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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心要你爱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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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没错!”孟太太笑得阖不拢嘴。
  当两人闲谈之际,孟芸回来了。“绍伦哥不在也!他大概去医院陪芷凡了。”
  “这样啊!那我也该告辞了。这茶很香,多谢你的招待。”宋宇盛想既然绍伦不在,茶也喝过,还是不要打扰太久。
  “多坐一会儿嘛!”孟太太挽留。
  “不了,我还有点事,下次有空再来拜访。”
  “那好吧!小芸,你送宋老师下去。”
  “不用,请留步。”
  “这是应该的。”孟芸开口。因此,他就在孟芸的陪同之下下了楼。临别之前,孟芸突然提出一个问题:“宋老师,你知道绍伦哥现在有一个专属的模特儿吗?”
  “不清楚,是谁?”
  “宋艾盟。照顾芷凡的那个女人。”
  当离开孟家之后,宋宇盛叫了辆计程车。司机看来不过二十几岁,脸上却有历尽沧桑的痕迹。
  “先生,上哪儿?”他的口音老成而沉稳。
  “永和民乐街。”
  自宋宇盛报完目的地至他下车,两人之间未再多交谈一句。
  进了门,一屋子冷清,偌大的房子里听不到一丝人声。明言也不知人在哪里,都二十四、五岁的人了,还终日闲荡,没一份固定工作,整日和他那堆狐群狗党、酒肉朋友混成一块儿。这样下去,他会有前途吗?
  说他坏,他倒不是真的坏,只是没有责任感。但对一个男人来说,没责任感简直是致命伤。女人最恨的就是不负责任,况且明言又嗜好在脂粉堆中打滚,将来他不知会伤尽多少女人心。
  伤尽女人心!
  他不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吗?杨桦就是被他伤透了心才决定嫁做他人妇。难道人格特质也会遗传?孟芸说她叫宋艾盟,姓宋?
  为何如此恰巧,或许她对我仍念念不忘,所以找了个姓宋的男人嫁了。虽然无法和我做夫妻,却可以让儿女拥有和我相同的姓。夜深人静,她会假装枕边的人是我,因为他也姓宋……宋宇盛想着,内心忍不住又一阵悲凄。不,他不能连试都不试就放弃,最起码要得到她的原谅,告诉她二十六年前,是他错了。
  他不该负气地说那些违背事实的话,更不该用尖酸刻薄的语气讽刺她,是他白白葬送了两人的幸福,结果换来自己无止尽的痛苦与思念。
  有了这番决定,宋于盛突然发现心情平复许多,甚至有些轻松。他不但要求得到杨桦的原谅,更要帮她的女儿在摄影界闯出一些名号,以为自己赎罪。
  单调的病房内,飘浮着干燥而充满消毒水味的空气,寂静中交杂着浅浅呼吸声。
  “她睡了!”于绍伦轻声低语,深怕吵醒芷凡。“我去帮你搬家吧!”
  “我的东西不多,不必花很多时间。”艾盟道。
  “那就走吧!”
  一阵脚步声后,芷凡慢慢睁开眼睛。“呼!好险!终于走了。”她一挺腰坐了起来,顺手拍拍胸口。
  待在这鬼地方数十天了,不需要太潮湿也能使人发霉。她是这么耐得住无聊的人吗?喔!当然不。好不容易逮到这个四下无人的大好机会,芷凡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她赶紧跳下床,换下一身邋里邋遢的衣服。反正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医生交代说她身体还非常虚弱,要她再多住几天。她倒是觉得如果继续待在这儿,才真的会虚弱至死呢!生病的人,本来就该多活动活动,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骨头都快生绣了。
  拎了钱包,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嗯!还好,走廊上的人并不多,也没看见哥和艾盟的人影。她刻意伪装成病人家属,匆匆忙忙逃出医院。
  走进吵杂的台北街头,一阵清凉夜风袭来,芷凡觉得这滋味棒呆了!以前,她常抱怨台北的交通、空气、及一切她能抱怨的。但现在,除了兴奋,她再没有更好的形容词能够代表她此刻的心情。那些她熟悉的人、事、物全回来了,怎能叫她不雀跃不已呢?
