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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谁不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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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儿的确是来拜师学艺的,”她有一丝无奈,“打从一开始,我就没瞒着任何人哪!”
“说得那么好听,拜师学艺?我看你就是存心来偷师的!”刑嬷嬷目光锐利的盯着她。
“我没有偷师的意思,我是正大光明应徵进邢家老铺来,恳求大公子教我雕刻之术的。”她一脸热切诚恳。“嬷嬷,你若不信,当可问大公子便是。”
“你风家轿跟我邢家棺八竿子打不着,你不在自家学轿雕之工,倒来我们邢家学棺雕之术……”邢嬷嬷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其中矛盾疑点甚多,完全不合理到了极点。“你唬我呀?”
唉,老人家果然冥顽固执的居多,就跟她爹一样。
“可我真的是因为仰慕大公子精雕花卉的绝妙功夫,这才拜在邢家门下。”风寻暖叹了口气,坦白道:“而且我爹压根连根木头都不让我碰,说什么女孩子家不要学这个东西,还特意交代坊里师傅谁也不许教,所以我才……唉。”
“真是这样吗?”刑嬷嬷怀疑地上下打量她,随即嗤地一笑。
“话说回来,邢家雕刻乃不传之秘,就算你死缠着公子不放,公子也不会传授给你的。”
“假若真是这样,那嬷嬷你又何必如此担心呢?”她摊了摊手。
“你!”邢嬷嬷眯起双跟,气恼难平地瞪着她。“哼,我家公子性情好,素无防人之心,可我老婆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由着你在邢家兴风作浪……一句话,你走是不走?”
“不走。”风寻暖不禁也有些恼火了,眸底的笑意褪去。“嬷嬷,再怎么说,我也是正大光明的应徵进来,理直气壮地到邢家铺习艺,既没有违抗了邢家的规矩,也没有败坏了邢家的门风,你没理由赶我走。”
“好哇,你就是偏和我杠上了?”刑嬷嬷气得脸红脖于粗。
她叹了一口气。“嬷嬷,暖儿真的没有同你作对的意思。可你非要我走,我也恕难从命。”
“好,好样儿的!”刑嬷嬷怒极反笑,“那你最好求神告佛,别让我捉到你的把柄,到时我一定教你吃不完兜着走,就算请出大公子来求情也一样!”
撂完狠话,那瘦小的黑色身影怒而挥袖离去,独留一脸苦恼的风寻暖伫立在原地。
“唉。”她再叹了一口气,感到一个头两个大了起来。
有这么个扎手难缠的嬷嬷在,她的拜师求艺之路好像越来越遥远了。
第4章(1)
黄昏。
和阿香一同扫完了全铺子的风寻暖,把木屑全倒扎成了一麻袋一麻袋。收拾妥当后,准备和几个学徒扛着送往灶下当燃料。
邢恪无言地看着她忙碌勤劳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还好吗?
不对,她现在没少腿缺胳臂的,打扫的动作比谁都还要勤快起劲,若问这个,她回答的肯定是“我很好”。
那么……嬷嬷骂了你吗?凶了你吗?
不行,这么问法,分明令她难以做人,教她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他一时踌躇,徘徊犹豫良久。
罢了,还是上前去,直截了当告诉她,要她放宽胸怀,安心在邢家住下!
“好,就这么办。”他释然地松了口气,便要抬起头走向她,这才发现——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
春夜,月明星稀晚风凉。
洗去白昼通身臭汗,沐浴过后一身清爽的风寻暖,身着短绸俐落衣裳,手上捧着颗夹肉馒头,身畔搁着粗碗装盛的热汤,便这么坐在廊下啃将起来。
此刻的她,就像个随遇而安、惬意可爱的小丫鬟,哪里还有半点娇娇大小姐的款儿?
找了四处忙碌打转得像颗小陀螺的她一整晚,邢恪最后终于在月光掩映的花廊阴影下,找着了她。
他澄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温柔。
她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却委屈自己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店铺宅院里头当学徒,天天净干活儿,三餐不过粗食温饱……值得吗?
