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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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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沉载浮。
他们这次选择夜渡的地点,已经不是从留下的战场那里穿行了。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什么辽人远拦子哨探的踪迹,萧言只是选择了一条通往涿州最近的道路,昼夜兼程,直抵白沟河前。
在自己身后,是数百名白梃兵,正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几百名鬼魅一般安安静静地只是散布在周围。主队,后卫,两翼哨探不用萧言下令,就已经分派得井井有条。萧言和马扩,也别指望在这些白梃兵和胜捷军当中能插手进去。杨可世和王禀借兵给他们,固然已是天大的人情,但是可没有把这些他们最为倚靠的实力送给他们!
白梃兵统领是一个虞侯使李存忠在统帅,而胜捷军的统领是一个指挥使叫做丘虎臣的在统帅。两人当中似乎已经得到将令,以李存忠为主,丘虎臣为副。没有再碰到一个两宋之交的有数名将,当时萧言还惋惜了一下,毕竟两宋之交的名将,至少八成出身于西军当中!
后来就忍不住好笑,现在岳爷爷在自己麾下效力,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自己还凭什么来招揽更多的人才?先把常胜军拿下来再说吧…………
李存忠和丘虎臣,对萧言和马扩自然是恭谨,但是也有一种淡淡的傲气藏在背后——或者说这两员中层将官都懒得隐藏。他们都是宿将,不知道打过多少仗了,马扩倒还罢了,是熙河军出身,多少有一份香火情在,萧言这个小白脸,就算有点胆气,有点功劳,但是他见过多少仗?
现在对他们的一应命令,都是马扩用商量的口气给他们布置,或者萧言通过韩世忠,居间联络一下。这个泼韩五笑骂一阵,倒也能把差事办下来。
这些都是小节了,现在自己也没心思琢磨用什么手段大展王霸之气将这数百精兵收复…………自己到底该什么时候摊牌?
自己摊牌之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过河?还是干脆来一场卷堂大散,丢下自己一个人——最多还有小哑巴岳爷爷他们罢了,孤零零的在这儿?
毕竟谎报军情在前面的是自己!
萧言看着眼前河水,只是出神,半天没有发出声音。在他身边的马扩同样出神地看着远处山川大地。可以看出,这个三十不到的英武青年,同样心潮澎湃。
上次那场战事,他正出使燕京城。虽然往来辽地,但是此次之行,是第一次以军人身份踏足这片分离汉家百余年的土地!
前面突然传来声响,却是三五个白梃兵护卫着甄六臣小跑了过来,几个人身上都是水淋淋的。奔到马前,甄六臣单膝跪下回报:“两位宣赞,河上已经连好五道皮索。俺两个弟兄已经渡河过去了,全都照应好了,对面鬼影子都没有一个,皮索都结实可靠,只等宣赞下令渡河!”
马扩答应了一声,挥手让甄六臣退开。甄六臣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萧言,郭蓉带着小哑巴也在前头,这个时候同样不住回头而望。他们都是知道底细的,同样也提心吊胆,真不知道萧言要瞒着这些大宋官军到何时!
马扩笑道:“萧兄,你已经夜渡过一次,这次俺给你抢个先,打个头阵如何?”他一句换说出,那边萧言却没有反应,他微微有点讶异地侧头望去,就看见萧言骑在马上,只是呆呆地出神。
“萧兄?”
马扩又问了一声,萧言这才惊醒,啊了一声,咬咬牙齿,他妈的,这就说吧!自己本来打算过了河,离涿州不远再明白告之一切,到时候让他们进退两难,自己逼迫他们跟着自己冒险到底的把握更大一些…………
可是这又何必?此去九死一生,非怀必死之心,不能指望成功。与其到时候让他们三心二意,何苦现在就让他们同样做出抉择?
自己已经义无反顾,宁愿选择在这历史前面撞得粉碎。而自己身边这些兵马,却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个时代的,而不是如自己一般穿越而来。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几个男儿挺身而出,为最不可为之事,那么自己的努力,又有什么作用?
