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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扶风-[父子]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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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回过头,想对他微笑,却发现,他笑得好苦。
无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眼神里,一分鄙夷,一分不屑。青衣心头一颤,一口鲜血喷出来。

教主没有杀绛衣和无情,也没有放过他们。青衣就住在晨夜楼里,他不知道,一向冷漠淡薄的教主,竟是这般无度索求,花样百出。青衣被折磨的日渐憔悴,可是他不敢不听话。上一次,教主在他面前,把绛衣和无情钉在墙上,在他们腿上划了十四刀。只是因为,他没有把珍珠全部塞进自己的身体,一共是三十颗,他只塞了十六粒。
青衣一日甚是一日的憔悴,每日里,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落叶,连眼神都涣散了。
教主在他身上,丝毫不吝舍,最珍贵的药材补品,源源不断的送进晨夜楼里,维系着青衣残喘的性命。

那年冬天,太子明昭勾结绝情宫,攻打诛天教。
教主亲自应敌。

青衣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青衣蹒跚的站起来——没有靴袜,因为教主说,他不需要这个,他只要在床上便够了。青衣的赤脚踩在飘雪的地上,冻得青紫,可他却不觉得冷。
他走进了地牢。
绛衣和无情就在里头。
无情看见他,轻蔑的唾了一口,“婊子!”
青衣的脸色霎时惨白。
绛衣怒极,伸手要打无情,却被青衣拉住了。
“你别碰他!”无情慌忙把绛衣拉在怀里,使劲擦干净他的手,仿佛绛衣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青衣沉默了,他退到一旁,用口形说:“快走。”
无情忙拉起绛衣。
“青衣!和我们一起走!”
无情冷冷道,“诛天教主的婊子,叫他做什么!”
绛衣怒极,一巴掌打在无情脸上,“我也是诛天教的,你滚,永远别见我!”
无情放低了声音,“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无情,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你,青衣值得受这般委屈!”
无情见他真的怒了,忙赔笑道,“绛衣,听你的还不行?”说罢,抱起绛衣,回头看看青衣,“还不跟上!”那眼神里,除了轻蔑,还有忿恨和敌意。


第 6 章

青衣贪婪的看着无情的身影,那是他的弟弟,他还清晰的记得,在母胎里,青衣听过他成长的声音,如今,已经十六年了,他长大了啊……

外头很乱,青衣对这里很熟,他们从密道里走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树林。那林间,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间小小的树屋。
绛衣笑道,“你还记得这里?”
青衣点点头,眼神里,满满的是悠远的怀旧。
“是夏鸠建得,”绛衣叹口气,“我们小的时候,老是来这里看月亮。”
“今天我陪你看月亮。”无情伏在绛衣耳边笑道,抱着他进了房间。
青衣忙跟了进去。
无情白了他一眼。
绛衣推推他,“去打些水来,林子后头有条小溪。”
青衣忙拉住无情的袖子,他想和他一起去,他想多看一眼,自己的弟弟。
无情厌恶的瞪他一眼,甩开他,转身出了房间。
“青衣!”绛衣叫住他。
青衣看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他亲生哥哥?”
青衣仿佛受了惊吓,脸色惨白,使劲摇着头。
绛衣幽幽叹口气,“青衣,这对你不公平。”
门外,响起无情不耐烦的声音,“还出不出来?!”
青衣急忙大步跟出去。

无情走在前面,青衣走在后面,他没有穿鞋,一双玉足冻得红肿不堪。
无情突然停了,他一把抽出剑,抵到青衣脖子。
青衣一怔。
“我很讨厌你!”无情冷冷道,“绛衣和我在一起,惦记的总是你!”
青衣觉得好笑,微微摇摇头,绛衣是自己的发小,自然和自己亲近些,倒是不想让无情吃了醋。
“你觉得我可笑?”无情很生气,“你这种狐媚子,留着也是祸害!我该杀了你,那样的话,绛衣自然会忘了你!”
青衣怔了怔,不知是悲还是怒,他看着无情,脸上滑落了一串泪珠,那表情很凄凉,凄凉的几乎让无情拿不稳剑,到最后,所有的泪,所有的苦,都化作一声叹息,到最后,青衣闭上了眼睛,那样子,平静的死寂,仿佛是解脱。

