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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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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觉得这对夫妻实在怪得少见。
桌子上还摆着酒和莱,这却令沈璧君觉得奇怪了。
连城璧不但最能约束自己,对自己的身体也一向很保重,沈璧君很少看到他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即止,喝酒喝到半夜这种事,沈璧君和他成亲以后,简直还未看到过一次。
她当然也不会问。
但连城璧自己却在解释了,他微笑着道:“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们本来在商量着一件事。”
赵无极接着笑道:“嫂夫人总该知道,男人们都是馋嘴,无论商量什么事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吃点什么,酒更是万万不可少的。”
沈璧君点了点头,嫣然道:“我知道。”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嫂夫人知道我们在商量的是什么事?”
沈璧君摇了摇头,嫣然道:“我怎会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女人若想做人人称赞的好妻子,那么在自己的丈夫朋友面前,面上就永远得带着微笑。
有时,她甚至笑得两颊都酸了。
超无极道:“十几天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请连公子他们三位来,为的就是这个。”
沈璧君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她本不想问的,仍有时“不问”也不礼貌;因为“不问”就表示她对丈夫朋友的事漠不关心。
虽然她对赵无极这人的印象一向不太好,因为她总觉得这人的人缘太好,也太会说话了。
会说话的人,难免话多,话多的人,她一向不欣赏。 赵无极道:“这地方有位孟三爷,不知道嫂夫人可曾听说过?” 沈璧君微笑道:“我认得的人很少。”赵无极微笑道:“这位孟三爷仗义疏财,不下古之孟尝,谁知十多天以前,孟家庄竟被人洗劫一空,家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沈璧君皱眉道:“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赵无极道:“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
沈璧君的心骤然跳了起来,失声道:‘你是说萧十一郎?”
赵无极道:“不错!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谁的心这么黑?手这么辣?”
沈璧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道:“孟家庄既已没有活口,又怎知下手的必定是他?”
赵无极道:“萧十一郎不但心黑手辣,而且目中无人,每次做案后,都故意留下自己的姓名——”
沈璧君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道:“不可能!下这毒手的绝不可能是萧十一郎!你们都冤枉了他,他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嫂夫人心地善良,难免会将坏人也当做好人。”
厉刚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刀,盯着沈璧君,忽然道:“但嫂夫人又怎知下这毒手的绝不是他呢?”
沈璧君身子颤抖着,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听这些话,见到这些人。
但她知道她绝不能走,她一定要挺起胸来说话,她欠萧十一朗的已太多,现在正是她还债的时候。
她咬着嘴唇,一字字道:“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在这里杀人,因为这两个月来,我从未离开过他!”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怔住了。
沈璧君用不着看,也知道他们面上是什么表情。用不着猜,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但她并不后悔,也不在乎。
她既已说出这句话,就已准备承当一切后果。
也不知道了多久,连城璧才缓缓道:“这件事只怕是我们误会了,我相信内人说的话绝不会假。”他声音仍是那么平静,那么温柔。
屠啸天慢慢地点着头,喃喃道:“—定是误会了,再说。。”
赵无极也在不停地点头,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嫂夫人旅途劳顿,在下等先告辞,明日再为夫人接风。”
海灵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揖到地,第一个走了出去。
只有司徒中平还是安坐不动。
此人果然不愧是“稳如泰山”,等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都走了出去,他才沉着声道:“厉兄且慢走一步。”
厉刚的嘴虽仍闭着,脚步已停下。
