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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曜引-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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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彻敏自然理会不到花溅的这些心思,他和唐瑁说的是大敛时抬尸入棺的人选。古时皇帝大敛,向由三公抬尸入馆,后来相沿成习,诸侯王的丧仪,也多定为王驾下地位最尊亲的三人。罗彻敏前日拟定地,是罗昭威、赵德忠与黄嘉三人。罗昭威是不消说了,另有凌州铄州两节度使位最尊,若是张纾不叛逃,自然是罗昭威张纾和赵德忠,如今就空出来一个。罗彻敏亲耳听毓王逝去前向他言黄嘉之事,便不假思索地写上了黄嘉。眼下黄嘉被划去了,添得却是杜延章。
  “谁让你改的?”他问道。
  “是……”唐瑁瞧了瞧他的颜色,道:“太妃和奉国公一起商量的。”
  “那缘由呢?”罗彻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唐瑁“嘘”了一声,向文思阁瞟了一声,压低声道:“我的好王上,那边人可多着呢!”
  罗彻敏跺了跺脚,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起因是有人说黄指挥身份不够,”唐瑁正色道:“这话也不无道理。若是他可以,那么够资格的,少也有上十人了。”
  罗彻敏在冷笑了一声,很想说“身份不够么?我眼下就让提拔他!”然而倒底没说出口,换了词道:“那论亲谊呢?他与父王是总角之交,几十年鞍前马后,总该够了吧!”
  “那也轮不到他。”唐瑁静静地道:“有好几位老将军都是跟着老公爷打过仗,看着先王长大的。若是让黄指挥上,他们心中,只怕会不舒服。”
  “那为什么增上了杜……”说到这里,罗彻敏想起杜氏兄妹,不由得将后半截话混着滚地而来的雪风咽了回去。杜雪炽为王妃,杜乐俊新成大将,杜乐英又是罗彻敏的伴读,杜氏一门日后与罗家的关系,自然不同。因此添上去,也有结好杜氏的用意了。罗彻敏颇不明白罗昭威。便是与黄嘉从前有些龃龉,扶抠送终,终究也不是什么利益相关的事,他干嘛做得这么打眼?
  他的神态瞧在唐瑁眼中,已被他猜出个七八分来。他扯着罗彻敏往前走,附耳道:“这阵子外面谣言传得紧,奉国公只怕多少有震一震黄嘉风头的用意。只是理由却很牢靠,太妃也不便说什么,王上你就……”
  说话间,已然入了文思阁,他便紧紧地合上了嘴。
  文思阁正中起盘,填着现掘来的冰雪,小敛后的的毓王尸身置在冰上。罗彻敏进来时,罗昭威领着一帮文武官员面西,薛妃朱夫人和杜雪炽面东,都已站好。二十七位穿黄袈裟的僧人,由弘藏禅师的大弟子定慧带领着,安祥地坐在殿下。他果然是来得迟了。
  罗彻敏从诸人眼光中走过去,就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在东边偏南处站定,便由唐瑁号令道:“哭!”