无情咬咬牙,一剑刺过去。剑,却被人挡下了。转瞬,一股大力涌来,无情被硬生生撞了出去,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青衣一惊,身体已经情不自禁的微微发抖,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那种气息和压迫,他再熟悉不过。
一只手扳起他的下颔,“睁眼。”
青衣还在颤抖,他不敢睁眼,也不敢去看。
“睁眼,不然我杀了他。”
青衣一惊,忙睁开眼睛,教主的剑已经横在无情脖子上。
青衣的脸色惨白,他使劲摇头,泪水从惨白的面颊滑落。
教主冷冷走近他,捏住他的下颔,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了他。青衣不敢动,看着教主,眼神里尽是哀求。
“你不想他死?”教主冰霜般冷酷的面容,没有一点温度。
青衣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
青衣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喜欢他?”教主的声音更加冰冷。
青衣怔了怔,自己的弟弟,哪能不心疼?虽然教主的话里,有一种让他捉摸不透的东西,他还是点了点头。
“喜欢到什么地步?你能为他去死?!”教主的声音突然间,掀起了波澜,像是激愤,又像是颤抖。
青衣怔了怔,主上终于下定了决心杀自己吗?自己好蠢,怎么会忘了主上一向的习惯,主上一向,只会留下一条性命。当初,剑臣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人,那是神刀门余家的千金,神刀一门,便是灭在剑臣手里。
剑臣求教主让他留下那个女人,教主说,你和你的女人,只能活一个。
那女人死了,教主留了剑臣性命。从那以後,剑臣便毁了自己的容貌,变得寡言少语而冷酷无情。
这是教主一向的习惯和规矩,青衣很清楚。
青衣缓缓跪下,雪白的手指划在冰冷的雪地上,“我死,他活。”青衣写罢,缓缓闭上了眼睛,青衣想笑,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终于可以解脱了啊,真好,可不知为什么,一瞬间,青衣觉得心很疼。

教主脸色更加阴沉,他恨恨盯着无情,“他今天必须死!”
青衣一惊,伸手,抓起地上的断剑,他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只知道,不能让教主杀了无情!他不知自己抓起无情的断剑是为了什么,是要杀了自己,抑或是保护无情?
教主脸色瞬时变得铁青,那是一种暴怒的表情。
青衣慌忙跪在他面前,隔开他和无情的距离,手里,紧紧握着那断剑,锋利的剑峰刺进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教主突然,停下脚步。
他冷然看着青衣,“我若是杀了他,你会去死?”
青衣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青衣只知道,教主不能杀无情,无情,和他流着一样的血,教主杀了他,定然会后悔。两虎相争,无论是谁死,都是一场人间惨事。若是自己无力阻止这个惨剧,那青衣情愿死,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也倒是罢了。

教主暴怒,大声对无情吼着,“滚!”
无情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开,临走前,他回头看着青衣,尴尬的说了一声“谢谢你”。
青衣怔了一下,缓缓笑了,黯淡的眸子里,多了一分光亮,那笑容,又满足,又开心。

突然,手里的剑,被夺下了。青衣仿佛不曾觉察,还是怔怔跪着,呆呆看着无情离去的方向。

教主恨极,一脚踢在他的胸口,那般冷酷无情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深入骨髓的恨和痛,那不仅仅是一种侮辱,更是一种悲伤。这一脚,用了狠劲,青衣顿时,抱成一团,缩在地上,仿佛一只被投在沸水里的虾子,脸色惨白惨白,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教主对着他的小腹,胸口,背脊,一脚接着一脚,踢得很重,却没有用内力,那不仅仅是惩罚,那亦然是一种泄愤。
青衣连叫也叫不出来,他痛的在雪地里翻滚,避无可避,每动弹一次,胸口的伤都痛进骨髓,他无力的张大了嘴巴,大声喘息,那种痛,仿佛渗进了骨头里,熬不住,躲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教主停下了殴打,他看着青衣,居高临下。眼神里,仿佛冷漠,又仿佛怜悯;仿佛愤怒,又仿佛心疼。

