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圈套-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二人之间,可能会起大冲突,红绫会宁愿跟著猴子,去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我从这一点想开去,恍惚之间,想到了一些事,但是又难以捕捉到一种确实的观点。

我想到的是,红绫由于在那么独特的环境中长大,人世间一切的观念和概念,对她的影响,微弱到了接近零。人的性格各有不同,且由遗传密码决定,但是环境对人的影响也不可忽视。一个思想、观念成熟的人,他的思想方法、观念,必然受环境的影响。

在某些环境中成长的人,会认为个人微不足道,人人必须为一个组织劾忠,甚至听到了“交心”这样的字眼,也觉得理所当然  最近,原振侠医生就告诉我他的一次经历之中,就遇上了一个成了“烈士”、死了变成仍然对组织忠心的鬼魂。

在另一些环境中长大的人,自然会致力于科学知识的探索,为个人的前途而奋斗,十分勤奋地工作,孜孜不倦地吸收知识。

自然,各种环境,会形成各种不同的思想意识,而红绫成长的环境,如此异特,可以说是在世上独一无二的了,她所经历的,甚至不是人类的环境;那么,她自然能摆脱人类社会的一切羁绊和影响,自有她自己的一套原始的、可能更接近人性的观念,和在任何环境中成畏的人类观念,大不相同。

现代人,不论是在甚么样的环境中成长,总有一个“人生目标”,向著这个“人生目标”努力前进,达到的,被目为成功,达不到,被视为失败,目标有大有小,有高有低,但人人都有一个。

至于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要付出多少代价,牺牲多少快乐,就算计较了,也被认为那是必须的付出,前仆后继,没有人后悔。

红绫有甚么目标没有?看来不会有,她需要的,只是生活的最低需要和快乐。要她变成知书识礼,文明得懂得用电脑,那全是白素替她订下来的目标,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想了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我最后想到的是:红绫有可能抗拒他人代订下的目标,可是其他种种环境中的幼年人,有能力抗拒吗?

这又使我想起当我从未来世界“历险”回来之后,白素曾感慨地说,没有一个人真正自由,每一个人都是另外一些人的“玩具”。

我霍然站起,失声叫:“有一个人可以例外,红绫可以例外。她可以完全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做母亲的要她怎样怎样,她可以不听从。”

我叫出了心中所想的,隐隐感到,白素越是想红绫“文明化”,危机就越甚,我应该立刻也到苗疆去,当著红绫的面,说说清楚。红绫既然有那场特异的遭遇,她就可以有不做他人“玩具”的幸运。

我团团打了几个转,正准备离开书房,电话响了起来,按下掣钮,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有一辆客货两用车,于风雨中,在海边的公路失事,我正赶去看。”

当我杂七乱八想到那些事的时候,我感到震撼,更隐隐感到,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笼罩在所有现代文明人的身上,而不为人所知,似乎除了红绫这样的野人之外,没有人可以逃得开去。这种巨大的阴影,是如何形成的?是和人类文明逐步进步而慢慢形成,还是一下子就形成的?

我其实还不是很捉得住问题的中心,只是杂乱地想著,我只想到,要快点到苗疆去,不然,白素会把红绫也推进那个阴影之中去。

所以,一时之间,我把那四个老人(陶格一家)的事,搁在一边,直到温宝裕的电话中提到了“客货两用车”,我才陡然一怔:“证实了就是那一辆?”

温宝裕道:“还没有,我正赶著去看。”

我有点恼怒:“每天都有这种车子失事,你去看了再说,别动不动就来烦我。”

温宝裕沉默了片刻,才道:“是不是有甚么特别的事,使你觉得困扰?”

