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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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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朱允淮都看在眼里,深沉的苦涩浓得化不开。
如今的她,还会在乎他的死活吗?
“朱玄隶,你少在那里信口开河。我们几时遇到什么野兽了?”
“难不成要我说,咱们的太子爷太丢人现眼,骑个马都会摔下来?我这是在替你留面子耶!”朱玄隶还振振有辞。
“谢了!要不是你捣乱,我哪会摔下来?”他才不领情。
“说话凭良心呀,太子爷!我要不‘捣乱’,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
“你──”朱允淮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气闷地灌酒充数。
“都受了伤,就别喝酒了。”兰妃低声劝慰,眼中闪着不可错认的忧心。
他侧过头看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将酒杯放下。
既已负情绝意,又为什么还关心他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
又如果,她心中还有他,那又为何……
她连他的心都伤了,还伤得千疮百孔、不留余地,伤得……连愈合的能力都没有!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那么这些微不足道的身外伤,她又何必表现得这般牵念?
她好矛盾,也好让他迷惑。
是否,有那么一点可能……她亦无奈?
摇曳的烛影,辉映着陷入凝思的娇容。
寝室之中幽幽静静,宽了衣之后,兰妃便挥退宫娥,独坐灯烛前出神静思。
他可有记得上药?可有好生照料自己?就怕他满不在乎,总亏待自己……
太多、太多的思绪,全都绕着那张丰采出尘的俊逸容颜打转,抛也抛不开……这个时候,他想必已就寝了吧?
她对着烛火苦笑。
有什么资格想他呢?她现在是连爱都爱不起他了。
思及白天的点点滴滴,心头免不了又是一阵椎心痛。
弄到这个地步,他对她怕是鄙视至极了吧?那字字尖锐的言词,全都刻在她的心版上,划下一道道的伤痕,教她几乎无法承受。
原来呵,她终究是不够坚强的,本以为只要他好,她什么都能面对,却发现只消他一道冰冷的眼神,便教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允淮呀允淮,我们怎会陷入这种局面?
一向只知他身世非凡,她万万也没想到,他会是当今太子,远远超乎她所想象的尊贵,难怪第一眼见到他,会觉得他清雅出尘的风华不容漠视、不容亵渎……
轻细的开门声拉回她深陷的思绪,她秀眉轻颦道:“不是说全都退下,别来打扰我吗?”
“是吗?本宫可不晓得。”
出乎意料的男音吓了她一跳,回过身,见着那道伫立眼前的颀长身形,她赶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我是偷溜进来的,这一套就免了。”他迳自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偷溜?
她张口结舌,看了看门外,然后局促不安地道:“夜深了,殿下您……”
他怎会选在这个时候过来呢?夜闯嫔妃寝房可是严重违反了宫廷规仪,要是让人瞧见,他们是十条长江都洗不清了。
想起自己的衣衫不整,她更加浑身不对劲。
“睡不着,就过来找你聊聊了。”他像是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一派从容。“倒杯水给我好吗?”
“是。”她只得硬着头皮行事。
“告诉你一个故事。”挑眉看了她一眼,他指指身旁的位置。“坐下吧,我需要有个人听我说说积压已久的心事。”
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不安地依着他的话去做。
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将目光调开,思绪跌入不知名的时空。“你晓不晓得,一个男人,一旦动了真情,能够痴狂到什么程度?”
她微愕,终于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不等地回答,他迳自道:“你一定不晓得的,因为你不是我,不会明白烈爱灼心的狂爱狂恨。这个故事,要从一年前,我一时兴起,微服出宫开始说起。一切就像是早已注定,我遇袭、受伤,然后与她邂逅,互许一世的鸳盟。
“我满心以为,这是上天对我的眷宠,所以将她赐给了我。为此,回宫之后的我,不惜违抗圣命,坚决与她相守,就算父皇为此而震怒,认为她会辱没了我的身分,我也甘心让父皇摘下太子名衔,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停了下,他回过头,看向她震撼的神色,轻嘲地一笑。“很吃惊吗?无法想象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舍下人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极权富贵?”
她掩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根本没想到,他会痴狂若此……
“后来,父皇拿我没辙,终于首肯──那已是近两个月之后的事。但我却没想到,在我为她做了这么多之后,她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完全不留只字片语!”