青衣已经昏迷,苍白的唇被鲜血染得鲜红,诱人的很。教主怔了片刻,缓缓抱起他,把他揽在怀里。教主的动作很轻柔,仿佛一个多情的爱人,仿佛抱着一个随时会化掉的雪娃娃,教主幽幽一声叹息,悠远的几乎驻足了天边的浮云。


第 7 章

青衣昏迷了整整三天。
旖旎说,是内伤。肋骨断了两条,一根还刺进了肺里。

第三天晚上,教主喝得酩酊大醉,他闯进房间,对旖旎喝到,“弄醒他!”
旖旎惊的瞬间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教主如此失态,即便是金兵入关夺了大宋江山时,教主也只是一丝冷笑,那冷笑,亦足以冻僵了金国的嚣张气焰。如今这般暴怒的神色,莫说是旖旎,就是巨灵金刚,也要吓的打个寒颤。
旖旎哪里敢违抗,忙塞给青衣一颗药丸,只是呐呐了一句,“他身子还弱……”便慌忙噤了声。

教主盯着青衣,双眼赤红。
片刻,青衣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眼睛,却没有焦距,迷惘的看着教主,眼神干净的仿佛一个婴孩。
教主叹口气,缓缓走过去,把他揽在怀里。
那天,青衣没有穿鞋袜,一双玉足,冻得发青发紫。教主轻轻抚摩着他的脚。青衣神志尚不清晰,只觉得,麻木疼痛的脚底,涌进一丝暖意,舒服的婴宁一声,靠在教主肩头,合上眼睛。

教主手里捏着一条乌亮的锁链,痴痴的看着青衣。
旖旎一惊,他认得那锁链,那是教里头,专门穿刺脚骨的乌金锁。那锁链头上,是一个金属的弯钩,从脚踝刺进去,那弯钩里有倒刺,要拔出来是极疼得,一旦锁上,就是有通天彻地本事的孙悟空,也要乖乖轮做阶下囚。
旖旎看见,教主轻轻抚摩着青衣,很温柔,眼神里,溢出的全是爱怜,“你不许再离开我。”教主喃喃道,把乌金锁刺进青衣的脚踝。
青衣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连瞳孔都扩散开来。他叫不出来声音,却亦然张大了嘴巴,从口中溢出一种惨淡的哀鸣。那是一种痛极了的哀鸣,从喉咙里生生挤了出来凄惨绝寰。

旖旎眼睁睁看着青衣喉间,渗出骇人的鲜红,大惊失色,“青衣!别再叫了!”
教主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青衣,双目血红,脸色却是冷漠平静,“让他叫!我要听他的声音!”
旖旎壮着胆子赔笑,“教主要是喜欢,旖旎那里还有几个新来的男孩子,那声音都娇媚的很,能歌善舞,唱歌也动听……”
“滚!”
旖旎忙噤了声,回头看了一眼苍白脆弱的青衣,叹口气,缓缓退出门外。

那一晚,教主抱着青衣,折腾了整整一夜,青衣也用沙哑残破的喉咙惨叫了整整一夜。到了四更,已经是吐血不止。旖旎被匆匆传唤过去的时候,青衣的脸色,已然是白的可怕,那华丽的床上,处处都是红的凄惨和白的淫靡。青衣已经昏迷不醒,却还在咳血不止,仿佛一只啼血的杜鹃。