  罗彻敏伏身大哭,诸人也一并跪下同哭。哭毕后,本该是由罗昭威起身率三臣奉尸入棺了,却见竟然萎顿在地,几番挣动,也起不来。跪在罗昭威边上的赵德忠和杜延章自然动手去扶。然而罗昭威这一恸,竟然是僵住了,杜延章没能架起他来,反而被摔了个趔趄。
  这样子委实不好看,只是其它人距得远,几天下来又折腾得累了,都还没回过神来。罗彻敏瞧着着急,正挺了挺身想说什么,边上蹿过来一人,一手扶罗昭威,一手扶杜延章,稳稳当当地,把两人都搀了起来。却是刘湛。
  杜延章和罗昭威都颇感激地看了刘湛一眼,刘湛退了下去,原来他却是跪在杜延章后的第一人。
  在罗赵杜三人掸衣起身,走到毓王尸身前时,罗彻敏似听到一声不情愿的冷哼。他侧过眼去一看,刚扫过瞿庆斜睨的眼神。虽然宸王弑帝有五年,天下失主,然而毓王心念旧朝,又连年与宸王作战,始终不曾有称帝之念。因此,刘湛是前朝所封的昃州节度使,身份地位,一样为罗家所承认,现下便要比瞿庆高上一头。瞿庆自度这凌州节度使非他莫属,这时跪在刘湛后头,自然颇为不快。
  他在大敛之时却动着这样的心思,不由让罗彻敏有几分嫌恶。这时罗昭威托头,赵德忠承中,杜延章托脚一起将毓王尸首轻轻地抬起,放入棺中。罗彻敏眼光搜寻了一下,好不容易寻到了被挡在甚远处地黄嘉,黄嘉却垂着眼,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罗彻敏在想他是否知晓换人的事,心里疙瘩着,好一会才见到唐瑁向他猛便眼色。他方才了悟挽起薛妃,他身后杜雪炽搀着朱夫人,往棺椁边上走去。薛妃轻轻垂下手,在毓王胸腹间触了一下,微微一合眼,面色让数日清泪洗得软白,然而却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罗彻敏扶着她的腕子,也觉不出什么颤动,似乎毓王逝去时的失态己然耗尽了她一生一世的气力,竟连悲伤之态也做不出来了。她放了一方玉璧到毓王头左侧,又放一样东西到右侧。罗彻敏见那竟是一个石头打磨的小弹弓儿,手艺极是粗糙。他从前见薛妃抚玩过此物,想是罗彻宇的东西。
  朱夫人倒是在后头又号啕起来,这一哭又引得诸姬们跟着哭,弄得文武官员也惶恐,都跟着哭起来。
  在一片泣啼声中,随葬之物一一置入棺中。便开始上奠,读祝文,廊下诸僧梵唱亦起,搅得罗彻敏头晕眼花。他心中虽然依旧惨痛,却也让这一堆繁文缛节扎腾得没了气力悲戚,只能跟着作出哭恸的神情来。
  好不容易奠毕,由府中长吏各依亲疏职分分发下丧服。各人成服之后,罗昭威便起身去扶罗彻敏,向诸人道:“今日便当奉世子袭毓王爵位、毓州节度使之职,诸位都身受先王深恩,今日在先王棺前当共誓,日后戮力同心,共侍新王!”
  罗彻敏终于站起,他脑子里木木地,将先前唐瑁写下来教熟了的话背了一遍,无非是“望诸君相辅,以复君父之仇,以决篡逆之首”等等。这一套演完,诸官员收了戚容,上前进贺。一会儿折腾到正午时分,赏众人在偏殿用斋饭。罗彻敏各席上招呼了几句,便去侍侯薛妃用膳。
  进了东暖阁,看到罗昭威也在。罗昭威起要起身,让薛妃止住了。她招手让罗彻敏到身边,拉了罗彻敏的手道:“来,给四叔见个礼!”
  罗彻敏微微一怔,然而还是低下身去。罗昭威赶紧扶住他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先王以此儿托付于四弟,我与四弟都素知他性情顽劣,但望四弟日后不厌其烦,督导责备,以俾使先人功业不堕!”薛妃一叹道:“今日是我做主,四弟你就受了这家人之礼……这也是你该受的!”
  罗昭威不由得松了手,颇有些不自在地受了罗彻敏三揖。
  罗彻敏揖罢正欲说什么,突然间听得外头一片喧哗,他不由得发怔,这大丧期间,谁敢出声喧哗?
  他向罗昭威和薛妃道:“我出去看看!”然后便挑帘跑了出去。
  却见偏殿之下,两个人一追一逐地出来,彼此对峙着,一个大声嚷嚷,另一个只是默默地躬身盯紧着他。
  在他们后头,一群人都站出廊下。
  宋录粗声大气地起哄道:“好!好!看哪一位能胜,对了,要不要买注,我老宋坐庄呀!”中间夹着罗彻敬与唐瑁等人的劝阻声:“瞿副使,王上和太妃还在后头呢,这样子争执,算什么?”“正是大丧期间,你这做法置先王于何地?”
  “哼!”瞿庆将头一扬,细眯的小眼滴溜溜转着,道:“正是先王含恨而终,这事才得弄个明白。这姓刘的,倒底干了些什么好事?
  “瞿副使含沙射影,”刘湛唇色青紫,道:“意在何为?”