司徒中乎缓缓说道:“这件事若不是萧十一郎做的,别的事也就可能都不是他做的,这次我们冤枉了他,别的也可能冤了他。”
这句听在沈璧君耳里,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她知道司徒中平的出身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并不容易。
所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开口,惟恐多言贾祸,惹祸上身,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实在是不能说错一句话的。
这句话居然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份量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厉刚虽然未必听得入耳,却也只有听着。
司徒中平道:“你我既然自命为侠义之辈,做的事就不能违背了这‘侠义’二字,宁可放过一千个恶徒,也绝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常言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一个人若是受了冤枉无法辩白,那滋味实在比死还要难受。”
沈璧君静静地听着,只觉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听过如此令她佩服,令她感动的话。
司徒中平虽是个很平凡的人,面目甚至有些呆板,头顶已微微发秃,仿佛是个已历尽中年的悲欢、对人生再也没有奢望、只是等着入土的小人物。
但此刻在沈璧君眼中,此人却似已变得说不出的崇高伟大,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在她那秃头顶上亲一下。
司徒中平又道:“萧十一郎若真的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恶徒,我们非但不能冤枉他,还得想法子替他辩白,洗刷他的污名,让他可以好好做人。”
他目光忽然转到沈璧君身上,缓缓接着道:“但人心难测,一个人究竟是善是恶,也并不是短短三两个月中就可以看得出的。”
沈璧君断然道:“但我却可以保证他,他绝不是个坏人。’
她垂下头,慢慢地接着道:“这两个月来,我对他了解得很多,尤其是他三番两次地救我,对我还是一无所求,一听到你们的消息,就立刻将我送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她语声似已哽咽,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司徒中平道:“既然如此,嫂夫人也该设法洗刷他的污名才是。”
沈璧君咬着嘴唇,黯然道:“他对我的恩情,我本来以为永远也无法报答,只要能洗清他的污名,让他能重新做人,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做的。”、
司徒中平沉吟着,道:“不知嫂夫人是什么时候跟他分手的?”
沈璧君道:“我在今天戌时以后。”
司徒中乎道:“那么,他想必还在附近?” 沈璧君道:“嗯。”
司徒中乎又沉吟了半晌,道:“依我之见,嫂夫人最好能将他请到这里来,让我们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对他多了解一些。”
他笑了笑,又道:“萧十一郎的大名,我们已听得多了,但他的人,至今却还没有见过。”
沈璧君展颜道:“你们若是看见他,就一定可以看出他是怎么样的—个人了,只不过——”
她忽又皱起眉道:“今天却不行。”
司徒中平道:“为什么?”
沈璧君道:“今天——他已经醉了,连话都已说不清楚。”
司徒中平笑道:“他常醉吗?”
沈登君也笑了,道:“常醉。”
司徒中平微笑道:“常喝醉的人,酒量一定不错,而且一定是个直心肠的人,几时若有机会,我倒想跟他喝几杯。”
沈璧君嫣然道:“总镖头有河海之量,天下皆知,无论喝了多少,还是‘稳如泰山’,只不过,我看他也未必会输给你。”
司徒中平笑道:“哦?他今天喝了多少?”
沈璧君道:“大概最少也有十来斤。”
司徒中平悠然道:“能喝十来斤的,已可算是好酒量了,但还得看他是在什么地方喝的酒?喝的是什么酒?”
他笑了笑,接着道:“—个人酒量的强弱,和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关系。”
沈璧君道:“喝酒的地方并不好,就在城外山脚下的一家小客栈,喝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只不过是普通的‘烧刀子’。”
司徒中平笑道:“如此说来,他酒量果然不错,我倒更想见见他,只不过——”
他缓缓站起,道:“今日天时已晚,好在这事也不急,等嫂夫人安歇过了,再去请他来也不迟——此刻在下若还不走,就当真是不知趣了。”
他微微—笑,抱拳一揖,又道:“方才那番话,又引动了我的酒兴,不知历兄可有兴趣陪我再喝两杯去?”
厉刚道:“好!” 他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一个字.
第十七章 君子的心
人已散了,烛也将残。
闪动的烛光,照着连城璧英俊、温和、平静的脸,使他这张脸看来似乎也有些激动变化,但等他夹断了烛芯,烛火稳定下来,他的脸也立刻又恢复平静。也许太静了,沈璧君拿起酒杯,又放下,忽然笑了笑,道:“我今天喝了酒。”
连城璧微笑着,道:“我也喝了一点,夜已渐寒,喝点酒就可以暖和些。”
沈璧君沉默了半晌,道,“你——你有没有喝醉过?”
