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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风霁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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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景四端露出了慵懒的讽笑,那个风度翩翩的景先生又回到眼前。俊眸中,全是对爱妻的宠溺。
  “她人呢?”
  景四端脸色微变,“她早就易容了,才没被抓到;难道不是跟老江一起去搬救兵吗?”
  慕容开摇头,“来的是江护卫一人,并没有见到令夫人。”
  “我就说那间客栈的小厮有问题!哪有那么瘦弱的——”一名山贼忍不住嗓子痒,冲口而出。
  “闭嘴!”首领狠狠喝止,气得七窍生烟。
  “少将军——”景四端转头注视着他,眼眸中全是忧虑与请求。
  他们一起走出岩洞,月上中天,外头是一片如银洗的水亮大地。慕容开心境也是一片清明。
  他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关心那个让他黯然神伤过的绝丽美女了。是,他也忧虑她的安危,但雁依盼面貌百变,既然没给山贼一起抓到,那么应该躲过了这一劫,可能到别处去搬救兵了吧。
  换成以前的他,就算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把雁依盼给找到才安心;但此刻他望着天际的明月,比月牙儿还满了些,在心底盘算——
  这一瞬间,在皎洁月光下,他的心意给照得雪亮,清清楚楚。
  “精兵都留给你,你们先回客栈附近去找。”他当机立断,“我兼程赶回京城,看看她是不是回去求援了。”
  景四端有些诧异,“你不留下来找?”
  他摇头,“找人用不上兵法,少我一个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兵分两路,我也好先回去复命,请将军、江护卫放心。”
  他们对望片刻。慕容开眼底是一片坦荡,曾经盘旋其中的一股戾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无踪影,再无芥蒂。
  但先生就是先生,自然看得出昔日爱徒的心事。景四端沉吟片刻之后,一扬眉,“就这样?没有别的理由赶着回京?”
  慕容开笑了笑。他先下可不是那个随便就被套出话来的单纯少年了。
  昔日率直聪颖、毫无心眼的学生,今日已经成为一个威风凛凛、有勇有谋的少将军。
  受过伤的,才是真男人。康复之后,会更加坚强。
  “先生,你说呢?”
  第8章(2)
  另一边,西疆的粗陋的小房里。
  “哎呀!”季月正纳着鞋底,突地被粗针戳中指尖,十指连心,刺痛直传到心口。
  怔怔望着鲜红的血珠,她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慌张又悄悄掩至。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人带兵去救人,可平安归来了?该不会——
  想到他,季月就坐不住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信步往窗口走过去。
  真是矛盾透了。明明离开京城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管他,不再想他,两人各不相干了,又为何要为他担心?他可是为了旧爱出征,一个她永远比不上也超越不了的旧爱!
  窗外正好有人走过,低声交谈着。
  “少将军怎么好没回西疆?都两个多月了。”
  “还在修养吧,听说受重伤,流了好多血哪。”
  “可是,就为了一个已经嫁人的表小姐?”
  “没法子,少将军应该是旧情难忘……”
  “我还听说,伤重到要废了一双手;他是少将军哪,要真残废的话……”
  谈话的两个伙夫兵慢慢走远,嗓音也渐渐听不清楚。季月听着,指尖的疼痛仿佛直透心底,疼得她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是为了什么如此难受?为了他始终难忘旧情,还是因为他受重伤?季月根本不知道,只知道心口闷疼得紧,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急急打开窗,只来得及看到伙夫的背影,已经正慢慢走过来的她爹。
  一看到大爹,季月立刻转开脸,眼泪也硬生生的逼忍回去。她从京城回来至今,死都不肯在爹面前掉一滴泪。
  见她狼狈的样子,大爹只是深深看她一眼。事实上,大爹几乎不跟女儿说话,顶多简短问答,对她去京城的这一段绝口不提。
  只是在听见慕容开的名字时,那张饱经风霜的粗狂黑脸会立刻沉了下来,两道浓眉一拧,端的是个极度不悦的模样。几次之后,再也没人敢在大爹面前随便说起少将军。
  “你干什么?”大爹粗着嗓门问凭窗而立的女儿,“活计做完没有,差不多该准备吃晚饭了。”
  丝毫不假辞色,和以前大嗓门中却带着疼爱的口气不同,大爹这次似乎对她失望透顶。去了一趟京城回来,连她父亲都要嫌弃她了吗?
