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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丁娘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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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她说了家乡一个大地主,不靠捐官这辈子恐怕永远得不到功名,让那地主颜面扫地,将他们父女赶了出来,开始流浪。
从此,她害怕知道别人的将来,告诉自己,看到的那些景象都是自己想太多。决定再也不说实话,因为天下人都宁愿听好话而不听真话。
可现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要让李半仙知难而退,只能靠这个自己遗忘已久的奇妙能力了。
言丽生深吸一口气,决定放手一搏。
“我才不像您只是见人说人话,净挑好的讲,总是谄媚讨好人,光顾逗别人开心拿赏银,根本不是什么算命。”
“小丫头敢这么夸口?”
李半仙独门生意的秘方一让言丽生戳破,他立刻恼羞成怒的反击。“好啊,不然你有本事,咱们就来比比看,看谁说得准!”
李半仙能够在京中吃“未卜先知”这行饭那么长的时日,就全靠他察言观色的本事。
其实会来算命的人,心里多半有选择,只是没有勇气去做而犹豫,才想依托算命决定未来。
而他,只要能看穿对方到底想怎么做,顺着人家的意思去说就对了。
衣裳破落的人还捧着大袋铜板来算命,八成是想求财,尤其是一大笔从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富贵人家问功名,大抵上是有了钱财就想沾各声。
有钱的夫人来合八字,不外乎是想为子女求姻缘。
而李半仙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总是先说几句不吉,一看到人家变了脸色,就连忙改口,说几句好话缓缓场面,再一桩桩慢慢猜。
要是看到人家眉开眼笑的,就顺着情势继续掰。这招屡试不爽。
只要说好听话,就算不准,至少别人不会来找碴。运气好说得准,别人可就对他感激到家了。
这黄毛丫头能赢过他三十年来阅人无数?
“既然您不肯罢休,我也只好奉陪了。科举放榜在即,想知道考上或不上的公子,尽管来到这儿好了,马上验证我说得准或不准!”
李半仙没科到这丫头竟敢桃马上就要揭晓的榜单比,他都还不敢挑有这么明白结果的东西胡诌呢。
“算你狠……敢挑这个比?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下台。好啦,我今儿个不收钱,就让大伙来看看谁说得准吧。”
正坐在将军府里的邢大将军,只觉得深感懊恼。难得有朋友来访,他便迫不及待吐苦水。
“我家那侄子,明明说聪明也该是聪明,却屡试不中,不知道是他运气当真太差,还是他太不经心。唉,真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对科举认真些。”想起过去的预言,邢将军不免对世交的友人李岚舟有点儿抱怨。
“我还记得你从前不是说过,那孩子早晚会位极人臣,应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怎么现在完全没那影子?”
钦天监李岚舟,乃是当朝大星相家李璇后代,说起李家,就不得不提曾预言本朝曾有过的女主称王、颠覆天下的大事。
在那之后,李家世代的观星本事,更受到朝廷重用。
李岚舟只是笑笑,没有辩解。
“症结,还是那孩子的想法吧。”
“是啊,就连我前些天好不容易弄到的卷子他也不接受,真是恼人。”
邢将军后来一问别人,才发现自己先前买到的果然是宝,题目分毫不差。
要是三年后他还能遇到那孩子,到时就算是用逼的,他也要逼靖宇好好的看一看,把答案背得滚瓜烂熟为止。
“什么卷子?”
“不不,没事。”发觉自己露了口风,邢大将军连忙改口。不论如何,舞弊这种事,毕竟不怎么光彩,尤其他们注重门风,这事不能外传。
“对、对,我要说的是,我呀……就曾经遇到过那样一个小兄弟。说起这次科举,他竟然能预知考什么,毫无疏失。”
“喔,在京中遇到的吗?”李岚舟有点儿被挑起兴致。“这么说来,我的预感没错了。星象变动,也许指的就是这个了。”
“什么意思?”
“十八年前,我夜观星象时,但见斗魁星降世,即文昌星君降世。而我最近发现,那颗星子,似乎来到了真龙身旁……也就是说,祂进京了。”
“文昌星……就是那个职司文武爵禄科举之本,主大贵的星神?”邢将军不免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能维持一门荣耀的新方向。
这么说来,莫非他会遇见那卖试卷的孩子,是上天的意思?