  溜是溜出来啦!可是要去哪呢?总不能在街上闲晃吧!她拿起韦康磊给她的名片,心中禁不起诱惑,打算去他家勘察地形。一旦熟悉了当地环境,她也比较容易进入状况,为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
  她随手招了辆计程车,很快就到了韦家。一下车,幸好她的心脏够强壮,否则很可能早已倒地不起。眼前这幢华丽雄伟的独栋别墅真的就是韦家的吗?她掏出名片,不安地再对对住址,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找错地方。奈何天不从人愿,眼前建筑物正是韦家大宅,货真价实错不了!
  天啊!她不单是闯了祸,还闯下了滔天大祸。撞死了有钱人家即将入门的少奶奶,这可怎么办才好?
  芷凡着急慌了,原本已被韦康磊安抚的心又波涛汹涌,翻起大浪来。
  浓密的绿色藤蔓爬满了韦家别墅的外墙,夜晚看来格外骇人。四周空旷的草坪增添了不少苍凉感,让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凉意直窜脚底。
  韦家的人一定个个孤僻自闭,才会住在这种屋子里,活像住在鬼屋似的。芷凡搓搓手臂,竟感到丝丝寒冷,这和盛夏该有的炎热完全不同。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计程车都跑了,想离开这地方也没法子啦!她再次审视这座雄伟壮丽的建筑物,除了为它的气派所震撼,内心不免酸酸的。有钱人就是有钱人,住的确实不一样。其他不说,单单一个铜雕大门,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更何况其中庭院的造景,假山流水,蓊郁林木,处处皆是金钱堆积而来。相较于自己所住的顶楼小屋,唉!不提也罢!
  倒不是她认为贫穷很可耻,只不过为台湾的贫富差距太大而感到悲哀。
  她小心翼翼地东瞧瞧、西望望,心中纳闷韦康磊与这儿根本格格不入。
  “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句警告声自黑暗中传来。吓了芷凡好大一跳。她刚才分明没听到什么声响啊,怎么会有人在对她说话呢?莫非——
  她忍不住全身发抖,慢慢旋身准备面对“那种东西”。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看来她并非真如医生说的——十分虚弱嘛!
  “究竟是谁?”那男声再度响起。
  芷凡这回简直快哭了,她恐惧地抬起双眸,不敢直视对方的脸。一股干燥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咦!那种东西也会有这么漂亮的嘴唇吗?
  “你到底在这偷偷摸摸做什么?”
  这一叫,芷凡原来还有剩余的胆子可全被吓得一点不留,消失无踪。她猛一挺身,犹如立正般直视前方。“我——”
  这般个性的脸庞竟非人类,上天简直没长眼!他坚毅的下巴宛如用雕刻刀一笔一划钻凿出来的,粗黑的眉毛暗暗透露他不驯的气息,鼻梁虽不够直挺,像与人打架后造成旧伤,却仍是极端吸引人。还有他那双在黑暗中格外分明的黑眸,深邃宛似大海,不必多费气力,就能将人淹没。她不禁为他难过,他应该活在阳世受人欣赏才对啊!因为他是如此像一座俗世罕见的艺术珍品呀!
  她怎么会在这儿?当韦康森望进她惊惧的双瞳时,不禁无声问起自己。康磊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居然把她带回家来;但既然来了,却又为何放她一人在外闲荡?这晚上女孩子一人独行是多么危险,难道他连这基本的常识也不懂吗?