“起初,我好茫然,怎么也想不透她为何会如此待我,每夜、每夜无法成眠,遥念着不知身在何方的她。然而她呢?可知我为她思之欲狂?可知我为她食不知味?可知我为她欢颜不再、日日消沉?
“整整一年的时间!在我来说,却像是过了千载岁月般的漫长难捱,我无时无刻不锥心的想着她、念着她,一颗心早被磨得憔悴沧桑……我真的好想问她,她怎么忍心!她怎么狠得下心这么折磨我……”他逼近她,愈说愈激动,灼亮的眼眸逼视她,教地无路可逃,无所遁形。
“别说了……求求你……”声声悲恨的控诉,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摇着头,想抗拒这无形的心灵煎熬。
“不,故事还没结束,你得听完它,因为真正残忍的还在后头!当我发现,我思之、念之的情人成了自己父亲的女人,那种无语问苍天的悲哀,你可以想象吗?每当想起,曾经与我耳鬓磨的女孩,如今却是与父皇共度春宵,那种撕心裂肺的哀绝,你又明白吗?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承认,晚了两个月去接她,是我的错,她或许受了苦,但我也不好过呀!她怎么可以拿这个报复我,报复得如此残酷、如此决裂……”
“不、不──”她再也受不住,掩住耳朵,泣不成声。“不是这样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他扯下她的手,一步也不放过她。“那不然是怎样,你告诉我啊!”
“我……”泪眼相对之际,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他扯着难看的笑容。“这下可好,你最好扬声大喊,说我夜闯你的寝宫,意图不轨!如此一来,用不着你一状告到父王那儿去,就能与我一别苗头,轻易地毁了我,同时也证明你不输给我这个东宫太子!”
她早乱了方寸,根本无心理会他的嘲弄。
“很难决定是吗?我帮你如何?”早就无所谓了,他不在乎自己会如何。
凄然扯了下唇角,他张口便要喊出声──
她大惊失色,无暇细想,倾身印上他的唇,压下本欲出口的声浪。
朱允淮先是怔了下,尔后深拥住她,热烈地掠取她口中的甜美,两相痴缠的唇舌交欢共舞着,正如两道早已合而为一的灵魂──
移近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
朱允淮退开寸许,盯视着她眸中清亮的泪光。
“你……好坏……为什么要这样吓我,明知道我……”她哀怨地泣诉,两颗清泪顺颊滑落。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冷漠,能让我知道什么?知道你仍会心疼我,还是知道你未改初衷,恋我如昔?要是真能冷酷,那就绝情到底,别用一双受了伤的眼眸追随我!”
“殿……殿下,你小声些……”要是再把人引来,那就真的没那么好收拾了,他不紧张,她都为他急出一身冷汗。
“还‘殿下’!你是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认了,是不是?”
“我……”正为难着,模糊的对话声传来──
“皇上,娘娘已经就寝了。”
“无妨,朕只想看看她。”
房内,朱允淮瞪着她,一脸沉郁。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碰上,那剜心噬骨的痛依旧是毫不留情。
她一听是皇上的声音,整张脸都白了,哪还有心思理会他酸到骨子里去的愠恼妒意。心下一急,她慌乱地对他指了指床铺。
他文风不动,冷眼睇她。
她可管不了这么多,手忙脚乱,连拖带拉的将他推上床,放下纱帐,自己也迅速躺了上去,拉上被子覆上两人。
同一时刻,寝房的门正好被推开。
她暗暗祈祷着皇上别过来,见着她已就寝就快快离开吧!
偏偏天不从人愿,皇上放轻步伐走了过来。
完了!她在心底呻吟。皇上一走近,细心一点的话,多少会察觉出不对劲,朱允淮一个大男人躺在她身边,怎么可能不露痕迹。
也许是急中生智,她脑海灵光一闪,故作不经意的翻了个身,被子底下的手伸向他,依着两人本能的默契,朱允淮极自然的配合着她的动作移向她,侧身与她密密相拥。
她感觉得到他正搂着她的腰,头贴靠在她胸前,她甚至感觉得到他所呼出的气息──
然而,她无心去意乱情迷,因为她也清楚地知道,皇上就隔着隐约的纱帐凝视她,她紧张得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朱允淮一手移向她背后,轻轻拍着,似在安抚她。
这一刻,他反而异常的平静,不论接下来会如何,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紧紧抱着她,再也不放手,其余的,就交由上天来决定,他会与她一同面对──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世纪,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拉出了距离,房门开了又关,她这才吁下长长的一口气,整个人虚脱一般。
朱允淮拉开被子,若有所思地望住她。“还想再否认吗?”
