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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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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终于道:“这几天我已将这院子前前后后都量过了。”

沈璧君道:“哦?”

萧十一郎道,“我总觉得这地方绝不止二十八间屋子,本该至少有三十间的,只可惜我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多出来的那两间屋子在哪里?”

沈璧君沉默了半晌,轻轻道:“这里的女孩子很多,女孩子的嘴总比较快些,你为什么不去向问她们呢?”

萧十一郎终于明白她是在吃醋,

只要是男人,知道有女人为他吃醋,总是非常愉快的。

萧十一郎心里也觉得甜丝丝的,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这种感觉,过了很久,他才决定要说老实话,

他苦笑着道:“我本来是想问的,只可惜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他忽又接着道:“但她们的口风越紧,越可证明她们必定有所隐藏,证明这里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要知道这点,也就够了。”

沈璧君又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你不准备再去问她们了?”

萧十一郎凝注着她,缓缓道:“绝不会再去。”

沈璧君头垂得更低,嘴角却露出了微笑。

她本来并不想笑,但这笑却是自心底发出的,怎么能忍得住。

看到她的笑,萧十一郎才觉得肚子饿了,很快地扒光了碗中的饭,道:“小姑娘已问过了,明天我就该去问老头子了。”

沈璧君嫣然道:“我想,明天你一定会比今天回来得早。”

这句话没说完,她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

女人醋吃得太凶,固然令人头疼,但女人若是完全不吃醋,男人们的乐趣岂非也减少了很多.

第六天,晴天。

萧十一郎走到前面的庭园中,才发现围墙很高,几乎有五六个人高,本来开着的那道角门,也已经关起,而且还上了锁。

门是谁锁起来的?为什么?

在天公子眼中,这些人既已无异蝼蚁,纵然逃出来,只要用两根手指就能拈回来,为什么还要防范得如此严密?

萧十一郎嘴角仿佛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人不知何时又开始在八角亭中饮酒下棋了。

萧十一郎慢慢地走过去,负手站在他们身旁,静静地瞧着.

老人专心于棋局,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个人走过来.

风吹木叶,流水呜咽,天地间一片安详静寂。

老人们的神情也是那么悠然自得。

但萧十一郎一走近他们身旁,就突然感觉到一般凌厉逼人的杀气,就仿佛走近了两柄出鞘的利剑似的。

神兵利器,必有剑气。

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丰,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会带着种杀气!

萧十一郎隐隐感觉出,这两人一生中必已杀人无数!

朱衣老人手里拈着个棋子,正沉吟未决。绿袍老人左手支额,右手举杯,慢慢地啜着杯中酒,看他的神情,棋力显然比那朱衣老人高出了许多。

这杯酒喝完了,朱衣老人的棋还未落子。

绿袍老者突然抬头瞧了瞧萧十一郎,将手中的酒杯递过来,点了点石桌上一只形式奇怪的酒壶。

这意思谁都不会不明白,他是要萧十一郎为他斟酒。

“我凭什么要替你倒酒。”

若是换了别人纵不破口大骂,只怕也将掉头不顾而去。但萧十一郎却不动声色,居然真的拿起了酒壶。

壶虽已拿起,酒却未倒出。

萧十一郎慢慢的将壶嘴对着酒杯。

他只要将酒壶对着酒杯,酒就倾入杯中。但他却偏偏再也一动不动。

绿袍老人的手也停顿在空中,等着。

萧十一郎不动,他也不动,

朱衣老人手里拈着棋子,突然也不动了。

这三人就仿佛突然都被魔法定住,被魔法夺去了生命,变成了死的玩偶。

一个多时辰已过去了。

三个人都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每个人的手都稳如磐石。

日已偏西。

萧十一郎的手只要稍有颤抖,酒使倾出,

但三个时辰过去了,他的手还是磐石般动也不动。

绿袍老人的神情本来很安详,目中本来还带着一丝讥诮之意,但现在却已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

他自然不知道萧十一郎的苦处。

萧十一郎只觉得手里的酒壶越来越重,似已变得重逾千斤,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碍宛如被千万根针在刺着。

他头皮也有钢针刺,汗已湿透衣服。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忍耐着,尽力使自己心里不去想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动。