温宝裕有如此敏锐的感觉,可知也确然与众不同,我以一下叹息,作为回答。

虽然只是一下叹息,但是也表达了我复杂之极的心情,也确然证明真的有严重的精神困扰。

温宝裕有一会没出声,我以为他已离开了,正待放下电话时,却又听到了他充满焦虑和关切的声音。他道:“我不知道甚么事,可是我……似乎自我认识你以来,你从来也没有这样……沮丧过。”'网罗电子书:。WRbook。'

我又叹了一声:“不是沮丧,是……唉,我也说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极想抓住点甚么,可是伸出手去,用的力道再大,看得再准,抓到的,只是一团空气,空有一身力,却发不出来。”

温宝裕的年纪还轻,而且,在这种情形下,在电话中,也不是很适宜于倾诉心事,可是我由于心中实在感到不好受,所以就自然而然,把心中的感觉,向温宝裕说了出来。

温宝裕又沉默了片刻:“有任何要我帮助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我苦笑了一下:“连发生了甚么事,我都不知道。”

温宝裕又活泼了起来:“如果没有甚么重要的事,我提议你到苗疆去看望红绫,或者,把她带到城市来  女泰山大闹大都市,哈哈,我可以  ”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只觉得听了他的话之后,越来越是烦躁,他还有兴致打哈哈,我已觉得气往上冲,不等他说完,就大喝一声:“住口。”

我真是感到了少有的烦躁,一喝之后,用力放下了电话,还重重在桌上,敲了一拳,令得桌面上的一些东西,都弹跳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形  这时,如果有人问我,为甚么生那么大的气,我一点也答不上来。事实上,我立即用这个问题问自己,也没有答案。

一定要答的话,那就是刚才我对温宝裕说的那番话:明知有些事正发生,想阻止,可是空有此心,空有一身力,却不知出在何处才好。

这是一股令人不安、焦躁、无所适从的情绪,以我的意志力,竟然也无法克服这种情绪,那就更令我觉得不安。

我手放在电话上,足有两三分钟,没有收回来,等著温宝裕再打电话来。

可是电话铃却一直没有响起。

在相当日子之后,我问温宝裕:“那次,我大喝一声,放下电话,以你的性格而论,必然不服气,会立刻再打电话来,为甚么忽然性格改变了,竟然没有立刻再打电话来和我争辩?”

温宝裕先是长叹一声,又大大地扮了一个鬼脸,才道:“做人真难啊,我听出你有极大的烦恼,想安慰你几句,想来你才找回女儿,提起她,应该最能令你心情愉快了,谁知道马屁拍在马脚上,才说不了几句,就给你大喝一声,吓得我胆战心惊,当时也想不出你为甚么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我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最好是闷声大发财。”

温宝裕的这一番解释,十分合理。事实上,非但他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自然,所谓“没来由的焦躁”的说法,不能成立。情绪上的焦躁,必有来由,只不过由于未知来由为何。

感觉敏锐的人,会有“第六感”,有时强烈,有时微弱,那是一种实用科学还无法解释的“超感觉”。我自然属于有超感觉的人,可是却也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强烈到了令我产生了为此不安的情绪。

后来,自然证明了我的超感觉有这样强烈反应,大有来由,绝非事出无因。

当时,等了几分钟之后,我走开几步,拿起一瓶酒来,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酒,皱著眉,心想,温宝裕的提议,不是没有理由,在他电话之前,我不是正想到苗疆去吗?而且,还感到,我越早到苗疆去,就可以更早制止一些事发生。

但这时,我又犹豫起来,陶格的一家究竟怎么了?他们是不是还会来找我。就此弃他们于不顾,说不过去,因为他们一定有重要的事要我帮助。

就算我不刻意详细描述那时的心情,各位自然也可以了解我思绪,实在是紊乱之极,我可以不十分地肯定事情和红绫有关,但究竟有关到甚么程度,为甚么会有关,我还是说不上来。

(我一再反覆地叙述我思绪的紊乱,在当时,确然一片惘然,直到后来,到我自己也恍然了,各位自然也会“真相大白”的。)

我再喝了一大口酒,决定我要等候陶格的消息,但是以四十八小时为限。

过了四十八小时,再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就起程到苗疆去。有了决定之后,心情略见轻松,我坐了下来,勉力使自己镇定,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起,这次,是胡说打来的,他第一句话是:“温宝裕和我在一起,他才捱了你的骂,不敢再打电话给你。”

我的回答有气无力:“有甚么新的发现?”

胡说先吸了一口气:“失事的那辆客货车,冲出了公路,跌进海中,车上原来有多少人不知道,只有一个人获救,是一个老人,极老的老人,送到了医院,我们正赶到医院去,你  ”

他不敢问我是不是要到医院去。我忙道:“在哪一家医院?”