  季月强忍着委屈与伤心,倔强地咬紧了唇,不言不语地走到门边,拿起大大的竹篓,准备出去。
  “你拿那个做什么?”
  “去捡些要用的柴薪,好起火烧饭。”
  “不用你,伙夫早已经送来了。”大爹冷冷说。
  “那我去溪边洗衣服——”随便找个借口,她只想快快逃开。
  “这当下洗什么衣服?不是叫你准备吃晚饭?你是听不懂还是聋了?”大爹吼起来。
  狠狠臭骂让季月红了眼眶,她死命忍住,就是不愿掉泪。
  “我是要你准备吃饭,不是要你准备煮饭!干什么拖拖拉拉?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身体,就算要使性子,也得想想——”
  “爹!”季月气得顿足,“小声一点行不行?”
  大爹这才悻悻然闭嘴,黑着脸把手上的提篮搁上桌。一打开,里面是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虽然菜色粗,卖相也不精致好看,但那分量与香气都说明了大爹疼女儿的心意。
  不只疼女儿,也疼还在女儿肚子里的孙子。季月从京城回来之后,就开始了什么都吃不下、精神萎靡,甚至喝水都想吐的日子。说是水土不服实在太牵强,她可是在西疆长大的;说是黯然神伤,心情不好,也没可能这么严重。种种迹象只指向一个结果——她有孕了!
  大爹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不让她做粗重工作,三餐煮得特别丰盛,要把消瘦憔悴的女儿给补回来。
  但季月心里难受极了。她宁愿父亲大声责骂她、赶她出去,甚至打她一顿都好。虽然西疆的风俗与中土不尽相同,男欢女爱之后因着种种因素而分离也不是未曾听闻,但她离开京城,执意回到西疆,不肯委屈自己,实在也够任性的了!
  当下父女俩沉默对坐,在暮色中,埋头吃饭的大爹看起来比记忆中更加苍老沉鬰。自她回来至今,就没看过她爹开颜一笑。
  “爹,你今天不用留在军营煮饭吗?”季月吃了几口饭,心上挂着事,肥美的卤肉也无法让她胃口好些,她迟疑地问:“不是听说……京城的信差兵下午就到了?他们可曾……”
  大爹虎着脸一摇头,不吭声。
  “我听说……他……好像……是不是伤得挺重?”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慕容开。两个多月了,音讯全无,本来以为他至少会派人问候她一声,带个口信什么的,也都没有。
  每回京里有信差来,她的心就提得高高的,然后又是重重落下。耳闻全部都是不好的消息。
  “你管他做什么?”大爹怒气腾腾地回应,“残废就残废,死了就死了,早已跟我们没有相干,你问什么问?”
  “爹!”季月忍不住提高嗓子,“别这样咒他!”
  看着女儿给折腾了一趟,还是心心念念都在那薄幸男人身上,大爹肝火就一阵阵熊熊燃烧!
  他火大得一拍桌面,让碗盘都跳了跳。“不咒他,难道还善祝善寿?慕容开就救了姓景的什么重要大官之后,皇上颁令要重赏他,还帮他指配了个好对象,他正在筹划大婚,忙得很,根本没时间管到西疆了!早已经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你听清楚没有?”
