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双曜引-第2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而这时,罗彻同与杜乐俊两军都未到,若是被宸军中人发觉毓王去向,可真是不堪设想。罗彻敏当即道:“我们快追去!”
刘湛凑过来,瞧了瞧图,摇头道:“都过了一夜,王上定然不会还呆在原处。我估计他们己经走到了……”他的手指划定,道:“曹原岭了!”
“你就这么肯定?”瞿庆疑道:“若是王上不走这边,你又待如何?”
“昨日你们从集翠峰下来时,杜将军可有说毓王命他往何处待命?”刘湛问道。
“这个,倒没听他说过,只说是要在今日晨时下山。”罗彻敏道。
“这就是了!”刘湛道:“杜将军按毓王所言时辰下山,就正好赶上!”他微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又道:“王上思虑周全,绝非我们所能。”
罗彻敏却明白了他这句话的真义,毓王虽然算准时辰位置让杜乐俊与他相会,然而终究没有将突围计划告知。否则他们昨夜就不必在昃州城外没头没脑地绕圈子了。这番算计却也不知是得还是失
突然间他想起一事,问罗彻敬道:“你将我们分兵的事告诉父王了么?”
“没有!”罗彻敬道:“我以为你们马上会追来的,神秀关与昃州通信又不安全,所以没有说这个。”
罗彻敏手中揉着图,心想这图是给他的,不是给罗彻敬的。毓王无可选择之下,只好选择相信他了,因为罗家的基业终究是会落到他身上来。可终究却没算到他和罗彻敬分兵而行,也没想到罗彻敬会走错了路。
他们一面谈话一面疾走,终于在晨时赶到了集翠峰下,然而那腾腾雾气之中,竟有无数亮晶晶的事物钻了出来。罗彻敏一勒马,手往后一按,叫道:“停!”
旗帜一杆接着一杆地撑了起来,象是太阳照耀下,整个山峦都被肜云所笼罩。正中上一柄绣着金灿灿的一个“宸”字的大纛,那么粗陋的一个字,毫无笔意间架可言,然而又是如此地霸道,一笔一划在空中扭曲,仿佛要破帛而去。
“那是宸王自书的呀……”刘湛仿佛呓语般道:“宸王竟然亲自驾临!”
罗彻敏一按怀中的舆图,心突然跳得峻急。这么巧么?宸王竟到了此地!难道真有人走漏了消息?罗彻同和刘湛并不知道毓王的突围计划,是不是说他们两人其实无辜?那么,会是谁?
但无论是谁,那都会是毓王至今仍然相信的几个人之一,这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不等他想得太多,已然传来杀声。谷口中飞纵而起的一骑踏云驾雾般,出现在罗彻敏的眼前。马上少年叱喝的面孔,在刚刚明亮起来的天光中,棱角铮铮,俊秀中透出一股腾腾杀意!
“鄂夺玉!”罗彻敏叫了起来,突然间满心都是欢喜。他喝令挥旗,踏日都在王无失和陈襄的率领下已然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这时。一骑突然越出他们两人。他一怔,看到那是夜里已然萎顿不堪的罗彻同。
“让二哥回来!”罗彻敏叫道。
然而他这话是不及传了,罗彻同身上的披风翻飞,象一只刚刚从北方飞来的大雁,羽挟风霜,掠向了宸王大纛!
这是罗彻敏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战,几万人的大军在倾刻间冲撞到了一处,其间全没有回避的余地。
山谷两端的毓军人马全不顾伤亡的冲锋,而占据了山谷口的宸军用永无枯竭的劲弩和成排的长枪,借助着铁蒺藜鹿砦还有一道道壕沟阻拦着他们的汇合。
他还能隐约可以看到山道内面,有毓王的大旗闪动,他恨不能腋生双翅飞扑过去。然而眼前就这么三里许地,却如同天堑一般可望不可及。
罗彻同几番冲撞向宸王,那袭披风离大纛愈来愈近。宸军终于有了调动,向宸王处加强兵力。这一番调动,自然便有了空隙。罗彻敏长喝一声,举起一枝枪,高呼道:“天佑我王!