电话中传来温宝裕的高叫声:“就是原振侠服务的那一家,我曾和他联络,但找不到他。”

我疾声道:“我立刻来,医院见。”

放下电话,我立刻驱车到医院去,沿路上,许多工人正在整理夜来被狂风暴雨摧毁的一切,交通并不是十分畅顺,我尽我力量,用最快的时间赶到医院  最后一段路,我弃车跑步,越过了好几棵横亘在路上的大树。

我一到医院的门口,就看到温宝裕在门口团团乱转,扎扎跳,挥著手,见到了我,发出了一下含糊的叫声,转身向医院就奔,我跟在他的后面,进了医院的建筑物,一个人迎面而来,正是警方的高级人员黄堂。

我和黄堂一起经过许多奇幻莫测的事,所以十分熟悉,他一见我,就道:“那老人  ”

他可能想问我那老人究竟是甚么来历,可是温宝裕却立时抢著问:“那老人是死是活?”

黄堂有点恼怒:“我不是医生  ”

温宝裕也不再理他,一挥手,急急向前奔了过去,进了电梯,黄堂在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间,挤了进来。电梯门打开,温宝裕大叫一声:“快。”

黄堂在我身边,一起向前奔,温宝裕道:“老人叫你的名字,一定有极重要的事告诉你。”

黄堂终于问了出来:“这老人是甚么人?”

温宝裕大叫了一声:“玩具。”

黄堂向我望来,神情疑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自然无法详细解释,只好点了点头。

黄堂还想问,可是不等他开口,我们已到了一间病房的门口,胡说正在和两个警员争执,看来,他才被警员从病房中推出来。

胡说是极沉得住气的人,可是这时,他也脸红脖子粗,正在大声道:“老人快死了,他有重要的话要说,你们甚么也不懂。”

警员则叱责著:“快走开。”

我看了这种情形,知道吵也没有用,就一拉黄堂,把他一堆,推到了那两个警员面前,在那两个警员向黄堂行礼时,我、胡说和温宝裕三人,已经一涌而入。

病房中,有医护人员在,一个医生对我们怒目以视,我先去看仪器,看到病人还有心跳,这才疾趋床前。

床上是一个极老的老人,任何人都看得出,生命正在迅速离开他衰老的身躯。

他本来闭著眼睛,温宝裕进来就叫:“卫斯理来了。”

温宝裕一叫,医护人员都现出讶异的神情,看来我名头响亮。那垂死的老人,也睁开眼眼。

我已来到床前,看到老人睁开眼来,眼中一片灰黄,真怀疑他是不是可以看到甚么。

在那张皱纹重叠的脸上,我实在找不出丝毫熟悉的影子,我先向胡说和温宝裕望了一眼。他们两人都点头,表示床上的这个老人,他们是见过的。

这时,我又接触到了黄堂十分疑惑的目光  其实,我一见到了他,就一直十分疑惑:交通意外之中获救,有警方人员在,现在,又何劳他这样高级,又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人在场呢?

那时,我自然无法详细向黄堂问,因为那老人看来,随时可以断气,当真是分秒必争,一秒钟也耽搁不得。连有些话,我要问胡温二人的,例如那老人是进过屋子的,还是在车上等的,我也没时间问。

我在病床前,身子向前略俯,保持著使老者可以容易看到我的距离,尽量使我的声音镇定,沉声道:“我是卫斯理,卫斯理。”

我重复著自己的名字,吸引著老人的注意。果然,老人有了反应。

先是在仪器的萤光屏上,看到移动的曲线,速度在加快。在旁的一个医生,年纪相当轻,他一直皱著眉,显示他并不欢迎有闲杂人等,来骚扰他的病人。这时,他现出很惊讶的神情,同时又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一个垂危的老人,心跳率突然加强,那并不值得恭喜,这种情形,有一个专门名词:“回光反照”,这只说明他加速在迎接死亡。

如果是一个有秘密要告诉他人的垂危者来说,有这种现象,却又很有用,因为在短暂的回光反照期间,垂危者就算原来是昏迷的,也会有短暂时间的清醒,把他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这种生命处于生死边缘时所产生的奇异现象,或许就是冥冥中的安排。