那么这个大宋,就该如历史一样灭亡!
萧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马兄,将我们手下那几个差遣,还有李虞侯,丘指挥叫来吧,我有话要说…………”
马扩一怔,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一直在装糊涂,可是现在萧言是象要在渡河之前摊牌也似!
萧兄弟哇,你为什么不撑到涿州城下再说?到时候,那些白梃兵想退也退不得了!
马扩绷着一张脸,只是不说话地看着萧言,萧言却白着一张脸,对他勉强一笑“马兄,我意已决,请大家过来吧…………”
马扩冷着脸点点头,策马而出,低低传令。黑暗中就听见马蹄声音响动,却是岳飞,韩世忠,李存忠,丘虎臣等人都赶了过来。岳飞他们还好,已经有过一次夜渡的经验,李存忠他们两人神色却微微有点紧张,不知道萧言召他们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接着就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一闪,却是郭蓉也从前头赶了过来,她也听到了马扩传的令。在远处她就勒马站下,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萧言,容色清冷无比。看到萧言将目光投了过来,郭蓉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萧言瞧见,不过淡淡一笑。
几人赶到近前,都纷纷下马,只是朝萧言叉手行礼:“萧宣赞。不知有何吩咐?”
萧言在马上只是冷着脸不动,抱拳还了一礼,连马都不下。李存忠和丘虎臣微微有点怒气,你这宣赞,好大架子!俺们是相公借给你使的,又不是你的麾下,俺们一个不卖力,你这宣赞,都不知道到哪里哭去!这般乔着摸样,却不知道做给谁看!
李存忠心下不快,当下就粗声粗气到:“萧宣赞,这个时候,可不是军议的好时候!俺们四五百人马,猬集成好大一坨在这里。要是有远揽子潜伏,俺们都得鸡飞蛋打!渡河最是危险不过,就怕人半渡而击,俺们耽搁的时间越少越好。什么事情,萧宣赞不能到白沟河对岸再说?”
萧言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这里是我与马宣赞做主,有什么事情也是我们一肩挑了。李虞侯要是对本宣赞有什么不满处,将来碰上杨相公了,参我一本就是。”
李存忠一怔,只是忍气低下头来抱拳不语。
萧言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都屏住了气息。到了最后。萧言只是淡淡一笑:“我们此去涿州,却没有人接应我们…………涿州已被辽国四军大王萧干夺下,郭药师出奔易州,而我们是去夺回涿州的…………”
人群静默了一下,马扩别过脸去。其他人脸上,却是各色各样的表情凝固在一起。在这一瞬间,似乎连时间都停住了,只能听见河水响亮,不分昼夜向海奔流而去的声音。
不知道河水当中夹着了什么重物,撞上河岸礁石,在这寂静的暗夜里突然发出轰然的声响。
“…………萧宣赞”
“为何不禀明两位相公!”
“宣赞,为何不和俺们说?”
人群突然爆发了出来,在这一刻,大家都忘记了压低自己嗓门儿,只是吼了出来,声音在暗夜里传出去老远,树上栖鸦,一惊而起,绕树飞舞,只是哑哑而鸣!
后面静默列队等候的白梃兵和胜捷军也被惊动,以为这里出了什么变故,纷纷拔出兵刃,就听见一片兵刃撞击的声音,几十骑围了过来!
马扩突然暴喝一声:“听萧宣赞说话!要进要退,等萧宣赞说完再决断也不迟!”
马扩身份贵重,远过萧言。
谁不知道他是连官家都亲自召见过的,童贯对他也是重用。杨可世和王禀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他这一声喝,几个人这才愤愤地收住声音,李存忠和丘虎臣胸口起伏,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只是不忿地看着萧言,浑身都绷紧了,仿佛只等萧言一说完,他们就要掉头回去!