教主的酒已经醒了,他抱着青衣,旖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慌和悲楚。
青衣伤得太重了,昏迷不醒。e
宫里的灵丹妙药,应有尽有。可是旖旎知道,青衣是了无生趣,他不愿意醒,也不会再醒。就算是旖旎妙手回春,也救不回一个心如死水的病患。
旖旎想,教主大概疯了,他抱着青衣,一遍遍哀求,一遍遍威胁,教主在青衣床前,杀了一个又一个婢女和侍从,看得旖旎心寒。教主也知道,青衣是最心软最善良的,或许,这种办法,真的能把青衣从黄泉路上逼回来呢。旖旎自嘲的想。
最后一个死在青衣面前的,是绝情宫宫主,是明昭勾结绝情宫,背叛诛天教。在宫主的头颅落地的一霎那,旖旎似乎看见,青衣流泪了。
一霎那,教主欣喜若狂。
教主派人抓来了无情和绛衣。
教主把他们两人锁在铜柱上,日晷每走过一个弧度,便在他们身上砍上一刀。教主一遍遍在青衣耳边喃喃,“你想救他们吗?快些醒,你醒了,我就放他们走……”
青衣一直在挣扎,旖旎看得出来,可是他太虚弱了,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

直到第二天中午。
青衣醒来时,却是泪流满面。

绛衣紧紧闭着眼睛,生死未卜。他的身体很冰,血凝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凄惨的可怕。可他的脸色却很平静。
无情一直在哭,在骂,仿佛一只困兽,绝望而痛苦。他怨毒的诅咒着教主和青衣,仿佛失了神智般决绝狠毒。

青衣缓缓站起来,脚踝上的乌金锁疼得他一个趔趄,瞬间,大滴的汗珠从他额上滑落。
教主急忙抱住他,一遍遍吻这他的额头,“不要乱动!”
“你……不能杀他……”青衣用口形告诉教主。
“好好,只要你乖乖养伤,我就不伤他性命。”一向寡言冷漠的教主,语气里竟含着一分宠溺,一分温柔。
青衣惨淡的摇摇头,他蹒跚的拖着流血的脚踝,走到无情面前。
无情还在骂,用最怨毒的语言和最伤人的眼神。
“混帐!”教主伸手要打他,被青衣拦住了。
教主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高举的手掌。
青衣看着他,眼神游离而绝望,他攀上无情的衣襟,突然,撕开了无情的上衣。
无情胸前,那个艳红的龙纹胎记分外显眼。
教主傻眼了,怔怔的站在无情身前,伸手抚着那个胎记。
青衣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表情却是平静而安心,脆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旖旎眼疾手快,忙扶住他。

教主怔了很久,才扭头看着已然昏迷的青衣,伸手抱过他,解开他白色的衣襟。
衣襟下面,并没有那个胎记,只有一片被烧焦的黑红。
教主抬头,询问的看着旖旎。
旖旎慌忙跪下,“是青衣自己烫伤的。”
“什么时候?”
“那日,主上第一次临幸之后。”
“他为什么要这麽做?”
“他胸口也有一个龙纹,和无情那个一模一样。”
“他……果真有一个……”教主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使劲晃着手里的青衣,“为什么?为什么不愿让我知道?若不是逼到这一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旖旎叹口气,“青衣那日里说,‘这罪孽,我一个人担了便是’。”
教主浑身一颤,目不转睛的看着怀里昏迷的青衣,声音里带了哽咽,“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我不再是他的骄傲了’。”
“他的骄傲?是谁?”教主看着青衣,眼圈发红,他问旖旎,连声音都在颤抖,仿佛要从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属下不知。”旖旎不敢抬头。
“你出去,出去!”教主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
旖旎慌忙退出去。
出门的一霎那,他听见教主的哭叫,那是一种仿佛野兽嘶鸣的哭叫声音。


第 8 章

当晚,教主从晨夜楼里出来,面容已然恢复了平静。
旖旎忙迎上去伺候。
教主冷冽的看他一眼,“今日的事,不要向青衣提起。”
旖旎一怔,“不知主上指的是……”
教主冷然看看他,“他胸前有龙纹;全当我不知道。”
旖旎慌忙点头,“是。”
“你把无情带到我书房。”