  “我不是故意闯进你的领域的,请你不要伤害我。我从来不做坏事,也没有害过人,只是偶尔开开别人玩笑,绝对无心侵犯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求求你……”芷凡霎时回想起自己面前的是“那种东西”。惊吓之余,她脱口大叫,双颊惨白似雪。
  “停下来。”韦康森沉声一喊,打断她满口的胡说八道。她竟然把他当成“好兄弟”!
  芷凡倏地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你在我家门口东张西望,有何企图?”他刻意装作冷漠,忽视自己悄悄袭上心头的情感。她身上散发淡淡幽香,惹得他心猿意马,恨不依近她身旁嗅尽她特有的气息。
  “你家?你说这是你家?”芷凡一脸迷惘。
  韦康森觉得她有些怪异。“没错,这就是我家。”
  “那么你是人,不是‘那种东西’喽?”芷凡可以听见自己心中那块大石头落地的声音。“我就说嘛!这么完美的脸若不是人的,那岂不是太可惜!”
  “谁的脸?”这次轮到他困惑了。
  “就是你的啊!你住在这儿,那么你一定认识韦康磊。”芷凡指向韦家别墅,又顺手拿出那张名片递给他。
  “他是我弟弟!”韦康森并没有接过名片,只任凭她的手悬在半空。
  突然,一道盛夏不易见的闪电自夜空窜出,照亮了芷凡冻结于脸的表情。
  “你是新郎?”她虚弱地低语,恐惧再度盈满双眼,身子更是开始轻颤。
  此刻,韦康森对她是否知道真相再清楚不过了。该来的终究要面对,也许现在正是最恰当的时机。
  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任何话,芷凡已紧紧握住他的手。“求求你,求你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有心撞死你妻子的,我根本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那天,我赶着去参加我哥的摄影个展,因为快迟到了,所以才会没等亮绿灯就往前冲。如果我知道会撞上你们,我根本不会这么急……”她语无伦次,唯一的目的只是希望他能原谅她。懊悔与自责汇聚成一股狂大洪流,几乎让她灭顶,她眼中的泪水决了堤,漫流在她毫无血色的双颊上。但她明白,自己有何权利请求他的宽恕,撞死了他的妻子并非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即使他能原谅,但她自己也不会饶恕自己的。
  韦康森凝视着她,心底泛起一股未曾在尹淑身上发现的感受,那是种完全截然不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心情。她迷蒙带泪的双眸,包含多少悔不当初,多少自我责难;而紧抿的嘴角,则因严重恐惧而颤抖不已。他好想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她,说这一切全是上天戏弄人类的把戏,她不必为此把责任都往身上揽。
  几乎没有意识的,他把她拉向自己。就在她快将起伏不定的胸脯熨上他时,她突然双腿一跪,绝望地注视他。
  “如果你不能原谅我,那我就永远不起来。”她的表情坚定而无法妥协。
  在韦康森眼中,她如壮士断腕般惨烈。他还需要多余的证据吗?假若他无法相信她是多么愿意代替尹淑死,那他根本无血无泪!
  又一道闪电掠过天际,银色光束映出他空白的表情,以及眼中无从解释的光芒。他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但芷凡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我原谅你,相信淑儿也是。”
  第五章
  艾盟搬进于家,芷凡出院,顶楼小屋霎时生气盎然起来。就连平时不喜说笑的于绍伦也会偶尔讲些笑话。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芷凡捧着打了一半的蛋白皱眉问艾盟。
  “嗯,我看看。”艾盟放下蛋糕模型,微笑接过盆子。“这样还不行,要一直打到盆子翻过来蛋白都不会掉下来才可以。”
  “唉!那等这些蛋白全成泡状时,我的手也废了。”
  “不会啦!”