“天佑我王!”数万毓军一并高呼。瞿庆一把抓住罗彻敏道:“世子!你不可轻涉险地!”
罗彻敏毫不犹豫地挣开了他,乌霞舒蹄高扬,一窜即去。
冯宗客和杜乐英带着凌州马军紧随他身后。在他眼前,是宸军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露出的薄弱处,这是罗彻同拼了性命为他们造就的机会。
面前重重叠叠地都是疯狂的面孔,狂挥的手臂,还有一道接着一道的刃口。罗彻敏渐渐地头脑中已然浑沌一片。但是他还是感觉得出来,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了,冯宗客起先是默不作声的,后来也忍不住大声喝喊,杜乐英好几次都落在后头,若不是白涛神骏,或者就赶不上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单,越来越疲惫。
“世子!”,那是鄂夺玉的叫声!
鄂夺玉与他只隔着一道壕沟,他左边是何飞,右边是一名使剑的白衣女子。三人彼此呼应,劲锋之前,也不知滚落多少头颅,可又是一丛弩箭射来,将他们再一次地挡了回去。
这是两军相隔最近的一次了,罗彻敏觉得异常绝望,心里隐约有个声音说:“这一次不杀过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突然间身后一片惨嚎,罗彻敏骤地回首,漫空都是乌沉沉的箭,象是夕阳下归巢的群鸦,挡住了好不容易从厚厚云层下露头的惨淡秋阳!
箭是从集翠峰上射下来的,箭支倾泻的地方,正是宸王所在!
增加了三千凌州军的杜乐俊,终于再度击退了攻上集翠峰的宸军,在半坡上布下弩阵。他们的到来终于瓦解了宸军的战意。宸王大纛动摇了,他们唯恐被集翠峰上的毓军封堵在退路,终于向着东面撤去。
猛然间战场上响起一声狂笑,豪态毕现。
“父王!”罗彻敏抬起头,看到山坡上站出了毓王,黄嘉和杜延章一左一右待在他身侧。
“拿去给高五儿!”毓王的喝声竟在这喧哗的战场上传得老远,“黑摩岭一役终有回报!”他从身边掂起大戟,双臂往前一抡,大戟便投了出去。地下的宸军抱头闪避,却终有一人闪之不及,被戟头穿心而入,旋又撞倒一人,其势犹未绝去,不知终落何处。
宸王大纛似乎顿了一顿,隐约见到有人将那柄大戟递与了纛下之人。然而宸军移得太快,一勿儿便不再见。罗彻敏来前很担心毓王的伤势,这时见他如此威仪,不由大为放心。却听到鄂夺玉和那白衣女子向着毓王的方向叫了声什么,面上似有忧色。
正在他问道:“你们说什么?”时,毓王猛然晃了一晃,这一晃之下,他的兜鍪滚落,一头散发披拂了下来。
“父王!”罗彻敏在马上一挺身。
毓王再往后猛地一仰头,俯仰间发若飞蓬,经阳光一照,竟是全然透亮。罗彻敏身子一兢,毓王的头发……什么时侯……全白了?
黄嘉与杜延章,一左一右紧紧地扶住了他。他那样僵硬地挺立着,直到宸军的旗帜退出了视线。就在数万毓军的欢呼声中,毓王如山般高厚的身躯,终于一点点地,倒落在地,象一场轰然之中的山崩。
毓王所乘的大船抵达泷丘的那日,天色不甚好,铅云结得老厚,连泷河也被映得一片污浊。风正紧,吹得夹岸枯柳黄叶婆娑,扑飞得满眼都是。许多年后的老人们说起来,就象是烧着了的冥纸。丽颢水门上虽然戒备森严,可却也拦不住一双双眼睛在帘拢后闪烁。那些眼中,也不知是好奇多些,还是忧愁多些。
只是谁也没能看到毓王,只有一乘八人抬的大轿,从船板上直接下来,由世子和几位将军们簇拥着,一径儿往庆惠坊去了。看来毓王重伤之事,并非虚言了。
有些对上面的事熟悉的人却揣摩出了不对,因为那天在水门上布置迎接的奉国公,没有随轿一同进王府。紧靠在世子身边的,却是伏虎都指挥使黄嘉。于是旧一轮的流言被证实后,新一轮的流言又传了起来。
“毓王若是过世,世子年纪还轻,这辅政的你看会是谁呢?”