他们全身虽然都没有任何动作,但却比用最锋利的刀剑搏斗还要险恶。

壶中的酒若流出,萧十一郎的血只怕也要流出来。

这是一场内力、定力和忍耐的决斗。

这一场决斗虽险恶,却不激烈,虽紧张,却不精彩。

这一场决斗由上午开始,直到黄昏,已延续了五个时辰,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过来瞧一眼。

生活在这里的人,关心的只是自己,你无论在干什么,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舍有人关心的。

第二十二章 最长的一夜

暮色四合,

大厅中已亮起了灯火,走廊上的官纱灯笼也已被点燃。

灯光自远处照过来,照在绿袍老人的脸上。

他脸色苍白,眼角的肌肉己在轻微地跳动。

但他的手还是稳如磐石。萧十一郎几乎已气馁,几乎已崩溃。

他的信心已开始动摇,手也已将开始动摇。

他几乎已无法再支持下去,这场决斗只要再延续片刻。。。

但就在这时,只听“嗤”的一声,朱衣老人手里拈着的棋子突然射出,酒壶的壶嘴如被刀削,落下,跌碎。

酒涌出注入酒杯。

酒杯已满,绿袍老人手缩回,慢慢的吸着杯中酒,再也没有瞧萧十一郎一眼。

萧十一郎慢慢的放下酒壶,慢慢的增出八角亭,走上曲桥,猛抬头,夜色苍茫,灯光已满院。

萧十一郎站在桥头,凝注着远处的一盏纱灯,久久都末举步。

他从来也未发觉,灯光竟是如此柔和、如此亲切。

只有经过死亡恐惧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贵。  “饭菜恐怕又凉了——”

萧十一郎悄悄探着手臂,大步走了回去。

今天,几乎是他一生中最长的一天,但这一天并不是白过的。

他毕竟已有了收获。

他身上每块肌肉都在酸痛,但心情却很振奋,他准备好好吃一餐,喝几杯酒,好好睡一觉。

明天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每件事都可能决定他的一生。

门是开的。

沈璧君一定又等得很着急了。

“只希望她莫又要认为我是在和那些小姑娘们鬼混。”

萧十一郎悄悄地推开门,他希望能看到沈璧君春花般的笑。

他永远想不到推开门后看到的是什么?会发生什么事?

否则他只怕永远也不会推开这扇门了!

桌上摆着五盘菜:蟹粉鱼唇、八宝辣酱、清妙鳝糊、豆苗虾腰,一大盘醉转弯拼油爆虾是下酒的,一只砂锅狮子头是汤。

今天在厨房当值的,是位苏州大司务。

菜,也都已凉了。

桌子旁坐着一个人,在等着。

但这人并不是沈璧君,而是那已有四五天未曾露面的主 屋子里没有燃灯。

宫灯的光,从窗棂中照进来,使屋子里流动着一种散碎而朦胧的光影。他静静地坐在光影中,看来仿佛也变得很玄虚、奶诡秘、很难以捉摸,几乎已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而像是个幽灵。

墙上,接着幅画,画的是钟馗捉鬼图。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这幅画上,似已瞧得出神了。

萧十一郎一走进来,心就沉了下去。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是一匹狼,已嗅出了灾祸的气息,面且灾祸已来到眼前,纵想避免,也已太迟了。

主人并没有回头。

萧十一郎迟疑着,在对面坐了下来。

他决定什么话都不说,等主人先开口,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事情已发生了什么变化、也猜不出别人将要怎么样对付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主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旧鬼未去,新鬼又生,既有各式各样的人,就有各式各样的鬼,本就永远捉不尽的,钟道士又何苦多事?”

萧十一郎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主人也倒了杯酒,举杯在手,目光终于慢慢地转过来,盯着他,又过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你看来已很累了。”

萧十一郎也笑了笑,道:“还好。”

主人悠然道:“和他们交手,无论用什么法子交手,都艰苦得很。”

萧十一郎道:“还好。”

主人目光闪动,道:“经此一战,你想必已知道他们是谁 了?”

萧十一郎淡淡一笑,道:“也许我早就知道他们是谁了。”

主人道:“但你还是敢去和他们交手?”