  怎么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全像是攒进她耳中似的。仿佛重重一拳打在她心口,比听闻慕容开受重伤还要难受千万倍。
  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双明眸像水洗过的琥珀,但季月死命忍住,把嘴儿都咬得发白。
  “你想哭,就痛快哭一场,别再死忍活忍的。可哭完就把那天杀的男人忘得干干净净,给我好好过日子,养身体,把我的孙儿生下来!”大爹余怒犹存地吼。他真看够了女儿
  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了。
  慕容开,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回到西疆!要是回来,他最好吃饭喝水都注意一点!大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欺负自己女儿的负心汉。
  只见季月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滚落,掉在木头桌面,瞬时成了个深色的小印子。然后一个又一个,深色印子越来越大。
  “爹,你别骂他。”她梗咽着说,“是我配不上;他喜欢的人,是好美好美的,气质出众的皇室千金小姐……我不行呀……”
  “胡说!”大爹的怒吼简直要把屋顶都掀过去,“你是最漂亮的姑娘,他不要是他瞎了眼!你哪儿比不上了?”
  这话说进她心坎里,季月索性筷子一丢,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在大将军、贵妇人面前毫不畏惧、威风凛凛的她,此时化身成了爹亲面前的小女孩,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难受、心慌、沮丧……全都化成了热泪,止也止不住。她向来笑就大声笑,哭也大声哭,隐忍了这么久,也难为她了。
  只见季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涕泪纵横,哭到后来还呛咳起来,然后引发一阵阵干呕。大爹在旁看了又心疼又生气,忍不住继续怒骂那个始作俑者,情况混乱之际——
  “呃……”一个陌生的嗓音在门口响起。来人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两双眼眸同时瞪向他;一双凶恶,一双则是哭得红通通。
  “你是谁?想做什么?”大爹恶狠狠问,抄起就搁在墙边的木棍走过去,很想找人出气痛打一顿似的。
  “我只是新上任的信差——”来人一脸无辜,风尘仆仆的他连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赶快来找季家父女。
  “你滚!”大爹吼声几乎要震破人耳,木棍狠狠往门槛一敲,发出惊人巨响。“给我滚!管你那里来,又要做什么,京里的人,我们看了就讨厌!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信差脾气也拗,大着胆子攀住门框,据理力争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让我把口信带到,我马上走。”
  “说不用就不用!”大爹熊掌猛力一推,信差给推出门外。然后砰的一声,门重重的在他鼻子前关上。
  哭得头晕眼花的季月,在迷糊中只听见一阵扰攘,费力抬起头之际,那人已经被赶跑了。
  “爹,那是谁?”她的嗓子都哭哑了。
  “谁都不是,你不用管。”大爹气呼呼地走回来,重重坐下,“哭够了没有?如果够了,就给我起来吃饭,这些饭菜全都得吃光!”
  是啊,谁能伤心一辈子呢?饭还是得吃,日子还是得过。季月用衣袖粗鲁地抹着脸,虽然心里还是隐隐的疼,但那股忍多时的闷气已经出了大半,真的感觉舒服些了。
  就这样吧,他找到适合他的,而她……痛哭了一场之后,就会打起精神来重新做人。不只为了忧心如焚的爹,还为了肚中初初成形的宝贝。
  “这卤、卤肉好吃,我明天还、还想吃。”她努力吃着,努力说着,虽然还在抽噎,话都说不清,但眼泪已经止住,不会再掉了。
  “好,我明儿再卤一大锅,让你吃个够。”大爹允诺,嗓音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要不要什么别的?想吃酸的或辣的?我做点牎蛲群昧恕。隳锘衬愕氖焙颍乇鸢晕抑蟮拇舐泵妫褂泄鸹ǜ猓一固乇鹌鹪绲礁舯谡虻拇笫腥ヂ颍宦蚓褪且还嵬
  季月努力展开一个湿答答的笑脸,“不用这么多。这样吃下去,一下子就把家里吃垮了。”
  大爹虎气脸,正色道:“不怕!爹就养你一辈子,绝对吃不跨!你给我放心的吃!”
  眼看碗里迅速又堆起小山,季月充满决心地用力点头。
  哭完,要好好过日子了!