  罗彻敏便知这瞿庆是心怀不忿,闹起事端。他瞧不得瞿庆这小子得志的样子,冷笑一声,远远站定了,要看他如何收场。
  “哈哈,你来问我?你老婆眼下在何处?还要问我?”瞿庆仰天哈哈一声,总算还记得这是在殡前,方没有大笑出来。
  昃州失陷之日,刘湛的家眷未能撤走,尽数落入宸王之手,这是刘湛心头痛事,也得是毓王有亏于他之事。此时却被瞿庆戳了一下,他双目猛可地一张,两只瞳子骤然就亮了一亮。这一亮,便如喷油覆焰,似热气猛地冲腾而起,让瞿庆不自主往后退去半步。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刘湛旋而垂眼道:“我心如何,自有王上查知。”
  “哼,王上年轻,被人蒙蔽了也未……”
  “瞿庆,你太放肆了!”一个干涩的嗓音传来。
  “谁?谁说我放肆来?”瞿庆转着两只豆般的小眼四下望。
  “是我!”这两字音犹在耳,一人己然跨到瞿庆身侧。瞿庆赶紧拨剑,那人先一记扣在他腕间,再一记剁下,瞿庆痛得浑身劲力一卸,便叫来人把剑抢了去。
  “在先王灵前动武,我这里便杀了你,也不过如此!”罗彻同弹了那剑,眼神阴沉沉地。这剑色作青碧,竟然是刘湛的那把迎銮剑!
  罗彻敏不由十分意外,一是不明白刘湛的剑怎么会到了瞿庆手上,二是不明罗彻同为何要帮刘湛出头。罗彻同自打青龙涧口一战后,一直是神魂不守的样子,什么事都视若不见,这时却好象活动过来了……只是也没听说他与刘湛有甚交情。
  “彻同,你这是做什么?”罗昭威这时也出来了,见状喝了一声。
  罗彻同垂一垂头道:“瞿庆居丧不谨,理当受惩!”
  罗昭威几步跨过去将剑夺还回来,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人作声。
  “其实,起因也没什么。”见场面尴尬,罗彻敬只得出来道:“瞿副使早耳闻刘大人的那把迎銮宝剑甚有异状,因此向刘大人讨要来看,一见喜欢,便出口相讨,可刘大人心爱此物,却不愿相赠,因此……”
  原来事情因此而起,罗彻敏知道瞿庆是借事撒疯。瞿庆本以为他驱走张纾,是立下绝大功劳,至少一个凌州节度使是逃不掉地,不想毓王病中一直没有提他的事。他又以为新王即位,当会立即明正他的职位,却又没有消息,不免怨怼。
  其实,罗彻敏薛妃和罗昭威也都觉得凌州节度使不与他,颇有些说不过去。然而他的才具能否担当北拒白衣别失的重任,却也没有底。他们商议着给他派个得力副手……人选初定了罗彻同。然而毓王薨前罗彻同成日喝得烂醉,薨后又哭得天晕地暗,竟没让人找到和他说话的间隙。
  然而这时罗彻同却无端端地和瞿庆对着干起来,倒让罗彻敏颇为疑惑他是不是已知道了这桩计划。
  瞿庆的事,确实耽搁得久了,罗昭威也不愿对他过于严厉,当下含糊着道:“这是你两家私人的事,怎在府中闹起来了?”他说着就要将剑交回瞿庆手上,道:“你们回去再商议罢!”
  见他把剑往瞿庆手中交,刘湛不免心中气怒,正欲踊足而起,突然间,一个略暗哑的少年声音道:“此剑仍当年大寊宫中重宝,我也颇喜欢!”
  “王上!”众人抬眼看去,只见罗彻敏漫步而来,胼指在剑脊上一拨,挡开瞿庆伸出来的手,朗声道:“刘大人送我如何?”
  “此剑仍先帝所赐,”刘湛将发力地后足又退了回去,沉声道:“我本欲持之以斩温氏之首,雪君父之恨。只是王上即然所爱,那在王上手中,定然更利过在我手中百倍,自当奉上!”