  自从艾盟住进顶楼小屋,这儿的一切愈来愈有家的味道了。清晨,艾盟会起个大早,为哥和她准备早餐,然后她去上课,哥去宋宇盛的工作室忙。回家之后,总有一顿丰富的晚餐等着他们。晚上,三个人就窝在一起看电视或聊天,日子悠闲得很。不过,每次最先阵亡的永远是她,因为她和瞌睡虫特别有缘,只要过了十二点,她便开始频频“钓鱼”,最后终于忍不住而投降。
  但更夸张的是,有一次凌晨三、四点,她起床找水喝,居然他们俩还相谈甚欢,芷凡简直想当场颁奖给他们,并拍拍手以示鼓励,这实在太夸张了!
  “好了,好了,这样就行了。”艾盟突然开口,示意她停手。原来,当她思索着近日种种时,右手也没有休息过,而此刻,洁白的蛋白正如一朵蓬松的云躺在不锈钢盆中。
  “喔!”她连忙放下盆子。
  “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入神。”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从你住进我们家开始,我们的生活有趣多了,也快乐多了。我不是说以前我和哥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不快乐,但是那时和现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无法相提并论。而且,你有没有发觉哥改变了不少,比过去开朗些,也不会常常板着一张脸?”芷凡靠着洗菜台,一边撩拨着微乱的头发。
  如果不是芷凡提起,艾盟根本不会主动谈及。没错,于绍伦是改变了,而且不止一些而已。初见面时的他,骄傲、深沉、不易接近,宛如备战的刺猬,随时等着发动攻击。她深深相信,芷凡的出事给他带来相当大的冲击,因此,他才会在芷凡出院后一改以往冷酷的作风,他不想让芷凡心灵上有所无依。
  “就我认识他的日子以来,的确是不少。”
  “你觉得哥怎样?”芷凡突然兴起作媒的念头,压根把孟芸暗恋于绍伦的事给忘了。
  “什么怎样?”艾盟像是被打了一枪,着实地怔住了。
  “就是哥的为人啊!个性啊什么的,随便讲讲嘛!”
  “他人很好啊,稳重、负责,对什么都很尽心,他也很努力开创自己的事业,很脚踏实地,不会想一步登天,这样的男人现在不多见了。”艾盟只说了一部分,高高筑起的自我防卫让她不敢轻露真心,深怕过度信任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在她心底,于绍伦何止口上说的,他温柔、体贴、心思细密,清楚她每一种表情代表的意义,每一句话背后的涵义。他已在不知不觉中驻进她最深层的生命,让她来不及抗拒、来不及回避,而她唯有默默接受,而且也努力的想回报。
  “哥如果知道你这般夸奖他,一定爽歪了!其实以前有过很多女孩子都对哥很有兴趣,也有直接向哥表明态度的,可是哥不知道什么死脑筋,怎样也无动于衷,我还一度以为哥会出家当和尚呢!可是现在啊,我可真庆幸当初哥没有动了凡心,把她们任何一个当成我的准大嫂,否则别人家是婆媳问题,我们家可是姑嫂大战了。那些庸脂俗粉,此刻回想起来,我只有一个字能代表我的心声,那就是——嗯!”
  芷凡的话并没有惹得艾盟发笑,反而让她更不安。她的条件并不好,一旦于绍伦对她用情已深后,却发现她不过是个私生女,他受得了吗?她没有胆子奢想未来,甚至连目前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再加上宋宇盛——他启蒙的恩师,她无情的生父,这一切会影响他们的未来吗?
  她感到一滴汗自额际滑落,但她的心却在发冷。“你去看电视吧!我来忙就行了。”她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
  芷凡一摊手,表示赞同。“唉!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成为大厨师,瞧我这双手,低能得令我惭愧。”
  “别这么说啦!你只是不常做而已。”
  “谢谢你给我个梯子下台。”芷凡自嘲。“喔!等蛋糕做好,我能拿一些带去韦家吗?”她补充道。
  “没问题!”