连城璧笑道:“只有酒量好的人,才会喝醉,我想醉也不容易。”
沈璧君叹了口气,幽幽道:“不错,一醉解千愁,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能喝醉的。”
连城璧出沉默了半晌,才笑道:“但你若想喝,我还可陪你喝两杯。”
沈璧君嫣然一笑,道:“我知道,无论我要做什么,你总是尽量想法子来陪我的。”
连城璧慢慢地倒了杯酒,放到她面前,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我陪你的时候太少,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沈璧君又沉默了下来,良久良久,忽然问道:“你可知道这两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连城璧道:“我——我知道了一切,却不太清楚。” 沈璧君道:“你为什么不问?”
连城璧道:“你已说了很多。”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会遇见萧十一郎的?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天天见到他?”
为什么?她忽然变得很激动,连城璧却只是温柔地凝注着她。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一句:“因为我信任你。”
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但却包括了一切。
沈璧君整个人似已痴了。
无限的温柔,无限的情意,在这—刹那间,忽然一齐涌上她心头,她的心几乎无法容纳下这么多。
她很快地喝完了杯中的酒,忽然伏在桌上,痛哭了起来。
连城璧若是追问她,甚至责骂她,她心里反会觉得好受些。
因为她实在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但他对她却还是如此温柔、如此信任、处处关心她、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对她有丝毫伤害。
她心里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歉疚。
因为这两个月来,她并没有像他想她那样想他。
她虽没有真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却还是对不起他。
她本来只觉得对萧十一郎有些亏欠,现在她才发现亏欠连城璧的也很多,也是她这一生永远报答不完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刀,将她的心分割成两半。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样做。
连城璧凝注着她,似也痴了
这是他的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失声痛哭。
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痛苦,他忽然发觉他与他妻子的心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他妻子的柔发。
他的手刚伸过去,又缩回,静静地木立半晌,柔声道:“你累了,需要休息,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吧!——明天想必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沈璧君似已哭累了,伏在桌上,似已睡着.
但她哪里能睡得着。
她听到她的丈夫轻轻走出去,轻轻地关起门,她也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但她心里却只希望她的丈夫对她粗暴一次,用力拉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抱入怀里。
她心里虽有些失望,却又说不出的感激。
因为她知道他以前是如此温柔,现在是如此温柔,将来还是会同样的温柔,绝不会伤害她,勉强她。
现在,已痛哭过了一场,她心里忽然觉得好受得多。
“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
“只要能将萧十一郎的冤名洗清,让他能抬起头来重新做人.我就总算已对他有了些报答。”
“从今以后,我将全心全意做连城璧忠实的妻子,我要尽我所有的力量,使他快乐。”
她已决心要这么样做。
一个人已下了决心,总会觉得平静些的。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眼泪却又流下了面颊。。。。
夜凉如水,石阶也凉得很。
连城璧坐在石阶上,只觉一阵阵凉意传上来,凉入他的身体,凉入他的背脊,凉入他的心。
他心里却似有股火焰在燃烧。
“她怎么会遇见萧十一郎的?”
“她为什么要和萧十一郎天天在一起?”
“这两个月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她直到今天才回来?”
这些问题,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啃噬着他的心。
他若将这些话问出来,问个清楚,反倒好些。但他却是个有礼的君子,别人不说的话,他绝不追问。
“可是,我虽不问她,她自己也该告诉我的。”
“她为什么不说?她究竟还隐瞒着什么?”
他尽力要使自己心里坦然,信任他的妻子。 可是他不能。
他的心永远也不能像他表面看来那么平静。
看到他妻子提到“萧十一郎”这名字时的表情,看到她的痛苦与悲伤,他忽然觉得萧十一郎和他妻子之间的距离,也许远比x接近得多。
他第一次觉得他对他妻子完全不了解。
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机会去了解她?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让他了解她?
