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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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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无论谁要找白马山庄,都一定不会找不到。
正午。
山林在阳光下看来是金黄色的,一片片枯叶也变得灿烂而辉煌。
可是它的本质并没有变,枯叶就是枯叶,叶子枯了时,就一定会凋落。
无论什么事都改变不了它的命运,就连阳光也不能。
——世上岂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
阳光正照在她脸上,使得她的脸看来也充满了青春的光辉。
可是她自己知道,逝去的青春,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了。
她并不想留下青春,她想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点点怀念而已。
那也并不完全是对青春的怀念,对别人的怀念,更重要的是,让别人也同样怀念她。
等到她也如枯叶般凋落的时候,还能怀念她的又有几人?
风四娘不愿再想下去,回过头,霍英和杜吟正在痴痴地看着她。
至少这两个年轻人是永远也不会忘了她的。
只要还有人怀念,就已足够。
风四娘笑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若年轻些,说不定会嫁给你们其中一个的,现在……”“现在我们只不过是你的跟班。”
霍英也在笑,笑得却有点酸酸的。
风四娘笑道:“是我的跟班,也是我的兄弟。”
杜吟忽然道:“幸好你不准备嫁给我们。”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杜吟道:“现在我们是朋友,可是你若真的要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我们说不定就会打起来了。”
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
风四娘嫣然道,“我若要选,一定不会选你,你太老实。”
霍英又高兴了起来,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他,太老实的男人,女人反而不喜欢。”
杜吟红着脸,嗫懦着道:“其实我有时候也不太老实。”
风四娘大笑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替你出气?”
霍英道:“随便你。”
风四娘道:“我们就这样闯进去,把他抓出来好不好?”
霍英道:“好,好极了。”
山坡并不太陡斜。
风四娘吆喝了一声,反手打马,冲出树林。
白马山庄黑漆的大门开着的,他们居然真的就这么样直闯了进去。
门房里的家丁全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冲出来,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风四娘笑道:“我们是来找周至刚的,我是他的姑奶奶。”
她打马穿过院子,直闯上大厅。
不但人吃惊,马也吃惊,马嘶声中,已撞翻了两三张桌子,四五张茶几,七八张椅子。
十来个人冲出来,有的想勒马缰,有的想抓人,人还没有碰到,已挨了几马鞭。
风四娘大声道:“快去叫周至刚出来,否则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霍英高兴得满脸通红,大笑道:“对,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一个老家丁急得跳到桌子上,大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强盗?”
话还没有说完,风四娘也已跳上桌子,一把揪住他衣襟,道:“我早就说过,我是周至刚的姑奶奶,他的人呢?”
“他……他不在,真的不在。”
“为什么不在?”
当然是因为出去了,所以才不在,风四娘也觉得自己问得好笑,所以又问道:“他几时出去的?”
“刚才。”
“一个人出去的?”
“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连公子。”
“连公子?连城壁?”
“好像是的。”
“他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不住往下沉:“连公子是不是跟他的夫人一起来的。”
“是。”
“连夫人呢2”“在后面院子里,跟我们庄主夫人在吃饭。”
风四娘心里冷笑,道:“原来他故意安排周至刚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要把他老婆留在这里,他好出去杀人。”
老家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霍英也不懂:“谁要去杀人?去杀谁?”
风四娘咬了咬牙,忽然问道:“你们两个人的功夫怎么样?”
霍英笑道:“虽然不太怎么样,可是对付这些饭桶,倒还足足有余。”
风四娘道,“好,你们就待在这里,叫他们摆酒,开饭,若有人敢不听话,你们就打,就算把屋子拆了也没关系。”
霍英笑道:“别的我不会,揍人拆房子,我却是专家。”
风四娘道:“若是酒不够陈,菜不够好,你们也照打不误。”
霍英道:“我们要不要等你回来再吃。”
风四娘道:“用不着,我要到后面去找人。”
霍英道:“找谁?”
风四娘道:“找一个不知好歹的糊涂鬼。”
后面的院子里,清香满院,菊花盛开,梧桐的叶子翠绿。
一个翠衣碧衫、长裙曳地的美妇人,正从后面超出来,碰上了风四娘。
她虽然已近中午,看起来却还很年轻,一双凤眼棱棱有威,无论谁都看得出她一定是(奇*书*网…整*理*提*供)个很不好惹的女人。
风四娘偏偏就喜欢惹不好惹的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听说这里的庄主夫人娘家姓金。”
“不错。”
“听说她就是以前江湖中很有名的金凤凰。”
“不错。”
“你叫她出来,我想见见她。”
“她已经出来了。”
风四娘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你就是金凤凰?”