她别开眼,像在挣扎什么。
“你如果不是我的棠儿,为什么要为我冒险?你很清楚,要是刚才父皇被子一掀,我们都完了!我今天这么对你,你该怨我、报复我,不是吗?而你却不顾一切地护我周全,为什么?说穿了,我的死活根本与你无关,你这么做值得吗?”
值得的!只要是为他,牺牲生命都值得!只因她再怎么做,都偿不尽对他的亏欠……
“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说好要等我的,为什么食言!”
她脸色倏地一阵惨白,浑身止不住轻颤。“不……别问……什么都别问……”深刻的惊惧与哀绝包裹住她,泪水汨汨而落。
他看得悸痛不已,连忙搂抱住她。“好,不问,我什么都不问。棠儿别哭──”
他不断的柔声安抚她,轻吻她苍白的脸庞,直到她稍稍平静下来,他拭着她的泪,叹息道:“有句话,我一直没对你说过,因为我太自信,我以为,我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说,并不急于一时,没想到……”他苦笑了下。“老天真是太捉弄人了。”
“你想说什么?”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而专注地道:“我爱你,棠儿。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心一直都没变过,始终只爱你。”
短短几句话,教她的泪又再一次夺眶而出!
“别这样,我不值得……我再也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你和父皇之间如何,不必告诉我,你有过几个男人,也不必让我知道,你忠实的心比身体更重要!”他承认,心会痛、会不好受,然而再痛再怨,都无法不为她痴狂。
“你……”她瞪大眼,凝着泪,惊愕而颤抖地拉语。“你为什么不早说……”
她要是早知道,也就不会……
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给过我机会说吗?”
“对不起,我……”
他轻掩住她的唇。“别说对不起。”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是柳心棠?”毕竟这世上相似之人不在少数,何况她的身分特殊,一旦错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却从一开始便不曾有过半丝疑虑。
朱允淮不语,倾身贴上她的唇,印下一记深吻。
“就凭这个。”他依着她的唇低语。“我不会错认你给我的感觉,真相早已昭然若揭,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
说完,他翻身下了床榻,整整衣容准备离去。
“允淮……”她低低换了声。“你到底……”
他不是对她鄙恨至极吗?那他今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这一整晚,她一直都没有搞懂他的用意过。
“我想弄清心头的疑惑,现在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丢下这句语焉不详的话之后,他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
第六章
那晚之后,他们没再见面。偌大的皇宫,他们各据一方,要想有机会共处并不容易,直到某天──
“太子生病了?”皇上不经意提及的话题教她一愣,剥着柑橘的手顿了下。
“嗯。听太医说是受了风寒,朕最近太忙,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他。”
柳心棠努力压下心头的焦灼,故作沉静地将剥好的果肉递到皇上嘴边。
“对了,爱妃,你和皇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他对你好像颇有成见。”
她心跳漏了一拍。“是……是有过一点小冲突,不碍事的,皇上宽心。”
“是吗?那就好了。不如你代朕去看看他,也好乘机化干戈为玉帛。”免得他所重视的两人互有龃龉,他夹在中间也为难。
强抑住心中的热切,她硬是表现得从容矜淡。“臣妾遵命。”
握住她递来瓜果的手,皇上出其不意的将她往怀中一拉,欲一亲芳泽的唇压了下来。她心下一惊,本能的偏过头,那一吻只落在颊上。
然而,他并不气馁。“今晚,朕可以留下吗?”
“整个皇宫之中,没有皇上不能留的地方。”她沉住气,巧妙地以四两拨去千斤。
“少装迷糊,你明白朕的意思。”从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这般渴望,他想得到她,非常想!