秋已深了,连梧桐的叶子都在凋落。
他忽然发现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和厉刚从东面厢房中走出来,四个人都已除去了长衫,只穿紧身的衣服。
他们看到连城璧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外,四个人迟疑着,对望了一眼,终于走了过来。
赵无极走在最前面,勉强笑着,道:“连公子还没有睡?”
他们本来是兄弟相称的,现在赵无极却忽然唤他“公子”了,一个人只有在对另一人存有戒心时,才会忽然变得特别客气。
连城璧却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们也没有睡。”
赵无极笑得更勉强,道:“我们——我们还有点事,想到外面去走走。”
连城璧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连公子已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连城璧默默半晌,缓缓道:“我不知道。”
赵无极终于真的笑了,道:“有些事连公予的确还是不知道的好。”
外面隐隐有马嘶之声传来。
原来他们早已令人备好了马。
海灵子忽然道:“连公子也想和我们一齐去吗?”
连城璧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有些事,我还是不要去的好。”
于是四个人都走了。
这四人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行动之间,自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马不同,奔马的蹄声,很远都可听得见。所以他们出门后又牵着马走了很久,才上马急驰。
这四人的行踪为何如此匆忙?如此诡秘?
东面厢房中的灯还亮着。
连城璧又静静地坐了很久,似乎在等他面上的激动之色平静,然后,他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门是开着的,司徒中平正在屋子里洗手。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得那么仔细,就好像他手上沾着了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血腥。
也许他要洗的不是手.而是心。
连城璧站在门外,静静的瞧着他,
司徒中平并没有回头,忽然道:“你看见他们出去了?”
连城璧道:“嗯。”
司徒中平道:“你当然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
连城璧闭着嘴,像是拒绝回答这句话。
司徒中平叹了口气,道:“你想必也知道,无论萧十一郎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都绝不会放过他的,萧十一郎不死,他们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连城璧忽然笑了笑,道:“你呢?”
司徒中平道:“我——”
连城璧淡淡道:“若不是你探了萧十一郎的行踪,他们怎么找得到?”
司徒中平洗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停顿在半空中,过了很久,才从架子上取下块布巾,慢慢地擦着手,道:“但我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
连城璧道:“你当然已用不着再说什么。因为你在探问时,已特地将厉刚留了下来,那已足够了。你当然知道厉刚与萧十一郎之间的仇恨。”
司徒中平道:“我也没有和他们一齐去。”
连城璧道:“身为七家镖局的总镖头,行事自然要特别谨慎,不能轻举妄动。”
司徒中平道:“但杀萧十一郎,乃是为江湖除害,非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光彩得很。”
连城璧道:“这也许是因为你不愿得罪壁君,也许是生怕日后有人发现萧十一郎真是含冤而死,所以宁可置身事外,也不愿去分享这份光彩。”
他笑了笑,淡谈接着道:“司徒总镖头这‘稳如泰山’四字,当真是名下无虚。”
司徒中平忽然转过身,目中带着种奇特的笑意,盯着连城壁道:“你呢?”
连城璧道:“我——?”
司徒中平道:“你明知我方才是故意在探听萧十—郎的行踪,明知他们要去做什么,但你却并没有阻止之意,如今为何要来怪我?”
连城璧不说话了。
司徒中平悠然笑道:“你虽未随他们同去,也只不过是因为知道萧十一郎已醉了,他们必可得手,其实你心里又何尝不想将萧十一郎置于死地!而且你的理由比我们都充足多——”
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改变。
连城璧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随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
他立刻发现沈璧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里。
沈璧君全身都在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流落。
连城璧长长吸了口气,柔声道:“你本该已睡了的——”
他一步步走过去,沈璧君一步步往后退。
连城璧柔声接着道:“院子里很凉,你要出来,至少也得加件衣服。”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来,嘶声道:“不要走近我!”