  第9章(1)
  季月真的说到做到,她大哭了一回之后,就不再哭了。
  西疆的冬天又悄悄来到。过冬之际,大爹今年比平常更奋力,埋头准备了一大缸又一大缸的腌菜、许多许多的腊肉,甚至连补身的药材都早早买好,一箱一箱全堆在厨房边的储藏间。酒倒是不用了,只封埋了两大坛在土窖里,说是明年开春待外孙出生时,再挖出来喝个饱。
  吃的准备好了,再来是住的。房子虽老旧,但很坚固,大爹特别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把门窗都重新用厚完全缓解糊过,连门缝窗缝都塞得紧紧,不透一丝风;还制了新皮垫、棉被、刷干净了火炉……总之,就是要让季月舒舒服服、稳稳当当过这个冬天。
  他们虽然不是巨富,但季大爹疼女儿的心,千金万金都买不到。
  季月也没闲着,成天帮大爹的忙。军营她是不过去了,省得被东一句西一句地关心询问,加上她不想再听到慕容开的消息,所以只留在自家附近,喂羊喂鸟、洗衣做饭,每天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吃这么多就够了吗?”羊栏外,季月趴在栏杆上喃喃说。
  栏里圈着被养得肥肥、准备过冬的羊群们,她这阵子也像它们,被大爹养回了原来的丰润气色。
  “咩。”羊群们照例不大搭理她。
  “多吃点嘛,反正闲着也是没事。我都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你们怎么都没长大多少?”她继续嘀咕。
  感觉上都恍若隔世了。去之前,她还是个傻乎乎的大妞;回来时,已经怀着身孕,准备要当人母了。
  这几个月来的光景,常常掠影般在她脑海一一飘过;酸甜苦辣,全都点滴在心头。
  劲风吹过,已经隐约有刺骨的寒意了。羊儿们有毛,还可以互相挤在一起取暖,她形单影只地瑟缩着,更是凄寒。
  她真的好寂寞。吃得饱穿得暖,没人挑剔她,也没人看轻她。可是,夜里没人紧紧搂着她睡觉,比暖炉更暖的怀抱令她思念欲狂。没人陪她拌嘴,一点小事也能吵得好热闹;没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任她没大没小,拉住她的手阻止她乱摸乱打,最后总是扯到自己嘴边亲一下,或咬一口——
  威风的他,俊朗的他,正直的他,疲惫的他,心烦的他……甚至,是旧情难忘的他,季月都还在思念着。如果让爹知道自己心里还忘不了那个该死的慕容开,大概会气炸了吧。辛苦养个女儿,一点出息也没有。
  可是,就是爱呀!情之所钟,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缺,而是因为他就是他。他的好、他的坏,全都深深刻上了她心口,磨也磨不掉了。
  只可惜,他的心已经有人先烙下了印记,那个人,不是她。她永远也比不上那个天仙般的女子,连帮人提鞋都不配。
  听着身后突现的脚步声,季月用力顺利眨掉了迷濛的泪意。这会儿该是隔壁家的小童放羊回来了吧。每天傍晚这时候,小童总会顺道过来绕绕,跟她聊个几句,说说笑笑。
  她的伤神只留给自己,在众人面前时,她绝对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去了一趟京城,季月什么也没学到,就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
  “你们看,小童哥都长高也长壮了,你们还不快多吃点?”她故意提起嗓子朗声训着羊圈里的傻羊们,其实是说给来人听。
  小童很安静,似乎走到她背后就停步了,也没像平常那样噗哧笑出来,然后上前和她说几句话。
  “怎么了?是不是把你比成羊,不开心了——”季月笑着回头。
  不料话才讲到一半,就梗在喉咙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身后,根本不是隔壁家的小童,而个威风凛凛、一身风尘仆仆,脸色不善的少将军。
  他似乎瘦了些,五官更加深峻,还多了些风霜刻痕;一双浓眉紧锁,压着锐利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瞧,一言不发。
  哐啷!季月手中用来拌糧料的小铁铲落地。下一刻,她转身就跑!