“臣妾自然明白,但是皇上也该明白臣妾的心思。”
他沉下脸,已有不悦。“你还是忘不掉从前的情人?”
说不气恼是骗人的,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比不上藏在她心中的影子?
“皇上乃九五之尊,万人之上,自是可以随心所欲,不必理会臣妾的感受,但是要了一个心有不甘的女子。皇上是否甘心,就全由皇上自个儿评断了。”
对,就是这番话!她当初就是这么说,堵得他无言以对。还说什么她早有个生死相许的情人,她忘不了这名男子,问他难道能忍受在他占有她的时候,她心中净想着别的男人的羞辱?
她很聪明,懂得抓他的心思,他确实是不甘得到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也的确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想想他后宫无数佳丽,哪一个不是对他千依百顺?而她那番话,分明在说他以强权压迫她,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容许?
于是他忍耐至今仍未碰她,为的便是想一并收服她的心。
他毕生未曾如此深刻的迷恋一名女子,对她的娇宠是前所未有的,可偏偏就是这些都无法感动她一丝一毫,甚至连真实姓名都吝于告诉他,她的心简直是铁打的。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你休息。朕到仪贵妃那儿过夜!”
他几乎是负气地说出口,不想激激她,看她是否会回心转意地留下他,没想到──
“臣妾恭送皇上。”她倒是干脆,仿佛正中了她的下怀。
他气在心头,却说不出口,只得恼怒地拂袖而去。
送走了皇上,她无力地跌回椅中。
其实,皇上的心思,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
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总有一天,皇上会耐性尽失,到时──
她心头纷纷乱乱,眼看着皇上对她的渴望愈来愈不加掩饰,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上的“吩咐”给了她方便,让她得以光明正大地前去探视朱允淮。
“娘娘!”小太监行了个礼,然后才道:“太子殿下人不舒服,交代下来,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
她不以为意地抿抿唇。“我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探视殿下的病情,你不让我进去,我怎么回复皇上?”
“可是……”小太监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放心,殿下要是怪罪下来,头一个遭殃的也是我,轮不到你们的。”说完,她绕过长长的回廊,直入寝殿之中。
周遭悄寂无人,她不想出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轻巧地推开门,移步走向床边,掀开床幔。
他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真的只是受了风寒而已吗?
她忧心地轻颦起眉,在床畔坐了下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抚触他俊秀的容颜。
好久不曾这么放肆地看着他了,浓浓的眷爱痴恋用不着掩饰,轻轻幽幽的流泄于眼底眉尖──
“允淮……”情不自禁的呢喃,就这么似有若无地飘出唇畔。
倏地,她纤细的手腕遭不知由何处探来的手扣住,她往下一跌,都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身子一阵翻转,她被反压在身下,灼热的唇覆了上来。
她低低叹息,伸手揽住他,柔顺的启唇相应,迎接他狂热如焰的激情,急切纠缠。
她气喘吁吁,嫣颊似火红,他却还舍不得放开她,扣在她腰际的手往上挪,覆上他所渴望的柔软浑圆,轻轻搓揉。
她惊叫了声,娇吟道:“别……允淮……”
他轻吮她柔嫩的下唇,舌尖顺势轻舔了下。“你用这种声音拒绝?”她分明是想让他更把持不住。
“我不……”她犹想辩解。
他再一次封住她说话的能力,灼灼烈吻完全席卷了她。
“殿下──”
突然加入的声音令纠缠在床铺当中的两人同时一震!
“本宫说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谁准你进来的!”他怨声一斥,暗中庆幸这道床幔完全不透光,隔开了床内的旖旎情缠。
“可是……药熬好了……”
“随便放着就成了。立刻滚出去,晚一步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是……”小太监迭声应道,连滚带爬地离开。
朱允淮松了口气,回头对上她的视线,才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看什么?”怎么这会儿换他紧张,她却不当一回事了?
“不曾见过这一面的你。”记忆中的他,一直是温文仁厚的,未曾看他冷怒的威仪模样。“他要再啰嗦一句,你真会摘了他的脑袋吗?”
“不会。”他没这么草菅人命,只是情急之下说来威吓人的而已,他不信谁还敢再多停留片刻。
他亲了亲她,温润的唇轻轻淡淡抚弄磨,低问:“怎么突然想到要来?”
