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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是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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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往往都是这样出人意表。
没想到,自己钻了七年的牛角尖,居然是这样——可笑,这样,毫无意义。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她,是沈楚自愿放弃?
“你不明白吗?你母亲,是宁愿让你以为我恨你的,是宁愿让你觉得我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沈楚疲倦地笑,“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倪喃却再度震惊了。
在今天以前,她从不认为她了解母亲,可是,在今天之后,她又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但,这一刻,她却又再度迷惑了。
或许,母亲所做一切,都是她自认为对自己最好的吧?可她,为何那般放心邵志衡呢?
那个人身上,其实具备着令所有人起疑的因子,可母亲,精明的母亲,为何反而轻信?
然而,她自己呢?她不也是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吗?
可她,却仍然选择相信。
为什么?
这又是为什么?
一念及此,她又心乱如麻。
想念,那么深重的想念。
这才意识到,她爱他,已然无法自拔。
就像向日葵渴望阳光,她渴望他,渴望得心痛。
抹一把脸,忽然觉得烦躁,只想速速结束这话题,飞奔到他的身边。
“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个?”
“是,也不是。”沈楚静默了半晌,眼里交替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似乎在做着些什么挣扎。
倪喃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端直了身子,叹道:“对于我,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就算是晴儿,她不也是我的朋友么?”
沈楚愕然,冲口而出:“她那样对你,你不恼她么?”
倪喃笑一笑,“我猜得不错,果然是为了她吧?”
沈楚摇摇头,“你一直都比我聪明。”顿一下,眉间微起波澜,“我也不瞒你。你也看到了,我和晴儿,处得并不是很好。”
见倪喃不说话,沈楚继续说:“起初的时候,晴儿很好,也很迁就我,怕我见了人弹琴会伤心,主动提出跟我一起回老家居住。”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眼底闪现出留恋的神采。
倪喃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有的爱情,是因为跌倒才会明白。
“可是后来,晴儿在整理老师遗物的时候,发现老师写的一本日记,其中有一篇,便记录了自己对怂恿考生作弊这件事的忏悔。”眼中光芒倏失,他的神情那般委顿,嘴里苦涩的味道仿佛刚刚吃过黄连,“老师说,他一直以为,如果一个人对音乐的热爱没有偏执到近乎变态的地步,那么,他成不了一个好的音乐家。但一个人,如果为了音乐偏执到丢弃自尊骄傲的地步,那么,他虽成一个好的音乐家,却不能成为一个好人。他庆幸,他教导了两个好人,他遗憾,毕生没有教育成一个真正的音乐家。”
倪喃怔怔地,眼眶蓦地红了。
如果说在这件事情上,真正深受其害的人,怕不就是老师吧?
或者,晴儿也是?
她霍然一惊,“这么说,晴儿知道是你出卖老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的确如此。”沈楚涩然一笑,“她不只是认为我出卖了老师,同时还认为我欺骗了她。在她心里,一直以为,是你的出尔反尔,让我们深受其害,一直以为,我是深恨于你的,然而,一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恨你,甚至,我是因为你,才会背叛老师。她以为我爱的,仍然——是你。”
豁然开朗。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所有心结,所有委屈,所有谜团,都一一开解。可她,却并没有半分轻松的感觉。
“所以呢?晴儿才会……”闭了闭眼睛,说不下去了,眼前,仿佛又看到那嫉恨的笑容,那妖娆的身影,那么那么陌生的晴儿呀,老师,若你有知,会否心痛?
你心痛了吗?
仿佛体会到她的无奈和痛苦,沈楚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所以,我有责任守护晴儿的,对吗?”
倪喃哽咽了一下,看着沈楚陡然平静下来的容颜,突然之间,不知道说对,还是不对?
但,沈楚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所以,这才是我找你的真正理由。”他说。
倪喃望着他,困惑地点了点头。
他欣然松了一口气,或者,并不是松一口气,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天色太暗,她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沈楚不一样了,和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温和的,才气横溢的沈楚不一样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仿佛有了一种赴死就义的慷慨和豪气。
“我一直在努力,想让晴儿回头,可她却越走越远,她说,她要为老师惩罚我。可这一次,她来求我,她说只要我在记者面前承认她所说的一切,那么,她便回来,再也不离开我。于是,我答应了,”叹一口气,沈楚掉开头去,“我知道她会伤害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一向是个懦弱的人。”
“不,你并不懦弱,你只是有所守护,有所选择。”倪喃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
但她的话显然让沈楚更加惭愧。
他低下头来,迟疑着,艰难地说:“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来找你,但,除了你,我没人可求。”那一刹,自尊委地成尘,但,为了晴儿,他还是要说,“那一次,直播现场被捣乱之后,所有的记者都三缄其口,不敢多说。而电视台原本答应了晴儿的高额报酬也付之东流。我才知道,她借了高利贷,她也是……无路可走。”
说无路可走是一个理由,但,晴儿心里,何尝不是因为深恨倪喃?