何况他已经说明白了,邢家雕刻祖艺向不传于外,所有邢家老师傅们刨制棺木的工艺一贯精妙,但唯有棺上绘饰雕纹的画龙点睛之举,皆由邢家子弟着刻,素不假他人之手。
所以她的请求,他终究无法答允。
凝视着她疲倦地咬着馒头的模样,他心下一动,默然地转身离去。
风寻暖一口一口啃着馒头,一口一日配着热汤,可还是难敌连日来腰酸背疼的疲惫,只吃了一半便搁了下来。
流光似箭,眼一眨,她都进邢家上工半个多月了。眼看宝娇公主的花轿两个半月后就得制成,她却连半点进度也无。
甭说开始学雕刻了,公子连正眼瞧都没瞧她一眼,又哪里有机会能瞧见她的真心,看见她的诚意呢?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的,所以想什么、做什么就得处处碰壁,纵然有满腔热血雄心,也只能被人当笑话看待吗?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只怕爹爹也从来不寄望我,”她自嘲地苦笑了起来,闷闷地道:“说不定他还高兴着我人不在家,不会在坊里多嘴瞎出主意呢!”
在这里天天吃苦耐劳,她不怕,她甘之如饴。
她只怕风家轿务没参与,邢家雕刻又学不上,到最后落得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一想到这儿,她就更没胃口了。
就在此时。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绕鼻而来,她怔了怔,情不自禁寻找那香味来处。
才一抬头,就见一碗热腾腾喷香的热粥在眼前。
“大公子?”她呆住了。
邢恪对着她微笑,捧着粥碗在她身畔坐下。
“大公子,你怎么……”她眨眨眼,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这粥很好。”他不由分说递进她手里。“吃吧。”
“这是……给我的?”风寻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怀里的粥,惊喜地望着他,喉头陡地哽住了。
他怎么知道她没胃口?
“金华火腿和老母鸡熬下的,滋补元气……”他顿了顿,有些尴尬微窘,清了清喉咙后才道:“尝起来的滋味也挺好的。”
“谢谢你。”她脸儿红红,低下头闻着阵阵香气,还未人口,心窝已是一阵温暖。
“那么你……就慢慢吃吧。”他有些不自在地起身。
别走!
“等等!”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在他回首月光投注的一刹那,又害羞地缩回。
可电光石火间,邢恪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儿卜通卜通狂跳,背脊窜过一股陌生的酥麻栗然。他的手掌虽然冰凉依旧,却令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悸荡和出奇的安心。
“呃,我是说,小心粥撒了。”邢恪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握着人家姑娘的小手,急急松开了手。“你、你拿好。”
她望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噗地一笑。
他一怔,有些傻了。
“公子,”她双颊嫣红,心儿不知怎地甜丝丝起来。“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客气。”
风寻暖抿唇一笑,捧着怀里那碗粥,拿起汤匙,突然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
“公子,不如你坐下来,我们一起吃吧?”她对着他笑道。
“我吃过了。”
“就当陪我。”她亮晶晶的眸子里盛满了央求。
邢恪接触到她祈盼的眼神,那个“不”字又说不出口了。
她笑嘻嘻地将原先装汤的粗碗拿过来,满满装盛了一碗,然后将那青花海碗和汤匙递给了他。
“你吃这个,我吃这碗。”‘
“不,你吃这个,我吃那碗。”他皱眉,坚持着换了过来。
“公子……”
“你多吃点。”他认真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忍不住又笑了。
邢恪疑惑地看着她,被她巧笑倩兮、娇笑如花的模样惹得有些心慌意乱。
她怎么就这么爱笑呢?
“嗯,这粥好香。”风寻暖胃口大开,忍不住一匙接着一匙,吃得好不开心。
“咦,公子,你怎么不吃呢?”
他回过神来,“吃,当然吃。”
他们俩就这样肩并着肩,坐在石阶上喝粥、闲聊、看月亮。
第二天。
尽管前一日和邢恪聊得太晚,沾枕之后又兴奋欢喜得睡不着,所以风寻暖压根没合眼,天刚亮就爬起来了。
“阿香,别睡了,咱们还得打水洗脸,赶紧到铺子里报到呢!”
她精神好得不得了,笑容满面地猛拍贴身丫头的被子。
“小姐,让奴婢去……呵……打水就行了……”阿香呵欠连连地坐起来,犹睡眼惺忪。
“不用不用,之前你总抢着打水,今儿我非得跟你一起去不可。”风寻暖笑嘻嘻道,“你又忘了,现在我不是小姐,你也不是丫头,在这邢府里,咱们俩都是小学徒!”
阿香嘴巴张得大大。还真没想到小姐好好的千金不做,反而当学徒当得这般过瘾快活?
“你还愣着做什么?”风寻暖兴高采烈地道:“走走走,咱们快点打水洗脸吃完早饭上工去,今儿还有很多活儿要做呢!”
