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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全集_by_冷音-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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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凌冱羽虽对师兄那「有所顾及」四字有些在意,但思及自个儿今日已明显失常的表现,这疑问便怎么也说不出口,而终只得低低应了声后不再多言,转而唤下在外放风减肥的锅巴检视成果去了。

  「你的担心成真了。」

  见凌冱羽暂时转移了注意,先前本自静静旁观的东方煜遂一个探手将情人拉入怀中,同时将唇凑于他耳畔低声道出了自个儿的判断,「只是冱羽醋都吃成这样了还没想通,看来迟钝的程度与你倒是相去不远……有打算点醒他么?」

  「不……我想他多少有感觉了,只是仍刻意回避着而已。趁现下让他多酝酿些,后头见着西门晔时自然水到渠成……别的不说,单是西门晔瞧着他的眼神,便足以泄露太多东西。」

  说着,白冽予微微一叹,未曾遮掩的真容轻靠上情人胸膛,音声隐蕴无奈:

  「虽说是八字都还没得一撇的事儿,可瞧着冱羽这般模样,我心情还是有些……父亲嫁女儿的心境想来也约莫如此了。」

  「放宽心吧。至少西门晔是真心爱护他的……况且,若非有着这一层因缘,合作之事也没法那么顺利便谈成。」

  「这倒是。不过……」

  「嗯?」

  「或许是我太过多虑了。可即便是风雨前的宁静,像眼下这般的平稳、以及足以烦恼那些个儿女情长的闲情逸致,都让我有些心慌。」

  「因为门主?」

  「嗯。」

  「世事难料,本就不可能事事尽于预料之中……你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做好一切准备,再随机应变而已。」

  见无双容颜染上淡淡忧色,东方煜抬掌轻抚过情人面庞,环于其腰间的臀却已收紧了几分:「你有我的力量,便是我自身也会一直陪在你身畔尽可能支持着你的……所以眼下便暂且放宽心吧?」

  「……我明白。」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歇息吧。上半夜我来守就好。」

  言罢,也不待情人回应,东方煜已自取出件斗蓬将怀中的身子结结实实地包了住,并将备好的另一件斗篷扔给了一旁正检视着锅巴肌肉的凌冱羽。后者乖巧地谢了过,却在瞧见自家师兄任由对方护在怀里安歇的姿态时,心绪莫名地有了几分起伏。

  对他来说,师兄便是那个负责撑起一片天的人。每当他软弱迷惘,师兄便会出言安慰激励,并指引、开导他日后的方向……可这样的师兄,却也有其软弱的时候。而在那个时候支持着师兄的,想来便是东方大哥了。

  他能够理解,也很乐于见到师兄的心事能有分担的对象。可见着东方大哥温柔地护住师兄时,他却仍不可免地……忆起了那个同样曾在天冷之时为他披上袄子,半强迫地护他照顾自己的人。

  凌冱羽展开斗篷严严实实地覆上了自个儿的身子,弥漫于胸口的,却是不掺杂一丝愤恨的苦涩……与惦念。

  而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想,也不敢继续深思下去——

  尽管路途有些曲折,但以三人的脚程,仍是在翌日傍晚顺利寻得了被白冽予称作「云生剑谷」的那处山中谷地。

  方入小谷地界,三人立觉耳目一新——和先前的深山野林不同,眼前的小谷明显经人精心修整过,悭比麟次而不显杂乱的林木和果树、形若围墙的矮灌丛、以及规划得极具条理的药草园,布局暗合天道、法乎自然,让人一入得其中,便升起一种清幽宁静之感。

  瞧着如此美景,三人心下赞叹之余亦是起了几分希冀——先前之所以对要否前来有所迟疑,是因担心魏云生会否天年不永。可眼下小谷不仅未曾荒芜,还有着修整过的痕迹,自然代表着此间主人依旧建在。