她流着泪,咬着牙,接着道:“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的英雄,这样的君子——”
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就扭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醉了,真的醉了。
真的醉了时,既不痛苦,也不愉快,既无过去.也无将来,甚至连现在都没有,因为脑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
真的醉了时,既不会想到别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甚至连自己所做的事,也像是别人做的,和自己全无丝毫关系。
一个人真的醉了时所做的事,一定是他平时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
他做这件事,一定是为了一个人,这人一定是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人,就算他脑子里已成了—片空白,就算他已醉死,这人还是在他心底,还是在他骨髓里,已与他的灵魂纠缠成一体。
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做这件事,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的心已被那人捏在手里。
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感觉。
萧十一郎忽然跳了起来,冲到柜台边,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道:“拿来!”
掌柜的逃也逃不了,挣也挣不脱,脸已吓白,颤声道,“拿——拿什么?”
萧十一郎道:“金钗——那金钗——”
清醒的人,对喝醉了人总是有点害怕的。
萧十一郎一把抢过了金钗,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一跤跌在地上,居然并没有站起来。
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瞧着的是什么?想着的又是什么?
他只是在反反复复地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因为沈璧君这人并不在他脑里,而在他骨髓里、血液里,在他心底,已与他灵魂纠缠在一起。
他又何必再去想呢?
那掌柜的也明白了,心里也在暗暗叹息,“这一男一女本来很相配,又很相爱,为什么偏要分手?”
萧十一郎痴痴地瞧着、反复地低唤……忽然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连那掌柜的心都酸了。
“那位姑娘若是瞧见他这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心离开他?”
掌柜的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这一生中还没有为情如此颠倒,如此痛苦,现在又幸而过了为情颠倒的年纪。
他却不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的人,人生中总难免有片空白,这片空白正是所有其他的任何事都填不满的。
“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
门外巳隐隐传来马蹄声,脚步奔腾声。
忽然间“砰!砰!砰!”三声大震。
三面的窗子都被踢碎,三个人一跃而入,一个站在门口,手持一柄青森森的长剑,脸色却比剑还青、还冷,正是海南第一高手海灵子!
萧十一郎还似全无感觉,还是坐在那里,痴痴地瞧着手里的金钗,低低地呼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他真的醉了。
从左面窗中跃入的赵无极,眼睛里发着光,笑道:“想不到杀人如草的‘大盗’萧十一郎,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子。”
厉刚冷笑道:“难怪沈璧君要为他辨白,原来两人已——哼!”
沈璧君,有人在说沈璧君 。
萧十一郎忽然抬起头,瞪着厉刚。
其实他也许什么也没有瞧见,但眼睛看来却那么可怕。
厉刚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海灵子厉声道:“莫等他清醒了,快出手!”
喝声中,他掌中的剑已化为闪电,向萧十一郎咽喉刺出。
萧十一郎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剑就要他的命,但二十年来未放下的武功,也已融入了他的灵魂。
他随手一挥,
只听“叮”的一声,他手里的金钗竟不偏不倚迎着了海灵子的剑锋!
这名扬天下的海南第一剑客,竟被他小小的一根金钗震得退出了两步,连掌中的剑都几乎把握不住。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
他自从接掌“先天无极”的门户以后,武功虽未精进,气派却大了不少,无论走到哪里,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带过兵刃。
但此时他却从腰畔抽出了一柄精钢软剑,斜斜画了个圆弧,不但身法手式,连气度更是从容潇洒。
“先天无极”门的武功,讲究的本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以快打慢”。
他剑方出手,只听急风一响,一柄旱烟筒已抢在他前面.向萧十一郎脊椎下“沧海”穴打了过去。
屠啸天的人看来虽然土头土脑.甚至已有些老态龙钟,但出手却当真是又狠、又准、又快!
赵无极自恃身份,故作从容,出手—向好整以暇,不求急进,但瞧见屑啸天这一招攻出得手,萧十一郎必将血流如注,至死无救。
那边海灵子还未等喘过气来,就又挥剑扑上。
海南剑法本以辛捷狠辣见长,海南门下的剑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性命的杀手!