金凤凰寒着脸,冷冷道:“我就是。”
风四娘忽然笑了,眨着眼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周至刚的妈。”
金凤凰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己变得铁青,忽然冷笑道:“听说以前江湖中有个叫风四娘的母老虎,总是喜欢缠住我老公,只可惜我老公一看见她就要吐。”
风四娘道:“你老公是周至刚?”
金凤凰冷冷道:“不错。”
风四娘道:“那就不对了,我只迷得他一见到我就要流水,有时甚至会开心得满地乱爬,却从来也没有吐过一次。”
金凤凰道:“难道你就是风四娘?”
风四娘道:“不错。”
金凤凰冷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风四娘却又笑了,悠然道:“我倒真想咬你一口,只可惜我从来不咬老太婆。”
金凤凰的脸色好像已发绿。
她年纪本来就比周至刚大两岁。
年纪比丈夫大的女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老太婆这三个字。
她甚至情愿别人骂她疯狗,也不愿听到别人说她老。
风四娘就知道她怕听,所以才说。
自从发现连城壁很可能就是逍遥侯之后的“那个人”之后,她就已准备找连城壁的麻颓了。
连城壁既然是跟周至刚一起走的,周至刚当然也不是好她找不到他们,只好找上了金凤凰。
风四娘找麻烦的本事,本来就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现在金凤凰居然还没有被她气死,她好像觉得还不太满意,微笑着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并不太老,最多也只不过比周至刚大二三十岁而已,脸上的粉若涂得厚一点,看起来也只不过像五十左右。”
金凤凰忽然尖叫着扑了过来.有很多女人都很会叫的,而且很喜欢叫。
她们高兴的时候要叫,生气的时候也要叫,亲热的时候要叫,打架的时候也要叫。
金凤凰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她叫的声音很奇怪,很尖锐,有点像是一刀割断了鸡脖子,又有点像是—脚踩住了猫尾巴。
可是她的出手既不像鸡,也示像猫。
她的出手快而准,就像是毒蛇。
在风四娘还没有出道的时候,金凤凰就已经是江湖中有名难惹的女人。
她的武功实在比风四娘想像中还要高。
风四娘接了她五六招之后,巳发觉了这一点。
只不过风四娘的武功,也比她想像中要高得多,十七八招过后,忽然闪电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金凤凰的手跟身子立刻麻了,连叫都叫不出。
风四娘已经把她的手反拧到背后,才喘了口气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金凤凰咬着牙,恨恨道:“你杀了我吧。”
风四娘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的,我最多出只不过把你鼻子割下来而已。”她笑了笑,又道:“世上唯一比老太婆更可怕的女人,就是没有鼻子的老太婆。”
金凤凰咬着牙,眼泪已快掉下来。
她知道风四娘是说得出,就做得出,她了解风四娘这种女人,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
风四娘道:“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
金凤凰道:“你…你究竟要问什么。”
风四娘道:“你老公陪连城壁到哪里去了?”
金凤凰道:“不知道。”
风四娘冷笑道:“我若割下你鼻子来,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金凤凰又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女人真的叫起来的时候,说的大多数都不会是谎话。
风四娘叹了口气,又问道:“沈壁君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金凤凰道:“我没有藏起她,是她自己不愿意见你。”
风四娘还没有到后面来的时候,她们已知道来的是风四娘。
敢骑着马闯上人家大厅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风四娘道:“她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她,你最好…”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巳看见了沈壁君。
沈壁君巴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脸色很苍白,带着怒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已发红。
是不是哭红了的?
是为什么而哭?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千辛万苦地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沈壁君冷冷道:“谁叫你来的?你根本就不该来。”
风四娘又不禁冷笑道:“你若以为是他叫我来的,你就错了。”
他?他是谁?
沈壁君当然知道,--想到这个人,她心里就像被针在刺着,被刀割着,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得粉粹,碑成了千千万万片。
她已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已倒在栏杆上,却寒着脸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你现在最好赶快走。”
风四娘道:“为什么?”
沈壁君道:“因为我已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我已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沈壁君……”她的话说得虽凶,可是服泪却已流下,流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就像是落在一朵已将凋零的花朵上的露珠。
看着她的悲伤和痛苦,风四娘就算想生气,也没法子生气了。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像被针在刺着,像被刀在割着?