  她不要看到他!她不要!
  虽然有孕在身,但季月手脚依然矫健,才一瞬间的工夫,已经绕过栅栏,往另一头狂奔而去。慕容开低吼一声,发足猛追。
  “你给我回来!”气急败坏的吼声追在季月身后。
  一路狂奔到堆糧的栈间和草堆附近,眼着着人高腿长的慕容开就要追上,季月快被抓住了的时候,一心一意要抓人的慕容开根本无暇注意其他,突然,一阵剧烈的痛在他后脑勺爆开,右肩也火辣辣地着了一记重击!
  踉跄了几步,他险些跪倒。威震西疆的少将军居然在自己营地附近中了暗算,慕容开实在太不甘心。
  在眼前一片模糊之际,慕容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好不容易追到的季月。就算被打死了,他还是要保护她。
  “小心——”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接着,一阵全然的黑暗笼罩了他,高大健硕的身子颓然倾倒。
  远远的,他听见有人在哭泣。
  不是“有人”,而是从来不哭、从来不服输的季月。她哭得那么可怜、那么伤心,啜泣声阵阵拉扯着他的心头。就算慕容开真的死了,魂魄也得绕回来看看她,不然,完全放心不下。
  勉强睁开眼,忍着剧烈的肩痛与头痛,他看见面前有一双粗腿,好象随时想起脚狠命踹死他似的。
  但除了脑袋疼痛、泥地很凉之外,他感觉还不错——因为他的头枕在温暖的纤肩上,身子紧靠着柔软的娇躯,有双玉臂紧紧拥着他,一阵熟悉的甜香钻入鼻端,慕容开满足地重新闭上眼。
  “哭什么?你看不出他明明是装死吗?”粗腿的主人嗓门也顶粗,气呼呼地怒声道。
  “人都给你打成这样了,还说?”季月哭着控诉:“有话为何不好好说,还下手这么重!”
  大爹暴跳如雷,“这种薄幸男子,你还帮他说话?我才打断一根扁担是便宜他了,如果我手上有菜刀的话,一定——”
  原来是扁担。堂堂慕容少将军竟然被一根扁担打成重伤,这话传回兵部,传到各地驻军营中,他会成为天大的笑柄啊!
  不过目前他不想计较那么多,头疼得紧,加上赖在软玉温香怀中的滋味真是太好了,他继续装死下去。
  “不开心,那不理他不就结了,干嘛打人呢?”季月哽咽着质问,软凉的小手不舍地轻轻抚上他的脸,舒服极了。
  慕容开也很会作戏,浓眉一皱,申吟起来——这申吟是货真价实,谁知道光皱个眉就可以痛成这样?大爹也真心狠手辣,想把女儿变成寡妇吗?
  “没事了,没事了。”季月低头,像哄小羊一样哄着他,“你等等,我马上扶你回去,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回去个屁!不要管他了,把他丢在这儿,用草盖一盖,明儿早晨再来收尸,就算不是疼死也冻死他!”大爹怒吼,“这种三心二意的男子就该死!敢来招惹我宝贝女儿,答应了要照顾你,却让你一个人怀着身孕回西疆……”
  “爹!”季月的嗓门也大起来,“明明是我坚持要回来的,而且将军也派了人一路护送。何况他哪儿三心二意,他从头到尾心里喜欢的就是表小姐一个,没变心也没改过,我早就知道啦!”
  “你……这样你还要他?”
  “我要他,跟他爱谁有啥关系啦?就像表小姐心里爱的是别人,他还是对人家念念不忘呀。情情爱爱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爹,你不懂啦!”
  大爹都快把牙咬断了,双眼像要喷出火似的,一手还牢牢紧握着打断的扁担,真不知该打这昏昧的女儿一顿,还是干脆下重手就在这儿把慕容开打死?
