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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泪(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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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逐渐没落。
原本的君家大宅,在百年前便已转手卖人,直到如今,君家就只剩她和夕月姐姐,眼看就要彻底凋零。
瞧她说得义愤填膺,他忍不住请教。“巫术跟看相有何关联?”
“巫……唉,你是外行人,不懂,不知道巫术其实包含很多,包括风水看相测命都要学的。”她摆了摆手,掩饰心虚。
“说得这么了得,你要不要替我测个命?”
“要收钱的。”她眯眼看他。
“好。”
“你身上又没钱。”她很不客气地道。
“不能赊?”
“有人看相测命赊帐的吗?”
“其实,你根本就不会,对吧?”他微扬起眉,笑得挑衅。
“我、不、会?”真是太小看她了。她一把抓过他的手,研究着他的掌纹,再抬眼看他的脸,贴得极近,近到他可以嗅闻到她的呼息。
淳于御不甚自在地往后退。“你看相都是这样看的吗?”不管要看相的是男是女?
“你不要乱动。”她骂了声,眯起眼,仔细地看着他的五官。“宽额饱满,眉骨立体,浓眉入鬓,眼眸深邃,眼摺深,眼睫浓,挺鼻配上形状漂亮的唇……长得真是好看……欵,我刚刚说了什么?”她形容他的长相,说得很顺,好像一个不小心也说了什么……
瞧她错愕地看着自己,淳于御扬眉,笑得坏心眼,道:“我长得真是好看?”
“我……”这这这……她这张嘴真是糟糕,每次说话都不经大脑,早八百年前就告诉自己要谨言慎行,可遇见他之后,脑袋就越来越不灵光,真是糟透了。
“你听错了。我是说,你额头饱满代表你天资聪颖,浓眉代表你重情,唇形厚薄适中代表你热情又讲求公平……其实,我的意思是说,你长得好。”
“是吗?”她往后退,他就往前逼。
他聪颖,他重感情,他热情又讲求公平?听起来像是在说另一个人。
“对啦,很多个性是潜在的,只是还没表露出来,有一天你就会相信我说的一点都没错,还有……你别靠我这么近,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不断地往后闪,直到跌坐在地,还是死命地避。
“不近一点,你眼睛不好看得见?”
“我已经记下你的面貌了,你可以不用再贴这么近。”她吼着,羞恼成怒地推开他。“就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了,你是听不懂喔?”她的口气是不满的,但脸却是羞得通红。
怪了,这些年,她被世道磨得不拘小节,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只是针对夕月姐姐,她自己早已是大剌刺的没了分野,可这当头不知道为什么,和他靠得太近,让她呼吸有点困难,就连心都颤跳着,真是糟。
“刚刚不知道是谁老往我怀里扑。”
“那、那是跌倒。”
“都无所谓,倒是你到底会不会测命?”
“我刚刚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她气呼呼地道。
他贴得太近让她很不自在,尤其是胸口,说不出是闷还是喘,反正就是难受。
“你觉得我聪颖?”
“大概吧。”虽然她觉得会被暗算的人,实在算不上多聪明。
“我重感情?”
“那要问你家人。”她跟他不熟呀,大哥。
“我热情又讲求公平?”
“……”她承认自己刚刚只是随便说说好不好。可是,他那眼神实在是教她吞不下这口气。“我可以确定的是,你是一个内心空荡荡的人。”
“喔?”他笑得戏谵,一脸兴味地等着下文。
他笑得实在太狂妄,她一握拳,道:“我可以看见,你的前世是非凡之辈,但你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而令生就是为了寻找失物而来。”她的表情很严肃,说得很像一回事,教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么,我丢了什么?我必须往哪去找?”他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更不信江湖术士的说法,认为那不过是些拐骗的勾当,但刚刚那一瞬间,她那席话直击他心房。
如她所言,从小他便一直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心空荡荡的,但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不用急,万事皆有定数,上天会指引你去寻找,就好比你会出现在这里,必有其用意。”唉,说穿了,她看相只懂皮毛,会对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眼神太空洞,是个心里没有牵挂的人。
没有牵挂,听似潇洒,但却是孤独,因为没有人进得了他的心。而这样的人,也许是前世失去什么,让他痛得今生不愿再牵挂。
淳于御懒懒扬起眉,睇着摇头晃脑的她。“那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要问你啊,不然你来天竺山做什么?”他沉默不语。
上天竺山,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一种渴望,教他纵马而来。
然后,他遇见了她。
他不由得眯眼瞅她,看她皱起眉,像是有点恼,但仔细瞧,她就连耳廓都泛着红,清灵水眸像是泛着一层雾气。
说穿了,她根本就是佯怒掩饰羞涩罢了,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看来,被人暗算遇到她,好像也不算什么坏事。
被那双深邃的瞳眸盯着不放,君什善觉得自己像是遇到蛇的青蛙,很难动弹,但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轻易被收服,否则就白费了她行走江湖几年的功力了。
所以,她开始要凶狠。
“你看什么?”她蹲八字,眯眼撇嘴,声音粗哑,神情很凶。“我警告你,不要再看了。”
“上哪学的?真丑。”他微皱起眉,往她的颊一掐。
“喂、喂……”有没有搞错,竟然掐她的脸……她要不要反击,狠狠掐回去?
