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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鹿绫-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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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袖瞧着一滴血从那扳指上滴落下来,终于明白钱琳宫切纸的本事从哪里得来,脸色不由得有点儿发白。张驷却是心下暗服,他在公门待了十几年,剖肠破肚也见过几次,却没一个人做得如他这般俏生生的利落。
那扳指是上等羊脂白玉所制,晶莹丰润,十分好看。钱琳宫反复把玩许久,皱眉道:“内侧刻了字,是金国文字,我不认得。”
花一贯接过来看了看,道:“我也不认得。”
李无袖道:“让我瞧瞧!我认得!”
花一贯奇道:“无袖你怎会认得?”一面将扳指递过去。
李无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得意道:“我爹在鸿胪寺做过三年官,我也颇识得几个外邦文字。”拿在手里来回看了几遍,道,“这是,嗯……什么王府。赵王?瑞王?福王?”
花一贯道:“这群贼偷了金国王府的东西?”
钱琳宫摩挲着下巴道:“还是给金贼做信使来了?”
张驷道:“不论是哪一种,果然有些斤两,怪不得如此嚣张大胆,只为寻一条汗巾子,便连连残杀人命。”
钱琳宫瞧了李无袖一眼,笑道:“这群贼人连官府之人都敢挟持,杀几个寻常女子,他们自然不当作一回事了。”
李无袖发愁道:“便是得了这个扳指,那又如何?时候不多了。钱老板,我再挨一顿板子倒没什么,你舍得小花受苦么?”
钱琳宫似笑非笑地道:“这混小子眼里越来越没我这个师父,我有心教训他一顿,又懒得动手,有人代劳,那是最好不过了。”一面端正了颜色,道,“我有个法子,李大人,张大人,你们看使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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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吃过晚饭,钱琳宫同李无袖又到牢里去。李无袖喝令狱卒将那四人重鞭一顿,逼问同伙所在,那几人被打得半昏迷过去,仍旧不肯开口。李无袖站得久了,活动一下腿脚,道:“钱老板,咱们到外面歇一歇,待会儿再来拷问。”
两人在丈余外的一张小桌旁坐下歇息,狱卒端了两碗茶送上来,李无袖润润喉咙,道:“还剩三日,这案子能结么?若是不能……”
钱琳宫道:“这案子可大可小,现下结了也容易,要追查下去,却要三年五载。”
李无袖道:“这话怎么说?”
钱琳宫道:“李大人你瞧,现下犯人、凶器都已在案,叫他们画了押,拟一个斩刑,结案送交大理寺、刑部复勘,不日刑部便会下令将他们砍头安抚民心。若是细查,照夜乌是一条线,那金国扳指是一条线,这群贼人的来历又是一条线,这三条线追究起来都须大费周折,三日之内断然探访不得。依我看,不如就此结案,一来免得李大人受苦,二来人确是他们杀的,也不冤枉。”
李无袖犹豫一会儿,道:“说得也是,可杀了他们之后,城里再出人命却怎么办?”
钱琳宫道:“不会,今日他们挟持你,便是知晓那汗巾子已落到官府手里,并不在民间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这群贼人接连折损人手,照夜乌听到风声,也要留心自保。这条汗巾子,今后再也无人惦记,这四个人,也大可以放心斩了。”
李无袖佩服道:“钱老板,你主意真多,若是做官,只怕二十年后便能拜相了。”
钱琳宫微笑道:“哪里,些许小聪明罢了,不值一提。”
两人计议定了,李无袖说道案件复勘也须几日功夫,为了屁股少受苦楚,今夜便速速结案就是。当下取笔墨写了供状,命那四人画押招供,承认奸杀三命。其中三人有意无意地瞟向另一人,顿了一顿,便各自画押。
一出戏唱完,已近深夜时候,钱琳宫便要回店里去。李无袖看出花一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连忙道:“钱老板,不如今夜你住在这里就是,若是那几名贼人又生出什么新花样,也好及时应对。”
钱琳宫微笑道:“府衙里多少办惯了案子的人,哪里就用得着我?”