她当然了解沈壁君的意思。
以前她认得的那个沈壁君,是一个为了爱情面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现在的沈壁君,却已是连城壁的妻子。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冲过去,紧紫地握住了沈壁君的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说完了就走。”
沈壁君用力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可是你说完了一定要走。”
风四娘道:“只要你听我说完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正是萧十一郎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他们的相聚和离别。。。。。。沈壁君的眼泪已湿透了衣袖。
萧十一郎,现在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来听听,这两个必将为你痛苦终生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他当然不能来,因为他现在又渐渐走进了一个更恶毒、更可怕的陷阱中。
也许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
梧桐的浓荫,掩住了日色。
长廊里阴凉而幽静,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正在檐下“吱吱喳喳”地叫,仿佛也想对人倾诉她的寂寞和痛苦。
她的爱侣已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她却只有呆在这笼子里,忍受着永无穷尽的寂寞。
这里的女主人,虽然也常常抚摸她美丽的羽毛,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的抚摸,也比不上她爱侣的轻轻一啄。
金凤凰已掩着脸冲出了院子,也没有回头。
风四娘还没有开口。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太诡秘,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沈壁君已在催促:“你为什么还不说?”
风四娘终于抬起头,道:“我知道你恨他,因为你认为他已变了,变成了个杀人不眨服的魔王,变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人。”
沈壁君垂着头,一双手紧握,指甲已刺入掌心,嘴唇也已被咬破。
她在折磨自己。
她希望能以肉体的折磨,来忘却心里的痛苦。
风四娘道:“可是你完全错怪他了,你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就算有人用鞭子赶你,你也绝不会离开他一步的。”
沈壁君恨恨道:“就算有人用刀逼我留下,我也要走,因为每件事都是我亲眼看见的,并且看得清清楚楚。”
风四娘道:“你看见了什么?”
她也握紧了手,道:“你看见他为了冰冰伤人,你看见他已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暴发户,你看见他已变成了无垢山庄的主人。”
沈壁君道:“不错,这些事我都看见了,我已不愿再看。”
风四娘道:“只可惜你看见的只不过是这些事的表面而已,你绝不能只看表面,就去断定一个桔子己发臭?你……”沈壁君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外面已腐烂的桔子,心里一定也坏了。”
风四娘道:“可是也有些桔子外面虽光滑,心里却烂得更厉害。”
沈壁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风四娘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为得么要为冰冰而伤人?你知不知道无垢山庄怎么会变成他的?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沈壁君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风四姻道:“可是我知道。”
沈壁君道:“哦?”
风四娘道:“他那么样对冰冰,只因为冰冰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已有了不治的绝症,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沈壁君脸色变了变,显然也觉得很意外。
风四娘道:“他要杀那些入,只因为那些人都是逍遥侯的秘密党羽,都是些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她叹了气,又道:“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找到宝藏,他的财富,都是一个人为了陷害他,才故意送给他的,无垢山庄也一样。”
沈壁君的脸又沉了下去,冷笑道:“我想不出世上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法子去害人。”
风四娘道:“你当然想不通,因为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沈壁君道:“什么事?”
风四娘道:“逍遥侯有个秘密组织,他收买了很多人,正在进行一件阴谋,他死了之后,这个组织就由另外一个人接替了。”
沈壁君在听着。
风四娘道:“只有冰冰知道这组织的秘密,也只有她才认得出这组织中各式各样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沈壁君道:“萧十一郎要杀的就是这些人?”
风四娘点点头,道:“可是他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他出手时,都说他是为了冰冰,其实冰冰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儿女私情。”
沈壁君又用力咬住了嘴唇。
风四娘道:“接替逍遥侯的那个人,为了想要萧十一郎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就故意散布流言,说他找到了宝藏,其实他的财富,都是那个人用尽了千方百计,故意送到他手里的。”
沈壁君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风四娘道:“我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至少也有了六七分把握。”
沈壁君道:“他是谁7”风四娘一宇宇道:“连城壁。”
沈壁君脸色变了。
风四娘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恨萧十一郎,他这么样做,不但是为了要陷害萧十一郎,也为了要让你重回他的怀抱。”
沈壁君突然道:“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话?”
风四娘点点头。
沈壁君冷冷道:“现在你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
风四娘道:“我说的这些事,你难道全都不信?”
沈壁君冷笑,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是不是萧十一郎告诉你的?’风四娘道:“当然是。”
沈壁君道:“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你难道全都相信?”