“可我的感觉,星君……似乎降生成女孩儿呀。”李岚舟有些不解。“怎么邢老你说,那是个少年?”
“他是姑娘?”邢将军仔细想,当时那孩子的模样长相他没多留意,只记得清清秀秀的。
如果当真那是个姑娘……那么,为了邢家的基业……
“即使是姑娘,星君仍是星君,别小看了她。神人降世,必有使命,”李岚舟长叹一声。
依他看,这只是第一波,至迟十年至多百年,必然还有接二连三的星君入世。这是否隐约代表着,乱世即将到来?
“我不会小看了她的。”邢将军倒是没想那么多。
后世天下的事,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他膝下无子,要是连大哥托给他的孩子都不争气,那他将来到九泉之下拿什么颜面见大哥?
他一定要让靖宇博个好名声,为邢家争光;为此,他会不择手段。
如果那女孩真有那么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帮上靖宇的话……
“所以,我说,这位公子面相挺好的……”
李半仙又在那儿蘑菇半天下说个结论,既不敢笃定对方一定会上,也不敢说对方不会上来惹恼人家。
这已经是第四个人了,每次他都迟迟没说个定论,已经让一些人议论纷纷;他自己也不免心急,这下子事情好象不好收场呀!
“今年是没机会了。”
言丽生仔细的盯着那前来询问的年轻书生好一会儿,怎么看都没看到那书生头上,有出现表示将来运势的官帽幻影,虽然有些不忍心,她还是说了实话。
“这、这怎么成?”年轻书生似乎有些激动。
“我一直努力着,就盼着功成各就回老家,好好整治那些终日只会压榨田赋的县官,除了科举,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我们乡人?”
这世上,也有许多怀抱理想却缺了那份运气的人哪……看着那青年呐喊似的说出心声,言丽生忽然觉得心上像是有什么地方被打动了。
是同情也罢,她想帮他。等到发现的时候,话早已不自觉的说出口。
“只是你若肯继续努力的话,最快三年,至迟六年,一定会上的。今年……虽然可惜,可是我担保,你能办到。”
才刚把话说完,言丽生却心头一震。她说了什么?这样和李半仙哄人敛财的手段有啥不同?
觉得歉疚的她,甚至没有勇气多看那重新振作的青年受了鼓舞,意气飞扬的模样……
“那是……”言丽生瞪大眼睛,看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发生,那青年的头上,飘呀飘着的,是一顶镶有璧玉的宫帽!
“……出现了。”这表示,这青年的将来,一定能当官!
为什么?前一刻还没有啊!难道是因为她只是一时同情而随口扯的谎……谎言变成事实了?
她方才说的不是谎言了,因为那即将成为事实。是她的……力量吗?
“你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次,我不会放弃再一次应试,为了所有期待我的乡民,我一定会成为廉洁的好官。”
打起精神的年轻书生,告诉言丽生:“你的眼睛很漂亮,很清澄,不像是会骗人,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么出现了?”
李半仙看着言丽生瞬息万变的各种表情,歉疚,吃惊,疑问,他自己也跟着糊涂了。
“看到我出现,有那么让你吃惊吗?”
挤过人群,站定在言丽生面前的,却是言丽生这一个月来,盼了又盼的公子。
“公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时刻重逢,言丽生开心的几乎忘了旁边还有别人,也忘了自己还正在和李半仙比赛的事。
她只是笑着想告诉他,她的改变,还有她过得很好;可话还没起头,她却让他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给刺伤得缩了身子。
为何他用那种眼神看她?
“我并不想再见到你。”邢靖宇恼怒的说着违心之论。
这些日子里,他偶尔会想起她,不自觉的找寻那个努力求生存的身影,没见着她,猜想她过得不错,他虽然难掩失落,却也多少觉得欣慰。
可是现在,他清楚的看到,她的欺骗,她的不知悔改,他怎能不动怒?
他不想再见到她。
听他一言,言丽生身子下觉一颤,心口……没来由的隐隐作疼。
她早知道两人天差地远,身分太不相称,思念公子是她自己太不知耻,但……只是抱着这样的期盼也不成吗?