岳飞几人也在人群之中,岳飞脸上先是一怔,牛皋在那儿脱口问话而出,岳飞却一把拦住他。岳飞脸上只浮现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谁也不知道这未来绝世名将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萧言。这些人当中,就韩世忠从头到尾一声未出,脸上表情都一动不动,只是懒洋洋地在那里挖着耳朵,萧言说什么,仿佛都和他漠不相干。
这边才安静下来,那边又传来马蹄响动的声音,大家回头过去,却是郭蓉策马缓步过来,她白着一张脸,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只是看着萧言,等走近了她才低声问道:“姓萧的,你不是去易州?从你选的这条路,我就觉得不对,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故意选此路,以瞒着众人,却没想到,你想的却是取涿州?”
少女身上,绽放出比冰还冷的气息,比剑还锋锐的杀气。每个字吐出,仿佛都有风刀霜剑蕴含其中“…………姓萧的,你想的还是取下涿州,作为接应宋军的依仗,想着还是自己的功名富贵!我爹爹却在易州,望援心切!从此我们分途,就是我一个人,也要去易州救我爹爹!”
郭蓉一句话,让刚才安静下来的李存忠和丘虎臣又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原来常胜军知,郭家的人知,就是俺们不知道!你只是瞒着两位相公!”
“不去了,俺们宋军,却不是你功名富贵的张本!你当郭家好女婿,你一个人去,俺们当兵的虽然命不值钱,却再不为了这个替人卖命!”
白梃兵和胜捷军围过来得更多,他们也多少听明白了一些,前头数十人,也顿时发出哗声。只是支持他们带队的将领。无数双不可置信的目光只是投向独立马上的萧言,笑骂声音此起彼伏,刚才的肃静整齐,完全不见了踪影,不少人扯着马缰就要掉头,白沟河边,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
岳飞混杂在人群中,只是不住地微微比着手势,让王贵几人不要出声,牛皋要说话又不能说话,只是涨得满脸通红。岳飞不住地看着萧言,这沉稳青年,眼中满满的都是信任的神色。
萧宣赞啊萧宣赞,结识以来,你就没让俺们失望过,这次也同样不会!
看着眼前混乱景象,萧言在心里头微微叹一声。自己穿越以来,似乎做的都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真是何苦来哉…………还不如就在河间府装孙子呢,到时候往汴梁一躲,享享福再说,四年半以后反正还有一个南宋…………
…………郭大小姐,对不起啦。这个时候,只有借你镇镇场了…………
萧言一声不吭,只是跳下马来,朝恨恨看着自己的郭蓉走去,郭蓉看到萧言走来,同样跳下马来,只是大步迎上。场中声浪稍息,只是看着他们。萧言走到郭蓉面前,两人个头几乎平齐,目光撞在一起。萧言冷冷一笑,挥手一个巴掌,就朝郭蓉打了过去!
郭蓉手闪电般地一抬,就抓住了萧言胳膊。她气力好大,又是含恨,咯吱一声,萧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手臂骨头似乎都要断了!
这个时候,萧言只是冷冷一句:“想你爹活,就不要动!”
一句话顿时就说得郭蓉浑身一震,不知不觉地松手,萧言那巴掌再度挥出,啪的一声响亮,就重重地落在郭蓉的俏脸之上
这一掌萧言吃奶的气力都快使出来了,以郭蓉强悍,都被打得闪开几步,脸上五指痕迹殷然,旁边甄六臣虎吼一声就要扑上,却被郭蓉猛地伸手拦住。
“大小姐!”
郭蓉只是不动,倔强地昂头看着萧言,嘴脚隐约有丝殷红,但她的眼神却是毫不退让。
场中声浪,不知不觉地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
打女人的感觉,真他妈的坏…………萧言收拾起一时有些纷乱,有些心软的心情,只是冷冷地看着郭蓉:“我是宋使!是大宋的兵部左司郎中,是大宋北伐宣帅府的赞画!大宋从来不欠郭家什么,而你们郭家也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选择南归,我所作所为,天经地义第一要为大宋,这点,你一定要明白!”
