑李家这种做法,再加上认识艾新后,两人彼此相得、情感日增,无意间,她便将这桩亲从脑海里抹去了。
  闻言,他眉眼飞扬,饭厅里昏黄的烛火在他的笑颜上跳跃,勃勃的生机散发着让人心动的温暖。
  “幸好李大少够笨,才让我有机会捡到宝。”大掌捧起她的脸,蜻蜓点水般的啄吻在她嫣红的樱唇上一滑而过。
  她倒吸口气,逸出一记娇软的惊呼。
  他的唇重新覆上,细细品尝着她芳香如花瓣般的唇。
  她的身体软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酥麻让她脑袋整个晕眩起来。
  他大掌即时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一带,柔软的娇躯几乎整个化入他的身体中。
  他用力抱起她,两片唇贴得密实,她发出一记轻软如绵的呻吟。
  他的心跳失控了,迫不及待滑过她两片樱唇,探入她湿暖的唇腔。
  近乎是粗鲁的,他的舌卷住了她的丁香。
  她惊呼,一向和暖、带着温柔波光的凤眸突然睁大了,圆滚滚的,与他漆黑的眸对视。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惊讶、兴奋,和……一点点恐慌。
  为什么恐慌?难道她害怕他的碰触?
  她小巧的丁香在颤栗,似乎想逃离,又控制不住地要与他的舌缠绵。
  她纤弱的肩膀在他怀里细细地抖着。
  他愈发纳闷。如果她不喜欢他的亲吻,为何要回应他?
  倘若她心里是开心的,那她的害怕又是所为何来?
  “唔!”忽地,她开始挣扎,慌张且惊恐。
  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吻得不对吗?原谅他在这方面也是个生手,他会改进的。换个角度,继续。
  但她却挣扎得更用力了。
  他只好不停地变花样,亲吻她、挑逗她,大掌沿着她纤巧的背脊来回抚摸,平稳她的情绪。
  但她突然眉一皱、脚一抬——
  “唔!”他闷哼,双手捂着胯下,连连后退。“你干什么?!”
  她虚脱似地靠着墙坐了下来。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她一边喘、一边瞪他。“你干什么?存心闷死我?”
  “我……谁要闷死你了?”幸好她力气不大,否则他终生“性”福就没了。
  “一般亲吻有这么久吗?我快窒息了你知道不知道?”
  “啊?”他眨眼,感觉无数的汗珠正在往外冒。“我只是吻你的嘴,又没捂住你的鼻子,难道你不会用鼻子呼吸?”
  轰,好像正月十五宫内放烟花一样,她的脸一瞬间被烧得红亮。
  他看着她那双媚丽的凤眸里,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既惊且慌,忍不住仰头大笑。
  “你不会连亲吻时该怎么呼吸都不知道吧?”
  一句调笑呛得她咳嗽不止。“你你你——”
  “我知道你是生手,以后我会慢慢地、很仔细地教你的。”他笑得不怀好意,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眼。
  “多谢喔!”她真想拿东西砸他,但想起自己好歹是名媛闺秀,不跟无聊人士一般计较。“我的问题你都知道了,现在换你来解开我的疑惑了。”
  “我的身世来历早跟你说了,你还有哪里不懂?”
  “你是满人,还是皇家子弟,哪可能娶一个平民汉家女为妻?你哥哥头一个就不会赞成,而你居然骗我娘,万一她当真了怎么办?”这根针已经插在她心里好久好久了,她拔不掉,只有接受它。
  但她还是爱他,甘心情愿奉上一颗真心。
  这不是她大方、也不是她赞同“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蠢话,她只是控制不住爱他的感情,于是选择沉溺当下。
  她很清楚有一天他会离去,而她会悲伤,所以她更爱他,飞蛾扑火似地抢着时间,把全部的身跟心都交给他。
  她只想爱他,直到自己不能再爱为止,待他走后,便可以抱着这份挚爱的回忆过一生。她自信做得到。
  可他不能给她娘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她娘亲没有她这么坚强,万一禁不住他的离去,该如何是好?
  艾新想到好几次,他们手牵着手,他跟她描绘着未来平凡的幸福时,她脸上那抹甜美的笑,和偶尔滑过眸底的悲伤,他一直不懂,悲从何来。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意跟他交往的。
  这傻姑娘,既然爱得这么卒苦,为何始终不说?如果不是水夫人横插一脚,她担忧自家亲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向他提起这件事吧?
  在情与义之间,她总是先周全了后者,等身边的人都快乐了,她才会想到自己,要他如何不心疼她?
  “我并没有骗你娘,我确实要娶你,也能娶你,你顾虑的那些问题在我身上都不存在。”
  “不可能,满汉之间的通婚有多严苛,我很清楚。”
  “如果我额娘就是个汉人呢?”
  所以他稍一提,她脑海里便有了一个淡淡的形象。“你额娘是……董鄂妃……不,是端敬皇后?!”
  “我阿玛非常宠爱我额娘,所以我一出生他就想立我做太子,但我不是纯正的满人,朝廷内外没人愿意承认这样一个太子。听说从我出生那一天开始,就饱经下毒、暗杀与谋害,逼得我父皇不得不对外宣布皇四子百日而殇,将我送出宫去,才保住我一条小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她听得浑身颤栗。整个皇宫、朝廷全部加起来,有多少人?而他们共同的目标却是杀掉一个婴儿……艾新的人生岂止是跌宕起伏,根本是步步危机。
  她捂住脸,重重地喘息,心痛得好像就要死去。
  “那现在呢?是不是还有人要对你不利?”
  他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大掌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放心吧!我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对那个皇位再无威胁,谁还会那么无聊找我麻烦?而且……”他拉开她捂脸的手,细碎的吻落在她额头、鼻尖和那苍白的双颊上。“我现在很庆幸自己未曾名列宗谱,这样就没人可以阻止我娶你了。”
  她咬着唇,眼眶好热,视线望出去,尽成了一片蒙眬。
  “傻瓜,这有什么好哭的,没有那一段过去,我怎能寻到现在的幸福?我不知道多感激它。”他甚至感谢鳖拜打得他一身伤,否则他不会被她捡到,结下这段情缘。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再吐气。“我没哭。”千万人中得遇他,这是幸事,她开心都来不及,绝对不教泪水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切。
  她笑着,勾起唇角,笑得无比开怀,笑得凤眸里秋水荡漾。虽然她其实好心疼他,痛得身子都发抖了。
  用力抱住他,她把他往怀里带,抱得好紧好紧。
  他先是吓了一跳,却感觉到她的温柔,圆眸湿了,双唇抿了抿,绽出的是春风般和暖的笑靥。
  对某些高官富商来说,能够接待皇帝是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但对水云初而言,皇上的进驻只代表着家里又多了几十张嘴吃饭,她肩头上的担子更重了。
  最可恶的就是艾新,居然说她不公平,对他就喊;不工作,没饭吃,待他哥哥便似伺候祖宗,大小眼得也太明显了。
  混蛋家伙,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百般讨好康熙帝?
  艾新在皇室里虽已是个“死人”,但他跟康熙的手足之情却是货真价实,康熙无权置喙他的婚姻,但若因她而令两兄弟反目,他肯定还是会难过。
  所以她只能很苦命、很苦命地去赚钱,再度换上那件华丽富贵、好像一座移动金山似的金缕衣,总觉得它越来越紧,束得呼吸困难。
  她又长个头了吗?拉拉明显短了一截的裙摆,稍微把脚弯一下,还能遮住绣花鞋,但再长下去,这衣服就真的穿不上了。
  “唉,到时我拿什么装门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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