第3章(1)
正忖着,她听到了马蹄声,偏过头,却见他也往那个方向看去,不禁一怔。
难道,他也听得见?
“你先躲起来。”她急道。
淳于御猛地转头盯着她,低声问:“你也听到有马蹄声朝这里接近?”除了一些异能外,他的五感也比常人要强,可她……想起她的蛮力,他顿觉她也极不寻常。
“嗯,这里是下天竺寺的后山,会到这附近的百姓一般都是从香道步行而上,会骑马来的,还是防备一点比较好。”她刻意把声音压低。“你先躲到坟旁。”
“……”她这是想要保护他?
他淳于御何时可悲到要躲在一个小姑娘身后?
“快点。”她催促着。
“没必要。”虽然伤口未愈,但这么点伤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
“你……”瞪着他,听到马蹄声已至,她想也没想地将他往坟边一推,那马蹄声打住的地方有道爽朗的声音传来——“请问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见一个受伤的男人?”君什善言,心间咯瞪了下。没想到还真是来找他的……“这位兄台,我没瞧见。”她抬眼朝那坐在马上的男子笑道。
说着,她走向他,倒不是想要把他给打下马,而是想要看清他的长相,画下他的相貌,要是他日有需要,给官府当成捉人依据也好。
“那……你可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人家?”曲承欢哭丧着一张桃花脸。
怎么办?他都已经找了一夜,还是找不到侯爷的下落。
“这附近的人家不多,也许你到寺庙去找找,会有些收获。”她走到马前,想要把他看清楚,可惜这人坐在马上,距离太远,就算她踮高脚尖,眯紧眼,还是无法看清楚对方五官。
曲承欢本想说声谢便转往寺庙找人,但眼前的小兄弟靠得很近,让他发现他长得真俏,眼睛眯成那样,很像是在勾引人耶……“承欢,你贴那么近做什么?”他一愣,看向不远处,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登时眼底冒出两泡泪,但话还没喊出口,眼前的小兄弟已经先发制人。
“你是呆子啊,我叫你躲,偏要跑出来,是真的很想死是不是?!”君什善回头骂得很不客气。
“你才是呆子,没听到我唤他的名字,那就代表我识得他!”淳于御低咆着。
光是瞧她贴得那么近,他就知道她肯定又眯眼看人,那神情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真会以为她有心勾引人。
“咦?”君什善看向坐在马上的男人。
就见他张着嘴,一脸错愕到下巴快掉了。
“那……你是要跟他走了?”
“话说清楚一点,我本来就要去杭州城,既然他找来了,就一道走。”
“可是,你的伤禁得起骑马的折腾吗?”
“小事。”
“喔……”君什善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站在小屋前,目送着他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有些难受。
这念头一上心头,她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头。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况她和他才相识一夜,哪来的情谊?
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暗算他,他一直待在山里,感觉也不够安全,万一她和夕月姐姐受他牵连的话,那就糟了。
所以,他离开是件好事。她这么说服自己,可就是甩不开压在心底的郁闷。
“怎么,舍不得我?”走了两步,感觉到她的视线,淳于御忍不住回过头,笑得邪谑。
“我舍不得你?”君什善哈哈大笑,掩饰莫名的心虚。“对,我舍不得你没给我赏银。”他撇撇唇,朝随侍喊着,“承欢,银两。”回过神的曲承欢赶紧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锦囊。
不能怪他一直在处于震惊中,实在是眼前的阵仗,饶是他回头说给喜鹊听,她也肯定不信。
那丫头是侯爷奶娘的女儿,他们三个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对于侯爷的事,除了候爷已过世的爹娘,就他和喜鹊最清楚。
向来不喜人亲近的侯爷,竟跟个小兄弟走得这么近,而且,还像在跟他调笑似的……难不成主子是有龙阳之好?所以以往才老是拒姑娘家于千里之外?