  “呃……等等。”慕容开皱眉,费力地开口,却是对着季月说:“你……你刚说什么?谁说我心里爱的是表小姐?”
  “没关系的,我知道。真的不要紧了。”季月还安慰他。
  虽然她软嫩的唇在他脸畔的感觉很好,但慕容开还是摇头,这么一摇,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用力闭了闭眼,才缓缓睁开。
  他表情极其冷肃地反问:“你以为我心里想着别的女子,还能抱你?你当我是禽兽?”
  “你就是禽兽!不,你比禽兽还不如!”眼看两人搂搂抱抱,女儿又执迷不悟,大爹肝火极度旺盛。他握紧扁担又想冲上去。
  但他们两根本不受影响,继续算帐。
  “可你明明还是忘不了她——”
  “我连四岁时背的《孙子兵法》都忘不了,哪会忘记一个人?”慕容开没好气地说,“我还可以现下立刻把兵部所有人名全背出来,要不要听?”
  “不是那个意思嘛,我是说,你爱慕的明明是雁小姐那样的绝世美人儿,不是吗?”
  “是,我是爱慕过。”慕容开说得咬牙切齿,还带着一点无奈,“但谁知道偏偏遇上的,是你这个魔星?”
  第9章(2)
  季月傻傻看着他,被泪水洗亮的眼眸在晚霞映照下,是迷人的琥珀,流转着光芒。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不懂自己怎么会栽在你手里?你不够乖巧,不够柔顺,气质不优雅,琴棋书画都不会……”
  季月没好气,放开圈抱着他的手,“你要数落我的话,那我不听了。”让他摔落泥地算了。
  “……可是我还是打心里想疼你。”他终于把话说完,随即挣扎着凑上去,允诺般地在她嫩脸上亲了一记。
  “放肆!你敢这样嫌弃我女儿,还轻薄她?!”大爹终于爆炸了,抡着断了一半的扁担冲过来,高高举起,又要狠狠打下去时——
  “爹!不要!”季月用力抱紧慕容开,身子也伏在他身上,豁出去似的要保护怀中比她强壮百倍的男子。
  那半截扁担硬生生煞住,大爹额上青筋全暴出来。他哪舍得打自己女儿?偏偏这个傻女儿又一个劲儿的要护住那个该死的少将军。
  “罢了!”大爹气得把扁担一摔,狮吼了一声,转向大步离去,每步都踏得山摇地动一般,“我再也不管你了!随便你!”
  寒风中,大爹的背影好像燃烧着一团火似地远去。泥地真的很冷,他俩的衣物也不够厚,但紧紧抱着彼此,暖意就够用。
  “我救完人,赶着回府找你,结果他们说你走了。”慕容开吻着她犹有泪痕的脸蛋,低声道:“这么不听话,不是要你乖乖等我回去吗?”
  “我从没听话过呀。”季月咬着唇。虽然搂紧了心上人舍不得放,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去救表小姐了,我又何必……”
  “蛮子就是蛮子,讲话都听不懂的。”他口气虽凶,但抬手抚摸她脸蛋的动作却好温柔。他的掌心有长年练武留下的茧,粗粗的轻磨过她柔嫩的颊,“我早就讲了,我是去救景先生。表小姐易容躲过了,她还能去搬救兵呢,没你想像中的那么柔弱,还需要人打救。”
  “这下子好,又美又能干,你不就更忘不了她了?”有人闷闷地说。
  “是啊,她就是千般好、万般好,但我还是赶着回来找你。而且挨了大爹一顿痛揍,疼死了。”慕容开闭上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大爹这回真是气疯了,往死里打;我不知道他有这么大力气。”
  “我爹宰牛宰羊、扞面担柴一辈子了,他手劲儿可大,不是开玩笑的。”季月挣扎着要扶他起身,“我扶你回去躺下,顺便找钱先生来看看——”
  “钱先生是看马的大夫!你还是把你夫君当畜生?”慕容开哭笑不得。
  季月已经半跪起来,听见“夫君”二字,她怔怔地发起呆。
  她能这般称呼他吗?他怎么当她夫君?