  明白这点,东方煜当即由行囊中取出月魄交给情人,自己也同样将日魂还入原鞘拿在了手中。

  既然魏云生还活着,他们接下来的工作,自然是想办法让对方同意此事了。凡有能者都有其傲气,更何况这么个迭经风雨的老前辈?擎云山庄和碧风楼的名号在他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要想打动对方,还得仗着上一辈的故交名头才成。

  小谷深处矗立着一座雅致的竹舍,四近以篱笆围起,含苞的藤蔓攀附其上,让这简单的院落与周遭的环境自然而然地融为了一体。要说这小谷之中有什么不符合「宁静空寂」四字的,也就只有竹舍之外、坐落于空地上的一座砖红色的屋宇。迥异于一般房舍的烟囱和屋前器具让人一眼便可瞧清那间屋子的用途。

  只是同样攀于其上、几乎将一应设备全覆盖住了的藤蔓,却说明了屋舍已形同废弃的事实。

  瞧着那副荒芜样,凌冱羽心下惴惴,忍不住取下了背上的剑匣转而抱在了怀中,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师兄和东方煜后头一路行到了竹舍之前。

  「贸然打扰前辈幽居十分抱歉。晚辈东方煜,今日有事相求特此前来拜见,还望前辈顾念旧谊惠予赐见。」

  「晚辈白冽予,久闻魏前辈惊世之艺,心切切向往之,故携师弟凌冱羽前来拜会。」

  「晚辈凌冱羽,拜见魏前辈。」

  三人依序报了字号,东方煜和白冽予均是手持配剑躬身为礼,凌冱羽言词简单,却是怀抱着剑匣迳自跪了下——虽说「前辈」目前连个人影都未曾见得,可这趟寻访本就是因凌冱羽而起,他也一心盼着碧落能恢复如初,是以这一礼虽重,却全是发乎真心,全无半点做作。

  但听房门开阖声起,一名身着布衣、发须皆白的长者由屋内走出。他面貌清朗,瞧来顶多七十许,神情间却带着一丝不快。熠熠眸光扫过屋前的三名年轻人,而在见着白冽予和东方煜手中的那两把剑后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三个,谁会做菜?」

  「晚辈白冽予,听凭前辈差遣。」

  论及厨艺,有那个本领讨好对方的自然只有白冽予一人。见他主动站出,老者抬手指了指竹舍后方的厨房:「材料刀具都有,半个时辰后用膳。」

  「是。」

  且不说自个儿是否有求于人,单是对方赠日魂、月魄与家中长上的恩情,便足以让白冽予甘受支使而全无脾气,将手中月魄交给情人后便往厨房去了。一旁的凌冱羽听着有时限,一句「我去给师兄打下手」罢便追了过去,怀中原先抱着的剑匣自也落到了东方煜手中。

  看着二人的身影没于屋后,手上堆满了名剑的东方煜有些无奈地朝正挑眉打量着他的魏云生——眼前的长者确实与家中长辈描述的一般无二——笑了笑,也不等对方开口指使便启唇道:「听闻魏前辈乃惊世之才,于琴棋书画知道钻研颇深,晚辈对此略有涉猎,不知可有这个荣幸同前辈请教一番?」

  这话之意,便是主动当个陪客了。见他主动请缨,魏云生也没多说什么,一个转身进到了屋里,却未曾因而带上房门。知道这是允诺之意,东方煜当即知机跟上,准备在这半个时辰内充分扮演好陪客的角色以便打动对方。

  第十二章

  当晚,白冽予靠着多年磨炼出来的厨艺和分析判断的本领做了一桌的江浙菜色。虽因时间有限又是突如其来,一些费工的菜肴都没法做出来,但他仍是尽可能地完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八菜一汤和一道甜点,正好凑了个十全之数。

  只是饭菜虽好,但有那么个长辈压在上头,三人用来自然有些拘谨——东方煜先前虽陪对方聊了半个时辰,内容亦是包罗万象,可整个对话的感觉与其说是闲聊,还不如说是考较,自然也没能怎么轻松起来。