花一贯道:“师父,现下夜深了,只怕那些贼人盯住了你,还是住一夜吧。”
李无袖笑嘻嘻地道:“就是就是,小花,快带你师父去歇息。”一面说着走了。
花一贯带着钱琳宫到了自己房中,服侍他洗漱了躺下,自己也睡在他旁边。这案子越来越清楚,他仔细回想一遍,却道:“师父,有一处我不明白。”
钱琳宫道:“什么?”语声里已带了些懒懒的睡意。
花一贯道:“那群贼人要找那汗巾子,搜身逼问也就是了,何必要杀人?那岂不是闹大了么?”
钱琳宫道:“嗯,依你所说,应该如何逼问?”
花一贯顿了一顿,道:“自然是问布料中有没有夹带了一条红汗巾子了。”
钱琳宫微笑道:“那么答说没有,又搜不到东西,便放人回去么?若是那女子报了官,说出‘红汗巾子’四字,况且又是藏在布料里,积年故吏一听便知内有花样,追查起来,难保不露了马脚,哪里比得上一刀杀了干脆省事?若不是那条汗巾子恰好被我拿了,我也不知他们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花一贯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钱琳宫便不再说话。
若没李无袖搅合,今夜便是他二人鸳鸯交颈之时,虽折腾了一通,现下终究还是睡在一张床上。花一贯意有所待,只是睡不着,却不肯翻身,脸儿一直朝着钱琳宫。半晌钱琳宫动了一动,花一贯忽觉一只手搂在自己腰上,一颗心猛地一跳,脸上热得几乎冒烟。又等了半晌,却听得钱琳宫鼻息渐渐低沉绵长,竟然睡着了。
花一贯不知他是不是有意戏耍自己,心里恨恨的,咬住他肩头的衣裳磨牙。
此时李无袖也躺在了床上,回想起钱琳宫破腹取物的情形,白日里不觉得如何,此时遍体生寒,再也睡不着,爬起来寻到张驷暂住的房前,轻声道:“张大人,你睡了没有?”
便听房内应道:“没有。李大人请进。”
李无袖推门进来,道:“深夜打扰,真是惭愧。”
张驷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似乎并无睡意,道:“李大人还在担心案子的事?”
李无袖不好意思直说自己吓得睡不着,只道:“期限只剩三日,案子却只抓到些许端倪,不由人不焦心。”
张驷道:“那钱老板的法子倒巧妙得很,应当能够奏效。不过李大人,这位钱老板究竟是什么来历?看他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下手却那般利索,寻常仵作十几年也没这等功夫。”
李无袖挠挠头,道:“我只知道他是小花的师父,见也只见过三四次,别的就一概不知了。只不过钱老板似乎同大内有些牵扯,我曾怀疑他是太监出身,不过今日仔细看了看,他口唇周围却是有胡茬的。”
张驷道:“他是纸笔店老板,怎教出一个惯会验尸的徒弟来?”
李无袖挠挠头,道:“我也觉得奇怪,虽说他家同大理寺离得近,也不能偷了犯人尸体随意切割。别处哪里还有死人、又能随意处置?”心头忽地打了个突,道,“他……当真是大内出来的?”
张驷道:“可……他又不是太监。”
李无袖思索道:“难道太监认的干儿子?因此性子也比常人古怪些……”
张驷道:“这,这倒颇有几分道理。”
李无袖脸上惨然变色,道:“果然如此!小花跟着他,只怕日后有得受了!”
