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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未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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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新茶会上,有不少男生虎视耽耽地寻找目标,自然也有很多女生尽情展现她们的魅力。罗映雪只随便穿了件棉质T恤和运动裤,在一堆光鲜亮丽的女孩间并不起眼,连一个过来招呼一下的学长姐都没有,她只好百无聊赖地在角落里的一张空椅子坐下,觉得自己被那位热情的学姐骗了。
她坐下后,突然看到隔壁坐的竟是她国中同班三年的同学,吓了她好大一跳。
“嗨,桑小娴。”
在桑小娴面前,她从来不敢放肆,本来习惯拍拍别人肩膀表示友善的手也硬生生地在半空中缩回来。桑小娴堪称广达中学继罗映韬之后的金字招牌,她以第三类组的榜首考上T大医学系,成了校方今年招生的宣传重点。巧的是,她和罗映韬都生了一张明星脸,为广达中学的招生简介增色不少。而他们两个,一个是社会组的榜首,一个是自然组的榜首,中学六年都就读同一所学校且未上过补习班,洋洋得意的校长因此大言不惭地宣称广达的师资不论在文科、理科方面皆是全台湾第一,嚣张的程度让罗映雪都深感羞愧。
桑小娴也很惊讶,愣了会儿才济出一丝生涩的笑容。
罗映雪和桑小娴同班了三年,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此刻,在闹烘烘的气氛下,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沉默格外显得突兀,时间一久,罗映雪不免感到有点不自在。
“啊,我看到一个高中同学了,我过去打一下招呼。”她结结巴巴地道,比着远处一个短发女孩,心里明白桑小娴一定一眼就看穿这是她的借口,但两个人相对无言实在尴尬,她主动求去,或许桑小娴也松了一口气吧。
“喂……”桑小娴欲言又止地叫住她。
她颇为惊诧地回头,无言地询问她的用意。
桑小娴又犹豫了会儿,不知如何把话说出口。这时,一个高大斯文的男孩子朝她们走过来,成熟稳重的姿态迥异于一般的毛头小子。
罗映雪认得他,他们两个还挺“有缘”的。他是她在系上的直属学长,也是南友会的会长,而最不幸的一点是他姓曹。
“你是罗映雪吧?”曹静言明明确定她的身分,但今天是两人初次交谈,是以他仍用礼貌的疑问句作为开场白。“苇杭托我拿给你的。”他将一个精致的纸袋交到她手上。
说到他这个弟弟,到南非三年,其实已和他生疏许多。一个多月前,他看了系上新生的名单后,忍不住打越洋电话戏弄他。
“苇杭啊,我今年收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学妹喔。”
“我叫妈来听,她可能比较有兴趣。”曹苇杭闷闷地回了句。对于老哥、老姐当年陷害他离开台湾的事,他至今仍耿耿于怀,老哥一提到“台湾可爱的女生”更触痛了他的伤心处。
“那个小学妹叫作罗映雪,我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是又记不得在哪里听过……”事实上,老妈八月初就千叮万嘱地要他去查查小弟的心上人考上了什么学校,谁晓得事情会那么凑巧呢?
“映雪?!”曹苇杭惊叫一声后,态度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话题猛绕着他的校园生活转,教他哭笑不得。
罗映雪打开袋口,好奇地翻了翻。纸袋里是一件手工刺绣的背心和一件同花色的长裙,带着浓浓的民族风味,大概是曹苇杭在南非买的吧。
“你是桑小娴吧,全南友会都在诉说你的光荣事迹,欢迎你加入。”曹静言撇下罗映雪,对桑小娴微微一笑,话里淡淡的调侃使他看起来多了份亲切感。
“我只是过来看看。”桑小娴敷衍地扯了下唇角。
“是吗?你似乎中途才进来,我为你补述一下我们这学期的活动内容好吗?”曹静言对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杵,依旧风度翩翩地笑着。
曹家的男孩子脾气倒都不错。被冷落在一旁的罗映雪心里暗忖,浑然没意识到自己是个碍眼的电灯泡。
“没兴趣。”桑小娴很不赏脸地耸了耸肩。她今天是专程到这儿来和罗映雪“不期而遇”的,要不然以她从小就称不上合群的个性,人多热闹的地方简直让她感到窒息。
“对不起,我有些话和映雪说。”她不客气地告辞,转头对罗映雪招了招手,“去外面好吗?”