“昨天夜里听皇上说你病了,他要我过来看看你。”
他面容一凝,沉郁地翻身而起。“若父皇没要你来,你就不打算来了?”
柳心棠跟着坐起身,无奈道:“若不是皇上提起,我就是想来也不能来呀。”
“父皇昨日在你那儿过夜是不是?”他口吻阴鸷,表情依然不见舒坦。
她叹息了声,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他僵直的背。“没有。他说要去仪贵妃那儿,我很开心地送走了他。”
他这才微微缓了神色,回身搂她入怀。“我知道这很让你为难,但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她摇摇头,阻止他往下说。“我会为你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那‘最后一刻’之后呢?”他口气闷闷的。
她凄切地一笑,没回答。
如果真有“最后一刻”,那之后便是悠悠黄泉路……
这样的日子,很难说是悲是欢,他与她,是剪不断理还乱,明知是段禁忌的感情,却是谁都控制不了狂炙的情火。
难得的相聚,长久的相思,即使见着了面,目光也不敢有所接触,尝尽了咫尺天涯的悲哀。
是谁说的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呵,会这么说,是因为这些人不曾尝过磨人蚀心的思念之苦,天可怜见,他们多么渴望朝朝暮暮,然而茫茫人生,却见不着他们的未来……
这是一段见不得光的爱情,如果他们够理智,早就该把持自己,让一切就此中止,偏偏他与她都办不到,任情感一再泛滥,凌驾了理智,在如履薄冰中,悲涩又甜蜜地苦恋着对方。
这一日,皇上兴致一起,在御花园备了桌酒席,唤朱允淮前来饮酒赏月,并且不例外的要兰妃随侍。
他当然不以为父皇会没事传他喝酒闲聊,定是有事相议。
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料到,皇上想和他讨论的,竟会是他的终身大事!
“成亲?”他惊喊,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杯子。
何须如此大惊小怪,皇上睇了他一眼,面色不改。“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事早在你弱冠那一年就该办了,要不是你对那名民间女子迷恋得无法自拔,事情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要知道,你身为太子,将来也会是一国之君,本就该早早选个才德兼备的太子妃,辅佐你定国安邦。”
又是这一套说词,这个太子的名衔真是负累!
悄悄抬眼瞥向立于父王身后的柳心棠,她微微泛白的娇容教他扯疼了心。
别难过呀,裳儿,我不会让你伤心的……写满痛怜的眼神,无声地向她传递了这个讯息。
然后他道:“定国安邦不一定要娶妻,儿臣还没这个打算。”
“这是什么话。就连一般百姓都晓得先成家,方能立业,皇儿年轻气盛,是该娶妻以定心性。”
“儿臣自认沉稳自律,行之有度,未曾失了威仪,那一套‘年轻气盛’之说未免牵强。”他见招拆招。
皇上沉默了下。好一会儿,他天外冒出一句。“皇儿,你几岁了?”
他怔了下。“二十一。”
“好。那么,这些日子你身边可有侍妾陪寝?”
他不大自在的别开眼。“没有。”
这事是瞒不过父皇法眼的,不照实说也不成。
“这就对了。你是二十一岁,不是十二岁,长久没有女人,谁会相信你是正常的?连朕都怀疑……”
“父皇!”他大惊失色,低吼。“儿臣当然正常!”
“问题是,谁能证明?”
你身后的女人就可以证明!
好几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他正不正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见他无言,皇上遂又道:“你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却不恋女色,反而成日和英伟倜傥的玄隶亲近,旁人会怎么想?宫里人多嘴杂,早已流言四起,你说朕还能不当一回事吗?”
朱允淮这一听,差点栽下椅去。
“这太离谱了,玄隶是我堂兄啊!我将他当手足、当兄弟,感情当然好,但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生于皇家便得如汉哀帝,至少我就不是!”这要让玄隶听到,不当场吐血才怪!
“你又不是没其它兄弟手足,怎么就不去和他们亲近?”
那是因为……他和玄隶特别投契嘛!这样也错啦?
简直荒谬,他不由得大叹欲哭无泪!