(五)
此后隔了一日,刑部果然快快地下了批文,命临安府即刻将四名杀人凶犯处斩。这案子在临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当日清早贴出行刑告示来,正午还没到,刑场四周便早被众人挤得水泄不通,四名囚犯被押在刑场中跪着,众人叫骂的也有,嘲笑的也有,更有投掷石块等物的,却被差役们拦住了。
一众围观之人吵吵嚷嚷地候了片刻,日头升到中天,便听得轰隆隆一通鼓响,众人晓得时辰已到,各自眼巴巴地盯着刑场中央。便见那监斩官立起身来,念了些什么,众人只等着看行刑,一个字也没听在耳中,见那监斩官拿起签子往地上一掷,都大声欢呼起来。
一名赤着上身的刽子手早等在一旁,此时将一把雪亮亮的鬼头刀映着日头高高扬起,一刀剁下去,一颗人头便骨碌碌地滚在地上,鲜血从腔子里直直射出来,溅了满地。这一刀着实利落,众人都觉着大快于心,围在一旁大声鼓噪叫好。
这般连斩两人,忽有一人走到那刽子手身旁,向他说了些什么,那刽子手便随他走了。向来行刑之时,为防有甚意外,刽子手不止一人,今日候在一旁当是那刽子手的学徒,此时接过了那鬼头刀来行刑。他手下功夫显然不够利落,一刀砍下去,鲜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人却惨嚎不止,那刽子手学徒有些着慌,又尽力连砍了数刀,那人犯才断气,脑袋却仍然软垂垂地挂在脖颈上。
第四名凶犯便是前夜画押之时,被其余三人注目之人。他原本不惧一死,但眼睁睁地见两名同伴人头落地,本已有些胆寒,又见方才那同伴竟然死也不得干脆,受尽了折磨,料想自己也是这般下场,不由得心下惨恻。他抬起头来,知道无人相救,仍不禁惶惶然举目四顾。忽见一人立在距两丈开外之处,戴着一顶黑帽,帽子一侧绣着银色乌鸦,正是照夜乌的标识。那人向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他心头狂喜未及涌起,只觉后颈猛然剧痛,当即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那人醒过来,还未睁眼,先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血腥气,心道:“这便是阴曹地府了么?”随即又觉得脖颈处疼痛之极,听到耳边蝉鸣悠悠,他愣了一愣,擦擦糊在眼上的血,勉强辨认出自己是在一处乱坟岗上,天光微淡,却不知是何时辰。他想起前事,心中顿时狂喜,“是了,我明白了,照夜乌买通了刽子手,将我救了下来!”
他捡了一条命回来,后颈又疼得厉害,脑子里昏昏沉沉,也不及多想,当下挣扎起身,向偏僻少人处艰难走去,辗转来到城郊一所院落前,手法长短有致地敲开了门,开门之人惊异道:“老六!怎会是你!”
那人带着伤远路过来,喘了几口气才勉强道:“照夜乌救了我。”
开门之人忙道:“快快进来,没被人瞧见吧?”一面关门,那门将掩未掩时,忽道,“不好!若是照夜乌救了你,怎会任你这般四处乱走!”
此时便听得门外一声长笑:“自然是因为留下他这条命的,并非照夜乌!都给我拿下!”
话声一落,院门随即被人一脚踢开,只见火光耀眼处,一群公人将这院落团团围住,一支支利箭架在弓弩上,箭头映着火光,凛凛生寒,直直对准了院中之人。
临安府衙里,花一贯在厅上转来转去,时不时抬眼去看阴沉沉的天色,道:“无袖,张大人他们也该回来了吧?那名贼人这时候若还没醒过来,只怕已经死了。”
李无袖摸着下巴道:“那不会,这刽子手是张大人的老相识,手下功夫不比钱老板切纸的功夫差。要人死,一刀头断落地;要人活,砍成什么吓人模样也不会断气。”
花一贯听他提起钱琳宫,顿了一顿,低声道:“师父也该回来了。”
李无袖挠挠头,道:“这倒是,若是没寻到照夜乌的踪迹,钱老板早该回来,现下看来,他多半是追下去了。”
花一贯忧心忡忡道:“他一个人……”话未说完,忽听得前头喧嚷声起,花一贯心中一喜,叫道,“师父!”一步跨出门去,却见张驷神采飞扬地走近来,道:“李大人,花大人,人犯全都捉住了!”
李无袖大喜,道:“果真?!今晚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张驷笑道:“待案子结了,不如上禀府尹大人,请钱老板到衙门里来做事,花大人师徒也能日日亲近。”一面回身招了招手,喝道,“抬上来!”