风四娘道:“每个字我都相信,因为他从来也没有骗过我。”
沈壁君冷冷道:“可是我却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风四娘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骗过你?而且常常骗你?”她盯着沈壁君,也不禁冷笑,道:“他什么事骗过你?只要你能说得出一件事来,我马上就走。”
沈壁君冷笑道:“他。。。。。。”她只说出了一个宇。
她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总觉得萧十一郎欺骗了她,但却连一件事都说不出来。
自从萧十一郎和她相逢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保护她。
他对她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
第四十五章 寻寻觅觅
风四娘冷冷道:“现在你又是连夫人了,所以萧十一郎已经可以死了,他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到你们的无垢山庄做一双人人羡慕的无垢侠侣,就算萧十一郎的尸骨已喂了野狗,也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她转过身,道:“但我却一定要去救他,所以我的话一说完,就非走不可。”
她真的在住外走。
沈壁君忽然冲上去,用力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走。’风四娘眼睛里发出了光:“真的?”“真的!”
“这次你真的下了决心?”
沈壁君咬着牙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要再见他一面。”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连城壁他们到哪里去了广沈壁君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日色已偏西。
秋日苦短,距离日落时已不远了。
她还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萧十一郎。
客厅里居然很热闹。
桌上摆满了酒菜,霍英和杜吟都在兴高采烈地喝著酒。
陪他们喝酒的,居然是金凤凰。
她的脸已红了,眼睛里已有了醉意,正在吃吃地笑着道:“来,再添二十杯,我们一个人干十杯。”
霍英正在为她倒酒,看见风四娘,立刻笑嘻嘻地姑起来。
红着脸道:“是她自己耍找我拼酒的,我想不答应都不行。”
风四娘也忍不住要笑——这小子扰来找去,总算找到个人跟他拼酒了。
她也知道金凤凰为什么会跟他拼酒。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喝两杯的。
金凤凰的心情当然很不好。
无论准被别人说成老太婆,又被人击败,心情都不会好的,何况她一向是个很骄做的女人。
风四娘虽然想笑,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个女人迟暮的悲哀,她比谁都了解得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对金凤凰太残忍了些。
金凤凰正权斜着醉眼,在看首她,道:“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投有/风四娘点点头。
金凤凰道:“你敢不敢过来跟我拼拼酒?”
风四娘摇摇头。
金凤凰又笑了,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的,你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你若敢跟我拼酒,我非叫你喝得躺在地上不可。”
风四娘道,“你自己现在已经快躺下去了,我劝你还是少喝两杯的好。”
金凤凰瞪起了眼睛,道:“你说我醉了?好,我们一个人干十杯,看看倒下去的是谁?”
风四娘已不想理她。
你若看见一个人喝醉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金凤凰道:“好,你不理我也没关系,只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了,”她的话里好像还有话。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能找得到他们?”
金凤凰道,“周至刚是我的老公,我着找不到他,还有准能找得到他?”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金凤凰道:“我当然知道,只可惜我偏偏不告诉你。”她瞪着眼,忽然又笑道:“除非你过来跟我赔个礼,再陪我喝十杯酒。”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金凤凰瞪眼道:“我吹什么牛?:风四娘道:“你老公要到什么地方去,绝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
金凤凰道:“你知道个屁。”
风四娘悠然道:“我的老婆若是个像你这么样的老大婆,我出去的时候也绝不会告诉她的,固为我要出去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金凤凰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他是去找女人了,他明明是要到枫林渡口去,他……”她下面在说什么,风四娘已连听都没听。
只听到了“枫林渡口”四个字,风四娘已拉着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了大厅:“我们到哪里去?”
“当然是枫林渡口。”
大厅里已静下来,只剩下金凤凰一个人痴痴地站在那里发怔。
外面传来马嘶蹄声,蹄声远去。
她一双充满了醉意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清醒,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她知道他们就算在枫林渡口找十年,也找不到连城壁和萧十一郎的。
“风四娘,风四娘,你总算也上了我一个当……”金凤凰忽然大笑,大笑着将桌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是苦的。
她的眼泪又落在酒杯里。
因为她实在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哪里去了,以前他无论到哪里去,都一定会告诉她,可是现在……
一个女人到了迟暮时,非但已挽不回逝去的青春,也挽不回大大的心了。
“我不是老太婆……我不是……”她流着泪,把所有的酒杯全部砸得粉碎,忽然伏在桌上。
放声痛哭。
只可惜她的哭声风四娘已听不见。
笔直的大路,在这里分成两系。
“枫林渡口应该往哪条略走?”