  “又怎么了?”
  “我不能嫁你呀。”她抬起明亮双眼,定定望着他,“我不爱住京城,不爱漂亮衣服、戴珠花,我也没法像京城的姑娘们那么端庄秀气……我不行,真的办不到。”
  “反正你试过了,办不到就办不到,那我也认了。”他踉跄着起身,摸摸自己阵阵发胀的后脑勺,静待一阵晕眩过去,才能迈开步伐,“现在那些都不打紧了,先回去再说。我真要休息一下。”
  慕容开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身旁人儿没有跟上来。一回头,她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发呆。
  夜风强劲,吹得她发梢翻飞;暮色渐浓,早早出现的明星在夜空中闪烁着冷冷的光芒。她的神态有着迟疑跟犹豫,明眸略略黯淡。
  怎么办?她不是他一早设想的梦中之伴,连边儿都沾不上。她努力过了,但她只能是她自己。
  但慕容开心底却是雪亮。某个遥远人影早已淡去,成了一抹几乎分辨不出的痕迹。
  他就是要她。
  “快点过来。”他张开双臂,霸道下令:“到我怀里来!没有你,我怎么回去?”
  薄淡星光下,她看见了他眼底的坦荡与真率,再无任何阴影。
  那她也不管了。配不上就配不上吧,算他跟她倒楣!
  巧足移动,温暖的身子投入他怀中。两人随即紧紧相拥,牢得像是黏成了一个,分也分不开。
  咚!堆得一人高的草堆后,不放心的大爹去而复返,躲着偷看。此时忍不住怒冲冲地模糊咒骂,还坏脾气地重踢了栏杆一脚。
  女儿没出息,这他认了。但要是少将军敢再让她掉一滴泪……
  那可不是扁担就能出气了。他会把菜刀磨利,好生准备着!
  但他还是让她哭了。只是,大爹可不知道。
  “别这样……呜……”
  娇软无助的申吟回荡在斗室内。外头虽是西疆的苦寒冬夜,但火炉烧得旺旺的,房间里暖洋洋。有人给剥得只剩亵裤,光裸着身子,却一点也不冷,甚至热得有点沁汗。
  男子粗硬的大掌由后往前捧住越发丰满圆润的雪ru,恣意揉捏着,还坏心地在她耳际低声道:“噍,明明更大了,就是有孕的样子。怀着我的种,还敢瞒着我跑得远远的?”
  “没有……故意瞒你呀……”他指尖的茧磨弄着她敏感的ru尖儿,逗玩得挺翘红润,让她又舒服又难受,只得仰起火烫的小脸,往后靠在他肩头,无力地辩解着:“我以为……回去的信差……会对你说……”
  “别提那个没用的信差了,要他传口信,没一次传到。问西疆的消息,也啥屁话都说不清楚。大概是给大爹恐吓过。”慕容开另一手往下移,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光滑腹部恣意抚摸着,满意极了,“你的肚子争气,快多生几个,馋死我爹跟我娘他们。”
  季月突然转过脸,氤氲春情的眼眸眨啊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那红嫩的小嘴儿就在眼前,慕容开忍不住凑上去咬住,火辣辣地讨了个长吻。两人的舌尖儿翻腾交缠,难分难舍,吻得她气喘吁吁……
  昏眩喘息中,她模糊感觉他倒在她身边,体贴地不压住她。大掌依然无限爱怜地抚着她的脸蛋,抚过她紧闭的眼眸,然后是他的唇跟上去,吻着她点点泪痕。
  “哭成这样?”慕容开也还喘着,但已经忍不住调笑,“让大爹知道我又让你哭,这回真的要拿菜刀砍我了。”
  “你还……怕人砍?不是成天刀光剑影的……敌军山贼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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