“现在你倒是换了新的把戏?原来我竟然也会看错人。”
“看吧,丫头,有人证出现了,你还敢说你不是骗子?”李半仙在一旁有点幸灾乐祸。大伙的注意力都让那丫头抢走了,他不扯她后腿怎么成?
“不关你的事,李半仙,不想让我告上官府说你行骗的话,就立刻给我离开京城!”邢靖宇发出严厉警告,吓得李半仙连招牌也没来得及拿,便匆忙趁乱逃逸。
“公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发现他似乎有所误会,言丽生急忙想要辩解,却让邢靖宇冷淡话语给打断。
“不然会是如何?我亲眼所见,你现在正信口开河,说什么预测人家功名。这种事,能预测得准吗?”邢靖宇冷嗤一声。
“我能猜得准。”言丽生低垂下眼眸,握紧了悬于身侧的小拳头。
她答应过,不再欺骗他,即使他不相信,她也决定坦白真相。
“不是谎言,我打小就看得见一些东西。功名也好,利禄也罢,我看得见。”甚至,她说了就会实现。这是她的能力。
言丽生缓缓拾起头,这次毫不退缩的看着他。
以往她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总是在逃避自己的恐怖力量;但是这回,她不打算害怕。
因为这样的力量,不该是坏事。她能让那样一个有抱负的青年振作,也许她能帮忙其它更多的人,所以,她可以抬头挺胸的承认这件事。
“从以前,只要是有胜负之争的,我就没输过,就算是上赌坊掷骰子,我也是稳赚不赔。我刚刚说的,关于那几位前来问功名的公子,那些预测,都是真的。”
“哼,这种手法我见多了,说穿了,也不过是逢迎讨好,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邢靖宇对她的偏见已然成立,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律否定。
“要是我逢迎,何必坦承他们五人全部不中?”言丽生动气的原因,却是因为伤心,她心中念着的公子,怎么会变成如此蛮不讲理?
“因为你无法保证他们今年会通过招考,要是说了,半个时辰内,皇榜一出,谁中选谁落败一眼明了,呆子都不会说他们会上榜的好话。”
“也说不定他们有人会上啊?我没理由那么笃定。”
“说他们会上的风险太大,全天下的举子都集中在此一试,总不会那么凑巧,他们都来此问你功各吧?”
“所以我没有在讨好他们哪!”
“还说没有讨好,方才你不还担保,三到六年,有人能当官吗?”
“那是真的!”言丽生执着大喊:“我——没有骗人!”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陪着邢靖宇,走进人群的李希贤,拿起扇子挡在两人中间。
“准或不准,皇榜一出便知。或者,我有个法子,让靖宇你自己判断,她说的话对或不对,是不是欺骗。”
第六章
“你以为这里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么随便?”他唤住她,姿态仍足十足高傲不客气。对她,客气太多余,同情没必要。
“是你要我走的,怎么我要走,你反而要拦住?”他反复不定的态度,教言丽生无所适从。
“你以为,我会任你在我二叔二婶面前挑拨我不是?让他们两老伤心吗?”
“你非得把所有人都想得如此居心叵测吗?”
之前他的宽宏大度去了哪儿?那个初次见面就毫不吝惜的对她伸出援手的贵公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所有人,而是只有你。我……不相信你。”
他的坦白像把刀,狠狠扎进她胸口。
不是他改变了,而是误解了她。
但,能说是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吗?她明明没有呀!想辩解,他却一句话都不肯听。此刻,她还能怎么做?
选择沉默,对事情不会有帮助,可至少,她暂时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她,
想要澄清这误会,他需要沉淀理智的时间,而她需要重新振作的勇气。
所以,不是现在。
当下,她没有力气同他继续吵了。
“不然……你不娶我,又不让我去说,你究竟意欲如何?”
“在他们面前,我当然愿意娶你。”
他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冷笑数声:
“可我也会让你去对我二叔他们拒婚的。你只是个骗子,所以我要你去拒绝,但是别把我拖下水。”
“好人就你自己做,让我去当坏人?!堂堂男子汉,未免太没有担当!”她不免气结,手足无措到极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这跟好不好人无关,谁让你不安好心。”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变得如此不像自己。平日,他就算再不能原谅别人的欺骗,至少不会这么逼迫别人。
就独独对她,无法容忍她有一丝的缺失。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都让他开始自责是否有些过于严厉了。可是已经说出口的话,他怎样也拉不下脸,告诉她,那只是一时气话。
“谁不安好心了!你——”别说邢大将军的脾气她是知情的,让他们知道真相那还得了?