萧十一郎道:“嗯。”

主人仰面而笑,道:“好,有胆量,当敬一杯。”

萧十一郎道:“请。”

主人饮尽了杯中的酒,忽然沉下了脸,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了什么?”

萧十一郎道:“知道得并不多,也不太少。”

主人冷冷道:“希望你知道得还不太多.一个人若是知道得太多,常常都会招来杀身之祸,那就还不如完全不知道的好了。”

萧十一郎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指尖慢慢地转动着,忽然道,“她呢?”

主人道:“谁?”

萧十一郎道:“内人。”

主人突又笑了笑,笑得很奇特,缓缓道:“你是问那位沈姑娘?”

萧十一郎盯着那旋转的酒杯,瞳孔似乎突然收缩了起来,眼珠子就变得说不出的空洞。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主人的眼睛却在盯着他,一字字问道:‘她真是你的妻子?”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

主人跟着又追问道:“你可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你可知道她身子为何会如此虚弱?”

萧十一郎长长吸了口气,道:“她出了什么事?”

主人淡淡道:“她本来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个孩子的,现在却没有了。”

“当”的一声,旋转着的酒杯自指尖飞出,撞上墙壁,粉碎。

萧十一郎眼睛还是盯着那根空空的手指——手指还是直接挺的竖在那里,显得那么笨拙、那么无助、那么可笑。

主人笑了笑,悠然道:“你若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是她的丈夫?又怎配做她的丈夫!”

萧十一郎眼睛于自指尖移开,盯着他,道:“她在哪里?”

主人拒绝回答这句话,却缓缓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这里最美丽的女人,最舒服的屋子,所有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

他盯着萧十一郎,又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萧十一郎道:“什么缘故?”

主人道:“这只因我最强!”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在这里既不讲道义,也没有礼法,谁最有力量,谁最强,谁就能取得最好的!”

萧十一郎道:“你的意思是——”

主人道:“你既已到这里,就得顺从这里的规矩,沈姑娘既非你的妻子,也不属于任何人,那么,谁最强,谁就得到她!”

他将空了的酒杯捏在手里,缓缓接道:‘所以现在她已属于我,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强,也比你强!”

他的手纤细而柔弱,甚至比女人的手还要秀气。

但说完了这句话,他再摊开手,酒杯已赫然变成了一堆粉

一堆比盐还细的粉末。

萧十一郎霍然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 主人却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悠然道:“这就是你的好处,你比大多数年轻人都看得清楚,知道我的确比你强,你也比大多数年轻人都能忍耐,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

他笑了笑,接着道:“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对手,并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想你死得太快,只要你够聪明,也许还能活下去,活很久。”

萧十一郎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的毛病就是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是活不长的。”

主人道:“那倒未必,我岂非也已活得很长了吗?你若真够聪明,就该少说些话,多喝些酒,那么,就算你吃了点亏,我也会对你有所补偿。” 萧十一郎道,“补偿?”

主人微笑道:“苏燕——她虽然没有沈姑娘那么美,但却有很多沈姑娘比不上的好处,而且,她岂非正是你自己挑中的吗?你失去了一个,又得回了一个,并没有吃亏,只要你也和别人一样,对什么事都看得开些,你还是可以快快乐乐地在这里过一辈子,也许比在外面还要活得愉快得多。”

萧十一郎道:“我若不愿待在这里呢?’

主人沉下了脸,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因为你根本别无选择,你根本逃不出去!”

萧十一郎忽然也笑了笑,道:“也许,我已找出了破解这魔法的关键!”

主人的脸变了,但瞬间即展颜笑道,“你找不到的,没有人能找得到!”

萧十一郎道:“我若找到了你肯让我将她带走?”

主人道:“你要找多久?”

萧十一郎道:‘用不着多久,就是现在!”

主人道:“你若找不到呢?”

萧十一郎断然道:“我就在这里待到死,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主人的笑容忽又变得很温柔,柔声道:“这赌注并不小,你还是再考虑考虑的好。”

萧十一郎道:“赌注越大,越有刺激,否则还不如不赌的好,这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主人道:“话出如风!’ 萧十一郎道:“好!”