郭蓉只是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颤。
“你也真他妈的蠢,平日里英姿飒爽,这个时候就不知道用心思了!我们去易州,那不是自投罗网,一路行来,辽人在涿州正面都没有张开远揽子,只能说明他们将主力都带去了易州,郭药师不死,易州不下,萧干一番冒险,就成了白费,郭——董大郎更是寝食不安!萧干更要回燕京和耶律大石去争权夺利,他也要速战速决!现在涿州空虚,不夺回涿州,难道真的去易州硬碰硬!只要涿州一下,萧干就马上明白,旦夕之间收拾常胜军已经成了泡影,他还得赶回燕京去!这时间,他耽搁不起!就剩下一个董大郎还怕料理不了?郭药师要是在易州连这几天都支撑不了,那么他也不配在这乱世,在这燕地生存。”
萧言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人人动容。马扩更是眼睛发亮。他对萧言半是佩服,半是敷衍。这个时候却是全然地佩服了。此人大才,吾不如也!不仅有胆色——这个不难,豁的出去就行了。可是能在如此艰巨的局面下,还能冷静地找出应对的办法,就不是常人所能为之!大宋北伐之师,在如此混乱软弱,分崩离析之际,突然得此人才,只能说是大宋之福,汉家之福。
李存忠和丘虎臣互相交换着眼神,一句换也说不出来,刚才胸口满满的气愤,这个时候似乎突然就消退很多,这个小白脸宣赞,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啊…………
而岳飞,只是在人群中淡淡而笑,他看一旁的韩世忠,韩世忠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萧言只是恶狠狠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郭蓉:“老子做什么决定,以后你这个女人少插嘴!你要知道,常胜军存没与否,就在老子一念之间!退下去!”
他再也不看郭蓉,只是转头看去,对着李存忠和丘虎臣,对着数百名已经围成一圈的白梃兵和胜捷军。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扫过,大家不像刚才那样昂然对视,纷纷地低下头去。
“一群孬种软蛋!大好的功绩,双手捧在你们面前,都不敢要!”萧言呸了一声,语调比刚才还要冷上三分。
他转头向北,大声道:“老子不怕告诉你们这些直娘贼,老子本是辽东之人,南归大宋,得宣帅赏识,才当的这个兵部左司郎中,才当的这个宣帅府赞画!老子在辽东行伍之间,亲眼见到了,兵火交亟之下一个国家,到底是什么惨状!辽人击败你们,深入宋境百里,一路过来,你们都已经看见,短暂战事,已经将大宋河北边地糟蹋成什么样子…………老子在这里,可以再告诉你们一句,在辽国之北,还有一个比契丹人更要凶悍十倍的女真!”
萧言的眼神只是挑衅地看着眼前无声的将士们:“西军守边,在陕西诸路,在西夏贼子面前,没有一个退缩的。你们家都安在陕西诸路,知道给西夏人杀进来是个什么下场…………老子告诉你们,大宋北伐大军再这么耽搁下去,女真人会夺了燕云之地,会对大宋居高临下,会对大宋虎视眈眈,他们到时候会毫不犹豫地杀过来!这个时候你们都没有渡河北上的勇气,没有试图挽回一切的勇气,到时候,你们就有胆子抵抗到底了么?去你妈的吧…………河北陕西,都是大宋土地,你们是边军,不为国守边,还能干什么?想想在白沟河北,死的那么多大好兄弟!”
萧言只是指着北面:“…………老子要过河,因为眼前就是唯一一个机会!老子要带着你们作为大宋北伐大军复仇之战的先锋!宣帅为何派老子和马宣赞来拣选你们?两位相公为何这么信任老子?那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就是成败之机!
…………老子要过河!你们过不过来,随你们的便。可是向前一步,也许就是功成名就,也许就是无愧平生!这么大一个大宋,就没有几个血性男儿,看着弟兄们尸骨抛在对岸,无人收拣,连再北渡的勇气也没有?那你们趁早回转陕西吧!老子就是一个人,也会把涿州抢下来…………不过你们倒要好好想想,回到陕西,如何见你们那些牺牲袍泽,遗留下来的家小!”
