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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心锁-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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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显然是把人从床上拎起来的。
  负责巡逻那一地带的人名叫何光,一脸的迷迷糊糊,脚步虚浮,边走还边重重咳嗽,一看就知道他怠忽失职了。
  “怎么回事?闹了一个下午,也没让我知道?”
  不知道是谁去通知了君老夫人,她虽然年迈,但也矫健地赶到了,匆匆上座。
  何光咳了又咳,惶然地跪下:“将军请降罪,小的失职了。”
  “是你当职,”君设阳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刀削石凿的脸上只有沉肃,“你却怠忽职责?”
  “小的身体不适。”说话时,还带着浓浓鼻音,
  “请相信我,将军,我不是故意偷懒。当职的时间还没到,我原本只想眯一会儿的,谁知道……谁知道……”
  事情发展至此,云泽也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宫中的岁月虽然好过,但也见过许多吹毛求疵的事;尤其父王的嫔妃们,有时为了显显威风,总会无端拖几个宫女太监下去打板子。
  她听过那惨嚎的声音,也托过巧柔把伤药交给皮开肉绽的奴仆,心里又畏惧又痛恨那动不动就责罚的举动。
  她的手指纹紧,心里有着惶惶的恐惧,目不转睛地瞪着前头看。
  君设阳也有杀鸡儆猴的习惯?
  她不想再重温听人捱打的噩梦了!
  “巡逻该是你的职责。”
  “是”
  “身体不适为何不禀告管事?”
  “小的不小心睡着,来不及禀告,再说府里各人各司其职,没有其他人能代班;如果代班,他们就不能坚守自己的岗位。”何光重重咳嗽,“小的知道错了!”
  君设阳站起身来:“你……”
  他的发落还没说完,一个娇小的人影便冲了过来,护在何光面前,激动喊着:“是我,是我到处去乱翻乱动的!”
  这个戏剧化的转折,令所有的人都惊愕不已。这当儿,她跑出来做什么?
  云泽喘着气,重申道:“是我的错!”
  君设阳要罚人了!想起一些残酷的零碎记忆,想起巧柔曾经绘声绘影地说过他的嗜血传闻,她吓住了!
  记忆中的一切蒙住了她的眼,使她不能看清楚,君设阳根本没有见血的意思。
  “云泽?”他墨浓的眉锁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看一眼就要打退堂鼓:“你说过,要我别四处乱晃,但是没有人陪我说话,没有人来串门子,我很无聊,所以就到处晃了。”
  “云泽?”她在说什么?
  “我气大家总是对我不理不睬,所以故意翻箱倒柜,其实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捉弄大家而已。”她一股脑儿地说着,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才因为君设阳的担保而相信云泽公主的清白,此时又被她弄昏头了。
  “云泽。”究竟她在担忧什么?又或者想保护谁?为什么把不是她做的事净往身上揽?君设阳望着她的眼神,浮现一缕思索。
  “现在事情真相大白,就罚我一个人好了。”反正“公主”的头衔很好用,不会有人想正面冲犯“公主”,顶多是在心里不服气罢了,“别杀了他,要不是我乱来,他的失职也不会被发现!”
  渐渐地,君设阳有些了解她冲出来认罪的动机了。
  但他随即一愕。看云泽的模样,似乎以为他会大开杀戒。是什么让她这样以为?是他的人格,还是皇上曾无意中提起、令他耿耿于怀的“那件事‘?
  “别打他,答应我,你绝不伤他!”烙印在记忆深处的,不只是巧柔提过的荒谬传闻,还有更久远之前的血腥事件,那才是令她颤抖不已的根源。
  所有的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什么会激动得全身抖瑟,但都看得出来,她十分害怕;可就算害怕,她也要护着何光。
  君家人从来不曾动鞭子、动板子地乱打人,大伙儿也一直活在无忧无惧的生活之中,看她吓成这样,反倒被她吓住了。
  “云泽。”他上前去,钳制住她的下巴。逼她把他的话听进去:“我不伤他。”
  “你不?”她呆呆地望着他,等这话的语意渗入思维里。
  “是的,我绝不伤他分毫。”她这么激动,几乎平抚不了,他一定要弄清楚这是为什么!