  直到用完了膳,白冽予极为自发地于屋中寻出了一套茶具和一罐手制的茶叶,以山泉为引秀了一手茶艺后,老者才在满室清香中开了口:「你们不是兄弟?」

  话中的「你们」,指的自然是白冽予和东方煜。颇有些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几名年轻人听得有些尴尬,好半晌才由东方煜代表着开了口:「不是。家母和白前辈……这个……各有姻缘……」

  「看来也是。当初我看白毅杰那小子就是一副迟钝劲儿,人家姑娘家都大方地易剑定情了,他却还只当是小妹妹使性子不爱那把月魄……只是想不到东方蘅那般古灵精怪的女娃子居然生出了你这么个温朗敦厚的小家伙,倒真是奇怪也哉……」

  说着,又自端详因那句「小家伙」而微微发窘的东方煜好一阵后,魏云生才将眸光移向了一旁的白冽予。

  「你也是……虽说这容貌祸国殃民的程度算得上一脉相承、青出于蓝,可以白毅杰那等直爽性子,生出来的孩子却是心眼忒多……人之一物,确实奇妙。」

  「令前辈见笑了。」

  白冽予有所图谋而来,一路上自然免不了谋划布置。尤其入得小谷、见着魏云生后,他更是尽己所能利用一切现有的讯息对对方的脾性喜好加以判断,也无怪乎眼前心思通透的长者给了个「心眼多」的评价了。

  「家父家母早逝,冽予家中尚有一位兄长和两个弟弟,大哥性情稳重,两个弟弟一个飞扬跳脱、一个温顺乖巧,冽予相对长于智计,自然得多加帮衬着。」

  后头这番话,自是针对着那份评价给予的解释。虽说魏云生形容他的用词偏于负面,但以白冽予的性情,自然不会因此便诚惶诚恐地告罪。人各有其天性,他无愧于心,态度便也不卑不亢、坦然无惧。

  这番应对令魏云生微微一笑,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望向了坐于末席的凌冱羽。青年是三人之中心思最为忐忑的,但见长者朝己望来,目光中隐带几分凌厉,他却仍毫不犹豫地正面迎向了对方略嫌逼人的视线。无比清亮的眸子并不掩饰心底的那份希冀,却也同时有着某种极深的觉悟。

  瞧着如此,瞥了眼正关切地望着师弟的白冽予,魏云生提杯啜了口茶,而后方对凌冱羽做出了评价:「你倒是比较像白毅杰那小子,连那份市井味儿都有那么一些……看来他确实闯出了一番事业,连自己的儿子都成了彻底的世家公子。」

  「前辈过奖了。」

  凌冱羽打小最是崇拜白毅杰,是以得着如此评价自然十分高兴,也不在意老者提及市井味儿什么的。

  见师弟明显比自己投长者的缘,白冽予也未特别掩饰,轻拍了拍师弟肩头示意他道出来意。凌冱羽会意,当即将剑匣摆上了台面。

  「实不相瞒,晚辈今次之所以来此,是想求前辈出手修复断剑。如今江湖上锻冶技术今不如昔,曾寻访过的匠师也自承无能为力。后听东方大哥提及前辈之事,这才贸然前来……此剑乃是家师所傅,晚辈自忖有负所托,眼下只盼能将此剑修复如初,方不枉家师之名。」

  言罢,他打开剑匣,将断成两截的碧落递到了魏云生面前——不想他这断剑才刚取出,长者方有所缓和的容色便是一沉,冷声道:

  「断就断了,再找一把不就得了?白毅杰那小子既创下莫大基业,区区一两把剑又算得上什么?老夫封炉已久,此事莫要再提。」

  「前辈——」

  没想到他脸色说变就变,即便凌冱羽也多少想过这个可能,却仍因对方斩钉截铁的拒绝而有些措手不及,呼唤的音调亦因而添上了几分无助。可魏云生态度甚是决绝,也不多说什么便待起身离去。