“除了奉国公,还能是谁?”
“欬!”说话的人到这时都会压低了声,道:“这你可不知了吧?听说这次奉国公的大郎接驾时出了大岔子,连带着奉国公,都失了毓王宠信呢……”
自大战结束后,罗昭威数日以来,忙得没睡过一个好觉。本就是快到年底,各地庸租要察实收缴,官员年俸要核定发放,府库州库都要清扫,泷丘河道一年一度疏浚也在此时。如今又多上各地兵额,怃恤赏惩,还有最要紧的,为毓王延请天下名医异宝。连轴儿的事情,把罗昭威连同手下僚属忙得双目无神,四肢虚软。
到了十月初,总算大体有了个名堂,而毓王的伤势,也到了不能再瞒亦不必再瞒的地步。一口千年柏木棺椁三日前就停到了王府,如今只是等着最后一刻了。此时他抱着双臂看眼前一通书柬,是越州节度使张臻的,说今年越州洪旱濒仍,往年例常的敬仪,得缓上一缓看能否凑齐。
他冷冷地笑着,心想眼皮子如此之浅,这张臻难怪也就是个偏安之材了。这事倒也不必急着去跟薛妃说,等罗彻敏接位后……
他突然心中有些烦躁,罗彻敏接位后,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若是几个月前,他原是极有把握的,然而现在,将来的岁月,却突然变得虚无飘缈起来。
越州的来信和檐外在朔风中“叮咚”个不休的铁马,突如其来地唤起了某些回忆。二十年前在在越州……
“国公爷!”他的贴身小厮在外面叫起来,“王府中急请!”
罗昭威进王府时,猛然看到中门大开。他立定了脚,只见一乘四人抬花团锦簇的轿子正入槛来。这轿子浓艳的颜色,繁复的文绣,在这黯淡初冬的庭院中,竟是如此刺目。罗昭威不由得按了一按太阳穴,让自己定一定神。
“这是……”当他看到护轿而来的两人时,猛然悟了过来,道:“原来今日是将杜延章的女儿接进门了!”
杜乐英和杜乐俊的脸上,多少有点无奈,尽管他们并不想表现出来。母亲多少次要父亲去说,不如先定下来,等世子三年除丧后,再行合卺大礼,然而王府上催了又催,说是毓王总要看着媳妇过门,才肯安心逝去。母亲想方设法拖延了些时日,然而前天王妃竟然亲自上门来议,这就再无商量余地。母亲尽多不情愿,也只好为女儿勿勿忙忙地拾掇了些妆奁。
倒是杜雪炽自己,却似泰然处之,并无一丝异态。父母告知她后日就要到王府中时,她也只是嗯了一声。杜乐俊并不相信自己这个聪颖沉静的妹子心中没有想法,然而就以他的眼力,却也全没有看出一丝一毫怨意。
无论如何,这样一场伧促的婚事,实在太过委屈妹妹了。杜乐俊今日出门以来,也不知在心里叹息过多少次,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世子也是个英俊人物,只望他们日后和睦,能抵消掉这桩憾事。
然而轿子方一入二门,就有执事追上来道:“王上没法到正堂上观礼了,请新人到内苑来!”
杜乐俊和杜乐英彼此对视一眼,这一刻逼到眼前了,还是让他们觉得可怕,毓王,真的要去了么?
轿子抬到了西宁门上,杜氏兄弟也不得不止步了。轿前辅下一道锦毡,杜雪炽的一只纤足踏了上去,她略略抛开一点盖头,只能看到哥哥们不安地踏动的靴子,她向他们无声地笑着,虽然明知他们看不到。
然后就有喜娘过来搀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不停地走开了。锦毡真长呀,是白苎麻和无比贵重的白耗牛毛结成然后染色的,每一步嵌着一粒指头般大小的明珠,这得多少颗明珠?杜雪炽一颗颗地踩过这些明珠,就好象踩过了过去所经历的每一天。
此刻文思阁重重垂下的帘帏后,毓王枯瘦的手紧紧按在罗彻敏的手上,屋里生着四大盆炭火,热得罗彻敏身上淌汗,而那手,却依然冰凉。
“我们身边,定然有心怀异志之辈,”毓王吐出来的气已然有些恶臭,道:“这不是我多疑!”