一番话说完,萧言掉头就回到自己坐骑旁边,翻身上马,谁都不看,只是昂首向前。所有人都目送着他的背影。看着萧言走到河岸边上,一个骑马的小小身影飞快跟了上去,谁都知道,那是萧言不可稍离的哑巴侍女,小哑巴从来都是最讨喜的,一路行来,谁不喜欢这个星眸如梦,笑颦甜甜,而且手脚勤快的女孩子?
大家看着萧言摸了摸小哑巴的头发,萧言身影,最先没在了河岸之下,然后就是小哑巴轻盈的身影一闪,一点都没犹豫地紧紧跟上。
人群当中,岳飞长啸一声,当先而出。
牛皋王贵汤怀张显几个同是而出。都不回头,只是向北而去。
再然后,却是听见韩世忠哈哈大笑的声音:“痛快!痛快!俺老韩就盼着这么一个机会,声名达于君前,立功足至封侯!守在营里,闷也闷死个人!不就是夺个涿州么?有什么鸟打紧?”
说罢,他同样越众而出,催马向前。
月色极好,人们已经可以看见萧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河中,他抓着皮索,只是缓缓向前。一马当先,河水拍击在他的身上,只是溅出了白色的水花。小哑巴小小的身影,只是吃力地跟在他的后面。而对岸就是辽国土地。
太祖北伐,数万兵马都遭失败。太宗北伐,十万大军崩溃,太宗身带箭伤。此次十五万西军精锐北伐,在白沟河遭致惨败…………而此时此刻,这个小白脸萧宣赞,只带着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只身而前!
在这夜里,有如一副让人看后,胸中只有一口气在鼓荡的画面。
郭蓉立在那里,一双大眼,里头只有莫名的波光在不住闪动。
马扩缓缓回头,扫视了白梃兵和胜捷军一眼,低声道:“两位相公难道不知道萧宣赞隐瞒了些什么?涿州变故,只要两骑探马,就足以打听清楚。两位相公,为什么没有派探马?你们还不明白?这功劳,你们不想要,俺马扩想要!回去转告两位相公,萧宣赞和俺,渡河去了!”
马扩身影一闪,也跟了上去。李存忠和丘虎臣对望了一眼。李存忠只是呼呼喘着粗气,突然骂了一句:“直娘贼,死便死了,被人瞧不起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俺走了!老丘,你去回报两位相公!”
丘虎臣叹口气:“直娘贼,此次你为主领大队,俺不过为副,俺可不是泼韩五,一辈子拿违抗军令当饭吃!”
他回头招呼一声:“弟兄们,走喽!”
白梃兵和胜捷军将士静默一下,突然发出一声欢呼:“渡河,渡河!”
□□□□□□□□□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初四,萧言再次北渡白沟河。虽然这么说很俗气,可是,历史真地开始向着不同方向转动了…………
第一卷 燕云乱 第055章 夺城(一)
夏日的大雨又如瓢泼一般地下了下来,浇得周围一切茫茫都不可见。蜿蜒从涿州左近流过的刘李河再度暴涨起来,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只是在风雨当中翻卷着滔滔浊浪。
这夏末秋初的大雨,似乎是要尽最后努力,留住这季节变幻之前的最后时光,只是风卷雨疾,在天地当中连成斜线,白茫茫地掠过。大地蒸腾起一层层的雨雾,将所有一切,笼罩在晦暗当中。
风狂雨骤,一如身在燕地涿州之人的心情。谁也不知道这场即将摧垮大辽的末世风雨,将什么时候才能停歇,而他们,又能不能在这场风雨当中幸存下来!