  君设阳黑眸一眯;因为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像扎了一根刺。
  她的眼眸燃起了一线希望,但随即湮灭:“还有很多折磨让人生不如死。”其中有一些见不着外伤,却也能让人痛苦难当。
  “为了赏罚分明。何光失职,我自然会罚他。”为了让云泽安心;向来只发号施令的君设阳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解释他的做法,“但罚的是劳动服务。等他病愈之后,除了巡逻,他得加扫一个月的前厅。就这样,我绝不伤他。”
  罚他扫地?云泽满心的狂乱渐渐平息,瞳里映照的是他慨然允诺的坚毅脸庞,他炯炯闪烁的眼神令人轻易地慑服。
  恐惧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任。
  云泽蓦地涨红了脸,发现所有的人直瞅着她,眼神古怪。
  “我……”她讷讷地,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谢谢你。”
  “不用谢,保护和巩固这个家是我的义务,你不须时时刻刻活在恐慌里。”他握着她小巧的下巴,直直地望进她眼底,“但你要记住,府里的任何事我自有裁断,以后不许你混淆事实。”
  “你会信守承诺,永远都不伤害下人?”云泽怯怯地再确认一次。
  “永远。”他颔首,却也为她的多虑而着恼,“但这是你质疑我的最后一次。”
  她乖顺地垂下头,不发一语。听到他的承诺,像被暖暖的空气包围,感觉安心。
  在他们面前,何光晕了过去。累得公主为他大喊大叫,就算折了福也受不住啊。
  气氛缓和了下来,君老夫人这才大声骂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有人说要打死何光吗?”她用微怒来掩饰心疼。怪了,明明瞧她瞧得好不顺眼,这会儿为什么会为她心疼?是因为她剧烈的抖瑟,还是因为她不顾一切扑上去护人的气势?“忙不迭地冲上前,又哭又嚷着喊要打要杀的,干嘛?以为我们手一挥,就要人铡了他吗?”她忿忿不平地骂着,“荒唐!”
  所有君家的人都听得出这是她表达关心的特殊方式,说不出的呵护软语都借由谩骂抒发;但紧张过后的云泽却浑身一松,再也撑不下去。
  也许是她太软弱,无法在强势者的眼下坦然自处。她仓促地行了个礼:“我……我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飞快地旋出议事厅,虽然在门口被裙摆绊住,险险跌断小脖子,却还是像有恶鬼追杀般地逃离。
  这是君设阳第二回踏入栖凤阁。
  简单的婚礼之后,一切复归平静,他的生活也回到过去。栖凤阁拨给了云泽,他则住进书楼里。
  两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成亲而结合在一起,他们各过各的日子,不见得很愉快,但起码很自由。
  “云泽。”他步入房里,发现那小小的人儿正趴在床上啜泣,心念为之一动。
  她好像很爱哭,关她的事哭、不关她的事也哭;说得清的事哭、说不清也要哭,哭起来柔肠寸断的,眼睛鼻子全都红通通——他原本最怕女人哭,如今却因为她的泪颜而心生怜惜,不但不掉头就走,反而想上前拥她入怀,给她安慰。
  她不断地在挑惹他异于过往的情绪,对于心里的波澜,他逐渐见怪不怪。
  “你—-”云泽转过头来,看到是他,用力地揩揩泪水。
  她该怎么称呼他?
  叫夫君?不,太拗口。
  叫君设阳?连名带姓地像讨债。
  “叫我设阳。”光是看她左右为难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心里犯些什么愁。
  认识她以前,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通人心意;见过她以后,她的想法就像一本翻开的书籍,只要看着她美丽的小脸,他就会了解得一清二楚。
  “设……设阳。”她缓缓地走了过来,小碎步小碎步的,“我有话跟你说。”
  这尊哭得抽抽搭搭的小玉人儿有话跟他说?君设阳诧异地挑起了眉。
  “说。”他正要举步上前,扶握住她盈盈的纤躯,云泽却制止他。
  这一次,她说什么也要亲自靠过去。这是一种仪式,她心里的仪式,象征着她要亲自接近他,不再只是一味地逃。
  逃一一天哪,现在她真痛恨那个字。
  “我要道歉。”
  他的笑容倏忽消失:“我说过,不听无谓的言语。”
  “不是无谓,我真的好抱歉,也好羞愧。”她低声地喊着,走到他面前,努力地仰头看他,“刚才,我以为你会打了……甚至杀了那个巡逻的人。”
  “我不随便杀人。”君设阳近乎愤怒地说道,“这是哪里传来的错误讯息?”
  她打人杀人地一直说着,他差点要以为自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我不知道。”话在几千几百个人口里流传,直到巧柔耳里,“我以前听说的你,是残忍、无情、虐人为乐的恶人。”
  “谁告诉你?宫女?”一些喜欢乘着夜黑风高,围着小火盆,讲些鬼言鬼语、自己吓自己的无聊女人?