  “好!我就收下了!”罗彻敏在剑锋脊上一拍,那剑飞弹七八尺有余,柄向下正正地落入他掌中。剑身衬着雪光晴色,越发如翠玉所琢,焕彩皎光,令人目为之迷。
  “鞘拿来!”罗彻敏冲瞿庆一摊手。瞿庆老大没趣,只得将那嵌着钻字的皮鞘奉上。罗彻敏还剑入鞘,高高举起,向众人扫视道:“先王以弓马建功立业,若无武勇之事相送,岂能称意?出殡之日,当集众军较武,第一等者,以此宝剑为赏!全军上下,不分贵贱,皆可参与!”
  他眼光从诸将军面上一一扫过,发觉便是沉稳若杜乐俊黄嘉,亦不免有几分惊叹之色。宋录之辈,那贪鄙之态,更是显露无疑。他长吐气道:“执此剑者,当立誓为先帝先王取宸州温氏首级!”
  “宝剑相佑,定破宸州!”诸将纷纷拜伏,也不知谁打头,就这么长呼起来。
  这一下,瞿庆自然是再没有话说,只好灰溜溜地一撩袍角,随众跪了下去。
  罗彻敏抱着剑回到阁中,一腔郁气,犹未能消,坐下去时,连床榻都震了一震。薛妃也听人报了方才的事,便道:“你又多惹这事做什么?”
  “哼!”他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秦芳道:“这是凉的,让我来……”然而却没能抢过他。他一仰脖子将茶倒入口中,一线雪似地冷意顺着咽喉往心肺里浇去,这才慢慢地平复下来。
  他向薛妃欠欠身道:“凌州位置要紧,去了一个张纾,若是又惯出一个来,却有何益?虽然此人与母妃有亲缘,然而也不得不压着他些。”
  “他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了?”薛妃语气淡淡,道:“只是除了他,你眼下又能找谁去镇凌州?”
  罗彻敏顿时醒觉自己后头那句话说得委实多余,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去,正吱唔着,罗昭威进来给他解了围。“王上今日处置,亦不为不妥!”
  “那是!”薛妃数日来头一次在面上现出若隐若现的笑容,道:“比在凌州和张纾硬顶的时辰,原是要强上半分了。”
  提起旧事,罗彻敏脸上发烫,一时竟真地疑惑着,那等没头没脑之事,会是自己半年前做出来的。他赶紧转了话题,道:“只是以二哥的情形看,我们原先的打算,可是行不通了。”
  “是,”罗昭威摇头道:“看来得再考虑其它人选。”说到这个,已然皱了眉头。
  “四弟就不要想了,这是他出头的事,且由他自己先费费脑筋。”薛妃帕子在身上掸了掸,秦芳扶她起身,竟施施然出阁去了。
  罗彻敏回到宾贤楼上,枕着双手躺下去,丫环们自然过来服侍,让他挥手赶开了。他见花溅一脸怯生生地样子,突然醒觉了什么,道:“我饿了,你去拿来东西来吃!”
  花溅眉梢眼角顿时如春风化冰一般漾动起来,提着裙就跑开了。罗彻敏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是他数日来见到的第一个轻快表情,若是世上之人,都有花溅那么好哄多好?
  他就着花溅递上的碗方吃了一口,墨纹的声音就传了进来:“王上!昃州节度使刘大人求见!”
  “喔?”他抹了抹嘴道:“请进请进!”
  他一面道一面往外间阁里跑去,花溅盯着这钵燕窝发怔,却听得他丢下一句来:“放着不动,我回头还要吃的!”
  她被吓了一跳,起身看到罗彻敏奔走的背影,自今儿清晨时起冷透的心窝,终于慢慢地又暖了回来。
  “终究还是二郎!”她不由默默地回想起罗彻敏还不是世子时的岁月。那时除了她之外,又有谁会成天关注着这个顽劣懒散的孩子呢?“如今他心中可得挂记多少事呀!”花溅想道:“总觉得他还是跟从前那样才好!”
  第二十六章
  刘湛是来道谢的,罗彻敏连连摇手道:“罢了,你岂不让我愧死?”
  “刘某如今是流落之人,身负嫌疑托庇于王上,王上能顾及刘某的体面,刘某已然感激不尽!”刘湛眼中略略含忧,但神色却十分平和。
  罗彻敏道:“宝剑在我这里,我让人帮你赢了去,日后再还给你!”