  眼见情况直转急下,回想起长者前后的表现,白冽予心下一动,一个抬手示意师弟稍安勿躁,自个儿却是在魏云生出房前启唇道:「听闻魏前辈乃不世出的绝代宗师,于剑之一道已臻化境……我三人均于剑道上有所钻研,不知能否藉这个机会请前辈指点几句?」

  这话看似与先前的修剑一事全不相干,甚至还有那么几分放弃的味道在,若换做别人,只怕还以为白冽予已因那番拒绝而心凉,故退而求其次改求魏云生指点。但凌冱羽和东方煜向来对他极为信服,虽一时参不透他的盘算,却也不至于真信了那表象,自然也不会因而起了什么异议。

  只是三人出奇一致、而且还彻彻底底以白冽予为中心的表现却让本欲离开的魏云生有些讶异。目光再次对向那个自承精于算计的美貌青年,头一次发现自己或许有了几分误判。

  「……也罢,到外头去吧。老夫看看。」

  「谢前辈。」

  且不论碧落之事,能得这么个远不只宗师级的人物指点,对三人来说都是极有帮助之事,故这一应不仅异口同声,也是真心实意的。

  眼下早已入夜,在这远离尘嚣的小谷之中,唯一的光亮便是竹舍内透出的摇曳烛光,以及那满天灿烂的星斗。

  但在场的三名年轻人虽有高下之分,却都是已晋身一流的高手,魏云生更是让人完全摸不清其实力的老怪物,自然都不乏夜间视物的能力。放眼下天色虽暗,几人还是鱼贯出了竹舍,而由东方煜带头施展,以求得魏云生几句指点。

  竹舍前的空处之上,暗暗调息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后,东方煜手中日魂离鞘,呈亮剑光自徐而疾,形若涛浪,层层叠叠;或徐若浅浪,沁凉和缓;或疾若惊滔,气势吞天。每一招、每一式都孕有着广若沧海的胸襟气性,且暗合着某种亘古存之的韵律,瞧之赏心悦目,却又潜藏着无尽变化与凶险,高明之处可见一斑。

  东方煜的剑法乃是其母东方蘅所授——当然,平日督促他练剑的还是那一帮兢兢业业的叔伯们——涉足江湖后,一来有意隐瞒出身;二来迭经磨炼另有体悟,招式间自然逐渐脱离了碧风楼的影子而逐渐自成一家。

  江湖上习剑者不少,可同辈之中也唯有白冽予能与他在剑道上争长短。只是白冽予如今身分依旧隐蔽,故这年轻一辈剑术第一人的名头,自然便落到了他手中。

  一轮施展罢,东方煜缓缓收剑调息,而后方朝魏云生一礼,躬身道:

  「请前辈指点。」

  「你的剑中蕴含着江海之色,开阔而得纳百川,已有大家之风。碧风楼传人向有『入世』砥砺之习,看来你也经此而有不少体悟了?」

  「是。」

  「你现下已入『登堂』之境,剑道至此,所欠缺的往往便是火候与更深一层的感悟。只需勘破那一层,自然便能得『入室』之境而自成一家。」

  说着,魏云生微微一顿,眸光略有些复杂地瞥了眼东方煜手中的日魂后,方道:「你如今的实力,已不是单靠言语指正便能有所进益的地步了。你且接我三招,能有何收获,便靠你自己了。」

  「谢前辈!」

  听得魏云生将亲自出手,东方煜大喜应过,而旋即收敛心绪摆开守势严阵以待。瞧着如此,魏云生眸间赞许之色闪过,顺手自竹舍旁的柴堆取了根长短、粗细适中的柴薪后缓步行至了东方煜对侧。

  一人手持名剑,一人用的却是根再普通不过的柴薪,可在场的却无一人会认为这之间有何不公平之处。即便是对魏云生所知最少的凌冱羽,在见着长者缓步踏入场中之时,亦不由得起了几分悚然——年过百岁的宗师至此方稍稍展露了昔年纵横江湖的气势,对江湖历练仍有欠缺的凌冱羽而言自然是相当大的刺激。