李无袖原本以为抬来的是人犯,却见两名差役抬上一只大大的黑漆箱子来,其中一人开了箱盖,猛然间宝气璨然盈了满室,光华流动,映人生辉,逼得这阴暗的天色也生生明媚了几分。花李二人吃了一惊,往箱中看去,只见珍珠流光,珊瑚夺艳,玉有五色,各各精纯,琬琰璧玦交错杂堆,件件都是精巧绝伦、贵重无比,不由人不眼花缭乱。李无袖呵了一声,看着满满一箱子珠宝玉器,道:“我今日开了眼了,前几日那玉扳指也颇值些银钱,跟这一箱子宝贝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花一贯却无心理会这些,问道:“张大人,我师父还没有回来么?”
张驷怔了一下,道:“昨天早晨钱老板说道要去刑场寻觅照夜乌的踪迹,那时之后便没再见过他。我也派了人留心此事,只不过除了咱们派人假扮的那个,并没见到与照夜乌相干之人。难道钱老板还没回来么?”
花一贯再也忍耐不住,咬牙道:“我去看看。”
李无袖道:“小花!你去哪里看?过去这么久,钱老板他……”
花一贯摇了摇头,抬头看看天色晦暗欲雨,心中无端端焦急起来,也不待李无袖说完,人已踏出门去。
(六)
花一贯刚刚走到府衙正门,雨点便飘飘洒洒地落下来,这雨下得不大不小,与昏沉沉的天色一起将这青石街道染得暗暗淡淡,正是暮雨潇潇,引人断肠。花一贯心头猛地涌上一股愁绪,举步走进雨中,却不知该去哪里寻人。
忽然一柄素纸伞自身后将他罩住了,随即便听那熟悉之极的声音道:“花戕。”
花一贯浑身一震,急急旋身,果然看见钱琳宫撑着一把纸伞立在那里,笑微微地瞧着自己。他仍是穿着一身青衫,修长细瘦的右手执了伞柄,左肩上落了几滴雨水,深深浅浅地洇在这雨霁天青的颜色里,比三月时候城外的西湖烟雨还要温柔。
花一贯呆怔怔地看着他,钱琳宫也不说话,就这么笑吟吟地站着。半晌花一贯回过神来,一伸手抓紧了钱琳宫的袖子,叫道:“师父!”
钱琳宫笑着应了一声,抬手摸摸花一贯的头发,道:“乖徒弟。”
花一贯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将手里的衣料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好一会儿才道:“下雨天凉,我去给师父泡一杯茶来。”
两人并肩进了府衙,花一贯将钱琳宫带到自己住处,帮他脱了微湿的衣衫,果然沏了一杯热茶来。他的房间不甚大,钱琳宫便在床边坐下来。
花一贯在他身旁也坐了,低声道:“师父,我、我很是担心你……”
钱琳宫接过茶喝了一口,将花一贯拉进怀里,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亲,柔声道:“你一去两年,却教我日日这般担心。”
花一贯心里一颤,涌起无限欢喜,想要抬头看他,钱琳宫却伸手将他眼睛盖住了,又收回手去,嘴唇在他眼皮上轻轻碰了碰,在他耳边道:“花戕,跟我回去。”
花一贯浑身微微战栗,一时间意乱情迷,就要开口答应时,却听李无袖的声音兴冲冲地道:“小花,钱老板,你们在么?”
钱琳宫放开了手,轻轻将花一贯推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道:“李大人请进。”
他话音落处,李无袖已推门进来,道:“钱老板,你回来了!方才小花等你等得心焦,坐也坐不住。”
钱琳宫微微一笑,道:“是么?”
李无袖正要说话,眼尖瞧见钱琳宫暗白的内衫袖子上些微染了些暗色痕迹,吃惊道:“钱老板,你受伤了?袖子上是不是血?”