  “王上切不要存着这个念头!”刘湛正色道:“即然是公诸于众的事,就要公平论处!”
  罗彻敏被他板起脸这么一说,不由有些无趣。现放着何飞在手边,教他去赢来自然不费功夫。不过刘湛即然不领这个情,何飞是他牙将,却总不好意思这么明摆着与属下争利。若是何飞不出手,剑只怕多半会落到宋录那一干人手上。他深觉宋录过于骄纵,不愿再增他们威风,不免有几分愀然不乐。
  刘湛观色,旁敲侧击地道:“先王撒手而去,王上新膺重任,忧深劳重,自己要多加调摄才是!”
  “你也知道正多事之秋,”罗彻敏摇头道:“北州越州吊唁的使者也快到了吧,只怕他们会有些花样……倒也罢了,只是自家人里面,却只顾着自己那一丁点儿名利,半点也不顾大局,可就让人心愁了。”
  这指得是谁,刘湛自然心知肚明,然而这话却是不便接地。他正要再客套几句告退,却听到廊上有人在撞撞跌跌地跑着,然后是杜雪炽的声音:“慢着慢着,别摔着了!”
  那步声轻弱,一记记踏来,仿佛踩着初秋薄霜,无数思念被辗得化开。
  “阿爹!”在他转过身去时,一张似熟捻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刘湛探出手去,一时眼前竟然满是自己簌动的指影。那张小小的面孔近在咫尺,也似无法看清。
  “知安!”刘湛摩住半年不见的儿子头顶,不敢相信地道:“你长得这么高了?”
  知安方才奔来时步履踉跄,这时却又只是睁大了双眼盯着他,安静得不象个孩子。
  人家父子相聚,罗彻敏也知趣,退回到内寝之中。他见杜雪炽坐榻上与花溅闲话,赶紧上前几步,悄声道:“你怎么把刘湛的儿子弄来了?”
  杜雪炽道:“方才我从太妃那里过来,这孩子和两位小叔叔都在里面。我远远地瞧见刘湛过来了,想起刘湛到泷丘都有两个月了,他们父子尚未见过面,这时离得不远,索性就折回去,把他带来了!”她说这话时,神色淡淡地,仿佛是毫不着意。
  罗彻敏本来想说:“亏你想得周到!”见她这样子,却也不便出口了。这些天他们虽然住在一起,然而杜雪炽多半时辰都在薛妃跟前,偶尔一屋相处,新丧之中,也是分室而居。这时坐到一起,相视无言,罗彻敏不由觉得好生尴尬。幸得花溅插话进来道:“王上,这燕窝你是吃还是不吃?”
  “我吃我吃……”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给王妃也来一盅吧!”
  等他们吃完,黛痕传话道:“刘大人要告辞了!”
  罗彻敏出去,刘湛携子向他道谢,道:“多谢王上与王妃一番美意,让我父子得以相聚!”他两眼微红,嗓音哽咽,知安紧紧地偎在他身侧,不肯抬起头来。
  “其实是我的过失了,”罗彻敏忙道:“你来了这些天,照说该让知安到你客舍去地……”
  刘湛摇头,松开手轻轻一推,将知安推到罗彻敏身前,垂首道:“犬子多蒙太妃垂爱,与两位郎君伴读,这是他的福份。还请王上代刘某叩谢太妃,天色已晚,刘某告辞!”刘湛言罢转身即走,罗彻敏都来不及说客套话。知安不及提防地跄倒了一下,他站定后眼神迷茫,盯着刘湛奔走中的背影,似乎刚从迷梦中惊醒。
  “刘大人!”罗彻敏追了出去,刘湛骤然又定住步子,回过头来向罗彻敏深深凝视一眼,道:“王上读过么?”
  “我……”罗彻敏骤然语塞,面皮有些微发红。他向来不好读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刘湛这忽然提这个,却是何意?