言丽生自己承受将军与夫人的怒气也罢,此刻爹和妹妹都在人家手中,她绝对不能冒险,拖爹爹和妹妹下水。
“告诉你也无妨,为了我们一家子,我绝不违背将军与夫人的意思。”再多说也无益。言丽生只觉得好累,不想再纠缠下去。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当真坚持不走,那咱们成婚也无妨。”
言丽生才走到门边的脚步顿时停下。
他说了什么?
猛一回头,就望见他原先瞧她像仇敌的尖锐眼神不再,表情也放柔和许多。
是因为她说了这么多,他总算有点相信,她不是为了个人私利答应婚事的吗?有一瞬间,心儿乍停,只因突如其来的欣喜。
言丽生不得不承认,说到底,她还是有点儿喜欢他的。
是啊,谁让她打从初次见面起,他的模样就已经刻印在她心上,甩不开,抛不去,只想苦能见一面就好。
可是,等到这个愿望实现,甚至像是作梦般的,盼到有成为他妻子的机会,却换来他的不谅解。
而后,她只能盼着,他对她不是全然的厌恶。
为了那一点点的期待,为了还想见到他灿烂的笑容,她等着他会回复原来的爽朗,因此忍受着他的冷言冷语。
如今,她好象能重新燃起那一点点的希望。
不管误会能不能解开,他若愿意原谅她,给她这样的机会,她也愿意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重新换取他的信任。
“你……真愿意娶我?”
言丽生努力不让自己过分表现得太开心,免得让他再度误解她用心,又落人口实,说她贪图荣华富贵。
“是啊,为了不让叔父婶婶失望,这就按他们的意思吧。”
“你答应的话,我可以承诺,我会是个——”下面“忠实的妻子”五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却因他陡然变得锐利的话锋而被震慑住。
“你也用不着承诺什么,我不会相信一分一毫。”
笑意然冰封,他按捺不住自己愈来愈伤人的话语。
“既然你被逼着走不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忙。婚后,要安个七出之罪还不简单吗?我总找得到方法让你离开的。”
她只觉得心上还没愈合的伤口,毫无抵抗的继续让他掹力撕扯着。
痛楚蔓延至周身,先前曾经瞬间跃上云端的心,重重坠落,摔得更深。
“也许你该记清楚一件事。成婚——不代表什么,我不中意你,你就只有吃苦的份。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
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真的好难。
尤其是,当自己整颗心捧了出去,却被人不屑一顾,甚至只有厌恶的时候。
虽然她还不至于到难看的巴着人家不放的程度,没有迷失了自己,可也快相去不远了。
无法否认她喜欢他,也无法否认她偷偷的希望哪天他也会喜欢她,但,她终究没有得到回应,心疼难受的感觉,千真万确地啃食着她的小小梦想。
言丽生待在客房里苦笑着,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其实,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失望;不失望,心就不会受伤,不会犯疼难受了。这道理她明白。
反复告诉自己,反正她对他,就只是比孺慕之心,再多一点点、多一点点……的爱恋而已,应该是很容易舍弃忘记的哪……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留恋。
只能死心了吧,她是不可能留在他身边的。
一个天,一个地,他在明处备受荣耀,她只能躲在阴暗角落,永远翻不了身。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骗子永远是骗子,即使别人会改过自新,但他独独认定她不会。
偏见一旦造成,要改变固执的他呀……还是别想了吧。
“想想怎么拒婚可能还比较容易呢。”
还记得就在不久前,她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怀疑,相信自己所做的也算是替天行道的时候,她总是能找到一堆理由,让自己有惊无险的快活过日子。
而现在,为了追上他脚步,处处将他的话奉为圭臭,却发现,面对难题时,她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了。
若能决心舍弃过分的奢求,将喜欢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这样就不会老受到他影响,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试了好几天,她总算采取了行动。
“银两,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们的,我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文昌星,有我在旁边吵着,只怕邢少爷会更不用功,就请夫人你们放了我们父女三人吧。”
言丽生说着说着,就往前屈膝一跪。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磕头比较有诚意呀?不不,还是应该要泪流满面,语带哽咽的抱着夫人大腿哀求可能好些?”