“全都给你。”他把锦囊递给她。
君什善一愣,抓着沉甸甸的锦囊,她赶忙推还给他。“不成,我没道理收这么多。”
“拿去吧。”
“我不要。”淳于御瞪着她,索性从锦囊里掏出一两银子交给她。“够不够?”真是的,明明就扮市侩要讨赏,真要给她赏,她又嫌多。
“够了。”她垂着长睫。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不该多问的,但他还是问了。
“就这几天吧,等夕月姐姐的身子好些再上路。”她还是垂着睫。
初时,觉得他冷,还有点坏,所以对他诸多防备,相处后,才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并不恶,可以交朋友,没想到他就要离开了。
“路上要小心。”
“你也是。”淳于御道着别,脚下却生根似的走不开。这状况可吊诡了,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顶多是一夜的交情加上救命之恩,可这个没心眼却爱装世故的小姑娘,偏让他莫名牵挂着。
他看着垂敛长睫的她,一络乌丝从软巾边缘滑落香腮,有股冲动,想要伸手为她拢至耳后,却见她突地抬眼,笑得很哥儿们。
“好了,早点下山吧。”淳于御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眸色复杂,令人难以读透。
那神情让曲承欢头皮发麻。他从小就跟在侯爷身边,侯爷在想什么他通常可以摸个八九不离十,他看得出侯爷舍不得离开这位小兄弟……看来,只能由他充当慧剑,斩情丝了。
“侯爷,该走了。”他轻咳了声道。
淳于御哼了声,转头就走。
曲承欢见他那么干脆,不禁疑惑地搔着头,怀疑自己想太多,但见侯爷已走近马,他赶紧向君什善道谢。
“小兄弟,多谢你救了我家侯爷,改天必定……”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驾”的一声,马儿已疾驰而去,他忙回头,喊着,“侯爷,我还在这里耶……”有没有这么狠,竟然不等他?
眼见主子理都不理他,曲承欢说了句改日拜访,便拔腿狂奔起来。
君什善缓缓抬眼,然早已不见他的踪影,小脸一垂,视线落在掌心的一两银子久久。
曲承欢自认对主子的了解颇深,可他实在怀疑主子掉落山崖时,一并也把脑袋给撞出问题。否则他怎会狠心的把他丢在后头?甚至回到侯爷府后,还对特地上门的清王爷这般失礼。
此时此刻,坐在淳于御身旁的清王爷赵立,直话直说了好一会,见对方还是没反应,迳自闭目养神,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打量起他来。
“多年不见,镇朝侯还是如我印象中那么俊美无俦。”说着,还伸出手,站在主子身后的曲承欢脸色大变,而淳于御冷冷抬眼,硬是让他的手转了个弯,轻拍着掌,便见几个美鬟从外头走入。
“今天本王特地挑了几名美鬟,就让她们留下来伺候镇朝侯。”淳于御看也不看一眼,淡道:“不需要,我府里的下人已经足够。”
“有美鬟在身侧总是赏心悦目,这也是我家王爷一番美意。”站在赵立身后的男人开口道。
“不用。”淳于御懒懒地看向他,口吻不耐地回应。
“这……”男人看了赵立一眼。
“安生,镇朝侯都说不用了,那就退下吧。”
“是。”易安生一记凌厉眼神,几个美鬟立刻退出厅外。
赵立看向淳于御,压低声音道,“本王府里有几个侍卫长得不差,是比不上你的随侍,但肯定能教你看上眼,要不本王的随侍安生,也有几分风采。”曲承欢闻言,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暗吃一惊。
难道清王爷也发现他家侯爷极可能有断袖之癖?