由于那老人实在老得可怕,所以我会产生许多联想,那是其中之一。别的也不必详述,总之所有的联想,都和生命,以及生命的安排者,冥冥之中的那股神奇力量有关连。

老人的眼珠,也开始转动,他的视线焦点,看来无法集中,我忙略微摇摆一下自己的身子,可以使他比较容易发现我的存在  弄蛇人不住摇摆身子的作用,就是使视力不佳的蛇看到他。

老人的眼珠总算有了固定的目标,他的手发著抖,向上伸来。看起来,他像是想来摸我的脸,但是人人都看出,他实在无法达到这个目的,我在他努力了二十秒之后,伸出手去,让他握著。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无法在他的手上,感到任何生命的力量。

他先是在喉际,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声音,接著,说了一句话,虽然声音十分虚弱,可是由于病房中人人屏住了气息,十分寂静,倒也人人可闻。

他说的那句话,也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极度的意外,他说的是:“卫斯理,你……也老了。”

这句话,本来十分普通,多年不见的朋友,在又见面时,都会有这样的感叹。可是此情此景,却再也想不到他会那样说。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最普通的回答,自然是“是啊,大家都老了”。岁月催人,过一年,人人都老一岁,绝无例外,可是我又没有他老得那么厉害(我假定他是陶格先生),所以,不但无法接腔,脸上的神情,也不免大是古怪。

老人像是看出了我神情的犹豫,他又道:“你不认得我了。”

我忙道:“不,我……认得……你是……”

我实在是不认得,可是为了避免刺激他,却又不能直说,然后我又真说不出他是谁来,所以也就更尴尬。

还好,这时他自己先开了口:“怕你不认得我,我带了一块冰来……当年在冰原上……卫斯理……你躺在睡袋中,我和妹妹走近你,你还以为我们会杀害你。”

这一段话比较长,老人说来,十分吃力,但总算挣扎著讲完了。

由于我和胡温二人,已经进行过讨论分析,所以对于这时,老人表示了自己的身分,不是很诧异,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拍著他的手背:“当然,你是伊凡,伊凡,你……也老了。”

那老人不是陶格先生,正如我所料,他是陶格先生的儿子伊凡。我见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可爱俊美之极的男孩子,如今躺在床上的老人,绝没有半丝半毫当年活泼可爱的伊凡影子,虽然两者之间的组成细胞,现在的是那些,过去的也是那些。

老人一听得我那么说,居然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一阵波动。

他又想挣扎著说话,我不等他开口,就用十分坚决的语气道:“伊凡,你父母曾向我发出讯息,说要来见我,究竟是为了甚么事?”

在讲完了之后,看到老人没有甚么反应,我就又重复了一句:“你们找我,为了甚么?”

第二次发出了问题之后,老人忽然激动起来,另一只手也扬了起来,我忙又伸出另一只手去,让他握著。他道:“他们……他们……他们……”

他连说了三声“他们”,却没有下文,而且,声音越来越是怪异  并不是越来越低,或是恐惧,或是发颤,只是听来更空洞,不像是从人的口腔之中直接发出来。

我看到,温宝裕在一旁,急得胀红了脸,我立时用眼色示意他千万不要催促。

老人的喉间,又发出了一阵咯咯声,那年轻的医生,用双手去按摩老人的胸口,老人才能继续:“他们……临灭亡之前……布下了……许多圈套,一个大圈套……大圈套……许多小圈套……”

老人的话,病房中人人可闻,但是我相信连我在内,没有人明白是甚么意思。

老人又道  我们都不懂老人的话,但是都知道他的话,一定十分重要,所以都凝神听著,老人说的是:“他们知道过去未来,知道他们有辉煌的时代,他们……要他们的时代……来临……所以……布下了那个……大圈套……大圈套……又布下了许多……小圈套,叫人人都……”

他说到这里,好像还有一句话,可是给他喉际的“咯咯”声盖了过去,全然听不清楚。

老人的话,疑问重重,我们都在等著他作进一步的说明,可是接下来的一分钟,他只是喘气和发出“咯咯”声,这一分钟,对老人的生命来说,珍贵之极,居然就在等待中浪费了,事后,我们都十分后悔。

当时,我只是感到,我们不能等下去了,有许多问题要问,最先应该问的,自然是“他们”究竟是谁。可是我对这个问题,已略有概念,所以一看到温宝裕想问,就立刻阻止了他  我假定他要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我疾声问的是一个更直接的问题:“甚么大圈套?甚么小圈套?”