阿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是干活儿,不是捡金子耶,小姐干什么这么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呀?
她就这样傻眼地看着自家小姐高高兴兴地准备做牛做马去。
风寻暖揣着怦怦然心跳与隐隐盼望的心思,在铺子里边做事边偷偷望着门口,下意识地等待着那个熟悉的俊秀身影出现。
可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等到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没来。
肯定是他睡过头了,还未起身的缘故。
风寻暖要自己别胡思乱想,她甚至对他心有愧疚,昨晚若不是她的缘故,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没进铺子了。
但是没想到一整个午后辰光,都没有见着他的身影。
她强抑着浓重的失落感,依然笑着下了工,笑着回到邢府,甚至笑着坐在长条大木桌边和大伙一起吃老米饭配红烧肉和凉拌大头菜。
可今儿厨娘却是在大头菜里拌多了醋,害她只吃了一筷,便酸涩得溢满喉头心口,怎么也无法下咽。
她悄悄放下只动了两口的饭,趁着大伙不注意时,默默走开了。
风寻暖往回房的方向走去,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他,可是后悔了昨夜和她的促膝长谈吗?
所以他故意避着她、躲着她……“该不会是怕我就此顺着竿子往上爬,死缠着他不放吧?”
她胸口莫名感到阵阵刺痛,备感受伤地喃喃自语。
他终究还是防着她的吗?
风寻暖失魂落魄地穿过圆月拱门,迎面定来两个丫头捧着水盆,哀声叹气地道:“听说大公子又病了。”
她脚步倏地停住。
什么?
第4章(2)
风寻暖拔腿狂奔,气喘吁吁地冲到邢恪居住的院落外头。
“公子,这帖药虽苦,可良药苦口,你快快趁热喝了它吧。”
屋里传来邢嬷嬷忧心关切的声音,她一呆,急促的脚步放缓了,不敢贸然冲进里头。
“嬷嬷那么讨厌我,一定不会允许我见公子的。”她睑上掠过一抹郁然。
虽然很担心,想要亲眼瞧见他现在好不好,但是有邢嬷嬷这尊门神在,她这小鬼哪里还进得去呀?
风寻暖只得强抑下满心的焦急不安,闪躲到另一头的窗口,踮高了脚尖,想要偷偷看他一眼。
就算只能瞄见一眼也好,她只想知道他病得怎么样了?他现在……好不好?
她眼眶不禁发热了起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都病倒了,现在怎么还会好?
“都是我害的,昨晚要是我别缠着他说了一整夜的话,要是我提醒他早点回房睡,甚至注意要他多加件外衣,说不定他就不会受寒生病了。”她喉头发紧,懊恼内疚到了极点。
她怎么会这么迟钝又笨蛋?
明明就知道他脸色苍白得紧,肯定是身子骨弱,她还让他受了一夜的冻。
而且他昨晚好心地给她送来热粥,为的就是怕她饿着,她非但没有回报人家,反而还连累他病倒。
“公子,你好好休息,老奴去帮你炖些滋补开胃的,这回你无论如何都得吃点,没胃口也得逼着自己吃几口,这样病才好得快,知道吗?”刑嬷嬷嘴上念叨着、叮咛着,临离去前还不忘关好了门。
风寻暖待她去得远了,才轻手轻脚地走近门口,想敲门,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他会不会怨她?会不会生她的气?
风寻暖从来没有这么犹豫不决过。
“算了算了,就算被他骂也应该,难道我还不该骂吗?”她吸吸鼻子,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公子,我是暖儿,可以进来吗?”
“请进,咳咳咳……”
他在咳嗽?
她心下一紧,着急地推门而入。
邢恪强撑着要起身,风寻暖连忙扶住了他。“你要干嘛?”
眼前憔悴虚弱的他,哪还有几分平素的淡定从容?
看得她一阵莫名心痛。
“咳咳……”他苍白脸庞因剧烈咳嗽浮现一抹红。
“你快躺下,都咳成这样了,还想起来做什么?”风寻暖情急之下,忍不住低斥道。
“我没事。”邢恪凝视着她,嘴角微扬,难掩心里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我——”怎么能不来?她几乎忘形脱口而出,总算理智及时勒住冲动,脸蛋儿却不自觉红了。“咳,我是说,铺里师傅伙计们都很担心公子的身体,所以便派我做代表来探望了。”
邢恪眼底光芒倏地黯淡,随即温和地微微一笑。“我很好,不过是小病……咳咳,不妨事的。”
“你咳得这么厉害,怎么会没事呢?”一股不舍感在心头翻腾着,她鼻头没来由地发酸了,“都是我害的。”
他怔住。
“公子会受凉,都是因为我。”她自责不已。
温柔有力的大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风寻暖一愣,怔怔地抬起头,恰恰望进了他温暖的双眸里。
“不是你的缘故。”他嗓音低沉而柔和,透着令人安心的抚慰感。“我这是老毛病了,真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他再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咳咳!今天在铺里可学得还好?”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自个儿都病着了,为什么还能这样为他人细心着想?