萧十一郎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无论谁能杀了他,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无名的人必将立刻成名,有名的人名声必特更响,所以这三人都在争先出手,像是生怕被人抢去了这份光彩。
只听又是“盯”的一响,火星四溅。
海灵子的剑竟迎上了赵无极的剑锋。
萧十一郎的人却已自剑锋下滚了出去。
双剑相击,海灵子和赵无极的脸上都不禁有些发红,随手抖出了个剑花,正待转身追击。
但听“蓬”的一声,萧十一郎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砰”的撞上了柜台,鼻下嘴角都已沁出了鲜血。
他实在醉得太厉害,竟未看到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厉刚。
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三个人抢着出手,谁知反而被厉刚捡了便宜,抢了头功。
海灵子板着脸,冷笑道:“厉兄的三十六路‘大摔碑手’,果然名不虚传,以后若有机会,我少不得要领教领教。”
厉刚的脸上根本从来也瞧不见笑容,冷冷道:“机会必定有的,在下随时候教!”
就在这时,又听得“叮”的—晌、
原来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屠啸天见机会难得,怎肯错过,掌中的旱烟袋已向萧十一郎头顶的“百会”穴击下。
谁知赵无极的剑也跟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剑锋划过烟斗,屠啸天这一招就打歪了。
但他的烟管乃精钢所铸,份量极是沉重.
赵无极的剑也被他震得斜斜飞了上去,两人目光相遇,虽然都想勉强笑一笑,但那神情却比哭还难看得多。
厉刚冷笑了一声,道:“此人中了我一掌,不劳各位出手,他也是活不成的了。”
屠啸天勉强笑道:“我曾听人说过,若要证明一个人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先割下他的头来瞧瞧。”
赵无极也勉强笑道:“不错,这句话我也曾听过,而且从未忘记。”
厉刚冷笑道:“这倒简单得很,此刻就算是三尺童子,也能割下他的头颅——”
海灵子突也冷笑了一声,道:“只怕未必吧!”
厉刚怒道:“未必?”
他目光一转,脸色也变了。
萧十一郎正在瞧着他们发笑。
这双眼睛虽还是朦朦胧胧,布满血丝,虽然还带着七分醉意,但不知何时已睁得很大。
一个人若快死了,眼睛绝不是这样子。
赵无极眼珠子一转,淡淡道:“姓萧的朋友,你中了厉刚厉大侠的‘大摔碑手’,本该赶快闭上眼睛去死才对,为何还睁着眼睛在这里发笑!”
萧十一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连气都透不出。
厉刚纵然老练,此刻脸也不禁红了,怒喝道:“你笑什么?”
萧十一郎笑道:“你的‘大摔碑手’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吗?”
他不等厉刚回答,突然站了起来,挺着自己的胸膛,大笑道:“来,来,来,我不妨再让你在这里打两巴掌试试。”
厉刚脸色已由红转青,铁青着脸,一字字道:“这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我!’
他肩不动,腰不拧,脚下向前踏出了一步,掌尖前擦,刚刚触及萧十一郎的胸膛,掌心才突然向外一吐。
这正是内家“小天星”的掌力。
萧十一郎竟不避不闪,硬碰硬接了他这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如击败革,
但这一次萧十一郎竟还是稳稳地站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个钉子般钉在地上了。
厉刚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已将“大摔碑手”练到九成火候,纵不能真的击石如粉,但一掌击出,只要是血肉之躯,实在不可能挨得住的。
谁知萧十一郎这人竟像是铁打的。
他一掌拍上萧十一郎的胸膛,就觉得有一股潜力反激而出,若不是他下盘拿得稳,只怕已被这一股反激之力震倒。
赵无极、海灵子面面相觑,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究竟是同仇敌忾,心里也是惊骇多于欢喜。
只见萧十一郎笑嘻嘻地瞧着厉刚,过了半晌,忽然笑问道:“你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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