“好”字出口,他身子突然的往墙上撞了过去,“轰”的一声,灰石飞扬,九寸厚的墙已被他撞破了个桌面般大的洞!

萧十一郎的人已植入了隔壁的屋子! ,

这间屋子很大,却没有窗户。屋里简直可说什么都没有,只有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栋玩偶的房屋,园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有个绿袍老人正在溪边水里浣足……

萧十一郎喘息着,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笑道:“这就是破解你魔法的关键,是吗?”

主人的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萧十一郎道:“你故意仿照你住的这地方,造了这么样一栋玩偶房屋,故意先让我们瞧见,然后再将我们带到这里来,让我们不由自主生出种错觉,以为自己也已被魔法缩小,也变成了玩偶——”

他接着又道:“这计划虽然荒谬,却当真是妙不可言,因为无论谁也想不到世上竟有像你这种疯狂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来。”

主人也大笑起来,道:“的确没有人能想得到,我已用这种法子捉弄过不知多少人了,那些人到最后不是发了疯,就是自己割了颈子。”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觉得这法子不但很有用,而且很有趣。”

主人笑道:“当然很有趣,你若也见过那些人突然发觉自己已被‘缩小’了时的表情,见到他们拼命的喝酒,拼命的用各种法子麻醉自己,直到发疯为止,你也会觉得世上绝不会再有更有趣的事了。”

他大笑着接道:“那些人为了要活下去,再也不讲什么道义礼法,甚至连名誉地位都不要了,到最后为了一瓶酒,他们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妻子!”

萧十一郎道:“你难道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和他们一样?”

主人笑道:“你若见过那些人,你才会懂得,人,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有时简直比狗还贱,比猪还笨!”

萧十一郎冷冷道:“但你莫忘了,你自己也是个人!”

主人厉声道:“谁说我是人?我既然能主宰人的生死和命运,我就是神!”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只有疯子,才会将自己当做神。”

主人面上忽又露出了那种温柔的笑容,柔声道:“你也莫要得意,你现在还在我的掌握中,我还可以主宰你的生死命运。”

萧十一郎道:“我也没有忘记你答应过我的话。”

主人道:“也许我自己忘了呢?”

萧十—朗笑了笑,道:‘我相信你,你既然将自己当做神,就绝不会对人食言背信的,否则你岂非也和别人同样卑贱?”

主人盯着他,喃喃道:“你的确很聪明,我一直小看了你!”

萧十一郎道:“她呢?你现在总该放了她吧!”

主人道:“我还得问你几句话。”

萧十一郎道:“我本就在等着你问。”

主人道:“这秘密你是怎么看破的?”

萧十一郎笑道:“我们若真已到了玩偶的世界,怎会再见到阳光?但这里,却有阳光。”

主人叹了口气,道:“我本就发觉疏忽了这一点,但到了这里的人,神智就已混乱,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点疏忽,连我自己都已渐渐忘了。”

萧十一郎道:“大多数人都自以为能看得很远,对近在眼前的反而不去留心。你当然也很明白人心的这种弱点.所以才会将我安顿在这里,你以为我绝对想不到秘密的关键就在我自己住处的隔壁。”

主人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萧十一郎道:“我只不过隐隐觉得这地方必定有两间隐藏着的秘密屋子,但不能确定在哪里,方才只不过是碰碰运气而已。”

他笑了笑,接着说:“我的运气还不错。”

主人沉默了半晌,淡淡道,“一个人的运气无论多么好,总有一天会变坏的。”

长夜已将过去。

主人还坐在屋子里,屋予里还没有燃灯。

黑暗中,慢慢地现出了一条纤小朦胧的人影,慢慢地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替他捶着背,柔声道:“你看来也有些累了。”

语声柔和而甜美,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

主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窗纸渐渐发白,曙光照亮了那人影。

她身材不高,但曲线却是那么柔和,那么匀称,圆圆的脸,眼睛大而明亮,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笑意。

她笑得不但甜,而且纯真,无论谁看到她的笑容,都会将自己所有的忧愁烦恼全都忘记。 小公子?

小公子怎会也到了这里!

过了很久,主人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萧十一郎的确不是普通人,我不该小看他的。”

小公子道:“所以你就不该放他走!”