涿州南面十多里外,又设起了哨卡堆拨。领兵之人,却是在涿州那场惊变之后新依附董大郎的一个小军官。
这叫做余江的小军官,本是当年怨军显营的一个小小队正,既不是郭药师的嫡系,也不是董小丑的嫡系。怨军改编为常胜军,他糊里糊涂的也就成了郭药师的麾下。他能力平庸,虽然因为性子惫赖,交朋友有一手,可是因为胆气武艺实在平常,在乱世常胜军中自然也就没混出头。在郭药师那里既然没得到什么好处,那日涿州惊变,他驻守在常胜军南面营寨,自然就投降得飞快。
萧干和董大郎留赵鹤寿驻守涿州,这赵鹤寿招揽常胜军余烬,拼凑人马,守备地方。他这个小小队正居然提了一级有了都头的差遣,手底下三四十号弟兄,全是和他一样改换了门庭的老常胜军中杂牌营头的。虽然升官,但是还挤不进赵鹤寿心腹圈子里头,给赶到了离涿州城甚远的地方设了这个哨卡堆拨,只是作为外围警戒。
这个都,实有人数四十二,马一匹没有,弓六张,刀矛加起来四十余件,甲一副都没有。寒酸到了极处。辽军的惯例,是不提供后勤支援的,一切供应,要靠自己打草谷。虽然在辽国中期以后,各成营号的军头,也开始统一给自己麾下提供一点粮草犒赏——军饷还是没有的。可现在常胜军已经残破,涿州给弄得落花流水,一把火烧掉不少本来就可怜的积储。他们这个几乎给赶到外头自生自灭小小一都,哪里还能从赵鹤寿手头弄到半点给养?
涿州变乱这么一场,周围附廓百姓逃得精光。麦田都不管了,好容易种出来的一些田地,现在就泡在水里。雨幕里头,还有几个村庄,家家房屋都敞着口对天,给折腾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余江带着麾下兄弟就靠着捞淹在田里青斯斯的麦苗填肚子。一个个闹得上吐下泻,有气无力,在茅蓬里头盖着湿漉漉的稻草发抖,谁还管什么鸟替涿州警戒外围!
茅棚里头火塘,烧的湿柴,只是升起烟雾。呛得里头躺着每个人只是咳嗽。可谁也懒得起身收拾这些玩意儿。茅棚上头还不断地滴水下来,浇得每个人都是身心冰凉。余江躺在一块最为干爽一点的地方,翻着眼睛只是看着眼前一切,到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大喝道:“张威,陈彬,你们两个贼厮鸟赶紧夹着屁股起来,给棚顶加些稻草,把这些直娘贼的湿柴给老子扔了!找些干柴过来,真正是不想过日子了!”
一声吼完,他犹自觉得不爽,又转向另外一头大吼:“戴军,马红俊,这每日吃食只是你们两个火头打理,今日下锅的东西在哪里?还不去寻觅一些个来?俺瞎了眼睛,只是选你们这帮软虫出来远戍,凭俺本事,留在涿州也是等闲一句话…………要不是看你等这些新投之人没有着落,俺好心应承了,却没成想,要吃你们这帮厮鸟的苦处!”
吃他喝骂的,都是余江麾下的队正,和他这个都头挤在一个茅棚里头。听到他的大言,稻草底下伸出来的四双光脚动都懒得动弹一下,就当没有听见。还有人在底下小声嘀咕:“留在涿州,做梦去吧,就凭他,能够上舔赵副都管的屁股?俺们都是一个鸟样,在这里不死不活地熬着…………还不如爽利散他娘,说不定俺们还有一条活路!”
“俺们只会厮杀,不会作田…………这世道,到哪里又能安心作田了?南人也不收俺们这些北卒,不然老子早就跑他娘!郭都管在时,大家还有一口安稳饭,那个四军大王以来,大家到是饿得眼睛发蓝!还要受这鸟都头呵斥,俺反正在这儿躺着等死,他要向赵副都管卖好,什么差使,自己承担起来便罢!”