旖旎带无情过去的时候,教主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无情冷眼看着他。
“你今年多大?”
无情冷冷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教主面无表情的斟上一碗茶,轻啜一口,“若你不介意绛衣弃尸荒野的话。”
“你敢!”无情双目充了血,那眼神,仿佛盯着雄鹰的兔,不甘,仇恨。
教主不理会他,径自问,“你今年多大?”
“十六。”无情低声道。
“几月生日?”
无情虽然恨,却不敢不答,“十一月。”
“你为什么会在绝情宫?绝情宫里,应该只有女人。”
无情冷笑, “绝情宫主是我姨母,而姨母是落花山庄庄主的第二个女儿,你做过的好事,不会不记得吧?”
教主点点头,“没错,十六年前,是我灭了落花山庄。”
“你是个禽兽!”无情咬牙切齿。
“我当初没有杀你母亲,那时候他怀着身孕,想必,你便是那个孩子。”
“胡说!姨母说过,是你杀了母亲和外公,我这般苦练武功,为的就是杀你!”
“我没有杀你的母亲,”教主笑了,冷冷道,“若是当年杀了她,哪里有你这个祸害?”
“你……”无情怒不可遏。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教主叹口气,“她的性子太烈了。”
“我终有一天要杀了你!”无情恨恨道。
“你不能。”教主微微一笑,“你知道你的名字吗?”
“名字?我便是无情,还有什么名字?”无情不解。
“不,你不叫无情,你叫赵语曦,就像青衣,他不叫青衣,他叫赵语晨。”
无情一怔,他从不知道这些,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姨母从来不会关心他爱他,姨母只会咬牙切齿的告诉他落花山庄的仇恨,告诉他一定要杀了那个叫做赵烽的男人,逼他习武,逼他变得冷血无情,姨母告诉他,他没有过去,没有名字,他是无情,也只能是无情。无心,无义,只有这般,他才会有最快的剑。年轻的无情曾经一次次的幻想,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子?可每一次,他这般问姨母的时候,得到的都是最残酷的惩罚。

“我是你的父亲。”教主叹口气。
“我父亲?”无情脸色瞬间惨白,他不能接受,一直,被自己当作仇人的诛天教主,突然间说是自己的父亲?!
“那个龙纹,”教主指指他的胸口,反手挣开自己的衣襟,“我们都有。”
“不!你不是!你骗我!”无情歇斯底里的叫到,拔出剑,失控的向教主刺去。
教主连头也没有抬,手里的茶盏盖一扬,直直打在无情剑上,无情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竟爬不起来。
教主一步步走近他,居高临下,“记住,下回不要再用剑对着我。”
无情咬咬牙,怒目而视。
“记住,青衣是你的亲生哥哥。”
“那他岂不是你的儿子?”无情大惊,“那你还和他……”
无情的话还没有说完,教主一巴掌便打在了他的颊上,教主的声音很冷,“记住,你在青衣面前,不许提这等事!”
无情又怒又恨,忿忿道,“怎么?敢做还不敢让我说了?!”
教主脸色一变,把手里的茶盏摜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我说又如何?你这个禽兽,竟然对亲生儿子作出那种事情……”
教主一脚踩住他的胸口,突然笑了,笑得森然,“你信不信,再说一句,绛衣立刻便会死。”
无情一怔,脸色变得通红,遂即又惨白下去,他咬咬嘴唇,冷冷看着教主,“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教主笑得很冷很寒,他轻轻揪起无情的头发,“我从来不是重情重意的侠士。”说罢,喝了一声,“来人,带少主去学学规矩!”说罢,便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多看无情一眼。