“我还有事,你们在这里谈就行了。”曹静言吃了闭门羹,识相地把这一处角落留给她们。
桑小娴恍若未闻地直直朝外走,罗映雪只得对曹静言干笑几声,拿起提袋跟了出去。
“我上礼拜回台南,遇到成水漾。她拜托我有机会的话,代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桑小娴忍耐地咳了几声,勉为其难地继续转述一些肉麻话,“她说在她心目中,你永远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看着一向大剌剌的罗映雪竟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加重语气地强调,“我不认为她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罗映雪吸了吸鼻子,很能理解地点头。“她……她还好吗?”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很久了,但是她怎么敢对爸妈问出口?
“没什么不好。”桑小娴事不关已般地挑了挑眉。
罗映雪稍稍松了口气后,一颗心却又为她接下来的话而紧紧揪起。
“据说被毒打一顿,逐出了家门。完全是她自作自受。”她冷酷地下结论。
罗映雪困难地咽了口气,吃力地出声问道:“孩子呢?”
“她要生。”桑小娴简短的回答比万年冰山更寒彻人心。
“那……孩子的爸呢?”老天,桑小娴将来绝对不能去当小儿科医生,否则她冷脸一摆,难保那些去看病的孩子们回家后不会病情加剧并作噩梦。
“谁知道?”她冷哼了声,不耐烦地结束这个话题,挥挥手道:“进去吧,听说待会儿有摸彩。”
“你呢?”罗映雪不服气地问。桑小娴还比她小,说话的口气却像那些活动是专为她这种幼稚的新生而举办的。
“回宿舍背我的生物辞典。”她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消失在转角处的楼梯。
罗映雪扮了个鬼脸。她是真有点恨桑小娴,水漾那么惨,桑小娴居然无情地指责她活该?
念医学系有什么了不起吗?一副睥睨人问、唯我独尊的跩样,难道他们不用上一些有关职业道德的课程,学学史怀哲、南丁格尔悲天悯人的精神?
水漾一定很心酸,竟然得拉下脸去求死对头传话,还得忍受她轻蔑、嘲弄的眼神。
想着想着,罗映雪差点又掉下眼泪。水漾自尊心那么强,却肯为了对她说几句话而忍气吞声,可是,她就像只胆小的乌龟般,没有勇气见她一面。
哼,桑小娴要回去背她的生物辞典,那她就回去背她的英文辞典好了!罗映雪恨恨地握紧拳头,不想再回到迎新茶会上。
她踏着月色,脚步沉重地往宿舍走去。椰林大道两旁不时传来情人们的调笑声,让她的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走着走着,她无意识地低头瞄了眼手上的提袋。算了,回宿舍后,还是先洗个澡,然后试穿新衣服吧,刚好有件荷叶领、很秀气的白衬衫可以搭配……
对了,衣服下还压了一封信。突然,罗映雪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信里写了些什么。曹苇杭离得她远远的世界,似乎成了她心底仅剩的一片净土。
于是,她往一盏路灯下的草地一坐,把那封信的封口撕开。一打开信,曹苇杭兴奋的语气跃然纸上,好象是他考上大学似的,接下来的内容不外乎是要她乖乖念书、好好玩,有空多参加杜团活动之类的话。
曹苇杭是她的监护人啊,说得好象他什么都懂,什么都经历过一样!罗映雪把信折好,放回信封内。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纨裤子弟!她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句。
不晓得为什么,一个奇怪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闯进她脑中,她好想看看曹苇杭。
三年了,男孩子在高中时期变化很大吧?如果曹苇杭没有通知她就回台湾,然后他们不小心在路上相遇,她会不会已经认不出他了?
虽然他的每一封信都惨遭她恶毒的批评,但她其实都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一个摆了防潮剂的木盒子里。每次一接到他的信,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挑他毛病,骂过一遍后,信里的内容总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事实上,她还常常懊恼地怀疑,是不是曹苇杭的信占据了她太大的记忆空间?
高中选了自然组后,她就再也没碰过历史、地理了,唯一的例外是她花钱买了本解说南非的书来看。南非被誉为“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美丽国度”,但从英国殖民时代起,种族问题就很复杂,后来更实施了严格的种族隔离政策。书上只说,黑人在南非被视为次等人民,不知道黄皮肤的曹苇杭会不会被同学歧视?