  按了门铃,她紧张地站在台阶上等候,虽然这已是第二次来到韦家,芷凡仍感到轻微不安。手上提的蛋糕,热度犹在,就像她急欲赎罪的心情,一点儿也不轻松。她忍不住扯扯衣角,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些。
  “芷凡,快进来。”韦太太一脸笑意,丝毫没有富家太太特有的骄傲与势利。
  这点着实让芷凡对她感谢得无以复加。记得她第一次要见韦家两老时,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直觉她将会面临一场非难风暴。但韦家两老一见到她,竟出乎她意料,给了她一个拥抱,并询问她康复的情况,还叮咛要她好好保重。当下让她更加内疚,并发誓要代替他们失去的媳妇,尽心孝顺他们。
  “韦妈妈好,我带了些蛋糕来给您和韦伯伯,不过不是街上买的,是自己做的,希望您不要嫌弃。”她难得像猫咪般顺从与乖巧,但此刻全是真心。
  “怎么会呢!亲手做的蛋糕,我们吃起来反而更加香甜。”韦太太挽住芷凡,像母女般亲密。“你今天没课吗?”
  “嗯!”她终于稍感放松。
  “没课的话,就常来我们家玩,陪陪我们两个老人。康森和小磊都很忙,待在家的时间不多,我们想找个人讲话,简直是不可能。”
  “我一定会常来陪您们的。”芷凡已经不只一次看见韦太太眼中隐藏不住的寂寞。
  “吃过晚饭没?”韦太太拉开落地窗,两人先后入内。大厅里,韦父正在看电视。
  “我答应我哥回家吃饭。韦伯伯好!”芷凡向韦父点点头,微微一笑。
  “等一下一起吃饭啊!韦妈妈烧得一手好菜,你可一定要尝尝看。”
  “可是……”
  “别可是了,打个电话回去就行了呀!”韦太太不容芷凡多说,挽起她的手,轻轻抚拍。她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女儿。人家说女儿总是比较贴心,又会撒娇,她实在好想体会那种母女之间的亲。原本好不容易淑儿要进门了,谁知道竟会发生这样悲惨的事,让她满心的希望碎得一塌糊涂。想到淑儿从急诊室推出来,却蒙盖着一身的白布,韦太太的眼泪便又盈满眼眶。
  “韦妈妈!”芷凡知道她又想起尹淑,内心一阵惶恐。她反握住韦太太的手,企图表示歉意。
  “没事!没事!”韦太太眨掉眼中的水雾,展开笑容,淑儿虽然走了,但上天起码又派了芷凡来,让她接替淑儿的位置,她也该满足了。“我最近两眼比较疲劳,常常会流眼泪,不用担心。”
  芷凡感激地扬起嘴角,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两人之间,又是一番热络。
  “你先坐一下,我们马上开饭。”
  “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芷凡礼貌地问。
  “当然,你从楼梯上去,一直走到最里面就是了。”韦太太指着洗手间的位置,亲切说道。
  芷凡谢过韦太大后,谨慎地上了楼。虽然韦家两老根本不把她当外人看,她却觉得还是不能大随便,以免遭人嫌弃。想到当初,她来韦家的目的是为了赎罪,代替尹淑尽份孝心,她的脚步便益发小心。
  韦家别墅二楼,有着一条不算短的长廊,宽阔的走道上,摆着许多盆栽,有的置于地面,有的悬于墙上,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走进了花卉展览场呢!长廊的左面是一大片的透明落地玻璃窗,傍晚夕阳斜照入屋内,光影点点,犹如七彩精灵,争先恐后地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另一面则是一排房间,像极了童话中的古堡。
  芷凡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着,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这种感觉仿佛是当偷儿般刺激。
  突然,她看到一扇只阖上一半的门,门内暗得好似地狱。潜伏在内心深处的好奇,这下全涌了上来,反倒是原先的小心翼翼,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伸手推开门,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突出物,她使力一按。
  猛地,四道光束自另一面墙的四个角落射出,照亮了墙上那帖巨大的落地相框。框内人儿身着一套奶油色的香奈儿新娘礼服,合身的剪裁强调出她纤细的腰身与浑圆的胸部,而她手上捧的长茎红玫瑰则艳丽如她饱满的双唇。
  芷凡怔住了,完完全全地怔住了。不用说,她也知道框内的人就是尹淑,真是人如其名,清丽宛若百合。难怪韦康森会这么痛苦,韦家人会如此心伤了。
  从不在乎长得如何的芷凡,开始察觉到自己不甚出色的容貌,她没有细似垂柳的双眉,没有直挺高翘的鼻,更没有丰厚诱人的唇,唯一可以称得上满意的只有那双能量活溜转的眸子。她无奈地叹口气,为何有人可以如此出色,而她却平庸至极呢?