一瞬间,无情觉得,自己想哭。
※※z※※y※※b※※g※※
教主回到晨夜楼的时候,青衣已经熟睡,苍白削薄的身体陷在厚厚的锦缎被褥里,柔弱的仿佛一片羽毛。
旖旎正端了药进来,看见他,忙跪下行礼。
教主接过药碗,示意他噤声。
旖旎忙躬身一拜,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间。
教主坐在床前,怔怔的看着那个孩子,那个单薄的孩子。从他进诛天教的刹那,自己便喜欢他,不然也不会任由武功平平的他,留在自己身边担当大任。从他十岁起,便把他带在身边,很喜欢他,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一向治下甚严的自己也从未真正责罚过他,有时候,自己都在想,是不是上辈子,自己和这个孩子便有缘?青衣很善良,他总是把别人的事情挂在心上,比对他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每次,他为了朋友、同门甚至下人求情的时候,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教主总是又生气又心疼,他气这个孩子不懂照顾自己,同时又心疼的难受。那一次,为了夏鸠,他居然在夜露里跪了一夜,教主恨极了,毫不犹豫的杀了夏鸠,他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情,在青衣心里占了一席之地,生生挤兑了自己的位置!从那时起,教主便想过,要把他锁在怀里,一辈子,只许他想着自己。

青衣婴宁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教主大喜,忙把他揽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青衣一双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教主,肩膀微微颤抖。雪白的贝齿无意识的咬着嘴唇,咬的嘴唇发白。
教主伸指抚着他的唇,声音温柔的像水,“别咬了,都要破了。”
青衣不敢再咬,呆呆的张开小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却是带着怯意。
看他这样,教主也难受,他轻轻吻着青衣的额头和面颊,不关情爱,只是安抚和心疼。
青衣的身体还是微微发抖,却虚弱的厉害。
“来,喝药了,”教主用毯子裹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把药碗递到青衣嘴边,“是雪莲和白草,喝了,喉咙就不疼了。”
青衣喝了两口,喉头一甜,尽数吐了,正吐在教主袍子上,白袍子上看得分明,那吐出的汤药里,夹杂的是艳红的鲜血,青衣依旧咳得不停,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双小手却急忙擦在教主那污秽了的袍子上。
“别擦了,小心冻着。”教主忙抓住他白裸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替他掖好了被角,才转身出了房间。
等教主换下了带血的袍子,再进房间的时候,青衣还醒着,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紧,缩在床的角落,空洞的大眼睛里带着怯意。
“青衣。”教主轻声唤他。
青衣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教主缓缓走过去,连着被子,把他抱进怀里,他的下巴,搁在青衣的发旋上,轻轻摩挲。
不知过了多久,教主感觉到,怀里到小人儿停止了颤抖。教主轻轻扳起他的小脸,青衣已经睡着了,只是一张小脸上,漫是泪痕。


第 9 章

青衣再醒来的时候,教主就在他身边,青衣发现,自己正躺在教主怀里。青衣不敢动,他把头抵在教主宽阔的胸前,第一次,他感觉到教主的胸膛竟是这般温暖。
一只大手抚在他头上,青衣感觉的到,教主温暖柔软的唇,落在自己额上。
“饿吗?起来吃些东西吧。”教主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几乎化开一池春水。
青衣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教主轻笑一声,把青衣抱起来,他的动作很温柔,可是,不可避免地,碰到青衣脚踝上的乌金锁。
青衣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扣进黄花梨木的床栏,直抠断了指甲。
教主大惊失色,忙掰开青衣的手指,含在嘴里,“不怕不怕,疼得话,咬我肩膀。”
青衣自然不敢,他疼得脸色发青,眼神都直了。
突然间,教主伏下身子,添在他受伤的脚踝处。
青衣只觉得,脚踝的伤口上,覆上一个湿润滑腻的东西,痒痒的,瞬间缓了那难忍的刺痛。
青衣有些迷糊,呆滞的看着教主。
教主笑了,抱住他,抱得很紧,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青衣,青衣,我的宝贝……”