主人道:“我要让人知道,我说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小公子道:“可是——纵虎归山——”

主人打断了她的话,微笑道:“他们现在虽然走了,不出十天就会回来。”

小公子道:“回来,你说他们会回来?”

主人道:“一定会回来!”

小公子笑了,道:“你认为萧十一郎有毛病?”

主人道:“萧十一郎虽未必,但沈璧君却非回来不可!” 小公子道:“你有把握?”

主人道:“你几时见过我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小公子道:“她为什么要回来?”

主人道:“因为我已将她的心留在这里。”

小公子眨着眼,吃吃地笑了。

主人道:“你不信?”

主人笑道:“一个男人若想留住女人的心,只有两种法子。”

小公子道:“哪两个?”

主人道:“第一种,是要她爱你,这当然是最好的法子,但却比较困难。”

小公子道:“第二种呢?”

主人道:“第二种就是要她恨你,一个女人若是真的恨你,就会时时刻刻地想着你,忘也忘不了,甩也甩不开。”

他微笑着,接着道:“这法子就比较容易多了。”

小公子眼珠转动着,道:“但女人若没有真的爱过你,就绝不会恨你。”

主人笑道:“你错了,爱也许只有一种,恨却有很多种。”

小公子道:“哦?”

主人道:“若有人杀了你最亲近的人,你恨不恨他?”

小公子说不出话了。

主人道:“我已想法子让她知道,沈家庄是我毁了的,她祖母也是我杀了的!”

小公子道:“可是,这种恨——”

主人道:“这种恨也是恨,她恨我越深,就越会想尽各种法子回到我身边来,因为只有在我身边,她才有机会杀我,才有机会报仇!”

小公子默然半晌,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走呢?”

主人道:“因为她不愿意连累萧十一郎,她知道她若不走,萧十一郎也不会走。”

小公子目光闪动着,道:“这么说,你也知道她爱的是萧十一郎。”

主人道:“女人若是爱上了一个男人,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

小公子咬着嘴唇,道:“你有把握能得到她?”

主人笑道:“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有把握。”

小公子道:“但你既然知道她爱的是别人,就算得到她,又有什么意思?”

主人笑道:“只要我能得到她,就有法子能令她将别的男人全都忘记。”

小公子敲着背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头垂得很低。

主人转过身,拉住她的手,笑得很特别,道:“这法子别人不知道,你总该知道的。”

小公子“嘤咛”一声,倒入他怀里……

第二十三章 吓坏人的新娘子

萧十一郎忽然觉得他和沈璧君之间的距离又变得遥远了。 在那“玩偶山庄”中,他们不但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

在那里,他们的确已忘了很多事,忘了很多顾虑。

但现在,一切事又不同了。

有些事你只要活着,就没法子忘记。

路长而荒僻,显然是条已被废弃了的古道。

路旁的杂草已枯黄,木叶萧萧。

萧十一郎没有和沈璧君并肩而行,故意落后了两步。

沈璧君也没有停下来等他,

现在,危险已过去,伤势也将愈,他们总算已逃出了魔掌,本该觉得很开心才是,但也不知为什么,他们的心情反而很沉重!

难道他们觉得又已到了分手的时候? 难道他们就不能不分手?

突然间车驰马嘶,一辆大车疾驰而来!

萧十一郎想让出道路,马车竟已在他身旁停下!

马是良驹.漆黑的车身,亮得像镜子。甚至可以照得出他们黯淡的神情,疲倦而憔悴的脸。

车窗上垂着织锦的帘子。

帘子忽然被掀起,露出了两张脸,竟是那两个神秘的老人。

朱衣老人道:“上车吧!”

缘袍老人道:“我们送你一程。”

萧十一郎迟疑着,道:“不敢劳动。”

朱衣老人道:“一定要送。”

绿袍老人道:“非送不可。”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朱衣老人道,“因为你是第一个活着从那里出来的人。”

绿袍老人道:“也是第一个活着从我眼下走出来的人。”

两人的面色很冷漠,他们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一种炽热的光芒。

萧十一郎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终于笑了笑,拉开了车门。

车厢里的布置也正如那山庄里的屋子,华丽得近于夸张,但无论如何,一个已很疲倦的人坐上去,总是舒服的。

沈璧君却像是呆子。

她直挺挺地坐着,眼睛瞪着窗外,全身都没有放松。

萧十一郎也有些不安,因为老人们的眼睛都在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朱衣老人忽然道:‘你这次走了,千万莫再回来!”