  当然,魏云生并未彻底放开自身的威势——他今日意在指点,而非迫使对方屈服。见年轻的碧风楼传人一身守势无可挑剔,他陡然身动,却是不缓不慢地一个踏前、手中枯枝朝东方煜面门直刺而去。

  这一招看似寻常之至,偏生理应能轻松应对的东方煜却像是傻了般动也未动,竟就这么眼睁睁地任由枯枝及身!直到树枝的尖端于距他眉心仅余毫厘处停下,他才猛然后退了半步,俊朗面容之上满载骇异。

  天色虽暗,可在场的其余两名年轻人都可以清楚地瞧见他汗湿的背心。如此情状让凌冱羽有些莫名所以,习惯性地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往身旁的师兄。

  若在平时,只要他一有这么个动作,师兄总会马上将之间的关窍说与他听。可这一回,白冽予不仅没给予回应,甚至连他的动作都未有觉察——此刻,无双容颜之上神色专注至极,平日总是过于平静的幽眸如今却带着少有的炽热之色与凝重,竟就那么一瞬也不瞬地面直望着场中的两人。

  在凌冱羽的记忆里,上回见着师兄露出类似神态,还是在东北习艺之时。知道这代表着师兄必然由那看似浑不可解的「一击」中领会了什么自己现下还无法把握的事物,他遂暂时压下了疑问,再次将注意移回了前方的空地上头。

  经过几息的停顿,东方煜面色虽仍有些苍白,心境却已平复许多,略一踏前再度摆开了守势。瞧着如此,魏云生微微颔首,手中枯枝再动,却依旧是那么平平地一剑刺向了青年面门。

  这一回,东方煜神色凝重如旧,却已不再僵如木雕,而是一个错身闪避同时横剑反击。

  怎料他身形才刚动,那根树枝便像早有预期般直接点上了他腰间。虽说魏云生出手并未带上丝毫真气,可那仿佛看透了对方一切动作的一点,却让东方煜不禁又是一震。直到长者撤回了手中枯枝,他才有些恍然般第三度摆开了守势。

  丝毫不出凌冱羽意料的,第三剑依然是那么平平无奇的一刺——若不是自家师兄和东方煜态度慎重若此,他几乎都要以为眼前的长者不过是在耍着他们玩而已——可这一回,先前一直有看没有懂的青年却察觉了异样。

  明明是毫无机巧变化可言的一剑,可看在凌冱羽眼里,那一刺却好似在瞬间化作了惊滔,以一种莫可匹敌的气势直袭向场中的东方煜。但说也奇妙,方才两剑都败得莫名奇妙的东方煜这次却是稳稳挡下了这一剑,神情间也无了先前两趟的惊骇。

  三招至此告终,深有所悟的东方煜一个行礼退回了同伴身畔。也在同时,先前一直沉默着的白冽予主动上前一个拱手:

  「请前辈赐教。」

  「嗯,你先使几招看看。」

  这一回,先前对白冽予一直不怎么待见的魏云生态度倒是温和许多,也不知是东方煜先前的表现让他大为满意的「遗泽」,亦或是有其他因素让他改变了对这美貌青年的看法。可不论答案为何,以白冽予的性子,自然都是风过水无痕。见魏云生允过,他一个行礼后掣出了月魄,就着月色将自个儿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体悟化作剑招演示了出。

  相较于东方煜的叠浪气魄,白冽予的剑势便像是丝丝细雨,剑光交织成网,绵绵密密、无隙不入,而在不知不觉间将敌手陷入罗网,再难挣脱。这样的剑势多少有着青年平日谋算设略的影子在,但相较于「谋士」二字多少带着的阴暗感,眼前的青年周身透着的却是一种超脱凡俗的离尘之态。

  无双容颜之上无悲无喜,仅一双眸子透露着脱于物外的专注。这一刻,他眼中只有手中的剑,心神却已凌驾于剑而感受到了更深一层次的事物。先前仅只旁观的、魏云生那让人无从避让的一剑浮现于心,而令青年周身那种出尘飘逸的气息隐然带上了一分直入人心的震慑。

  察觉这点,先前才刚受过魏云生指点的东方煜固然是一惊,一旁本静静估量着白冽予实力的魏云生本人更是头一遭露出了足称凝重的表情,身形一闪、竟未等青年收招便已一剑刺去!