“我绝对没有断袖之癖,父皇若是不信,孩儿往后和玄隶保持距离便是。”
“朕不是不信你,而是唯有皇儿成亲,方能杜悠悠之众口,维护皇室声誉。”
“又来了!皇室声誉比儿臣的意愿还要重要吗?为什么我这一辈子,从来都不能为自己而活?为了这个沉重的名衔,我还要再牺牲多少?人人当我是天之骄子,然而父皇,您问过没有,我到底快不快乐?我心里的苦,您从不明白!”
皇上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当这个太子委屈你了?尊荣富贵让你觉得沉重?”
“如果连娶妻都是为别人而娶,尊荣富贵又有何用?这个太子我不当也罢!”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皇上一时气急攻心,愤怒地往桌面一拍。
“皇上息怒!”兰妃赶忙出面缓和气氛,一面焦急地以眼神示意朱允淮适可而止。
“什么叫连娶妻都是为别人而娶?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也不是要强逼你娶什么人,自主权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原本可以为自己而娶的,是那个女人太不知好歹!所以今天不管你当不当这个太子,只要你还是朕的儿子,就必须给朕乖乖成亲,一个月后筹办选妃宴,婚期就走在你的生辰当日,没得商量!”
“不,我不娶、不娶、不娶!除了棠儿,我谁都不要!”他连声吼完。激动冲出亭子,不经意撞着了兰妃,他匆匆扶住她,不着痕迹地将一张小纸笺往她掌心塞。
“殿下──”兰妃将视线由朱允淮远去的方向拉回,忧心忡忡地开口。“皇上,太子之言应是负气,请皇上……”
“他自己都不在乎了,你替他说什么好话!”看来皇上这回气得可不轻。
她听得胆战心惊。“臣妾不是替谁说好话,而是觉得……太子有情有义,他日若为一国之君,将会是苍生黎民之福。想想,对一名无足轻重的民间女子尚且如此,太子不愧为有担当、重然诺的耿耿君子。臣妾以为,太子无过,皇上岂能怪罪于他的重情重义?”
“这……”他既气闷,又不知如何反驳。“你这是在说,错的人是朕?”
“臣妾不敢。”
皇上瞪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不敢的?净跟朕唱反调,就不能偶尔一次顺着朕?”
“臣妾只说肺腑之言,不懂逢迎之术,祈望皇上见谅。”
他连哼两声。“说是这么说,朕决定的事仍然不变。也不晓得这孩子是着了什么魔,离宫一个月,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朕顺着他太久了,绝不能再任他妄为下去,他心中那道缠绕已久的魔魅,早就该连根拔除,免得他日日消沉,最终势必会毁了他。”
说者无意,谁知听者有心,这些话听入她耳中,宛如根根无形利针扎入心窝,针针淌血。
皇上没有说错什么,她的确是他的魔魅,也带给了他太多难以平复的痛苦,一直到现在,她都还不停地往他心中割划道道伤痕,旧伤未愈,新伤又层层交叠……
她待他太残忍,就因为她的情不自禁,便拖着他同受煎熬,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爱他还是折磨他。
她觉得自己好自私,还说什么只要为了他好,她能够忍受所有的苦楚,可是地做的又是什么?让他痛苦绝望地爱着她,存心漠视他每一道笑容背后的酸楚,只因眷恋着他的柔情,不舍得放手……
难道真要等到他毁在她手中之后,她才来悔恨莫及吗?
她欠他的够多了,多到用尽今生来生都还不清……
今夜子时默林
短笺中,写着简洁的六个字。
柳心棠揉掉纸柬,凑近燃烧中的烛火,任红光将它吞噬,寸寸成灰。
近子时,她换上不惹人注目的便装,放下床帐,熄了灯,再牢牢关妥房门,匆匆前去赴约。
默林位于太子寝宫后头,素来杳无人迹,只因这是朱允淮所设的禁地,他惯于在此沉思独处,这片天地只属于他,无人敢擅闯。
走入林内,她在旧时相会的地点张望着,寻找他的踪迹。
身后猛然被人一把抱住,她惊喘了声,耳边响起低低的嗓音。“别动,让我抱一下。”
一听是朱允淮的声音,她立时松懈下来,静立着任他深拥,脸庞埋入她香馥的发颈之间。
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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