  她抬头,再度望向那张完美的脸庞。不对,尹淑的笑容很怪,没有当准新娘应有的甜蜜与欣喜,她的眼角下垂,眸中有着无奈。
  难道她是不情愿的新娘?
  “她不知道嫁给他是多么幸福吗?他是这般爱她。”芷凡低声轻语;音波在空气中回荡。
  才一进门,韦康森明显感觉到家中有一种与前些日子完全不同的气氛,沉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热闹的气息。
  “回来了啊!吃饭喽!”韦母自厨房出来,手上端着白玉瓷碗。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向二楼的房间走去。自从上次与康磊深谈之后,他履行了他的诺言,重新振作,但每天下班之后,却都躲在房里,除了吃饭,他根本不出房门。韦母虽高兴他开始正常过日子,可是更担心长久下去,他会被自己的封闭逼死。
  一声轻叹,目前也只能这样,无法强求了。
  韦康森略过最后一格阶梯,直接踏上长廊光洁的地面,心里想的是赶快回到房里。他低沉的足音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单调的旋律,正如他失去热力的心,叫人备感无趣。他揉一揉紧锁的眉心,考虑要不要进去那间来不及使用的新房。这两天,他发现自己想念尹淑简直是分分秒秒,可是竟然不能精确回想起她的容貌。尹淑的脸像是被锁了码一般,空有轮廓,却不见细致纹路。这不仅令他懊恼,更让他觉得生气。
  他的确需要再重新温习一下尹淑的长相。
  才走至新房门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淑儿竟在眼前!
  韦康森完全不加思考,也不管眼前人儿是真是假,一个跨步,落脚于尹淑身边,便猛地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环抱。他无法抑制已濒泛滥的情感,低哑地在她耳边轻喊:“淑儿,你想我吗?你在山上冷不冷?有没有受寒?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白天,我完全投入工作以麻痹自己,才能稍稍不想你;夜晚,我常睁眼到天明,因为只要一闭上眼,就想起我们的过去。”他几乎语带哽咽,心中全是无助。
  芷凡怔住,完全被他赤裸的深情、炽烈的自剖困住了。身后的他,不再是模糊的一个影像,而是一个受伤的灵魂。尽管知道自己不愿被误认为他死去的妻子,她却不忍拒绝他、推开他。
  一种女性独有的母性情结自她全身的细胞里涌出,她缓缓转过身,踮起双脚,伸出双手揽住他的头,在他额上落上一吻,想藉此化去他心中厚厚的悲哀。她不要他如此阴郁、如此心伤,她更想告诉他,一切终将好转……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好心抚慰的一吻,竟挑起他沉睡巳久的情欲。他低哑轻呼一声,顺势将她抱得更紧,深怕一松手,眼前所见皆成泡沫。
  韦康森毫不犹豫地找到她颤动的樱唇,猛烈地印上自己滚烫的唇。她的滋味清香宛若夏日六月清凉夜晚的茉莉,柔柔淡淡,侵蚀着他蠢蠢欲动的感官。他探舌而入,扳开她未启的唇瓣,同时,也撬开她不曾对其他男人用过的真心。
  她不能思考,全身像是被抛入云堆中般,怎么使力都不起作用,只好任他恣意掠夺。可是,她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有种奉献的快感。他温热的气息扑上脸,熔化她每一寸防备、每一丝羞涩,让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轻触她柔嫩的舌,像是试探,更像挑逗。
  “你真甜,淑儿……”韦康森突然开口。
  霎时间,芷凡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她竟允许自己让一个安慰之吻,转变成翻天覆地的情欲之吻。她使尽全身力气,挣开韦康森的怀抱,不由分说之下,就往他脸上挥去。