她老是替他担心这、担心那的。唉,曹苇杭那个笨蛋大概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吧?可是,有时她又会矛盾地希望他别过得太快乐。由他的信上看来,他的生活挺无忧无虑的。
她一直不敢问他,是不是就打算定居南非,不再回台湾了。
罗映雪站起来,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明月,不禁叹口气。
“曹苇杭……”她边踢着想像中的石头,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第七章
唉,怎么办呢?罗映雪双手支颐,叹了今天的第N次气,思绪飘得好远好远,浑然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
大学时代,她通常一年才回家两、三次,一方面是为了省钱,另一方面是水漾的事造成她心中很大的阴影。罗映韬和水漾之所以会认识,完全是由于她的缘故。潜意识里,她老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水漾。
爸妈都是厚道的人,和成伯伯当了多年邻居,也了解并敬重彼此的为人。当年还是水漾主动提出要解除婚约的,爸妈只当他们两人无缘,不曾多说些难听话。但罗家世居台南,亲戚一大堆,每逢一些姑婶姨婆对她说:“哎哟,你那个同学还真糟糕,明明已经高攀了阿韬,还跟别的男人乱搞。你可千万不要像她一样。”她听了总觉心中在淌血。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一辈子都不会看轻水漾的。
学校里也有几个男孩子追罗映雪,但她就是提不起兴趣,而追求者中也没有人会痴情不悔地等她回心转意,被拒绝个两三次就纷纷打退堂鼓了。
爱情是不可靠的,尤其在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特出之处的女孩子身上。罗映雪很认命地这么想。
大二的工数期中考,让她误打误撞地和系上一位超级漂亮的学姐沈寒结缘。好心的沈学姐和她素不相识,却大方地把答案抄给根本不知道当天要考试的她,之后更为她的大学生活带来了灿烂的阳光。
她从大一起就为生计兼了两个家教。抬出T大电机系的名号,找家教是很容易的事,问题在于会请家教的小孩多半成绩差又不爱念书,她教的那两个小祖宗不但具备这两项特质,更仗着家里有钱,把她当女佣般使唤,让她只能咬牙感叹师道荡然无存。为了钱,她拚命告诉自己要忍耐,毕竟换一个学生就得让家教社抽掉一大笔佣金,新学生也不见得会比较听话。
而沈寒家开电子公司,正巧和她们所学的沾上一点边。沈寒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因此她有事没事就爱往沈家走动,几乎成了沈家的第四个女儿。
后来,她索性厚着脸皮对沈父大力推荐自己,顺利进了沈家的公司当见习生,毕业后更顺理成章地赖下来不走。
在公司时,她不幸又见证了一段残酷的爱情,甚至还扮演了其中的一个蠢角色。
两年多前,公司研发部门来了一位又高又帅的工程师,成了女同事们目光追逐的焦点。
如同所有浪漫的爱情故事,他只对沈寒一人倾心,一进公司就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罗映雪觉得他们活脱是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翻版,多嘴地鼓吹沈寒给他一个机会。
现在她真的很希望自已能忘掉那件悲剧,因为沈寒被她豉动后,只落得人财两失的下场。
沈寒看来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很贴心的人,出了事后,伤心欲绝的沈寒还反过来安慰她这个又笨又懦弱的小跟班。那一阵子,罗映雪真是恨死自已了,水漾和寒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人又好得不得了,偏偏一生的幸福都毁在她手上。
沈寒为了疗伤,出国念了两年书后才重返工作岗位,却倒霉地和她姐姐高薪聘来的总经理事事犯冲。最近,他们两人更为了一笔没接洽好的订单翻脸,沈寒逞强地表明她会负起全责,害罗映雪也跟着伤透脑筋。
她晓得曹静言在他舅舅资助下开设了好几家代工厂,应该会有她们想要的那一批货。
她好心地建议沈寒向他求援,毕竟他们也有同窗之谊。
“不好吧?”沈寒为难地皱了皱眉。“我和他并不熟。毕业前,他带了一个你们南友会的学弟来向我表白,那个小男生结结巴巴的,我一烦,连着也把他羞辱了一顿,他不可能卖我这个人情的。”
罗映雪垮下了小脸。那的确很像沈寒的作风。自从她和沈寒混熟后,简直像个八爪鱼似的缠紧了她,曹静言几回找她参加家族聚会,她都随便找个借口推掉,这时再要求他帮忙,倒也说不过去。而且,她听很多南友会的学长姐说,曹静言表面上对每个人都温文有礼,私底下却只交对自己有帮助的朋友,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唉,她罗映雪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帮助嘛!