“是!”罗彻敏答道。宸王竟能够正好在青龙涧口堵住毓王,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长庚剑,拿过来……”他哽咽道。
薛妃亲自捧过来一个小托盘,揭开后是一柄短剑。毓王极力想把手放上去,却还是没能办到,罗彻敏赶紧把剑取下来,塞在毓王手中。
“你听着!”毓王抚挲着那剑,道:“十多年前你大哥成立了长庚一军,私下里做了许多事。然而……你大哥遇难的时侯,我遣长庚军去救他……没有救回来倒也罢了……可,可后来我得知,长庚军竟然听从了旁人收买,弑杀了你大哥!”
他的声音一下子哽住,薛妃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毓王的手按到薛妃手上,良久方道:“我让两个人去消灭长庚军,他们回来跟我说,长庚不复于人世。他们的名字你听着……罗彻同、罗彻敬!”
罗彻敏肩头耸了一耸,张眼欲问。毓王的头在枕上略晃了晃,道:“踏日都是罗彻同的命根子,在黑摩岭损失惨重,我本没有疑他……可是这枝剑!”毓王干瘪的嘴唇似两片在枝头萧索的枯叶,扇动得厉害,竟是无以为继。
“然而,然而二哥他……”罗彻敏想起罗彻同绝望搏杀时的神情,始终不能相信这一点。
“出卖我的不见得是他,然而竭力救我的人也未必不想害我。”毓王慢慢地道:“这世上人心太过难测,敏儿,你要多看多揣摩,咳咳!”
他剧咳起来,大夫使女们听到动静,捧着巾栉药水拥了进来。好一通折腾,毓王才又能平躺下去,他挥手道:“你们出去……叫黄嘉进来!”
黄嘉进来时,步下悄无声息,他蹲到毓王身前,小声道:“可尼沙,敦子来了!”
“敦子!这辈子我对不住你!”毓王声音极细,然而却非常地流畅。“你跟我总角之交,二十年前你就是我的副手,二十年来只让你作个都指挥使,太委屈你了!然而,罗昭威和你在越州闹了那场,我便只有选你、或是他……”一汪老咸的液体在他眶下漫开,他喃喃地道:“便是我去了,我还是只能将事权交到他手上,所以你还是得委屈下去……”
黄嘉却没有一丝激动的神情,轻轻拍着毓王道:“别想那么多了,安心睡吧!”就好象在安抚一个婴孩。
“敏儿,敏儿,我跟你说,黄嘉是这世上我最信的人,就算这辈子我都有亏于他,可还是信他对我忠心耿耿,日后不论出什么事,你都可以找他!”
“是!是!”罗彻敏连连点着头,他牙关咬得死紧,似乎除了这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黄嘉退出去后,毓王就一直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如果不是喉头偶尔还会动弹一下,罗彻敏完全不能确知他是活着还是己然死去。薛妃一直坐在毓王肩畔,象画在墙上的人似地,毫无生气。似乎她己然先毓王一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直到帘幄被整个掀开,凤冠霞帔的杜雪炽出现在这灼闷地、晦暗地、弥漫着腐臭味和炭火味的房间里,毓王重重叠在一起的眼皮才骤然掀开。
“过来!”他含糊然而坚定的声音里,杜雪炽跪到了罗彻敏的身畔。罗彻敏侧过头去,只看到一面挡住脸的扇子,上面大红金绣的龙凤,浮面的热烈下,却透着说不出的冷漠。
从红缎中翻出来的一只素手被塞到了罗彻敏手中,罗彻敏茫然地握着这只手,觉得握住的不过是一团湿冰湿冰的空气。
“雪炽她……是最宜作你王妃的女人!”毓王最终道:“你要……你要象我待你母妃一样待她!”