老人的双眼尽量睁大,可是他的目光仍然浑浊,但是倒也可以感到他那焦切的眼神,他道:“大……小圈套……你知道……别人不知道,你知道。”

我发急,提高了声音:“不,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老人又发出“格格”声,浑浊的目光,竟也开始散乱。我反握他的双手,轻轻摇著,又连声问:“甚么圈套?甚么圈套?”

老人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全……人类……都不能免……大圈套……小圈套……一个套一个……全人类……”

温宝裕看著情形不对,从一旁的一只盘子中,拿起一支注射器来,向那医生示意。我明白温实裕的意思是要医生替老人打强心针。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可以使老人有机会透露更多秘密。可是那医生却一伸手,抢下了注射器来,神态极不友善,狠狠地瞪了温宝裕一眼,同时,现出了十分不屑的神色。我吸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按向老人的头顶。

我的想法是,医生不肯注射强心针,我唯有用“土办法”,发力去刺激老人头顶的“百会穴”,那也可以起到注射强心针的作用。

可是我手才伸出去,那医生就冷冷地道:“别乱来。虽然他快死了,但如果由于你的行动而导致他的死亡,一样是谋杀罪。”

我听了之后,心中陡然一凛  那医生竟然知道我伸手的目的。

当时的情形是:我的心中已经充满了疑问,而那医生,又使我更加了一重疑问。我并没有多去想新的疑问,只是向那年轻医生望了一眼。

那医生并不回避我的目光,而且,很有迎战和挑战的意味。

我只有时间向他看一眼,看了一眼之后,迅速地转著念  先肯定我以前未曾见过他,再把他给我的印象加强,然后,我又集中精神去应付那老人。

这时,黄堂提了出来:“医生有甚么法子,可以使老人临死之前有短暂的清醒。”

那医生竟然冰冷地回答:“生命是由上天主宰的,我没有权利去改变。”

如果他不是医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能会叫人觉得他大有哲理。但是他是医生,医生的责任就是要尽一切可能改变生命中的生老病死,所以他这样说,给人的唯一印象,只是“混帐”。

温宝裕首先忍不住,一扬头,我知道他这时如果开口,说出来的话,必然不会娓娓动听,所以大声咳嗽了一下以阻止。连胡说也沉下脸,发出了一下闷哼声。

也就在这时,老人死了。

第三部:疑义相与析

老人的死亡,本来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当死亡终于降临之时,也仍然使人愕然。

先是突然静了下来  自老人喉际所发出的古怪的声音消失。接著,他的双手,已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和地心吸力作抗衡,所以垂了下来,落到了床上。

再然后,大家都觉得特别静的另一原因,是几副仪器中,没有了任何声响。

老人的眼仍然睁著,我第一个伸手,想去抚下他的眼皮来,那医生和我几乎同时出手,所以一刹那间,我和他的手,伸向老人脸部,相距极近。

就在那一刹间,我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是一种冲动。源于刚才,我想伸手去按老人的“百会穴”,却被那医生一下叫破。

这证明这个医生对于中国的传统武学有很深刻的认识,那可以说是一个奇特的现象,用现代的教育制度训练出一个医生来,先要经过小学、中学的阶段,再要经过大学阶段,至少要占据人生十五年的时间(是不是真需要那么多时间,那算不算是一种对生命的浪费,那是太严肃的讨论题目),而要在中国武学上有造诣,也要花同样的时间,绝难同时进行。

但当然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做得到这一点的人,必然有异常人,十分了不起。

那医生的年纪很轻,看来从大学出来不多久,他五官端正,可是样子普通,和原振侠医生那种异乎寻常的俊美,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在他青春焕发的脸上,有著一股充满了自信,不怕接受任何挑战的神情,那并不是咄咄逼人的挑战(有那种神情的青年,十分可怕,就像是斗鸡一样,层次甚低),而这个青年医生,他的神情,是十分肯定地在表示:他有信心接受任何挑战,不论是甚么难题,是甚么困境,他都可以应付。我们才一进来时,虽然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床上的老人身上,但也看了他几眼,很直接地,就可以感到这一点。而且,当时我心中就动了一动:曾在甚么人的脸上,看到过同样的神情呢?