“映雪,别为我担心啦,我等会儿再和其它厂商联络一下。”沈寒拍了拍她的头,随即杀气腾腾地瞪向一墙之隔的总经理办公室,“反正我也被那个人骂习惯了,他有本事就把我革职呀!”
沈寒都这么说了,她还能不担心吗?
罗映雪,你要感恩图报啊!如果没有沈寒,你大二的工数铁定被当,你可能没钱念完大学,在公司也没人处处罩你,然而,沈寒若是不认识你的话,她就不会被男人欺骗,不必出国疗伤,也就不会在回国后被降职,动不动就和上司扯破脸。
好吧,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更何况沈寒是她继水漾之后最要好的朋友。她并不是无计可施的,曹苇杭上个月回国了,全家都住台北,她只消动动手指头拨个电话给他,他自然会义无反顾地帮她去求曹静言。
这么想后,她又觉得愧疚难当。她又不是曹苇杭的谁,凭什么处处利用他?从小,她对他就是这么坏心眼,长大后还要继续欺负他吗?
曹妈妈常在写给她的信里暗示曹苇杭对她一往情深,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但避避嫌总是好的,因此,曹苇杭打了好几次电话约她见面,都被她以一些不成理由的理由推拒了,隔着话筒,她都能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多大的失望,心里也有一点点的不忍。如今,她发现曹苇杭有利用价值了,才忙不迭地想认他这个朋友,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但她若是去求曹妈妈,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地“命令”曹静言非帮这个忙不可,她不想害人家母子失和啊。
“唉!”罗映雪又大声地叹了口气。很多事被她的笨脑袋瓜一想,更是难上加难哪!
“映雪!”曹苇杭站在东区的一处骑楼下,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路过的年轻女子,冷不防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大叫一声后,激动地冲上去抱紧她,顾不得过往行人皆对他夸张的举止投以异样的眼光。
他和映雪一别八年,通了八年的信和贺卡,他们从未寄过自己的照片给对方,似乎很有默契地保留这一份久别重逢时,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彼此的乐趣。他真是太高兴了,映雪一点都没变,他几乎不费一分力就把她从人群里认出来。
“先生,你认错人了!”怀里的女子急促地低嚷,使劲地想挣脱他的搂抱。
曹苇杭一惊,赶忙松开手。他错愕地想再仔细看那个女子一眼,只见那位上一刻还恍若惊弓之鸟的女子此时已悠哉地抱胸欣赏他的窘迫,唇角还带着狡黠的笑容。她连个性也没变!
“对不起。”他连连鞠躬道歉。“我就说嘛,映雪明明是个大美女的。”
“曹苇杭,你的嘴巴一点也没变甜!”罗映雪再也沉不住气玩伪装的游戏,双手扠腰吼他。
“你也还是一样调皮。”他拍了下她的头,眼中浮现温柔的笑意。回国后,他约了映雪几次,她一律推说要加班,今天她却主动打电话来约他吃晚饭,让他几乎开心了一整天。
“你在外国,一见了女孩子的面,就对她们搂搂抱抱的吗?”天啊,她刚刚是真被他吓着了。他健壮的身躯紧箍住她,身上的男性气息不给她拒绝机会,硬融进她的呼吸,这种感觉让她感到陌生,她和曹苇杭之间应该没有性别存在才对的啊。
“吃醋啦?”他低下头,打趣地盯着她的小脸瞧。
“哈!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罗映雪不屑地哼气,高傲地扬起头。
罗映雪说得理所当然的话让曹苇杭像是被捅了一刀。看来,他们两人的认知有很大的差距。八年来,他写了不下两百封信给她,她真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对待普通朋友的方式吗?
唉,她知不知道她那句话有多伤人哪?
罗映雪只顾着在脑中沙盘推演要如何求曹苇杭去帮她说项,压根没注意到他黯然的神情。
“我现在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你等会儿尽量点菜,别跟我客气喔!”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我已经准备狮子大开口,狠狠敲你一顿了。她甜笑地勾着他的手进餐厅。
那是一家地中海风味的西餐厅。罗映雪和沈寒来过几次,识途老马的她预订了角落窗边情调最好的小圆桌,以增加此行的胜算。
曹苇杭愣了会儿。白色的桌巾,绿色水晶瓶里插着含苞待放的粉红玫瑰,怡人的熏衣草香伴着摇曳的烛光飘散,这实在不太像他和映雪相约吃饭的地方。
“你现在回国打算做什么呢?”罗映雪边指点他哪些菜好吃,边随口和他聊天。唉,总是要先来点“前戏”,才好开口求他帮忙啊!