半坐半跪在地面上,言丽生模拟着怎么推辞这件婚事。
“唉。”现在的问题是,她想还钱,人家还不见得愿意收下让她还呢。
“说来说去,我还是不应该逞强出头,跟李半仙挑起战火,才不会传出无谓的谣言,让自己被逼着嫁人。”
不过,说穿了,邢夫人中意她这个侄媳的原因,倒也不是她有什么长处,却是误会她有神通力吗?
邢家上上下下的将来全指望邢靖宇争气些,可是,邢靖宇明明不笨,却不愿意认真应试,这才是问题啊。
所以,症结还是在于,倘若邢靖宇有了好功名,她就不会再被人逼迫了吧?
“假若在我们成亲之前,邢少爷当了官,那么想必他们会宁愿要个门当户对的官小姐,大概也会将我给逐了出去。”
虽然可悲,但这就是事实。她既不该涉入豪门世界,就要趁早脱身离去。
“那么,我得先找借口拖延婚事,然后想尽办法帮他舞弊……不,是激发他的上进心,那么,然后只要让他考上,我就能回复自由之身。”
打定主意就这么办,言丽生决定无去向邢夫人要求将婚期暂缓。拒婚不成,缓婚总成吧?
到了大厅,很凑巧的,邢家叔侄三人都在。
“所以……能不能缓下婚期?”
她一定是向天借了胆,才敢说出这种冒着生命危险的请求。但愿夫人的菜刀不要丢过来就好。
看看上头端坐着的邢家三人,假若一人一把刀,要惹火了他们,她可能尸骨无存。
她可没有那胆子造反,还是乖乖的,一点一点慢慢挣扎吧。
“怎么?”邢靖宇啜着茶水,挑了挑眉,对她的提案显然极有兴致。很好、很好,看来她还挺听话的嘛。“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你自个儿心里有数。”
言丽生勇气十足的……在心里嘀咕。
邢靖宇还真会装乖,作贼的人喊捉贼。
明明是他威胁她不能嫁他,要她自己想办法处理,结果说得像是跟他完全没关系一样。
“因为……我身子不适,所以想缓缓婚期。”
她咽了咽唾沫,努力让自己看来很虚弱。喔,刚好外头吹过一阵风,她赶紧摇晃三下,这叫做弱不禁风。
“唉唉,身子不适,那不应该冲冲喜吗?”邢夫人是最积极的人。“我看,原定三个月后的盛大婚礼,改成三天后的家宴算了。”
“那可不成。”言丽生不免冷汗涔涔,断然拒绝。这样下去,她也许撑下到三天后,便会让某家伙的锋利视线给当场格杀。
“不然呢?还有什么理由?”看她拒绝得那么有精神,邢将军不免眯着眼眸,估量着言丽生的企图。
“我爹……对了,我家的亲戚,婚礼嘛,总是要热热闹闹的,我想将咱们家的亲戚都接来一起吃喜酒,可是他们散居在江南,所以,得花些时间找。”
这听来似乎是个合情合理,而且又能适度表现言丽生具有高度念旧与爱家情操的好理由。
“缓一缓,可以很热闹的。”
“你打算缓多久?”
“缓到少爷一试中第……”款,下一次科举最快也是三年后……呃,找人要找三年的话……这样的理由开始薄弱了。
“听你妹子说,你们家在江南早就没什么亲朋好友,才会决定在外头流浪过日子的。要是你想招待的是你爹同你妹子,他们就住在咱们别业,一天就可接人过来了,不用等。”
邢夫人也开始用眼白瞪着言丽生,似乎察觉了她的目的。
“再说,你们在江南的亲戚……不是只剩下祖坟里躺着的那些吗?还有别人?”
“如果要招魂,我可以帮忙请有名的道士师父来。”
在旁边看好戏的邢靖宇不由得失笑。“招魂三年,大概可以招来一整个酆都城的亲戚?果真热闹得很哪!”
看她拿现在这些笨拙到家的理由来搪塞,显然当真是无计可施了吧?说起来,她也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狡诈嘛!