话说回来,就算侯爷喜欢的是男人,也没必要把他跟侯爷凑在一块吧,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不需要。”淳于御勾笑的俊容,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变得冰冷。
“那是本王想错了。”赵立耸肩笑着,笑声有点刺耳。
淳于御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对他有所防备。
赵立是当今圣上的侄子,是个世袭王爷,在多年前,契丹南下扰境,也曾授命支援北方,立有功劳,但却没得到任何赏封。
有人说,是因为他那张不讨喜的睑。
听说赵立一出生,脸形就歪斜不正,像是被人狠狠拧过,是以他并不受宠,直到他的兄弟因故去世,他才有机会继承王位。
他无法得知赵立那张脸扭曲得多厉害,事实上,见过的人恐怕也不多,这个面目丑到爹不疼娘不爱的赵立一直戴着面具示人,只露出双眼和下巴。
他此次南下,皇上要他多提防他。
第3章(2)
“对了,不知道侯爷那一营兵马,何时进城?”赵立笑问着。
“明日。”
“喔,那么明日本王就带你去船宫一趟,好让你方便部署兵力。”
“多谢王爷。”
“不用客气,这是本王该做的。”赵立笑着,像是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侯爷预计昨天到杭州城,怎会迟至今日才进城?是上哪去了?”
“我家侯爷——”
“到天竺山上参佛。”淳于御冷冷打断自己随侍的话。
“参佛?”赵立听着,不禁又怪笑起来。“也对,你是个武将,杀业重,确实是该参佛,不过,要小心,杀业太重,就连佛也容不了你。”曲承欢不悦地皱起眉,却见他已站起身。
“好了,本王先走一步,明日再过来。”尽管不快,淳于御跟着站起身,但就在踏出大厅时,喜鹊捧着热茶走来。
“好标致的丫鬟,难怪你看不上本王带来的美人。”赵立盯着她,伸手要触她的睑,她反应也快,不慌不忙地往旁一闪,避开他的轻薄。
“奴婢喜鹊见过清王爷。”嗓音轻冷,一如她的神情。
赵立收回尴尬的手,甩袖离开侯爷府。
“这清王爷果然如外头说的好色。”曲承欢啐了声。
“他昨天就来了,不过我让川宁去打发他,听川宁说,他一直打探侯爷为何不回府。”喜鹊走进厅里,将热茶往桌面一搁,随即替淳于御倒上一杯。“不过,侯爷为何晚了一天才回府?”
“那是因为侯爷过到暗算。”曲承欢很自然地搭腔,跟着主子走回桌边,瞧桌上就只有一杯茶,不禁喳呼着,“喜鹊,你怎么没顺便倒一杯给我?”抱怨完,才认份的摸摸鼻子。算了,她对他态度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不倒,他自己倒也是可以。
“什么暗算?”喜鹊眯起狭长美目,纤手抓着杯子,一副他没说清楚,啥都别想喝的冷劲。
“就……”曲承欢欲言口又止地看着呷茶的主子,瞧他没阻止,便将昨天在天竺山上的事说过一遍。
“你这呆子,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没立刻回报?”喜鹊低骂着。
“你说这什么话?这事怎能闹大?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前,我当然是留在山上找侯爷妥当,你又不是不知道侯爷根本……”正当他说着,视线往主子身上一扫,却惊见他腰间竟渗着血。“侯爷……”淳于御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瞧。“八成是伤口裂了。”当时他气恼那丫头,纵马疾驰,一路颠簸下山,会撕裂伤口,他并不意外。
“伤口?”喜鹊惊呼着,“赶紧将衣袍解开下来瞧瞧。”她说着就要动手,却被曲承欢给挡开了。“脱也是我脱,你一个姑娘家羞还不羞?”
“羞什么羞?我又不是没瞧过。”她没好气道。
她和侯爷是喝同一个奶水长大的,有一阵子还是他的贴身丫鬟,看得出侯爷的爹刻意要她当个通房丫鬟,可惜侯爷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闭上眼,不然就转过身去。”曲承欢边解主子衣袍的系绳,一边催促她。
喜鹊抽……动眼皮,只能没辙地转过身。
然才转过身,便听到他的鬼叫,当下她又回过头,惊诧瞪着主子腰间的伤。
“天呐,怎会如此?”曲承欢难以置信地瞧着铜板大的伤口,伤口上的痂已经裂开,汩汩淌着血。
他跟着侯爷征战沙场多回,侯爷就算是身受重伤,伤口最迟必在半天内消失不见,可这伤从昨天到今天,竟还有铜板大……
“侯爷?”他想询问,却发现主子失神得严重。
淳于御蓦地回神。“怎么着?”心下暗恼自己会因为承欢要喜鹊闭上眼,便又想起君什善……“这伤……”
“这是对方有备而来,我是轻敌了,但绝不会有下回。”他淡道,强迫自己把心思摆在正事上,不再去想那抹纤瘦的身影。
偏偏,她生动的神情在他脑海里不断翻飞着,直至想起她赶他时,那毫不恋栈的神情,恼意涌上,他竟捏碎一只茶杯。
曲承欢和喜鹊不由得面面相觑。
出了杭州城南,走约五里路,就可见建在钱塘江畔的船宫。
船宫不远即为渡口和商埠,于是附近形成小型市集,其中以卖吃的和古玩的摊子居多。
今日一早,赵立带领淳于御来到船宫。确认战船数量和南方的海线图后,淳于御便拿出虎符要曲承欢到驿站调动一营兵马。
“何必这么急?”见状,赵立不由得低笑着,“镇朝侯初到杭州,不先体会一下杭州的民俗风情,就急着点将?”