“怎么了?”邢恪注意到她的异状,不禁一怔。
“没事。”她连忙改变话题,以轻松的笑意,试图掩饰胸口那莫以名之的悸动。“公子,你吃过药了吗?”
他眉头皱了起来,撇了撇嘴。“待会儿。”
“公子该不会像小孩子一样,不敢吃药吧?”她眨了眨眼睛。
眼前脸色苍白的大男人却突然脸红了。
咦?她还真猜对了?
风寻暖大威新鲜地望着他,有点想笑,却又憋住。
邢恪岂会错失她脸上那抹促狭的忍笑,尴尬了一下,最后还是呐呐的解释道:
“药……药苦。”
她一手捂住嘴巴,藏住了忍俊不禁的笑意。“噢。”
“你在取笑我。”他双颊发烫,薄唇微微一扬。
“没有没有,暖儿哪会这么坏心落井下石呢?”风寻暖的表情一本正经,目光扫见那碗搁在花几上的药,伸手轻巧地捧来,送到他面前。“暖儿也知道药苦,可公子你怎么说也要为身子着想,就勉为其难地喝了吧。”
邢恪如临大敌地盯着那碗黑墨墨的药,虽说自幼药罐子的阴影犹在心头盘旋不去,那阵阵刺鼻的药味依然令他难以消受,可是她笑语殷然地亲自端药奉上,他就算再反感再不愿,也不忍违逆了她的心意。
也罢,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教一个小女人笑话了吧?
他紧蹙着眉头,依言一口一口喝了。
见他眉头打结得厉害,风寻暖脑中灵光一闪,伸手人怀,取出了一小纸包。
“来。”她笑吟吟地打开纸包,里头是十几颗泛着甜香的甘草话梅子。“含一颗在嘴里,就不觉得苦了。”
他直直盯着她掌心上托着的梅子,有一丝忸怩。“这……一个大男人吃零嘴好像不太……”
“很好吃的。”她笑着,不由分说就塞了他一颗。“管旁人怎么想,大男人又怎么了?难不成大男人就不能吃酸尝甜吗?”
他怔怔地含着那枚泛香的话梅子,酸酸甜甜的滋味弥漫在唇齿间,刹那间将苦涩的药味全冲刷一空。
她自己也捡了一枚放入嘴里,有些口齿不清地笑道:“这甘草梅子是我爹自京城‘福圆轩’老店托人买回来的,我时不时拿出来含着,既好吃又润喉清肺……啊,不如这些都给你吧,往后你喝药就不用发愁啦!”
“不,那是你爹买给你的,我怎能收?”他连忙道,随即有些讪讪的补充:
“而且我并不常怕喝苦药……”
“得了,还跟我客气什么?”风寻暖嫣然一笑,“还是公子嫌弃这小小梅子上不了台面,所以不想收?”
“当然不是!”他有些急了。
论说话,邢恪哪里比得过她的伶牙俐齿?自然三言两语便败下阵来,怀里顿时多了一包甘草梅子。
“谢谢。”他脸颊微红,只得诚恳致谢。
“暖儿不爱听公子和我这般客套来客套去的,好见外呀!”
她仰望着他,不知怎的,就是爱煞了他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甜甜窃笑。
他哑口无言,半晌后才呐呐道:“那么……我会准备回礼的。”
“不过是几颗梅子罢了,哪值得什么回礼不回礼的呢?公子快快养好病,身子恢复健康,那才是最重要的。”
邢恪正要回答,蓦地,外头响起熟悉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老奴给你准备补汤来了,你药可喝了没有?”
风寻暖的笑脸倏然一收,二话不说跳了起来,急急道。“我、我先走了!”
“你——”他愕然地看着那毫不淑女便要攀窗出去的小女人,冲口而出:“暖儿,你要去哪里?”
“嘘——”她身子已经一半挂在窗上,情急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嬷嬷要是看见我,肯定又要大发雷霆了……我先走了,晚点再过来看你!”