  受情人和魏云生那三招所感,白冽予现下正处在唯剑唯心的忘我之境,便在此际,但觉一股气势排山倒海地压来,明明并非实质,却仿若牢笼般将他的心神彻底束缚了住,竟就那般掐断了他对自个儿身体的控制!

  若换作旁人,甚至是平时的他,指不定会因而起了几分的惊诧跟慌乱。可这一刻,他与昔日曾体验过的圣人之境——心凝形释而与天地合——仅一步之遥,这份外来的束缚反倒让他彻底忘却了躯壳、任凭心神彻底融入了周遭清幽空寂的天地。下一刻,白冽予只觉自身已然与那自然之势、天地之威合而为一,先前那份排山倒海的气势再不足惧,对心神的束缚亦是彻底断绝。

  但见青年原先停滞了片刻的身形忽动,于枯枝及身的前一刻陡然斜身避了开,同时腰身一转、右腕一翻,手中月魄竟就这般转守为攻地朝魏云生袭了去。

  这一剑乃是挟天地之威而成,便连在旁观看的东方煜等人都感受到了那等惊人的威压。瞧着如此,魏云生手中枯枝陡转,竟已先一步拦在青年剑势的半途,迫使那莫可抵御的一剑竟就那般硬生生地卡了住!

  可一切却未就此消停。

  便在旁观二人都还震惊于魏云生的预判之际,更加让人错愕的一幕发生了:阻止了月魄剑势的枯枝正待转为攻势二度袭向白冽予,怎料那枯枝的剑势方起,月魄便已拦在了前头。似曾相识的情景,双方的角色却已互异。但听微弱的气劲交击声响,枯枝与月魄陡地一触,而旋即随着持剑者的后撤而分了开来。

  也随着那一触,场中的白冽予微微一震,再没能维持在先前那番玄之又玄的境界中。猛地「惊醒」的青年身形忽止,手中月魄对空刺出,虽不若与天地合一之时那般威势逼人,却也有了几分足以直撼对手心神的「势」。感受着心神间仍存着的那一丝感悟,以及对周遭气机的感应,停驻片刻后,白冽予还剑入鞘,一个旋身朝魏云生屈膝拜了下:

  「前辈大恩,冽予没齿难忘。」

  「无须如此客气。本以为你耽于算计而偏离了正道,不想论及本心,三人中竟属你最近于『道』之一字……你曾经历过那『至人之境』?」

  「是。冽予九岁那年因故经脉尽断,幼时所习的功力亦因而付诸流水。后意外得着无名秘笈,机缘巧合之下得入『至人之境』,借天地之气修复周身经脉,方得有如今的修为。」

  「原来如此……这倒是因祸得福了。」

  现在魏云生看白冽予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态度的连番变化让一旁的东方煜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年两人回碧风楼「见家长」时的情景——当初反对得最厉害的狄一刀如今却是几名长老之中最宠白冽予的——感慨之外也忍不住起了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经此一折,那三招的指点也可直接略过了——实则白冽予早在东方煜接招时便已明白了魏云生那三招的目的。那三招剑势看似相同,所蕴含的意义却是迥异。

  第一招,所重的乃是「势」,这也是东方煜因何会动也不动任凭枯枝及身之故——他心神为「势」所迫,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自然无法如愿接招;第二招所展露的则是「机」,也就是靠着对气机的把握判断出对手的招式从而先发制人。