“不知道。”
“我知道黄河上有个枫林渡口。”
“江南没有黄河,只有长江。”
“长江上的枫林渡口,我就没听说过了。”
“你没听说过,一定有人听说过的。”
夕阳满天,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个小小的茶亭。
茶亭里通常也卖酒的,还有些简单的下酒菜,有时甚至还卖炒饭和汤面。
“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停下来间问路,随便喝点酒,吃点东西。”
“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年轻人对自己的肚子总不愿大亏待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忘了吃。
风四娘实在不愿意停下来,现在天已快黑了,她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到萧十一郎,否则他就很可能永远也我不到。
可是她不认得路,而且她也很渴。
风中传来酒香,还有卤牛肉和油煎饼的香气。
霍英笑道:“这味道嗅起来好像还不错,一定也不会难吃。”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该带你来的,你太好吃。”
她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却并没有这么样想。
她需要帮手。
霍英和杜吟的武功都不错,江湖中后起一代的少年,武功好像普遍都比上一代的人高些。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山很乐意做她的跟班。
沈壁君不了解,她永远也不了解风四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风四娘的作风。
她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她们的命运也不同。
沈壁君垂着头,走进了酒亭。
她从来也没有像风四娘那样高视阔步地走过路,也从来没有像风四娘那么样地笑过。
事实上,她已有根久都没有真正地笑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久。
她的心一直都很乱,现在更乱。
——现在就算能找到萧十一郎又如何?难道要她又抛下连城壁,不顾一切地跟着萧十一郎?
假如风四娘没有猜错,这一切阴谋的主使真是连城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这一生中,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无法解决的烦恼和痛苦?
风四娘正在大声吩咐,“替我们切几斤牛肉,炒一大碗饭,再给外面的四匹马准备些上好的草料。”
现在他们当然已用不着两个人骑一匹马。
她已在白马山庄的马厩里选了四匹上好的蒙古驶马,还在帐房里顺手提走了一包银子。
在她看来,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没有犯罪的感觉。
可是沈壁君却不懂。
她永远不了解风四娘要跟一个人作对时,怎么还骑他的马,用他的银子。
她若怀恨一个人时,就算饿死,也绝不肯喝这个人一口水的。
风四娘好像总是能将最困难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她却往往会将很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命运。
命运岂非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牛肉已端上来,烧得果然不错。
风四娘一口气吃了几块,才开始问这酒亭里卖酒的老人“这附近是不是也有个枫林渡口?”
“有的,就在枫林镇外面。”
风四娘松了口气,胃口也开了,又夹了最大的一块牛肉“枫林镇要从哪条路走?”
“靠右手的这条。”
“远不远?”
“不大远。”
风四娘拿起碗酒,一饮而尽,笑道:“既然不太远,我们就可以吃饱了再赶路,反正天黑的时候能赶到就行了。”
卖酒的老人点点头,道:“若是骑马去,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
风四娘吃了一惊,连嘴里的酒部几乎要呛出来,一把揪住这老人的衣襟:“你说什么?”
老人也吃了一惊:“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说我们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达枫林镇。”
“最快也得明天晚上,这段路快马也得走一天一夜。”
“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还说不大远?”
老人陪着笑道:“一个人至少要活好几十年,只走一天路,又怎么能算多?”
风四娘怔住。
看看这老人满头的自发,满脸的皱纹,一两天的光阴,在他说来,实在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对风四娘说来,只要迟半个时辰,就很可能要抱憾终虽然是同样一件事,可是人们的看法却未必会相同的。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这就是人性。
对于人生,风四娘了解得显然井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多。
她心里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又问:“从这里去有没有近路?”
“没有。”老人徐徐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走过近路,所以我才能活得比别人长些。”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今年已七十九。”
风四娘又怔住。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世上毕竟有很多困难,就连她也没法子解决的。
霍英和杜吟却还是“不解愁滋味”的少年,两个人还在嘀嘀咕咕,有说有笑。
霍英正带着笑悄悄道:“看来这老头予跟八仙船的张果老圆是天生的一对儿.”风四娘忽然跳起来,一把揪着他:“你说什么?”
霍英又吃了一惊,呐呐道:“我……我没有说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八仙船?”
“好像是的。”
“这条船在哪里?”
霍英笑了,“那不是条船,是个……是个妓院。”
风四娘松开手,坐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霍英却还在解释:“那妓院里有八位姑娘,外号叫八仙,最猾稽的一个就是张果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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