余江使唤不动手底下人,他们在底下的小声嘀咕,更让他作声不得。想想自己处境,也当真是觉得丧气。在湿漉漉的稻草底下越躺越是烦闷,肚子又饿得心慌。干脆自己负气爬起来,披上已经烂了不少破口的红袍,穿着一条只剩半截的撒腿裤子。也不带兵刃,只是光脚走出茅棚外头。
大雨一下将他浇得透湿,余江在雨水里头眯着眼睛。只是看着他领着的这个小小哨卡堆拨。营地外头一圈栅栏,七歪八倒,连野猪都防不住。里头就是跟花子窝似的几间茅棚。常胜军混到如此地步,当真让人丧气。董大郎现在精力全在扑灭郭药师在易州的余烬上头。也顾不及整编他们这些被收揽的余烬。赵鹤寿只是在竭力维持。
大家都是老卒,是从北地厮杀,还有辽东七八个势力混战当中生存下来的。虽然军容不整,可都是百战余生的可战之兵,就是他余江虽然号称平庸,可也见过了大小数十次仗,手里怕不有十来条人命!
大辽颓势尽显,他们也不过是在郭药师的统领下努力求活。结果到了现在,这等百战老卒组成的常胜军也开始四分五裂,闹到如今下场,真不知道将来大家死在哪里!
这大宋,怎么就是不打过来呢?宋人富庶,真要过来,说不定还能吃上饱饭,可宋人又是软弱,白沟河一败,给萧干大王和大石林牙追出去百多里,想要爬过白沟河,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站在雨中,余江越想越是没做理会处,干脆走到栅栏边上,扯开裤子撒尿。才掏出那话儿,就看见栅栏边上,突然冒出一个胡子蓬蓬的大汉脸庞。
这大汉戴着铁盔,头盔红缨全湿了,只是黏在铁盔上头。身披没有肩膊甲叶的半身软叶子铁甲,胸口护心镜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冒出钢铁的本身的寒气,手中一柄直刀,只是滴着雨水,益增寒气。这身装备,比起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红袍,简直好到了天上!
那大汉和他的目光对上,似乎还对着自己咧嘴一笑,接着直刀就闪电一般架在自己肩头,脖子上头立即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余江一抖,一泡尿只是撒在了脚上,好在是大雨当中,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
那大汉的声音,比手中兵刃还要冰冷:“动一动,脖子上头就是一个碗大的疤瘌!”
余江一句话不敢则声,乱世里头混出来的,都知道什么时候是充不得英雄的。他只是惊恐的看到,在雨雾里头,在那个大汉身后,鬼魅一般的又冒出几十条人影,人人盔甲兵刃精利,铁盔上红缨如血一般鲜红,只是越过栅栏,扑进他这个小小堆拨当中!
□□□□□□□□□
大雨里头,萧言在披风外头还加了一层油布,戴着油布裹着的范阳笠,只是和马扩以及麾下将佐站在一处。打量着眼前这花子窝一般的常胜军哨卡堆拨。郭蓉也在人群当中,雨水在她俏脸上不住滚下来,长长的睫毛打湿了垂下来,虽然容色一样清冷,但却自然少了许多男儿的英气,更象一个女孩子一些。
那夜萧言借倒霉的郭大小姐镇场面,给了她一巴掌。郭蓉就不和萧言说一句话了。但是她和甄六臣几人,还是不出声地奉命唯谨。小哑巴居间,好几次跑到郭蓉那里讨好的服侍她,似乎想替萧言弥缝一下两人关系,可郭蓉还是倔强地不肯搭理萧言。
萧言倒也无所谓,他现在也没更多心思顾及这个长腿悍妞。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怎么抢回涿州,打乱萧干郭大郎的盘算,从而改变局势上头!
不过涿州外围这些哨卡堆拨的残破景象,也出乎大家意料。至少萧言上次经过的时候,这些地方还好歹有个样子。可是这次先期拔除外围这些据点,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堆拨人马,都乖乖束手就擒,根本无心替现在在城中的赵鹤寿卖命。
一方面他们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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