  一阵刺辣震醒了韦康森的理智,这时,他终于知道方才的怀中人不是尹淑,而是于芷凡。
  “你……”未褪的情潮一转成了愤怒,此刻正烧得炽热。
  “虽然我对你有巨大的亏欠,并不表示你就可以占我便宜。你要我偿还你一条命,可以;但别想用我的身体抵债!”处于自责与惊慌的状态下,芷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还没有卑劣到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既然我已经答应原谅你,就不会反悔,你大可放心。至于刚才,我相信你的反应,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他几近残忍地说完,随即调头就走。
  芷凡再度僵住了,因为她竟无力反驳。
  “下巴再抬高一点,还有眼神向下看。”于绍伦透过镜头指导艾盟摆姿势。
  说真的,从来不刻意造作的艾盟,如今却要面对着镜头摆动作,她还真不自在。她努力顺着于绍伦的话去做,却怎么就是不对劲。
  于绍伦看出了她的紧张与不自然,直觉她是太累了;自从她住进他们家,分担了大部分的家务,着实带给这个家一种全新的生命。
  “休息一下好了。”他放下相机,为自己与她各倒一杯开水。
  “抱歉,我刚刚没有很专注。”艾盟接过杯子,喝了口水。
  “你很专注,只是太累了。”他体谅的说。“也可能是不习惯的关系,毕竟你不是职业的。”
  艾盟没有开口。
  “谈谈你自己好吗?”
  “为什么?”一堵防卫的墙突然高升,横竖在她和于绍伦之间。过去的一切,使得她极易受伤,也因此让她保护自己的本能增强。
  他看她忽地受惊的模样,急忙解释:“我没有特别的意图,只是毕竟你都住进我们家了,而我却对你的背景完全不了解,所有的印象都从你在新公园独自冥想时开始。这对我拍摄时该如何掌握你的优点有些影响,可能无法拍出你最好的一面。”他顿了顿。“但如果你不想谈,那我们就此打住。”
  他的体贴让艾盟感到些微心虚,仿佛是她撒了什么漫天大谎般。“我可以谈,但只谈我愿意谈的。”她决定撤除部分防备。
  于绍伦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我在南投出生,大概三岁多搬到台北来。五专念的是会计,本来在一家小贸易公司上班,半年前由于我母亲过世,为了料理她的身后事,结果一个月内我请了将近二十天的假。老板认为他请不起一个请长假的员工,便叫我另谋高就。没多久,我房东又因要娶媳妇,不愿将房子继续租给我,所以我才会在八德路闲晃,继而看到那张照片,然后认识你。”
  “你母亲是如何过世的?”于绍伦小心发问。虽然他心中为她所遭遇的境况大抱不平,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癌症!”
  “没法治疗吗?”
  “发现时已经是末期了。以前我总为她的死感到难过,现在反而不了。也许死对她要比活着来得好多了。她终其一生辛劳,缩衣节食,整日工作,完全为了我。她没有多余的钱让她为自己买些东西,甚至一支唇膏。尽管后来我开始工作,家里多了份收入,但因物价飞涨的关系,我们仍只能勉强过活,而没有饿死街头。”她又喝了口水。“如今,她走了,随佛祖往西方极乐去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你说是不是?”
  艾盟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失控,理性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这不免让于绍伦感到怀疑与担心。
  “你还好吧?”他关心地追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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