  不可否认,宫里规矩多,日子真的很无趣;只要传言不是太离谱,他不介意成为人们口中或正或邪的传奇。
  云泽不置可否,打定主意依旧不把巧柔供出来。
  “她们说了什么?”他倒想听一听,是什么话让云泽畏惧他?
  她小小地考虑了一下:“你有肚量听吗?”毕竟那些都不是好话。
  “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他催促着,“所以你最好快说。”
  “有人说你曾经不留情面他斩断一个新兵的手,只因为他站岗时打盹。”
  “继续。”事实上,当年那个打盹的小兵已经升为带兵副将。
  她陆陆续续地说了几个巧柔告诉她的传言,程度愈来愈可怕。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恶,但是她的头却愈垂愈低,因为羞愧。
  她曾经相信那些传言,深深地、深深地相信。
  真是无稽!当时的她到底着了什么心魔,竟会相信这样的话?巧柔也许是因为以讹传讹,而将流言说得更夸大,但为什么连那时的她都深信不疑?到底为什么?
  她想不起来,记起的只是巧柔耸动的神情与言语。
  “说这些话的,都是宫女?”听完,君设阳的眉拧了起来。
  这些话太不真实,甚至把他形容成杀人不手软的疯狂刽子手,内容极耸动人心,每一句都是最过分的诽谤,像存心要破坏他的形象。
  云泽点点头。
  他问得更仔细些:“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你要做什么?”云泽警戒心顿起。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显示,但他怀疑这是有目的而为的阴谋,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就像府里遭人潜入的事儿一样,内情不单纯——没有理由地,他直觉地把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就是因为听了这些话,所以你决定逃婚?”
  虽然怯懦,但她还是点点头。
  “没有人帮衬?”他怀疑她有执行的能力,甚至可以一语断定,必有共犯。
  “这是要治罪的,谁敢?”她心虚地说着,用眼角偷偷地瞄着他。
  是了;就是这句话。谁敢?
  究竟谁敢帮着公主——或者该说是吓着公主,令她情愿逃婚?
  看着云泽那明显说了慌的模样,君设阳陷入一片深思。
  第四章
  栖凤阁里,一片寂静。
  君设阳深思的模样,令云泽十分不安。几回相处下来,她知道君设阳并非等闲人物,他的思维运转极快,也许这会儿,他已经将逃婚的始末猜十八九不离十。
  “之前你身边有个宫女。”君设阳缓缓开口,想到了一个可疑人物,“她人呢?”
  “嘎?”云泽一呆。他指的是……
  “我曾见到你们一起搀扶着假新娘。”君设阳点得更清楚些,“大喜之日,宫道上。”第一回对彼此惊鸿一瞥的时刻。
  他指的正是巧柔!云译局促不安地说着:“你指的那个宫女,她是被我胁迫的,整件事与她无关。”
  是吗?君设阳抚着下颚,还依稀记得当天那侍女向他投来的目光含怨带恨。
  “她叫什么名字?人在何方?‘
  “我给了她一些首饰,要她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免被我牵连。”
  “名字。”他冷淡地坚持着。
  云泽只好退让了:“巧柔。”她急急地解释,“她真的是被我胁迫的,你相信我!”
  她太娇小,根本不可能胁迫任何人——反之,被人胁迫还容易些。
  “回到正题,好吗?”他的眼神太锐利,像可以穿过人体,直达内心。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还有所保留,“我为我当时的莽撞之举而道歉。”
  进将军府之后,她一直在“认识‘君设阳。渐渐地,她发现,他威严、凛不可犯,但绝不随便出手伤人;他严历也仁慈,所以君家人都爱戴他。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不嗜血,身上没有浓浓的血腥气事实与传闻间的落差如此之大,惟一的解释是,巧柔误解了,惟有这样的说法才行得通。
  但是,误解是件多么常见的事;不该有人为此负责吧?
  君设阳环手在胸,情知她有所保留。她想保护某个人,也许正是“巧柔”,但他直觉那个人居心叵测。
  这个小女人,臂膀那么细、力气那么小,娇娇软软像棉絮似的,一点小事就眼泪淋漓,她以为她保护得了准?