她明白,他也明白,但,他们谁都没有说破。
“她欠了多少?”
“一百万。”
“赫!”倪喃抽一口气。
“所以我才说,无人可求。”沈楚苦笑,“我不敢夸下一定能还你的海口,但,我会尽力,用我的后半辈子。”
倪喃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在乎,但,我不想让晴儿觉得欠你什么。”
这一段话,终于为他们的过去划下句点。从此以后,他和她,再也没有对错,再也没有纠缠,是完完全全独立的个体了吗?
泪水悄悄滑落,倪喃抬头,望着满天星子,望着那一大片深黑的天幕,她想念起那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那一双眼,总是在她身后,在她最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陪伴着她,而她,始终不肯回头。
如今,再没有顾忌,再没有负担,再没有罪恶,再没有羁绊,这彭湃如潮的心,霎时溃了堤……
第8章(2)
天亮了,麦嘉璇拖着疲倦地脚步,下了计程车。经过一夜的抢救,邵志衡那个家伙的命是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但,这不代表他还能一次又一次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腰上插着一把刀,他居然不上医院,非要回家来。回家做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那个女人?
嘉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个女人,最好不要再让她看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志哥命在旦夕了,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要去见别的男人。当时,若不是她记挂着志哥的身子,她早八百年给她好看了。
嘉璇一边想着,一边掏出钥匙。
开了门,刚要进屋,脚底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让她跌了一跤。
倒霉!她回身一脚,刚要踹下去,却又蓦地硬生生止住了。
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熟悉的女人!
身上穿着单薄的丝质衬衫,麻纱长裙,长发披肩。那女人,蹲在那里,蜷成一团,仿佛是冷得麻木了,只剩下僵硬。对,就是僵硬,她那么瞪着自己,害她以为见到鬼了。
幸好,这是在白天。
嘉璇忍住心里发毛的感觉,冷冷地讥讽:“嗳,原来是你呀,你没有钥匙的吗?这可就是志哥的不对了,人家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怎么竟忘了为她留一把钥匙呢?”
那尖利的话语如一把刀,直直劈入倪喃那僵硬如化石的脑子。
终于有了一些感觉了,眼中焦点凝聚,看到熟悉的容颜,她惊跳而起。但,忽略了双腿和膝盖的麻木,几乎向前跌倒。
嘉璇闪身避开,看她扑倒在地,心里升起一股报复之后的快感,语气便也不那么刻薄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蹲下来,看着一脸狼狈的女子。
倪喃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自己等了很久,她按了好久的门铃,可是,没人回应她。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几点,更不知道,邵志衡为什么不肯理她。
是不在家么?可他会去哪里呢?
她茫然无着,担忧和焦虑交相煎熬,而她,却只能傻傻地等在这里,把自己等成一尊化石。
“呵,傻人果真有傻服。”嘉璇被她的神情逗乐了。她本不是一个喜欢记恨的人,如今,看倪喃心无城府的样子,心里已先喜欢了几分。谁叫她天生喜欢同情弱者呢?
认命地将倪喃扶起来,触手冰冷,她吓了一跳,“天哪,你在外头呆了多久?”
一脚勾上门,连拖带拽地将倪喃弄进屋,顺手倒了一杯开水给她,这才细细端详她的脸,“奇怪,好熟悉啊,我见过你么?”
倪喃愣了一下,不明白这风风火火的女子说的是什么。
嘉璇却一跳而起,奔上楼,不一会儿,手里握了什么,从几级高的楼梯上跳下来,然后,展开手里的纸。
“呀,果然是你!”嘉璇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呼。
“什么?”倪喃凑头过来,一看,也愣住了。
那是一张照片的复印件,照片里的人,居然是她自己,而且,还居然是十几岁时候的自己。
她的心一瞬间烫热了,一个晚上的焦灼、等待,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和慰藉。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嘉璇喃喃自语。
说完了,一双眼锐利地转过来,瞪着倪喃:“我告诉你哦,你可不许三心两意辜负了志哥,要不然,”她握紧拳头威胁她,“我揍你。”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阿志去了哪里?”