想不起来了,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医生,对我们闯进来的行为,看来颇不以为然,所以他十分冷淡,也不出声,后来,他对温宝裕的话,对我的话,也不能称为友善。我之所以比较详细地记述那青年医生,原因是当时我的那一种冲动,正是由于他这种神情所引起的。我的手和他的手,同时伸出,想去抚下已死的伊凡的眼皮,我并没有改变我的动作,只是小指在那一刹间,忽然弹出,弹向他的掌缘。

人的手掌缘上有三个小穴道,不论弹中了哪一个,都可以使被弹中的人,手臂一直发麻,发不出力来,那么,对这个看来十分冷傲的青年,多少也是他刚才出言没有礼貌的代价。

我出手极快,而且可以说是偷袭,因为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  连我自己,也是伸出了手去之后才起意的。

可是,我这里尾指才一弹出,他手轻轻一翻,大拇指翘了起来,迎向我的尾指。

这一下变化,著实令我吃了一惊。

非但是他的应变如此之快,而且,他应变的方法,是如此之巧妙。

他用大拇指来对付我的小指,就算他功力不如我深厚,但由于人体结构的必然结果,他占上风的机会自然也高得多。

我自然不会和他硬碰,一下子就缩回手来,向下略沉,抚下了伊凡的眼皮。

青年医生也缩回了拇指,和我同时,也抚下了伊凡的眼皮,然后,两人同时缩手。

我敢肯定,刚才那一下“过招”,由于属于高深的中国武术,旁人决难觉察,所以我不必顾及他人的反应,迳自向我的对手看去。

一看之下,只见那医生像是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只是目光和我接触了一下。

我疾声问:“医生贵姓?”

那医生一面在处理病人死亡之后医生所应该做的事,只是用手中的笔,向他扣在白袍上的名字牌,指了一指,似乎怪我多此一问。

我多少有点狼狈,但确然是由于刚才吃了一惊,才有此一问的,也无话可说,我向那块名字牌看去,上面写的是“铁天音”三个字。

这是一个很传奇化的名字,类似武侠小说内的人物,当时,我看著他吩咐了护士几句,护士拉过床单,盖住了伊凡的脸,他向外走去,推开了病房的门之后,才道:“人死了,你们也可以离开了。”各人都闷哼了一声,我皱著眉,只觉得这青年医生铁天音,一定不是普通人。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也无法作进一步的探究,我只是对著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好俊的身手。”

铁天音并没有转身,只是高举了一下右手,情形如运动员出场时向周围的人致意。

温宝裕和胡说看出了我对这医生加以特别的注意,他们同时用眼色向我询问,我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指著床上,已被床单覆盖了的伊凡,问:“这……他……临死之前说的话,有谁明白?”

黄堂不怀好意地望著我:“他说你明白。”

我没好气:“我不明白  我甚至不明白,交通失事何以会有你这个专司疑难杂症的高级警官在场。”

给我一问,黄堂现出极度疑惑的神情。受了他的感染,我也立刻觉得要问的问题,不知多少  伊凡在这里死了,他的家人呢?陶格夫妇到哪里去了?唐娜又到哪里去了?车子是怎么失事的?

这时,一定是由于每一个人的心头之中,都充满了疑问,所以反倒没有人出声。等到温宝裕想开口说话时,却又被黄堂抢先了一步。

那时,又有医护人员走进病房来,黄堂道:“别妨碍医院工作,我们找一个地方去谈话。”

胡说道:“可能还会有失事的生还者送到医院来,我们不可离开。”

黄堂立时望向胡说,神情讶异,立时问:“还有甚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大声应道:“没有甚么是我们知道的,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死在床上的老者,名字是伊凡。几年前我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一头金发,极度可爱的小男孩。”

我这两句话一出口,黄堂也不禁“啊”地一声,他至少立刻明白了伊凡是甚么人,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向温宝裕望了一眼。

因为我们一见到他的时候,他就问老人是甚么人,温宝裕的回答是:“玩具。”

当时,他不明白,但现在,他自然明白了“玩具”是甚么意思。

一时之间,他眨著眼,神情更是怪异。

就在这时候,那个叫铁天音的青年医生,又走了过来。这一次,他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