  然而,她眸中的戒备让他不想逼她到底;说来虽然荒谬,但他逐渐希求她全心的依赖。
  “不必对我说抱歉。”他的黑眸闪了闪,决定暂时放过她。
  “我损害了你的名誉,也羞辱了你。”她的小脸垂到胸前;很难面对他。
  新娘逃婚,对男人而言是多么过分的打击,难为了他一点都不计较,依然待她很好很好——但,这是为什么?云泽偷偷地在心中想着。
  他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还是一点都不在乎她?
  “我的名誉没那么脆弱。”他傲然地答,态度豁达。
  看着他,她决定,她喜欢他自傲的模样:“请相信我,我真的非常后悔。”
  “不必自责。”君设阳环臂在胸。也该是开诚布公的时候了。“换个角度想,逃婚至少点出一个好处。”
  逃婚也能有好处吗?她疑惑地看着他。
  “起码让我清楚,你我心意相同。”
  “心意相同?”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打算娶妻,你的举措只是让我知道,你的意见与我不谋而合。”
  “你不想成亲?”云泽摇摇欲坠。听到这话时,为什么会觉得心上像挨了一拳?这时才知道,原来她是被期待着退货的新娘。
  “至少目前不要家累的牵绊。”他自然地说着,把她当作盟友。
  虽然他是人称每战皆捷的“战场神将”,但事实上,午夏国的边境还有许多需要加强的军力与防备,四周更有虎视眈眈的邻国;对于军防,有太多事等着进行,一个需要呵护的美娇娘根本不在生活蓝图之内,他不要。
  她是牵绊?云泽微微一愕。
  他露出了她所见的第一个笑容:“不只是你向皇上提出多次不成亲,我也提过,但都无效。”
  皇上太坚持这桩婚事,甚至在许多细节上亲力亲为地打点,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一心想撮合他们在一起。
  “为什么不想有家累的牵绊?”
  他笑了,却是因为她逃婚;曾经偷偷想象他笑逐颜开的模样,如今见着了,心口却反而有种闷闷的感受?
  “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软玉温香中。”他是大将军,想做的、该做的是修缮城墙、巩固边防,而不是一天到晚锁在房门里贪享画眉之乐,“如果没有家累,我可以远赴边陲,做该做的事,不须牵肠挂肚。”
  这就是他对云泽表现得毫不在意的原因,他的心压根儿不在亲事上。
  当所有的人谩骂公主逃婚时,他不生气;当所有的人打算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时,他严词警告,只因为公主是惟一与他产生共识的人。
  很凑巧,他们都不要彼此!
  只要一想到他的笑容因何而起,云泽的心便沉进深水里。
  “既然无意嫁娶,却成了亲,那正好。”没有粘答答的关系,他便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以知己相称,我承诺保护你一生一世。在我的翼护之下,你可以安心,过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纤躯摇摇欲坠,连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腿软。
  真正想要的生活?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却为了它而轻染愁郁。
  “好…好啊,就当知己。”她勉强应着,失落感浓重得将她淹没。
  君设阳凝视着她,发现她不对劲的神色,心中一怔,愉悦立即敛住。
  一种捉不准却明显存在的奇异感觉攫住了他,像失落,又似离愁。
  刹那间,气氛变调了——
  “就当知己。”云泽无意识地喃喃,一遍又一遍。
  傻瓜,她“曾”期待些什么吗?又,事到如今,她‘还能’期待什么?
  他根本不想娶她,他们是半斤八两!原来被人推拒在心门之外的感受如此扎心,她总算明白了。
  云泽变得空洞的眼眸里,承载一片萧索。
  自从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在将军府里,云泽便多了一个“知己”。
  这样的关系,虽然心里有所缺憾,但比起先前的惶惑;总是让人心安;不再顶着夫君与娘子、公主与驸马的大帽子,相处起来自然轻松得多。
  他们的交谈变多了,见面的机会也一直在递增,甚至每天晚上,她不再一个人独嚼寂寞的晚餐,他总是温柔相伴。
  然而,她也有着莫名的悲伤,像错过了什么;每次望着君设阳气宇轩昂的模样,心中总是若有所失。
  反而是君设阳一如往常,知道她喜欢舞文弄墨,便将书楼交给她打理。
  “喂!”正当云泽在栖凤阁里兀自发呆时,采凡一身戎装地出现了。
  她有着云泽永远也学下来的爽朗,活力十足;她决心把君设阳当榜样,想学他调度军容的气势,于是腰间佩着少年用的短剑,墨浓的长发作男子发式,也扮成英气十足的模样。
  “采凡。”云泽扬起头来,温婉地打声招呼。眼前的少女,是这个家里少数愿意同她说话的
  女眷。
  她那张适合说说笑笑的美唇儿,见着她却总是噘着。如果她愿意微笑,一定娇悄可人,只可惜总不见她愉快,也许是见着她的关系吧。
  “有什么事吗?”她主动地小声招呼着。
  “我不喜欢你。”采凡噘着小嘴儿,嘟嘟哝哝,很是孩子气。
  “喔。”这好像不是什么新闻,需要劳驾她特地说明吗?