绿袍老人道:“无论为了什么,都千万莫再回来!”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朱衣老人目中竟似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道:“因为他根本不是人,是鬼,比鬼还可怕的妖怪,无论谁遇着他,活着都不如死了的好!”

绿袍老人道:“我们说的‘他’是谁,你当然也知道。”

萧十一郎长长吐出口气,道:“两位是什么人,我现在也知道了。”

朱衣老人道:“你当然会知道,因为以你的武功,当今天下,已没有第四个人是你的敌手,我们正是其中两个。”

缘袍老人道:“但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敌手!”

朱衣老人的嘴角在颤抖,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接得住他三十招!”

缘袍老人道:“你也许只能接得住他十五招!”

沈璧君咬着嘴唇,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萧十一郎沉思着,缓缓道:“也许我已猜出他是谁了。”

朱衣老人道:“你最好不要知道他是谁,只要知道他随时能杀你,你却永远没法子杀他。”

绿袍老人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杀得死他!”

萧十一郎道:“两位莫非已和他交过手?”

朱衣老人沉默了半晌,长叹道:“否则我们又怎会待在那里,早上下棋,晚上也下棋……”

绿袍老人道:“你难道以为我们真的那么喜欢下棋?”

朱衣老人苦笑道:“老实说,现在我一摸到棋子,头就大了,但除了下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

绿袍老人道:“二十年来,我们未交过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们交的,只有你…但我们最多只能送你到路口,就得回去。”

萧十一郎目光闪动,道:“两位难道就不能不回去?”

老人对望了一眼,沉重地摇了摇头。

朱衣老人嘴角带着丝凄凉的笑意,叹道:“我们已太老了,已没有勇气再逃了。”

绿袍老人笑得更凄凉,道:“以前,我们也曾经试过,但无论怎么逃,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发现他在那里等着你!”

萧十一郎沉吟着,良久良久,目中突然射出了剑锋般的锋芒,盯着老人,缓缓道:“合我们三人之力,也许……”

朱衣老人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

绿袍老人道:“这念头你连想都不能想!”

萧十—郎道:“为什么?”

朱衣老人道:“因为你只要有了这个念头,就会想法子去杀他!”

绿袍老人道:“只要你想杀他,结果就一定死在他手里!”

萧十一郎道:“可是……”

朱衣老人又打断了他的话,忽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要来送你的?怕你走不动?你以为我们出来一次很容易?”

绿袍老人道:“我们来就是要你明白,你们这次能逃出来,全是运气,所以此后你只要活着一天,就离他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再不要动杀他的念头,否则,你就算还能活着,也会觉得生不如死。”

朱衣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就和我们一样,觉得生不如死。”

绿袍老人道:“若是别人落在他手中,必死无疑,但是你。…·他可能还会留着你,就像留着我们一样,他无聊时,就会拿你做对手来消遣。”

朱衣老人道:“因为他只有拿我们这种人作对手,才会多少觉得有点乐趣。”

绿袍老人道:“但我们却不愿你重蹈我们的覆撤,做他的玩偶,否则你是死是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朱衣老人目光遥视着窗外的远山;缓缓道:“我们已老了,已快死了,等我们死后,他别无对手可寻时,一定会觉得很寂寞。。。”

缘袍老人目中闪着光,道:“那就是我们对他的报复!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就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报复的法子了!”

萧十一郎静静地听着,似已说不出话来。

马车突然停下,朱衣老人推开了车门,道:“走,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绿袍老人道:“你若敢再回来,就算他不杀你,我们也一定要你的命!”

前面,已是大道。

马车又已绝尘而去,萧十一郎和沈璧君还站在路口发着怔,

沈璧君的脸色发白,突然道:“你想,这两人会不会是‘他’故意派来吓我们的?”

萧十一郎想也没有想,断然道:“绝不会。”

沈璧君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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