“我先到我哥的公司帮忙,等考到建筑师执照,再到事务所上班。”曹苇杭很快地点好餐,认真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道:“你穿得……好讲究。”
罗映雪笑了,“我要是像小时候那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我老板铁定把我宰了。”
其实曹苇杭的衣着才考究呢!烫得笔挺的蓝色衬衫搭配醒目的鹅黄色圆点领带,再加上质料上佳的西装裤,一看就有那种高级上班族的架式。不可否认,眼前的他着实让人怦然心动,她早该料到的,不是吗?他从小就是个标准的衣架子,同样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永远比穿在别的男生身上出色。
短暂的静默中,他们犹疑地互看一眼后,突然同时脱口而出。
“有没有男朋友?”
“有没有女朋友?”
尴尬一笑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礼让的手势,话声分秒不差地再度重叠。
“你先说。”
“你先说。”
罗映雪的脸瞬间一片嫣红。不会吧,八年不见,他们的默契反而变好了?暖色系的灯光在她脸上晕开淡淡的暗影,掩饰她的心虚,不致让曹苇杭发现她怪异的脸色。
“我没有。你呢?”她深呼吸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先回答。在曹苇杭面前,她没有必要自抬身价,而且她也不习惯对他说谎。
“我也没有。”曹苇杭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
“跟你说件很好笑的事。”罗映雪试图缓和有些紧张的气氛,献宝似的说起她记忆里最好笑的一件事。
“我去年收到章旭明的圣诞卡,他居然说他小时候很喜欢我,毕业后还是对我念念不忘,害我笑得跌到床下。”一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己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一只小手猛掩着嘴,怕吵到其它的客人。“你知道吗?在你转来之前,他曾经哭着去求数学妖女,说他死都不要坐我隔壁,后来有事没事就爱找我碴。我实在弄不懂他为什么要寄卡片给我,说那些奇怪的话,不晓得是不是想捉弄我?”
“那你怎么回他?”曹苇杭皱了皱眉。这种事,映雪怎么会觉得好笑?
“其实他在卡片里还告诉我,他农历年前要结婚了。他说离结婚的日期愈近,他就愈有一股冲动要告诉我他曾暗恋我的事,好象不这么做,他就没有办法安心结婚。唉,我想他是说着玩的吧。卡片里还附了一张他们夫妻的结婚照,他老婆比我漂亮多了。我下次拿给你看。”
“你有去参加他的婚礼吗?”映雪对感情的事似乎还是懵懵懂懂的,他倒满能体会章旭明的心情。在结婚前向暗恋的人告白,无非是想了却一桩心愿,并让自己彻底幻灭——即使明知对方也暗恋自己的机率非常小,但不求证一番,心里总是会存有一线希望,很难死心塌地和另一半走进结婚礼堂。
只有映雪这个迟钝的女人才会以为别人会无聊到拿这种事对她开玩笑。曹苇杭隐隐心悸,紧抿着唇担心自己的下场。
罗映雪摇了摇头,“我要上班,不方便回台南。不过,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请假。”
嘿,她今天还得求曹苇杭帮忙呢,嘴巴甜一点不会有错的。话说回来,曹苇杭将来娶的老婆应该比章旭明他老婆更漂亮吧。想到这儿,她心头不禁闭过一丝凄凉。章旭明就算真的暗恋她,也会在结婚后将她淡忘,然而曹苇杭要是结了婚,她可能就不能像今天这样约他出来吃个饭,聊聊天了。
曹苇杭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结婚,你当然得请假,因为你是新娘啊。他把罗映雪的话朝相反的方向想,仍无法安慰一颗受伤的心。
主菜都送上来了,她也该切入主题了吧。罗映雪灌了一大口水,正襟危坐,轻咳了声,“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啊。”曹苇杭低头切着白色瓷盘里的德国猪脚,没察觉她的局促不安。
“我老板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她不小心漏订了一批原料……你帮我去问问你哥,愿不愿意拨这笔货给我们,好不好?”说“问问”还真是扭曲了事实,她真想告诉曹苇杭:你一定得求到你哥点头为止,如果他要你跪下来求他,你也得照办!