他张口欲挽留,可她早已经翻过窗去,一溜烟不见了。
邢恪怅然若失地望着娇小身影消失的窗口……她一走,屋子顿时又恢复了往昔的清冷寂寞。
为什么在今日之前,他从没发觉自己的房间竟是这般安静得令人心慌?
“公子,你药吃了没……哎呀!你竟然真的喝了,太好了太好了,那你也一定要把这盅当归枸杞鸡汤吃完,这可滋补的哩……”刑嬷嬷大呼小叫地进来。
——要不就是喧哗得太过了。
邢恪叹了一口气,转头面对刑嬷嬷像是要扰嚷得天下皆知的关怀,平静温柔而认命。
第5章(1)
接连着几天,风寻暖瞒过刑嬷嬷和宅里众人耳目,每晚都偷偷到邢恪屋里监督他喝药。
而在邢宅里混久了,她终于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传言中神秘又厉害的邢恪,根本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沉闷枯燥无趣至极的淳朴小郎君哪!
他非但未出过家门,也从未和外人打过交道,所有生意上的交易全由邢嬷嬷出面,自己只是全心全意专注在雕刻上。
所以他时不时被她几句话便逗得脸红,青涩腼腆老实得让她欺负起来超有成就感的。
可见得他也未曾和其他姑娘家有过交情……不知怎的,这点发现令她分外窃喜。
而且纵然富可倾城,但是他的人生却无趣到连一日三餐都由同一个厨娘打点,所以他从未尝过外头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大菜小点。
这让自小在梅龙镇大街小巷厮混长大,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玩意儿全了如指掌的风寻暖简直向情到了极点。
“公子,我跟你说呀,这‘东家酒楼’宴客用的子孙饽饽可好吃了,里头包着的馅隔三岔五就会换换花样,有的时候是螃蟹酥油馅,有的时候是青豆莲子馅,而这外皮就更加讲究了……”
她迫不及待将小食篮打开,同他分享今日特地出门搜刮回来的战利品。
方才乖乖喝完了药的邢恪嘴里含着她“进贡”的玫瑰核桃糖,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外皮?”
“是啊,这外皮是用栗粉加糯米和麦子粉搓揉而成,烫熟了之后又香又滑又弹牙,嚼劲十足,而且吃多了也不怕伤胃。”
邢恪的视线落在那一朵朵形若小元宝,却在上头捏出小巧精致花样的小饽饽,满富兴味地研究着。“这模样挺漂亮,是牡丹吧?”
雪白的元宝饽饽捏合处,绽放了以红花微染出的粉红色牡丹,暗合“富贵花开”之意。
妙极的巧思,着实令人惊叹。
“是牡丹没错,东家不只婚宴大菜做得好,就连点心师傅手也巧,不只是牡丹,连杏花、桃花、蔷薇都捏制得出,我还听说有些绣庄的姑娘特地前去求教,临摩他们的花样做图样呢!”风寻暖一顿,不禁笑道:“听了我叨念了一大堆,公子还是先尝尝看滋味吧!”
邢恪依言尝着那小巧如花朵的美丽饽饽,一口一个惊奇。
“好吃吧?”她眼儿发亮,满脸盼望地看着他。
“嗯!”他重重地点头,微笑了起来。“暖儿,你真厉害,推荐的每一样点心都这么美昧。”
昨天是“鹿鸣轩”的鹿脯萍花羹,此菜取自诗经“悠悠鹿鸣,食野之萍”之意,入喉清爽、余香绕鼻,毫不腻口,令病中没什么胃口的他,也忍不住吃完了满满一盅。
前天是“小知居”的梅饼,是以梅花蜜和松子蒸捣入馅,酸甜香冽,人口即化。
他从不知梅龙镇上有这么多可口特别的菜式点心——不,应该说,他从不知邢府之外的世界竟是如此丰富生动有意思!
不只点心,她还在旧书铺里买了许多连环画集子、笑林外传、乡野奇谭……成堆搬进他屋里,说要给他解闷用的。
他很是感动,却也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学徒还没领到头一月的薪俸,就已经不知先倒贴几个月的银子了,这笔帐真是怎么算都不划算。
“公子,这可不是我自夸,举凡梅龙镇食衣住行育乐,问我就对了。”风寻暖骄傲地一昂小下巴,可得意了。
他笑了。“看来以后我还得多向你请教才是。”
“好说好说,”她俏皮地道:“只要公子有命,小的无不从之。”
他眼底笑意更浓了。
风寻暖望着他苍白却温柔的笑脸,不禁跟着展颜莞尔。
说也奇怪,仿佛只要能够像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看着他吃得心满意足的神情,她就觉得心头有股妥贴踏实的感觉。
真希望能永远这样逗着他、陪着他、宠着他……风寻暖支着下巴,痴痴地瞅着他,此时此刻,已经浑然忘却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虽然邢恪病好了,可也习惯了风寻暖每晚过来陪他说说笑笑。
往日那种平静沉默的日子仿佛已经离得他好不遥远,他反而讶异过去的自己怎会过得那般乏味无趣的生活?