花一贯也吃了一惊,道:“伤在哪里?”拉过他手臂,果然见袖口处染了些血,花一贯急忙将他袖子卷起来细细查看,却没见到伤痕。
钱琳宫道:“不是我的血。”拿过外衣,从袖中取出那把窄刀来,只见刀锋上沾了些血痕,道,“那时我在刑场看着,觉得一人很是可疑,跟着他走到城外,没想到却被发觉了,便同他们打了一架,倒没吃亏。”
李无袖“啊”了一声,道:“照夜乌果然也在!”
花一贯担忧道:“师父,你的脸给他们看到了,日后他们会不会找上你报仇?”
李无袖应声道:“这个难说,钱老板,不如来衙门吃皇粮?”
钱琳宫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李无袖摸摸鼻子,也不再劝说,好奇道:“钱老板,你那把刀给我看看成么?”
钱琳宫自然点头,李无袖将那刀接在手里,只觉一股寒意直透骨髓,见刀柄上镌着“红月杏花”四字,啧啧道:“这名字倒是风流得很,只是寒气太重。钱老板,这刀在你们家传了许多代了吧?”
钱琳宫微笑道:“那倒没有,这刀是我爹留下的。刀上不是寒气,是阴气,这刀时常见血,死人血居多。只可惜自从跟了我,便只好拿来割纸。”
李无袖抖了一抖,忙不迭把那刀交还给花一贯,花一贯接过来,看看自己的指甲略微长了些,顺手修了一修。钱琳宫也不在意,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无袖只觉得自己满口的牙都要酸倒,道:“钱老板,你从前待小花是怎样?”
钱琳宫微笑不语,花一贯接口道:“师父待我很好。”
李无袖奇道:“既然如此,钱老板你为什么要废了小花的武功?似乎……似乎略略有那么一点儿狠心。”
钱琳宫笑了一笑,道:“花戕,你觉得我不该如此,是么?”
花一贯委屈道:“那是自然。若是日后有什么事,打斗起来,我也能替你挡一刀。”
钱琳宫笑了一声,拍拍花一贯的头,道:“你替我挡刀。”转头向李无袖道,“倒不是我狠心,花戕他不是练武的材料,跟我学了几年,功夫一直是不上不下,寻常庸手倒是能应付几个,若遇到绝顶高手,那就决计讨不到便宜。江湖水深,那时候花戕他执意要到临安府衙来,难保不遇到高人,若没了武功,他还知道躲着些。”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夜色渐深,李无袖便告辞离去。钱琳宫与花戕洗漱睡下,钱琳宫一时却不闭眼,伸手慢慢抚摸花一贯的头发。花一贯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答应离开临安府衙,但被李无袖这么一搅,已不是方才神魂颠倒的情状,心中仍有不舍。他犹豫来犹豫去,不知不觉窝在钱琳宫怀里睡着了。
犯人既已尽数捉住,第二日府尹马覃便亲自升堂审案。当日李无袖来催花一贯一同到堂前陪侍,花一贯一面换衣,一面问钱琳宫愿不愿到堂外观看。钱琳宫倚在床上,随手从花一贯桌上抓了一本册子翻看,道:“有什么好看,不过是贼盗之罪论斩刑罢了。”
花一贯同李无袖匆匆赶到前面堂上去,候了片刻,便见府尹马覃穿戴整齐迈步过来,被一众帖司簇拥着居中就座。喊过堂威,众差役便将那贼人头领提到堂上,其余七名贼人按在堂下跪着。
马覃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大胆贼人,你们在临安城中胡作非为,奸杀三名妇人,所为何来,还不速速招供!”
那头领重枷在颈,仍然扬了扬头,道:“人都已经杀了,左右都是个死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好说的?”