曹苇杭一怔,停下手中的刀叉。原来这才是映雪约他吃饭的目的,她在电话里说什么想和他聚聚都是骗人的。
他懊恼地抬起头,她怯生生的眼神正无言地哀求着他,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终究让他于心不忍。唉,她干嘛那么老实呢,为何不干脆骗他到底?她要说那笔货是她搞砸的,他赴汤蹈火都会帮忙,可是她却是为了别的男人来求他,他想答应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你暗恋你老板啊?”他故意轻佻地揶揄她,像是因抓到了她的小辫子而洋洋得意,天知道他心里有多酸。
“哎呀,我老板是女的啦。”罗映雪大感吃不消地垂下双肩,气他在这个生死交关的时刻还乱开玩笑,浑然不觉他的心情已经历了多少转折。“我们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交情很好。她长得比明星还漂亮喔。”
“呃……什么货?”曹苇杭微微脸红,心虚地问。
罗映雪拿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合约书,原料的名称和欲购的数量都写得清清楚楚,只有价格一栏是空白的。这关头,若是曹静言想占点便宜,她也只好认了。
“你要尽力喔。我老板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没了这批货,她会死得很惨的。”她热切地将手覆上了曹苇杭的,还把事情加油添醋了一番。
“那我呢?”曹苇杭的话不受大脑控制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觉难为情。
“你?”罗映雪想了好久才会过意来,“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她撒娇地说。
“有求于我才这么说的吧。”他白了她一眼,弄不清她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他很贪心,希望映雪把“最要好的朋友”这个头衔也留给他。
“才不是呢!”她不服气地嘟起嘴。“帮不帮忙一句话嘛!”她最痛恨被看作小人了,尤其当她的确有点卑鄙的时候。
“那你给我什么好处?”他笑问。映雪还真是有备而来,连合约书都带在身上。
“啊!”罗映雪瞠目结舌。小说中那些上床、当女佣的交换条件她可是做不来的,曹苇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
曹苇杭没发觉她眼中的不信任,客气地和她商量,“陪我去看场电影好不好?”
罗映雪又愣住了。可怕的人原来是自己,曹苇杭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容易满足。
他说得好象能和她一起去看电影是件很奢侈的事似的,那是一笔上千万的交易耶!
“好啦。”她勉为其难地点头,怕自己露出一副占了大便宜的嘴脸。
“你可别带你老板一起来。”丑话得先说在前头,免得辛苦一阵后才发现自己又被坑了。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沈寒她才不会想和你去看电影呢。”任务达成后,罗映雪再也懒得花心思掩饰自己的本性。
曹苇杭笑了。
“映雪。”他轻轻地唤她的名字。
“干嘛?”她凶巴巴地瞪他。这家伙从小就爱乱叫她的名字玩,真讨厌。
他不以为意地又扯开一个微笑。“有空去我家坐坐,妈妈一直很想念你。”
罗映雪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他这么说,好象曹妈妈是他们两个共有的。一种异样的情愫缓缓在她心底发酵,让她放下美味的食物,只盯着他瞧。
曹苇杭对满脸疑惑的她笑了笑,低下头专心地吃起德国猪脚。
他是不是不小心说漏了一个“我”字?在这种说不出的暧昧气氛中,罗映雪想问又不敢问,宁可搁一个大问号在脑海里折磨自己。
好朋友能当一辈子吗?罗映雪闷闷地切着盘中的牛小排,对这个问题摇头。曹苇杭的老婆一定不会喜欢他有一个红粉知己,有事没事还得听任那个红粉知己差遣。
我想和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啊!她看着曹苇杭优雅的吃相,在心里大声嚷道。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那张合约签不签得成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免谈!”曾静言冷冷地将合约书扔到桌角,脸上表情是没得商量的决绝。
“哥,做生意要广结善缘……”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沈寒搭上的。我只告诉你一句,她名声很差。”曾静言不耐烦地截断弟弟的话,懒懒地叠起双腿。“如果我没记错,她还比你大了两岁。”
说实话,他很难苟同这个弟弟挑女人的眼光。小时候喜欢班上一只莽莽撞撞的丑小鸭,现在看上的是一个身败名裂的花瓶,完全无视于其它曾在他身边出现过的好女孩。
“我不认识她。”曹苇杭耸了耸肩。
曹静言拧起眉,“那这份合约是怎么回事?”
“她是映雪的老板。”
曹静言会意地点了点头。他服完兵役回来,很快地在舅舅的资助下创立自己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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