薛妃投在地上的影子动弹了一下,她猛然间捂住面孔,冰凉的水滴从指间无声地泌出,滴落在毓王的面上。毓王承受着这泪水,气息渐变得平缓。
外面又有人报道:“奉国公来了!”
毓王的手指弹了一下,罗彻敏知道他的意思,忙道:“请奉国公进来!”
罗昭威小跑着进来,在看到毓王的面孔时却又几乎失去了气力,甚至都没有走到他身边,就远远地跪下了。
“过来,四弟!”毓王在床上移了一移,罗彻敏赶紧帮他将面孔翻向外侧。
罗昭威膝行几步,手远远地伸出去,似乎中间有什么艰险一般,许久后终于搭在了毓王虚弱的指上。
“孩子还小,不懂事……”毓王的眼神己然涣散起来,似抓不住罗昭威的身影,道:“你嫂子终究是女人,今后罗家可就靠你了!”
“敏儿……世子,我竭心尽力辅佐世子!”罗昭威抽搐了两下,起先说不出来,然后又高声吼起来,仿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毓王的手耷拉了下去,嘴里不知喃喃地念着些什么,道:“你为罗家好便好,为罗家好便好……”细语慢慢化作深浅不一的呼吸,呼吸渐渐地慢下去,就象是在阳光下消失的轻雾。
这过程来得如此平和,罗彻敏无法说清楚毓王是在哪一刻最终逝去。
薛妃在毓王面孔上摸索良久,终于发出了一声啼哭。然后帘子就整个地被拉开了,女眷们一拥而入,朱夫人拉着珑华进来,一下子跪倒,头重重地磕在榻沿上。薛妃要拉她起来,她却浑身瘫软,最终只抱住了薛妃的腿,放声号啕。刘白二姬抱着彻武彻贤跟在下面,其它无子诸姬离得略远一些,哭声将罗彻敏整个淹没了。
然而这个时侯,罗彻敏不知却为何只觉得浑身空荡荡地,好象已经飘到天上去,手里握着的人,还有身边哭泣的人都越离越远。突然有人撞到他身上,他才激灵灵地落回地上。
“珑华!珑华!”罗彻敏发觉妹妹似哭得噎住了,面皮苍白,嘴色青乌。他一时慌了手脚,赶紧敲着她的背,叫道:“大夫!大夫快来!”
然而方才大夫进来给毓王号过脉,己然出去了,他叫了两声,竟无人答应。薛妃和朱夫人抱头痛哭,似对身外之事一无所觉。罗彻敏急了,正要将珑华抱起来,旁边有一只手指探过来,重重地点在珑华人中穴上。
珑华紧闭的牙关终于松动,眼睛也能转了,细弱地喘息着,又“嘤嘤”地哭起来。
罗彻敏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新妇。杜雪炽不知何时放下了掩面的扇子,她头上戴着珠玉满头的凤冠,重彩灼光之下,她未沾脂肪的面孔仿若露凝霜炼,呵一口气就会消散般毫不真切。
杜雪炽将珑华从他怀中接过来,手在她百会穴上轻轻按揉,向一个慌慌张张跑来的侍女道:“去拿杯水来!”
罗彻敏这才发觉,自己竟还握着她的手,他赶紧放开,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多谢……多谢了!”
杜雪炽抬眼看他,然后又向薛妃和朱夫人瞥去,道:“王上……去安慰一下两位太妃吧!”
“王上……”罗彻敏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这时终于觉得胸口钻进了什么东西,将体内支撑着的架子击碎了。他一下子整个人扑倒在毓王身上,干涩的啼号冲出喉头,饱含着对未来无穷的恐惧和惶惑,。
侍女将水递给杜雪炽,自己又向薛妃禀道:“王妃,该为王上净身了,可是烧好的热水教慕云打翻了,这一来却又把福衣给弄湿了……您看这……”
然而薛妃却全无平日仪态,只一径哭得撕心裂肺。杜雪炽喂珑华喝过水,将她交到另一名侍女手上,缓缓起身道:“福衣总有备用的吧?”