  云泽柔柔地微笑着,不以为忤,反而因为她的坦然而感觉愉快。
  “你不问我为什么?”采凡插着腰,见她一脸不稀奇的模样,老大不高兴。
  云泽几乎要笑出来。哪有人这样赶鸭子上架,硬要人关心她的“为什么”。
  “不想告诉你。”采凡真想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但又不愿意示弱。
  最近大哥与公主交好,所有的事里,她最最不满的,是大哥居然把书楼交给云泽公主打理。真叫人捶胸顿足呀!大哥的书楼里,不但有经史子集,更有许多地图兵书,那些都是耗了许多的工夫才收集来的。
  她自幼好动成性,又嗜武成痴,看着大哥领兵带将,为家里添了一级又一级的功勋,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常随大哥左右,好好学个两手!
  尤其是书楼,大哥从不让他及贴身亲信燕石以外的人履及,她三番两次想进去偷学兵书,却被拎出窗外;争取了打扫书楼的差使好久好久,也始终未得结果,就算央了娘当说客都没用——没有想到,大哥首次把书楼交给旁人打理,幸运得奖的却是云泽公主。
  捶呀捶心肝!她今儿个就来试试,胆小的云泽公主有何能耐!
  “对了,我刚刚经过书楼,听到那边有动静。”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言,存心吓一吓公主,且看她如例回应。
  云泽的柳眉立即颦蹙:“有动静?”
  君设阳说过,书楼里资料繁多、涉及机密,非经允许,不该有人擅自闯入,那儿又怎么会有动静?
  “所起来是有人在翻箱倒筐。”嘿嘿,怕了吧?
  “翻箱倒筐?”这句话触动了云泽的记忆。
  “哎呀,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来盗些什么?”
  采凡纤指抚着下颚,作思索状,“毕竟上回闯到家里来的贼偷,什么没得手啊。”
  啊,难道说上回潜入府里的人,其实是想偷盗军务机密,只是刚好走错了楼阁,才使众多女眷的院落被翻扰?
  思及此,云泽脸色一变:“我过去看看!”书楼是君设阳交给她打理的,半点可出错不得啊!
  见她急急跑开的模样,采凡耸了耸肩。
  虽然公主一听到她的谎言,便上了当地往书楼跑去,颇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想,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她一定会半途踅回,因为——她胆小嘛!
  再说,书楼里有动静是她编出来的谎言,云泽公主过去顶多是扑了个空,能有什么了不起?
  采凡曲肱于脑后。毫不在乎地哼着小调离去。
  云泽匆匆忙忙地迈开莲步,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担忧。
  书楼里有太多重要的资料,记载各种兵法与地形阵势图,对君设阳非常重要,随便遗失哪一项,轻则将使他的心血付诸东流,重则导致战场失利。
  不可以被人盗走,绝绝对对不可以!
  云泽秉持信念,拼命地赶路。因为太过专心,
  反而没注意到一道诡异黑影飞纵过来,矗立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了。”邪魅的嗓音响起,“云泽公主。”
  “喝!”云浮扬起小脸,立即吓住,不自觉地后退。
  “别逃呵别逃。”那人放肆地撩起她的青丝,搓弄着,将她扯回面前。
  他的身形壮硕高大,背对着光源,更显阴沉可怕,周身有着浓浓的血腥杀气,令人不安。
  云泽震惊地瞪大双眼,屏气候神。原来真的有人潜进来!