第二天,青衣醒来时,不仅仅看见教主,还有绛衣和无情。

一瞬间,青衣觉得,鼻子发酸。

教主看他醒了,忙扶他 坐起来,回头看看无情,那眼神里,一分命令,一分冰冷。
绛衣忙推推他,把一碗药汤递到他手里。
无情僵硬的走到青衣面前,面无表情的递过去,“给你!”
青衣慌忙双手接过去,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睛。
无情被他看得不习惯,甩手转身离去。
青衣痴痴看着他的背影,慌忙拉住他的手,感激的笑了笑,对他点了点头。
无情的身体僵了一下。
教主不满的看看无情,“语曦,你今后便在这里陪着青衣。”
“语曦,语曦……”青衣喃喃的,用口形一遍遍重复那个名字,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轻笑。
教主看着青衣,满脸的怜惜,轻轻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发丝,“别想太多,没事的,你多吃些东西,好好养身子,”教主迟疑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脚踝,“旖旎说,把乌金锁取出来,接上筋脉,你还能走路……”
瞬间,青衣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别怕,不会很疼。”教主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

不出片刻,青衣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他歪倒在教主怀里,睡的很沉。
教主知道,麻沸散起作用了。刚才无情递给他的那碗药,便是麻沸散。

旖旎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刚从沸水里煮出来的刀。
教主怜惜的从被褥里轻轻挪出青衣的脚,脚踝那里,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
旖旎看不过去,轻声劝道,“教主,待会要切开青衣的脚踝,取出乌金锁,您放心,他不会觉得疼的。不过又是血又是脓,莫要沾脏了您身上。”
“没事。”教主紧紧抱着青衣,“我就在这里。”w
旖旎没有办法,他本想支开教主,这个手术说大不大,可是看着糁人的很。
教主只是死死抱着青衣,眼睛紧紧盯着青衣的脚踝。
旖旎只好硬着头皮,一点点划开青衣的脚踝,一点点挖出血红带脓的腐肉,一点点用钩子把那乌金锁钩出来。等旖旎做完这个手术,教主已经是汗流满面。
旖旎急忙安慰他,“主上莫担心,他喝了麻沸散,不会很疼。”
教主的声音依旧冷酷,“我知道,所以你还活着。要是刚才青衣皱一下眉头,你已经没命了。”

旖旎一怔,惊出一身冷汗,忙收拾了带血的刀具,诚惶诚恐道,“可是他醒了,脚踝会有一些痛,要好好将养。”
教主皱皱眉头,“那麻沸散呢,再给他喝一些。”
旖旎苦笑,“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麻沸散那种重药?麻沸散多吃了只会伤身。只要好好包扎,不会太疼。只是要多加注意而已。”
教主这才舒了一口气。抬头看见无情还在,冷冷道,“下回你再敢这般无礼,我杀了你。”
无情脸色涨得通红,“我不是你家佣人!”
教主面无表情,“若不是青衣惦念着你,你还能活到今天?”
无情怒极,“赵烽!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是。可是你记住,我教里只有两种人,听话的人,和死人。”
“你……”无情怒极反笑,他指着青衣歇斯底里的笑道,“好啊,那他呢?我的亲哥哥,他不是死人,那他在床上很听话吧?”
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教主的声音很冷,“再说一句,你便死!”
无情忿忿的扔下手里的药碗,掩面而去。
“无情!”绛衣忙追出去。

无情站在冷风中,一霎那,他真的希望自己真的能无情。
“无情!”绛衣追出来。
无情再也忍不住,他哭着把头埋在绛衣肩上,“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样对我?”
“无情,别这样,主上只是关心则乱,最近青衣的身体很差,他……”
“青衣青衣,你们心里,都只有青衣!”无情怒道,一把推开他,“我不是他的儿子吗?为什么他眼里只有青衣?!”
“无情!你知道,青衣为了谁,才变成这样?!你这样说,对得起青衣?他可是你的亲哥哥!”绛衣气道。
“我不要,我不要他这种哥哥!”无情歇斯底里的尖叫,仿佛哭泣。
“混帐东西!”绛衣气得脸色铁青,甩袖子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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