这些天来,他的笑容变多了,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淡淡血色,在雕刻喜材的时候,常会不自觉停下动作,嘴角噙着一抹笑,陷入若有所思之中。
邢宅和铺子里的大大小小只觉大公子变得开朗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事改变了他。
然而,这一切却瞒不过刑嬷嬷那双看尽世情的精明老眼。
晚间,邢嬷嬷亲自伺候邢恪用饭,将丫鬟们端来的菜肴摆放上桌,还特地挑了几样厨娘不常做的精致小菜放在他面前。
“公子,你尝尝这几味。”邢嬷嬷笑道:“这是困脂鹅脯、瑶柱拌玉芹、鸡丝凉菜,不油不腻,胃口又容易克化得动,公子多吃点。”
“谢谢嬷嬷。”邢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啜饮起饭后茶来。
“这满桌的菜实在太多,我已经差不多饱了,劳烦嬷嬷张罗着让其他人吃去吧。”
“公子近日胃口未免也太小了,抑或是……”邢嬷嬷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
“比较喜欢吃夜消?”
邢恪心微微一震,随即强笑道:“嬷嬷这话是?”
“公子,风家小姐进咱们邢家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你切莫被她蒙骗了去啊!”邢嬷嬷开门见山道。
“嬷嬷,暖儿不是那样的人。”他心头有些不舒服,语气却温和依旧。
“公子,她是为了——”
“邢家的雕刻秘艺。”他顿了顿,眸光清明。“我知道。”
“既然如此,公子为何还……”邢嬷嬷难掩气急败坏。
“嬷嬷,我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过她,邢家雕刻之技素不外传。”
“公子觉得风小姐会是那么轻易死心放弃的人吗?”她哼了一声。“她不惜以千金小姐之尊,委身在铺子里当个小学徒,证明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样的野心实不容小觎,可公子为什么就是不愿提防她呢?”
“嬷嬷,我倒觉得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他微微一笑。
“她虽求艺心切,我却祖训难违。当日,早已有言在先。”
“就算公子遵从祖训,不教习她邢门雕工,可万一她哪天真的偷师——”
“不,她不会。”邢恪浓眉一皱,果断地打断了邢嬷嬷的揣度臆测。“她不是那样性情的人。”
虽然相处不过月余,他却坚信自己不会错看好人——她是个行事光明磊落、勇往直前的热血好姑娘,是不屑做那些暗地里偷师的下作伎俩的。
“公子,你就是心肠太软。当年才吃尽了苦头,被二公子给——”邢嬷嬷瞥见他眼底的苦涩,心一紧,连忙改口:“嗳,我是说,风寻暖那个丫头也不是个好吃的果子,你一定得好好提防着她啊。”
“嬷嬷,你别再提起此事了。”他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我对暖儿有信心。嬷嬷,你该信任我的判断才是。”
“公事上,老奴对公子可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绝对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她坦白直率地道:“可私事上头,公子却是善良老实可欺得过分,教老奴如何能不担心呢?”
“嬷嬷,我很好,我没事。”
“怎么没事?”邢嬷嬷撇了撇嘴,“我还真怕公子被那个小妖……我是说刁钻厉害的风大小姐给支使得理智尽失还团团转呢!”
“也许你该剔除对暖儿的偏见,真正好好地接触她、认识她,或许到时候你对暖儿就会有不同的想法了。”他笑道。
嬷嬷看着他长大,总是不放心他,也总拿他当小孩儿看待,所以常常担心得太过了。
“我老婆子最相信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印象!”邢嬷嬷完全无动于衷,也固执己见。“她根本不懂得敬老尊贤,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公子,你当时要是人在现场,见她那副趾高气昂、抬出大官的名号来压制人的骄气样,你就会看得清楚她的真面目了。”
邢恪有些头疼地望着冥顽不灵的老嬷嬷,一时无言。
一边是热心体贴、俏丽可爱得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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