  “云泽,我的妻。”他的呼唤像幽冷地狱来的召魂令,令她惊骇不已。
  她明明嫁予君设阳,为什么他会这样唤她?云泽不可遏抑地颤抖。
  “你原本只属于我一人。”口吻十分讥诮。
  寒了的心,告诉她这才是货真价实的恐惧。她很清楚,不管可不可能,她都不想属于这个男人;至此才明白,只有君设阳如沐春风般的对待,才是她愿意要的。
  几乎站不住脚,云泽再也憋不住地用力喘气,然而这一喘,却嗅入一阵奇特的气息。像是兰之气,一种刻意配制的调香。她闻过,她一定闻过,但记忆却像存在于好久好久以前,似乎是孩提时代……
  一思及孩提时代,就像触动某个禁忌的开关,一层茫茫红雾立即罩上那人周身;好像开启了自我保护系统,她下意识地不愿认出他是谁。
  那人错开她,径自走入书楼,随意而轻蔑地翻弄着案头上的纸卷。
  “什么‘镇战’?什么‘仁德治国’?非到紧要关头,绝不轻言用兵?都是放屁!”他喘笑了几声,将君设阳记在宣纸上的字句大加嘲弄,“要是本小王爷带兵,绝对一路杀到底!”
  云泽赶上前去挡着,她明明就怕极了他,却更见不得君设阳的东西被乱动。
  “不许你碰设阳的东西!”尤其是他口气中的藐视,更令她顿生不可思议的勇气。
  “碰了又怎么样?”红雾笼罩的人影,一掌拍碎了青瓷花瓶,他欺身上前,睥睨云泽,“别以为你进了君家门,就是君家人!君设阳是个无耻卑劣的贼类,这屋里的一切原本是我的,连你都是!”
  胡说八道!将军府里的一切,怎么可能都是他的?他的口气太狂妄,还把君设阳说得不堪极了,云泽又是怕又是气,却始终不肯退让。为了君设阳,不可以让他破坏,一点点都不可以!
  “不只这些笔架、烛台、薰香炉。”他每点及一样物品,便击掌拍碎。一时之间,木屑齐扬。“总有一天,我连你都要动!”
  他邪笑着,高举过头的铁掌威胁地逼近她。
  云泽瞠大双眼,惊恐地后退,那人却更迅捷地住她颈侧一劈。
  她应声晕厥,而这个声称原本就拥有她的男人却毫不怜惜地任她倒在脚边,被碎裂的瓷器划得伤痕处处。
  他纵声长笑,在书楼里留下密访的威胁记号后,便鬼往般地离去。
  林阴幽幽,两道人影迅速地穿过径道。
  步伐极其稳健的是君设阳,他浓眉攒蹙,像在深思什么事;而努力跟上他的,是贴身亲信燕石,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们才快马奔上关京又回来,君设阳显然没有达到此行的目标。原本要了解云泽为什么胆小如鼠,皇上却挥挥手,不肯多谈。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毋须再提——这种说法,让他生疑。
  事情真的过去了吗?如果恐惧依然存在于云泽心中,无论如何,他不会粉饰太平;就算一时找不到解决的法子,也不会。
  “将军,有件事,属下不知道这不该报告。”燕石忧心地开口,从几天前就是踌躇的模样。
  “说说看。”他面无表情。
  “属下听闻好些巷议街谈。”
  “有用者,说;无用者,不必理会。”
  衡量一会儿,燕石像是下定决心,嚷嚷出口。
  “将军,人们都在说,你将将军府设在颢城,是个不智之举!”
  君设阳一语不发,只是情绪毫无起伏地看着燕石比手划脚。
  “八年前,你在擂台比武上胜过‘那个人’,‘那个人’心高气做,从此隐居不出。如今,你把将军府设在他隐居的地方,也许他积怨己深,迫不及待要来报仇。”
  “技不如人,就该服输。”他淡淡地说道,心里已经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阴险不驯的眼神、骄矜自满的性格,一个出身不凡却无法承担失败的男子。
  他,是否会是近日翻扰府里安宁的神秘高手?
  君设阳的回应,令燕石感到挫败。
  “将军,你说的是你的原则,但不是每个人都提得起,放得下。‘那个人’出身权贵,几乎一辈子都在当赢家;他输不起!”
  燕石不晓得,君设阳比任何人更明白“那个人”的个性与情况,兀自叽叽喳喳地说着:“虽然我知道,自从那一局比武后,他就跛了脚……但他还是有可能驱使别人来为他报仇啊!”
  跛腿?是这样吗?君设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下唇微微一勾。
  燕石还在他身后努力喃念着,君设阳已经一脚跨入书楼,这时,眼前混乱的情况让他硬立生地顿住步伐,全身僵硬。
  “怎么走着走着就停了呢……啊,云泽公主!”
  燕石大声惊呼。
  是的,云泽公主!
  玉琢般的人儿瘫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在昏迷间柳眉也锁得很紧,瓷器碎片与木屑扎刺划得她伤痕处处、血迹斑斑。
  书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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