邢靖宇原来是想嘲弄她一番的,可让她这么一胡诌,他反而不想动怒,却想大笑一场。
“怎么样,丽生?”邢将军的表情逐渐冷凝。“你想缓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莫非,你不中意咱们的靖宇?”
“不,只是……”言丽生轻叹一声。“不是中不中意的问题……只是,时机真的不对。”
挑在他们俩针锋相对最严重的时候成婚,她想都不敢想,何时会让他休离。
运气好七天拿到休书,运气不好让她坐原轿回去,彻底地用这最羞辱新娘的方法让她难堪?
呃,可其实她已经住在邢府了,也根本没有轿子可以坐,往好处想,至少她颜面也没有完全扫地啦……
“时机不对?你觉得我们挑的时辰不好吗?”
邢夫人和邢将军立刻紧张了起来。“那,哪个时辰最好,对靖宇最有帮助?随你挑了,反正只要很吉祥,缓缓也无所谓。”
“啊?”获得许可后,言丽生却有点不敢相信。
她想破脑袋也没办法说服夫人他们,可一提及邢靖宇,夫人他们却点头了?这未免太简单了吧?
那她连续失眠好几晚,浪费的时间又算什么呀……呜呜……
看着邢将军夫妇拖着言丽生去书房看日子的邢靖宇,也几乎不敢相信。
“二叔二婶……还真这么相信怪力乱神那回事哪?”
他不免摇头失笑。而等人都离开了,留下他一人独处之后,他这才想起几件事哪里不对。
方才笑着玩闹着,邢靖宇倒还没想到,现在仔细回想,方才二婶确实说了言丽生的爹和妹妹,住在他们邢家别业?
“那,这意思是,丽生之前所说,她爹爹在二叔二婶手中,所以她不得不嫁我这事,她并没有说谎?难道是我误会她?”
相处时日不算久,但,这些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她四处向底下人打听她家人的下落,那样急迫的在关心她的家人,至少那份感情不假。
而说到他的二叔与二婶……
坦白说,他明白他们夫妻俩疼他,对他的期望也深,若说他们为了他的功成名就,而在私底下做了些什么手脚……
极有可能啊……而且邢靖宇他也无法责怪他们夫妇。
若真是这样,那误会可就大了。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言语,那些话一说出口,想要补救就难了……
“如果她当真已经改过,那我在市集见到的那摊位,又是怎么回事?”
邢靖宇想起最初让两人的关系僵化敌对的起因,便是言丽生伪装神算,和李半仙勾搭……
“可恶!”
言丽生那女人非得让他如此静不下心吗?
这种没来由的牵挂是怎么回事?
自从那一天,她找他谈解除婚约而让他拒绝后,他看到她委屈莫各的眼神,就不自觉的会对她起了不该有的歉疚,总是时时想着她行为上的诸多矛盾处。
直到现在他才记起,当日在市集中,他一见言丽生昏厥,便只顾着要带她找大夫,随即将她带回家照料,完全忘了她昏迷前,说的那句话……
李希贤是真龙。
她与他们从不相识,希贤微服出游时,向来也改装得十分彻底,旁人实在没理由看出他的真身分。
那……言丽生又是如何猜出的呢?
这种事,可不是随口猜猜能猜得准的。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可还不至于这么绝顶。
“记得前几天,太子说过,左相曾对一名青年的卷子赞不绝口,还说,若非文间不经意表露太愤世嫉俗的心志,缺了些沉稳与宽容,否则他还挺中意的,左相还说,倘若再磨练个三五年,下次他绝对会让那青年考上的。”
一对她感觉有点儿改观,怒气稍退,邢靖宇立刻发现,自己找到了许多关于她预言的种种疑点。
当时,她确实是说了,三或六年,那位书生……会考上的。她的姿态太过于笃定,仿佛她看得见一切……或者说,仿佛是由她来决定一切的。
“这怎么可能?她又不是神人。”
他摇摇头,否定脑中一闪而过的突发奇想。
但,二叔说了,钦天监李岚舟大人,认为言丽生是星君降世哪……
“罢,暂时不管这些。但其它的……或许是该查明真相,还她个清白。”
想到最后,他有些过意不去。先前他让自己的愤怒蒙蔽了双眼,宛如受伤的猛兽般,对着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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