“今日不点将,明日无法进行海上操演,后日就无法正式出海。”淳于御眼也不抬地道。
他行事皆有计划,而且务求确实迅速地完成,况且他打算手上的事忙完后,再走一趟天竺山,看看那丫头离开了没。
“有必要这么急?”
“海贼扰乱商船,甚至上岸打劫,这事要再不赶紧处理,恐怕皇上降罪。”淳于御淡声道,研究着海线图,推测着在海上游走的海贼,到底是以何处为据点,怎能神出鬼没地打劫每艘入湾的商船。
“镇朝侯这话,像是拐着弯说本王的不是。”赵立走近,大手往海线图上一压。
淳于御缓缓抬眼看着他。“下官没有这个意思。”海贼扰乱沿海居民已有数年,但近年越演越猖獗,非但打劫沿海居民,就连进杭州湾的商船都不放过。
吊诡的是,进湾的海道有数条,但不管那些商船走哪一条,海贼就是有本事拦截,甚至进到闸口前,还能被劫,要说没人放行,那就有鬼了。
“要是没那个意思,倒不如先陪本王到外头走走。”说着,赵立抽走案上的海线图,态度霸道而不容置喙。
淳于御长指在桌上轻敲着,黑眸睇着他,冷沉得教人头皮发麻,但赵立也不甘示弱,两人暗自较劲着。
“王爷,既然侯爷没意愿,就别勉强他了。”赵立身后的易安生出声打破两人的对峙。
“镇朝侯怎会没意愿?今日有艘被打劫过的商船就停靠商埠,镇朝侯要是想多知道一些海贼细节,找船主问,不是正好?”半晌,淳于御垂眼淡道,“还请王爷带路。”他说的没错,与其从小细节抽丝剥茧,倒不如直接找过过海贼的船主,更能得到线索。
赵立没移开眼,微勾笑,吩咐着,“安生,不需要马车,不带随从,镇朝侯要陪本王走一段,你也一起来吧。”
“是。”易安生立刻取来披风。
“走吧。”待随侍替他系好披风,赵立率先走在前头。
“侯爷,请。”易安生笑得温雅。
淳于御瞥他一眼,缓步跟在清王爷身后。
第4章(1)
踏出船宫大门往西走,便是商埠,而商埠旁则有三、两个卖吃的摊贩,再往前走,摊贩更多,卖的东西更加五花八门,也更热闹。
“侯爷,你瞧,这市集规模虽然比不上京城,但卖的货色,就连京城都不见得有。”赵立说着,停在一个摊贩前,随手拿起一块少见的宝石。
“王爷不是说有商船要靠岸?”他不耐地问。
“急什么?船要进商埠总得在闸口前点算货物,迟点时间是家常便饭。”赵立瞧也不瞧他一眼,把玩着宝石。“你瞧,这是西域的金眼石,可惜雕工不够细致,否则宝石的光芒会更明显。”淳于御微扬起眉,看向摊上卖的原石和各式首饰,有的雕工精细,有的稍嫌粗糙,而教他一眼看中的,是支黑银制的钗,钗头穿洞系上白玉穗。黑银极为少见,衬得白玉如雪,可以想见要是戴在头上,随着慢步轻移,会是如何迷人的风情……“喔,原来镇朝侯有心上人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赵立玩味地问:“难不成就是贵府那位美鬟?”