李无袖在旁侍立,此时欠身说道:“大人,这群贼人不但罪大恶极,如今更是藐视王法,应当重打五十。”花一贯知道他是故意报仇,一时忍俊不禁。
马覃点了点头,依言下令。掌刑差役对这贼人也是厌恶得很,下手并不容情,一时间公堂上血肉横飞。那贼人头目情知不免一死,吃了皮肉苦头,也不再逞强,当下便招了供。
原来这群人有个名号叫做蜻蜓帮,原本在金国做些偷盗富户的没本买卖,杀人却并不多。三月前在中都盗了福王第九房小妾的私藏珠宝,本以为那小妾发觉也不过哭闹一场,不想金廷却大肆搜捕贼人。蜻蜓帮不敢大意,带了财物匆匆南下,过了长江却也没能甩开追捕之人,便想求得照夜乌收留。
蜻蜓帮带来无数钱财,照夜乌也不免心动,略略探查,讲定了珠宝分成,便将入伙信物许给他们,说定放在锦绣布庄买好的布料之中,要他们自行去取,谁想布料取来,却没见到信物。照夜乌得知此事,顿时翻脸,要他们将珠宝全部拿出来,蜻蜓帮自然不愿,又不敢放开照夜乌这棵大树,因此拼命在临安城中寻找这红鹿汗巾。
这一番审问明白,当堂便结了案,上报刑部,不久果然以贼盗论斩,行刑之日,临安民众各自前去围观唾骂不提。
五,芙蓉帐
这案子办得着实漂亮,虽说案情是钱琳宫与花戕师徒二人探明的,人是张驷抓到的,但案子毕竟是挂在李无袖名下,这一来破案立功,连番被上司嘉奖,李无袖不由得得意洋洋,一时走路都是飘的。府尹马覃知道内中详情,听闻钱琳宫无意做官,厚赠一笔银两也就罢了,对花一贯加意提携。这样过了几日,花一贯忙着处理结案后的琐碎事情,钱琳宫居然一直留在府衙陪他,并不逼迫他随自己回去。花一贯知道钱琳宫虽然不说,心中必定挂念,但他自小被人拐骗,稍大时便立志铲尽天下不法之事,如今怎甘心就此离去、守着一家小小的纸笔铺子?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法子,只得双眼一闭,过得一日算一日。
一日傍晚,李无袖过来寻花一贯,进门笑道:“小花,待会儿咱们请你师父喝酒去。”
花一贯正在收拾桌上的公文,听见他说话,抬起头来,笑道:“也不知师父肯不肯。”话里却没半分怀疑的意思。
两人正说话间,钱琳宫踏进门来,他脸上带笑,却客气疏离得很,道:“案子既然办完,我便回去了。李大人,花大人,告辞。”
李无袖呆了一呆,摸不透他为何忽然变脸,道:“钱老板……”
花一贯早知会有这么一日,也不由得脸色发白,上前拉住了钱琳宫的袖子,道:“师父,你别生我的气,我、我……”
钱琳宫回过身来,望着花一贯温柔道:“花戕,你若是愿意,现下便跟我回去。”
李无袖插口道:“钱老板,小花他不愿,你何必定要逼他?”
钱琳宫眼神一冷,再不说话,径自走了。
花一贯扭头瞪了李无袖一眼,急道:“师父,师父!”一面追了出去。
钱琳宫踏出府衙,往城西灯芯巷去,道:“花大人跟着我做什么?”
花一贯跟在他身后,道:“去跪着。”
钱琳宫微笑道:“别碍着我做生意,还差半贯钱便攒够彩礼了。”
花一贯怔了一怔,心头又气又恨,咬牙道:“你要娶老婆,我就让你做不成生意,娶进门也没钱养她。”
钱琳宫仍是微笑,道:“花戕,你欠打了是不是?”
花一贯道:“那你打死我,打死我再去娶老婆!”
钱琳宫看他一眼,笑道:“打死你要偿命,拿什么娶老婆?”
花一贯心中气苦,不再说话,闷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
钱琳宫见他如此,笑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
两人这般走了一路,将到灯芯巷时候,花一贯终于开口道:“师父,你、你让我再想一想,成不成?”
钱琳宫停下步子,转回身来看他,温柔道:“自然成,你慢慢地想,想个一年半载,到时我送喜蛋给你吃。”说罢转身去了,再不回头。
第二日一早,花一贯寻到李无袖的公事厅中,默不作声地将一张公文交给他。
李无袖不必看纸上写了什么,只看他脸色,便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道:“小花,你当真要回那纸笔铺子里去?”