“啊!”侍女赶紧向杜雪炽行礼,一时还不知如何称呼,就索性省了,道:“是有,不过钥匙在朱总管那里!”
“教他过来吧!”
远远地歪在院门口的鄂夺玉,看到杜雪炽从内堂拥挤的人流中出来,站到了抄廊外略为空旷的地方。几名侍女管家围在了她的身侧,她听着他们的话,微微地颌首,细言软语地吩咐下去,面有惊惶的人们立即连连躬腰,快步小跑着离开。然而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又拥了过来。
鄂夺玉不由得一下子站直,正这时后颈上微微一凉,象有只指甲狠狠在那上面掐下去。眼前迷糊起来,原来是一片雪花粘在了睑上。他抹去睫上的水,就发觉空中己经密布着悄然降落的雪片。这是今冬的初雪。
杜雪炽的面孔渐渐淡去,似与雪溶为一色。鄂夺玉不由回想起躺在玉叶草从中的那个女子,然而她的神态和她说的话都湮灭不清,只余下那一星破碎地眼泪的味道,还那么明晰地铭在他唇角。然而他略略一想,就悚然一惊,原来那夜过去,才不过两个月而己。
第二十五章
毓王薨逝并非突然,丧仪早有所备。便是起先有些慌乱,往后府中自有熟谙典故的吏官,很快便接手过来,一切便又上了正轨。罗彻敏只消跟着木头人似地一项项照办,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到了大敛前日,薛妃见罗彻敏被摆布得眼神都有点怔忡,便命人到养怡堂传花溅,让她带着东西去宾贤楼待侯。毓王出殡后,罗彻敏自然会搬到文思阁住,这几日,他便没有回怡性堂,只在文思阁边上的宾贤楼就近小憩。
自毓王病危,花溅就有些日子没见着罗彻敏了,心中担忧时,也不过远远地看几眼,递点食水衣裳。如今总算得了信,心里七思八想,打点了一应事物,带着几个小婢赶紧过去。正在重铺着床铺,骤地进来了两个丫环,道:“这是我们的事,怎好劳动姐姐,快快放下!”
她抬眼一看,两丫环都生得俏眉秀目,文秀可亲,只是却从未见过。她不由得先怔了一怔,然而紧接着眼前白滢滢地晃过一张面孔,却是身着重孝的少年妇人。她手中的被单骤地往下一落,终于醒觉过来,先是蹲了下身,却又觉得不妥,赶紧跪下磕头,道:“婢子见过王妃!”
虽说罗彻敏要在明日大敛奠后,才会正式接掌毓王印绶,然而花溅这两日早听得里里外外,都以王妃相唤,便也姑且称呼了。
杜雪炽等她行完礼,搀了她起来,道:“都听两位太妃说过,你是自幼待奉王上的,王上脾性喜好,自然还是人清楚。日后尚要多多劳烦了,也不必拘礼,只作家人一般相处便好。”
花溅略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由得闪过一点念头,心道:“这新王妃美是极美了,只是……”想到这里,却又有些形容不上来,若是说冷美人,也嫌俗了点,倒是有点道观里画着地餐霞仙人格调,高远轻盈,浑不可捉摸一般。
她二人说话间,杜府陪嫁过来的四名大丫环,点尘不惊地就将被褥铺陈好。花溅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得无可挑剔。门外传来履声,花溅迎上去行礼道:“王上!”
然而那孝衣麻鞋竟是半点不停留地就过去了,她心中惴惴,再抬眼一看,只见罗彻敏已然横撑着倒在床上。衣履未解,嘴里“呼呼”地打了起了鼾。
花溅上前一探看,不由得倒插口凉气,只见他面孔灰蒙蒙,眉心紧攒,两眼肿得发亮。唇上硬戳戳地已然生出一层乌青胡茬来。罗彻敏打小就不能哭,一哭过头便会发热,她不自觉地就探了探他额头,似还没有什么异样。她这举动本是最自然不过,却蓦然想起杜雪炽在身后,脸上不由得一热。她赶紧收手回头时,却已不见了杜雪炽身形,只有先前进来的两个丫头,还立在她身后。
这晚花溅就没敢睡下,她带着一钵燕窝来,问那两个留下来的丫环道:“这两日你们是自己做,还是吃大灶上呢?”立左边圆脸大眼地抿嘴一笑道:“外头隔间里有我家小姐带来的一只湘竹红炉炭炉,这几日非但是小姐和姑爷,就是两位太妃也在常我们这里用点心呢!”