  一般一流武者面对实力次于己的,也常有借着对手细微动作的变化猜出其招式的,可这「机」字讲求的却要更深了许多。以魏云生的实力,若认真起来,对手只怕连一招都出不了。

  相比于前两招,第三招所要传递的便简单多了,也就是所谓的「招意」。剑道至精,招式已是次要,招意才是关键。这点东方煜已经掌握了不少,这才接下了那第三剑。

  势、机、招意,对这三点的把握便是所谓的宗师级高手与一般一流武者的差异。魏云生看出东方煜已在这境界的边缘徘徊,这才出招让他好生体会一番,以裨日后精进。但超乎长者预期的是,一旁的白冽予不仅光瞧着便隐隐体会到了个中真意,更受此所感先「忘我」而后达「至人」境,竟展现了属于宗师级高手的能耐。

  虽只是暂时的,可这样的体悟无疑比单纯的受招更加深刻。简而言之,如今的白冽予已经一脚踩在那个门槛上,只要能把握住那份心境,即便仍算不上宗师,却已足够在同级高手内立于不败之地了。

  经过方才那一番天地之气的洗涤,白冽予现下不论精气神状态都是极佳,一礼过后起身回到了情人身畔,而后拍了拍犹有些雾里看花的师弟让他上前一试。

  凌冱羽仍未到魏云生口中的「登堂」境界,不论「势」或「机」对他来说都仍太过遥远,唯有「招意」是他可以切实努力的方向。但他也不是怯弱之人,得师兄鼓励,当即取过备用的精钢剑上前一试。

  只是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后,一手黄泉剑法才刚展开,一旁的魏云生却是脸色大变,一个抬手中断了他的动作:

  「且住。这剑法你是跟谁学的?」

  「禀前辈,此乃家师所授,家师黄泉剑聂扬。」

  凌冱羽虽有些不解,但思及师兄先前的诸般安排鼓励,仍是恭恭敬敬地实话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可如此答案显然出乎了魏云生意料之外。难得有些不解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的白冽予,又看了看眼前的凌冱羽,问:

  「那你为何称白家小子师兄?」

  「师兄的师父和家师乃是师兄弟关系,所以……」

  他平日「师兄」、「师兄」地喊惯了一时改不了,故这一番解释听来总让人觉得有些拗口。「师伯名聂昙,在江湖上人称『医仙』。」

  「原来原来……想不到啊!」

  听得凌冱羽这番解释,魏云生神情间的凝重顺时一消,竟是有些快意的笑了起来。意料外的变化让凌冱羽和东方煜俱是一怔,而旋即将疑惑的目光双双对向了白冽予。

  但见后者笑意浅勾,解释道:「前辈不知我另有境遇,知我出身便以为我从小师从家父。如此一来,冱羽称我为『师兄』,多半也是家父的弟子了……碧落乃是师叔的配剑,身为家父弟子的冱羽却拿着这么把自称是『家师』所传的剑,自然让前辈有了个不大好的误会。」

  「即便如此,前辈又为何会对碧落的归属一事如此在意?」

  「这只是我的猜测……于『靖寒』诞生前,『碧落』乃是前辈所铸的剑中最好的作品,以前辈剑术宗师的身分,这么把剑的归属自然显而易见。即便前辈归隐,也不可能将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伙伴随意弃置。在此情况下,师叔能得着本来作为前辈配剑的碧落,必然是存着某些因缘之故了。」

  白冽予推论的音声方落,便听得一旁的魏云生一声叹息,面上已然带上了几分缅怀:

  「不是前辈,是『师祖』……老夫当年没能救成阿离,一怒之下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查清了当年那些利欲熏心迫害阿离的人,将他们连根拔起诛杀殆尽后方才归隐于此。聂昙、聂扬两小子是这山脚下一处聂家村的,当时这小谷还没能到如今的规模,老夫藉聂家村与外界往来之余见这两小子根骨不错,便收了他们做徒弟。」

  「聂扬一心栽在剑术上,聂昙却是一股脑儿地栽进了我中年为救阿离而钻研的医道上头。之后他二人离开村子闯荡,我将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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