花一贯黯然道:“不然又有什么法子。这事师父决不会松口,我一日不辞官,他便一日不肯给我好脸色看。”
李无袖道:“你求求他呢?”
花一贯摇头道:“我从前在店门前跪了两年,他瞧也不多瞧我一眼,如今空口求他又有什么用处?”
李无袖挠挠头,道:“我瞧钱老板不吃这一套。”
花一贯苦笑道:“那么你倒说说,他吃哪一套?”
李无袖道:“他吃软的。”
花一贯摇摇头,道:“我从前还不够软么?”
李无袖道:“自然不够!岂止不够软,简直太硬。”一面勾了勾手指,道:“你靠近些。”
花一贯依言贴近了些,听他附在自己耳边唧唧咕咕说了一阵,半晌迟疑道:“这……能成么?”
李无袖道:“成不成,试了才知道。左右他现下不肯理睬你,总不能更糟。”
花一贯思来想去,咬牙道:“我试!”
当日傍晚时候,公事已毕,花一贯不回自己房里,却离了府衙匆匆赶到灯芯巷去。他踏进孔方斋来,欢然道:“师父。”
钱琳宫正拨着算珠盘账,抬头见他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道:“想明白了?”
花一贯摸摸鼻子,道:“没有。”
钱琳宫重又低下头看账册,道:“那你来做什么?”
花一贯笑盈盈地道:“来陪师父吃晚饭。”
钱琳宫手下算珠噼啪拨个不住,淡然道:“我养不起两个人。”
花一贯忙道:“我只做饭,不吃!”也不待钱琳宫答话,直奔厨下。他从前跟着钱琳宫时候学过些厨艺,手艺不差。不久便整治出一桌饭菜来,虽是家常菜蔬,居然荤素俱全,冷热齐备,果然只摆了一副碗筷。
钱琳宫落了座,自顾自地拿过筷子夹菜,花一贯在旁陪着,见他毫无招呼自己同吃之意,从袖子里摸出一只纸包,取出两只冷包子来啃,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瞧着钱琳宫。
钱琳宫闻这气味,知道是巷口刘记从食铺的生馅馒头,刘记在城里开了几十年,极重声名,从不卖冷食,也不知花一贯什么时候买了来有意放凉,却也不说破。
待他吃完,花一贯也将两个冷馒头啃完了,当下收拾桌子,又将碗筷洗了,看着钱琳宫恋恋不舍地道:“师父,我回去了,你早些歇息。”
钱琳宫淡淡应了一声,也不怎么理会。
第二日清早,钱琳宫刚刚醒来,还未穿衣,忽听花一贯的声音在邻家道:“章伯,这梯子借我一用。”
随即便听邻家章伯道:“小花你要回自己家,怎地不敲门,反倒要翻墙?”
花一贯道:“这时辰还早,师父或许没起床,我怕扰了他。”
钱琳宫穿好衣裳出来,恰巧看见花一贯踩着梯子从墙上露出头来。花一贯想不到会这样同他碰面,愣了一下,忙招呼道:“师父,起得好早。”
钱琳宫皱起眉来,道:“你做什么?”
花一贯道:“做早饭。”
钱琳宫道:“你回去。”
花一贯笑道:“我煮好了饭就回去。”忙爬上墙头来,他爬得急了,被自己衣裳绊了一下,一头跌下去。这墙虽不甚高,摔下来也有筋折骨断之虞,钱琳宫一晃身将他接住了,放在地上,皱眉道:“回去!”
花一贯忽然伸手抱住了他,低声道:“我不回去。”
钱琳宫本要将他推开,一低头看到他望着自己的软软的眼神,手下不由得顿了一顿。花一贯忽然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扭头钻进厨房去,他煮了粥,又热了钱琳宫爱吃的点心。这次却连冷馒头也不吃了,急急忙忙地道:“师父,衙门那边来不及了,我先去了。”
这样过了十几日,花一贯日日过来两趟替钱琳宫煮饭,钱琳宫有心将他丢出门去,看着他笑盈盈的模样,却始终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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