另一名长脸高挑地却默不住声地挑了帘出去,火光忽闪了一闪,显是将火拔得旺了。花溅便捧了钵出去,一面拿甄子隔水热着,一面通问姓名。圆脸丫头扇着火道:“我叫墨纹……”又冲那长脸地嘟了下嘴道:“那个嘴上套葫芦的唤作黛痕。跟过来的人里面,我们两个,还有翠涟和碧漪是在房里待侯地。方才她们俩跟小姐过去了,一会儿姐姐便能见着……”
这么闲聊着各自主子的性情脾好,不知不觉也就熬了大半宿。听得更漏声已然敲过五记,就该催罗彻敏起床了。花溅捧着燕窝,轻手轻脚摸过去,见他正是半酣之时,眉间犹自深深地皱着几道印子,也不知梦里还在思量着什么。她有些不忍,又挨了半会儿,墨纹却在帘外禀道:“有位唐判官要求见王上!”
她们私下里称着小姐姑爷,可有外人在的时侯,却还是改了口。花溅正想说:“让他略等等。”方才还睡得极沉的罗彻敏已然在床上挣了一挣,花溅正给他掖着被子,他却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差一点碰到了花溅的头。
“呵欠……快让他进来!”罗彻敏揉着眼,打着大大地呵欠,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花溅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罗彻敏从前若是被吵醒了,可没这么好说话。为把他拖下床来,费了花溅多少年脑子,现在却……见唐瑁已然挑帘进来,她赶紧帮着罗彻敏套履,罗彻敏眼光在她面上流连了一下,似这时才发觉原来是她,却也只是这么一下,就向唐瑁道:“唐判官,有事么?”
这次治丧,名义上是罗昭威掌总,可实际上操办的,却是唐瑁。唐瑁等人回来时,从前的罪名自然是一笔勾消了。只是毓王正病着,也顾不上调整他们的职份。但以他们几个与罗彻敏的患难交情,那日后的前程,自然不同。唐瑁一个从五品职衔的王府判官,主持丧事还轮不到他头上,然而底下人个个眼里都看得清爽,罗昭威挑人时,全心照不宣地推了唐瑁上去。唐瑁对典章礼仪,本就熟悉,初膺重任,亦是竭力以赴。几天下来,别人累得七死八活,他倒是忙得精神抖擞。
“这是今日大敛的礼数,太妃让我拿来给王上看看!”唐瑁将一张纸笺递上去,道:“再说五更天都过了,太妃怕王上睡过了时辰。”
“都过了五更了么?罗彻敏一手接过纸笺,一面惊问道。
花溅给他系好履带,半直起身道:“我是看王上睡得正熟,想让你再多眯一会……”
“欬!”罗彻敏猛一跺脚,扬声喝问道:“杜氏呢?”
黛痕隔着帘道:“王妃昨夜过来看了王上一会,就去陪太妃了。”
“我是说呢,她守着便不会误事……”罗彻敏嘴里面咕咕噜噜着,己是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世……王上,”花溅端起那钵熬了一整夜的燕窝追上去,然而罗彻敏却已走得没了踪影。
花溅几步追出去,只见外面新雪净白,映着初萌晨光,如剖开了一大方蓝宝石。罗彻敏步伐极快,正在和唐瑁高声说着什么,颇为生气。他挥动着那张纸笺,身形被映成湛蓝,竟似隔着一重冰川看到的背影。花溅只穿着紧身小袄,骤地被凌风一刺,眼睛痛了一下,有些落泪的意思。她赶紧揉了揉眼,背过身去取笑自己道:“这又是怎么了?”
罗彻敏自然理会不到花溅的这些心思,他和唐瑁说的是大敛时抬尸入棺的人选。古时皇帝大敛,向由三公抬尸入馆,后来相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