“她只是奶娘之女。”淳于御淡道,伸出手,拿的却不是那支黑银钗,而是摆在黑银钗上方的一只银制束环。
“镇朝侯戴这束环,不会太寒酸?不如本王赠——”
“这是要送给我的随侍的。”略显不耐地打断他未竟的话。
“喔?”赵立怪笑着,看向身后的易安生。“你也挑一个吧,免得有人说本王一毛不拔,连个束环都不肯送给随侍。”易安生顿了下,还是从善如流,随意挑了个镶金眼石的束环。
但在赵立要随侍付钱之前,淳于御已经先付了钱。
只是一看到这锦囊,不知怎地,又教他想起君什善。
这是怎么着?
难不成那丫头会邪术,抑或者是她在伤药里添加了什么,要不,为何他不管瞧见什么都会想起她?
甚至,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她的声音,极近,就在几步之外——
“镇朝侯,你瞧瞧,这些佛器都是从西域来的,造型和咱们大宋极不相同,你既然上天竺山参佛,肯定对这些有兴趣,本王送你几样吧?”赵立的声音拉回他的心神,抬眼望去,瞥见对方又往前行,停在一个专卖各种佛器的摊子。
他眉头微皱,没打算再往前,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佛器摊子旁,简陋的桌椅两头,坐着两个人,而面向大街的……正是她。他忍不住缓步向前,听着她说——“真的,我可以看见,你的前世是非凡之辈,但你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今生就是为了寻找失物而来。”她身子往前与眼前的男人靠得很近,一下子看相,一下子摸手,说得天花乱坠的,简直把那人捧成人中龙凤,听得对方心甘情愿地掏出几文钱。
“贪财、贪财。”君什善喜孜孜地收下钱。
“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人虽然被哄得很开心,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次。
“真的,往北就对了,尽管往北去。”她笑眯眼道,顿觉有道视线,不禁抬眼望去,然而距离太远,她看不清楚是谁,但那身形……很像他呀。
淳于御眯起眼,心头一股无明火来势汹汹,只因那一模一样的说法。
原来那不过是她行走江湖的话术,他竟傻得上当。
真以为她能瞧见他遗失什么……“镇朝侯认识他?”赵立没等到他的反应,回头就见他直瞪着旁边的算命摊,不由得好奇地问着。
淳于御抽紧下巴,面色逐渐平淡。
君什善直睇着他,还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淳于御,便听他说:“没见过。”她愣住,一时之间五味杂陈极了。
刚从他的声音认出他,正感到开心,他却说没见过她……也对……他是该装作不认识她。
那人唤他镇朝侯耶,他居然是个侯爷……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不过是萍水相逢,适时拉他一把,连赏银都给了,当然是要船过水无痕,她还巴望着他记得她,简直是犯傻。
想是这么想:心就是微微疼着……
“侯爷!”前方传来曲承欢的唤声,她忍不住眯眼望去。
远远便瞧见曲承欢策马而来,拉紧缰绳在他们身前几步跃下马,将虎符递上。
“侯爷,一营兵马已经准备入城。”
“嗯,走。”淳于御收下虎符淡声道。
“是。”曲承欢疑惑着他的淡漠,抬眼要牵马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旁边摆摊的君什善,勾起笑脸说:“这不是……”
“走。”淳于御声音冷下。
瞥见主子森冷的神情,警告意味浓厚,曲承欢虽然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顺着他的意,对君什善视而不见,跟随离开。
而君什善低垂着脸,已经没了替人看相的心情。
他给的一两赏银她舍不得用,所以为了赚取盘缠,她才特地到江边摆摊,没想到遇到他了,他却那么淡漠……是意料中的事,但真的发生,还是教她觉得难受。
唉,不过就是一日夜的相处,她何必这么多愁善感?
死别都经历过,生离也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他们说起来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她这么劝着自己,可惜效果不怎么好,整个人颓丧极了。
突地,听见扑通一声,随即有人拔声喊着,“不好了,有人落水了!”那声音如此靠近自己,她回头就看到有人在江面上不断挣扎,拔腿跑到岸边,眯起眼盯着那抹模糊的身影,估计着距离,不假思索的,她跃入江中。
同一时刻,淳于御回头,就瞧见她跃入江中救人。
这丫头是以救人赚赏银为生不成?他暗骂着。
“侯爷?”曲承欢低声唤着,请示是否要他前去搭救。
淳于御没出声,只是一直瞪着那抹身影,她抓着人在江中载浮载沉,差点反被那溺水者抓得往下沉,庆幸的是她有一身蛮力、泅技不差,总算抓着落水的人游回岸边,岸上有不少人围观着,将她和落水者拉上岸边。
而她,竟趴在那溺水者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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