  然而刘湛步履勿勿,却已顶风冒雪,消失在渐深渐远的夜色之中。
  杜雪炽点上一盏灯,双手溶在灯光中,若有若无,竟似一环虹晕。她闲闲地道:“据节帅志载:从前乱事未起时,大寊朝极边的几个都护府的节度使,曾经只设副大使,节度使由亲王不出阁而遥领。”
  “喔!”罗彻敏一下子兴奋起来,从榻上一跃而起,右手重重地在左手心里敲了一下,道:“我明白了……雪炽,你还是真是强闻傅记。”他绕室而行,似乎浑不觉得自己第一次叫起了她的名字,。
  杜雪炽看到他飞扬的眉眼,唇角略略弯了一弯。
  “对了,你还帮我一个忙行不?”罗彻敏蹦回榻上,正盯着她道:“我知道你剑法好,出殡之日全军争剑,我决不想让宋录得了去,你去把这剑赢回来,行不?”
  这主意委实有些异想天开,杜雪炽好笑,道:“这也太儿戏了些,我这身形相貌,如何瞒得了人?再说,军中尽多好手,我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
  “唉!”罗彻敏扫了兴,却又知道她说得不无道理。他突然想道:“对了,鄂夺玉这些天都没见着人影,他干嘛去了?”
  鄂夺玉如今依旧是闲散之身,一回泷丘就如同鱼入江海,只有他找罗彻敏的份,没有罗彻敏召他的份。上次毓王病危前,他来过一次,然后就再无一丝音信。罗彻敏心中突然萌生个念头,要不要哄鄂夺玉来争这把宝剑,然后就有理由留他在军中了。只是,鄂夺玉现在却在哪里呢?
  鄂夺玉这日却在魏风婵家中,魏风婵家在染云坊东头第三家,二楼撤尽轩窗,镶着上百面拼起来的琉璃镜。那镜子拼得颇有讲究,远观似平整,近瞧却每一面之间,都有些微棱角,将依窗所坐地客人面貌折散得支离恍惚。窗中灯火未燃,鄂夺玉独坐窗内,隔着一条半清半浊地残芳渠,凝望雪霰如烟中的染云坊。
  各家灯火次第点燃,照得空中地上,明暗交错,显得异样空寂。因为新的丧事,城中禁歌舞曲乐,因此平素里脂浓香郁的染云坊,才有了如此本真地一面。
  “十七郎如今可是大红人了!”魏风婵手中捧着一壶温好的酒,款步而入,放在他桌上,道:“只怕我们这里,也留不住你许久了!”
  “这又是那里来的气话?”鄂夺玉哂笑道。
  “人人都知晓你救护先王立下大功,只怕如今便是你想留,也有人不许你留了!”魏风婵一面说着一面倒酒入盅,一抹热气混着酒味蒸上她面颊,顿时便有了三分醉色。
  “喔?”鄂夺玉将杯子举到自己唇边,颇玩味地道:“有人?只怕我倒没什么,你却是有人不许留了吧?”
  魏风婵手中壶一颤,竟有一滴酒溅到手上,她不自禁地轻唤了半声。鄂夺玉放下杯,赶紧凑近了去看,道:“啧啧,就是让我说中了心思,也不必弄得这么紧张嘛……”
  魏风婵恼得举拳头就要往下砸去,然而外面突然传来叫嚷声。
  “妈拉巴子,没钱了还想白赖在这里,你当这是济慈堂呀?”
  然后就是几声棍棒着肉,“砰砰”有声。染云坊难得的一刻平静被这声音打破,一瞬间好些家的窗子都在急切地打开,为可消磨这半暗时光的慵懈。
  魏风婵皱皱眉,便要去下帘子,嘟着嘴道:“又是西坊的人在吵!”
  染云坊由残芳渠分作东西两半,东面地,多是色艺不凡的名姝,尤以魏风婵九姐妹为首。所迎送地自以高官大贾为主,待客之礼也颇温雅。而西面地,品流不免下之,有时有客人身上没了金银,推搡打骂,便顾不得体面了。
  “哈哈……”突然有笑声钻入鄂夺玉耳中,他一怔,按住魏风婵的手,道:“等一等!”
  他临窗往下一看,一人赤着头脚,只着一件白竹布半袖,在雪地上滚着。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酒壶,不时地往嘴中倒,却被打得东逃西窜,那酒顺着他胸膛一路滚落。
  鸨母心中大痛,叫骂道:“死没用的东西,再不抢回来可又让他喝光了!”她帕子乱甩下,几名龟奴上去抢那酒壶,然而那人死死地将壳攘在怀里,吼道:“不要呀……不要呀……”
  他醉中气力不加,几个人按头扯腿,终于还是一根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他似痛得厉害,仰直了脖子狂哭起来。
  “倒尸去吧!”几只手一抬一抛,那人就一路翻滚到了残芳渠边上。他一头栽进去,大大地呛了口水。好不容易挣出来时,水从他头发淋漓而下,渠边新洁的雪地顿时狼籍。鸨母与龟奴们骂骂咧咧地回屋去了,门“砰”地合声,似荡得他浑身微微一抽。
  “好酒!好酒!”那人不知是哭是笑,不清不楚地唱道:“天地生我兮苍穹,岁月炼我兮鼎炉,人间有我兮常舒……”
  “果然是他!”鄂夺玉拍了一下窗棂,向魏风婵道:“快将他接上来!”
  “一个嫖干净了的酒鬼……”这是染云坊中最惹嫌的事物,魏风婵颇有几分不情愿,然而还是挪下榻去。
  然而此时一乘两驷车停在了常舒身侧。那车身乍看上去,也不过是更宽敞些。然而那压着帘子的玉佩,雪片一近则化,映在水中,似半阙之月,微有皎然之意,却不是凡物。
  “这位,可是曾任凌州节度使掌书记的常舒先生么?”帘子掀开了一角,探出一只嵌有翡翠板指的手来。
  鄂夺玉看到常舒侧过脸去,也不是随意咕了句什么,就五体投地地卧入雪中。
  那板指在车板上扣了两记,就有两名小厮跳下车来,将这人抬入车帷之中。然后长鞭一扬,车行辘辘,破雪而去。留下两道长长辙迹,似乎是某种不经意间改变的命动轨道。
  鄂夺玉回头向魏风婵瞥了一眼道:“跟上那车!”
  魏风婵嘟着嘴侧过脸去,道:“我才不给你跑腿!”
  “谁敢劳烦你大小姐来?”鄂夺玉看着车愈走愈远,有点着急地道:“不过是让你传话下去教人盯着罢了!”
  魏风婵见他板起了脸,不由“卟哧”一笑道:“何用如此麻烦,那车我认得。”
  “喔?”鄂夺玉定定地瞧向她。
  “梦春姐姐嫁了孙令尹,她曾私下里回来见过我们,坐得可不就是这车么?差个小婢到她那里一问不就得了!”魏风婵满得意地道。
  “嗯,”鄂夺玉坐到榻上,漫不经心地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你既然碰巧儿认得人,那就去问问吧!”
  “你!”魏风婵柳眉倒竖,双手支腰,盯着鄂夺玉。
  然而鄂夺玉却并不看她,瞥向了窗外,眼睛在玻璃窗上匀开一丝笑意。
  魏风婵咬咬牙,“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追查车子的事,竟没有魏风婵先前想的简单。梦春说这车借出去了,她也不知道借给了谁。到底还是满城的旅舍一家家查问过,才终于在城西孟春旅舍找到了常舒的行迹。只是掌柜却也不知道是谁送来地,只说在柜上交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好生服待,还吩咐要代买新洁衣履。
  这事整个透着蹊跷,鄂夺玉一面在心里琢磨着,一面让赵痴儿打点了四点心、四样酒、四色花缎,四绽大银,往孟春旅舍而去。
  离着门口还有十多步,就听得内面有个尖利的嗓子在嚷嚷,“是谁把我拖这里来的?还有这些衣物是怎么回事?”
  “先生!老儿也不知道呀!老儿只是按人家吩咐的办!”
  “哼!我岂能收这种不清不白的馈赠!”
  鄂夺玉方自莞尔,就听得蹄声踩得雪“咯咯”作响,似是十多骑飞驰而来,旋而半空中一方宝蓝色的流影腾起,便见一人落在门口,却是罗彻敬。他抬头看那匾额,似乎在辨认,他身后纪纲道:“将军,这小地方能有什么高人了?”
  “少废话!”罗彻敬喝斥了一声,拢起手中马鞭撩开了厚棉布帘子,迈了进去。
  “我们还要进去么?”赵痴儿悄声问道。
  “这旅舍有侧门么?”鄂夺玉与罗彻敬朝过几次相,不愿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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