“呃?”对喔,嘉璇回过神来,“哎呀,快点帮忙收拾东西,志哥差不多快要醒了。”
倪喃越弄越糊涂,“收拾什么?他睡在哪里?”
嘉璇没好气地翻翻眼睛,“还有哪里?当然是医院。”
脚步声轻点,再轻点。
心跳声慢点,再慢点。
缓缓推开病房的门,景物一寸一寸在眼前浮现。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被单,被单外,雪白的容颜。
倪喃顿住脚步,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她发觉,认识他之后,她变得特别容易哭。
安静地走进来,安静地坐到病床边,惊动了那个在墙角打盹的男孩。男孩看到她,揉了揉眼睛,刚想说什么,一眼瞥见冲着他直打手势的嘉璇,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并体贴地带上房门。
终于只剩下他和她了吗?
终于她的眼里只有他了吗?
倪喃躬下身来,俯看着他沉睡中的脸,放在被单外的手上挂着点滴,她握住那一只手,将它放在自己的手心。
“阿志,阿志……”喃喃低诉,喃喃轻唤。
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这样强烈、这样复杂的感觉。像是爱了,又像是怨。怨自己从不曾对他了解,或是怨他不肯了解自己。
他明明受了伤,却为何不说?
他隐忍着,害她像个傻瓜一样。
好伟大么?
邵志衡,你这个坏蛋!你是个坏蛋!
倪喃伏低了身子,一只手撑在枕头上,一双美丽而担忧的眸子静静地锁着他紧闭的双眼,“你为什么还不醒?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你醒过来,你快点醒过来。”
她心口紧缩,屏住气看着他。
而他,他依然安静地睡着,睡着了。
她眉头微蹙,心中惶恐,身子再度伏低,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她威胁他:“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吻你喔。”牙齿轻轻咬着他的耳朵。
这家伙,嘉璇说他早就该醒过来了。
他是不愿意看到自己吗?
他还在怪她吗?
他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为什么不肯听她说?
他是要惩罚她吗?
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浸润了雪白的枕套。
“嗳,我以为是吻呢,原来是口水。”那双黝暗的眸子倏地睁了开来,吓了她一跳。
她慌忙跳开,但右臂一紧,她的整个人又被拖了回来。
她的眼对着他的眼,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喜悦和温柔,还有那浓黑挺秀的眉,笔挺端傲的鼻……
她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不是说要吻我吗?”他似笑非笑。
“嗳,那个……是说如果你还不醒过来的话……”啊!原来他都听见了?倪喃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又羞又窘。
他委屈地叹一声:“可是,我明明已经感觉到有人把口水滴到我脸上了。”
“嗄?才……才不是口水。”她结结巴巴地说。
“是么?让我看看。”他突然翻坐起来,将她翻倒在病床上,紧紧箍在自己的臂弯里。
呀!她一下子紧张了
“针头!小心针头!”
她慌张地想要稳住他的手,他却一挑眉,满不在乎地拔掉了插在手背上的点滴。鲜血混合着药水汩汩冒了出来。
“你……你要……”她又急又慌又心痛。偏偏,手臂被邵志衡牢牢钳住,没法动弹。
“别动,倪喃。”他的声音喑哑沉乱。
她心中一紧,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到空气里有某种陌生的情绪在酝酿,一触即发。
她握紧他的手臂,紧张得屏住呼吸。
“倪喃。”他叹息着呼唤。
她颤抖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那双深邃溢满情感的眼。
呼吸乱了。
这刹,他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的心跳,隔着皮肤,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慢慢伏低身子,眼蕴微笑。看着她,他的胸腔就会涨满一种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却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深埋在心底。
或许是因为她那无辜的眼神,或许是那总是挣扎些什么的表情,或许是寂寞的微笑,他总想将她拥在怀里,用全部的身心来保护。
就像现在这样。
“现在,你想好了吗?你准备接受我了吗?”他的眼,停留在她的眼睛上方。
她的脸激辣地红了起来。
想低头,想避开他的视线,却是不能。
“可是,你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对吗?爱上我,或许会让你下地狱。”他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飘忽。
她霍地睁开眼睛,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尖锐的痛楚。
“不,”她急切地嚷,“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做过什么事,不管你身上背负了多大的包袱和麻烦,我只知道……”
她勇敢地,勇敢地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唇,以吻封缄。
“我爱你!”
尾声
由大片的落地窗往外看,先是一片小小的花园,那花园真是小啊,隐藏在这漫山遍野的深绿、浅绿之中,仿佛粗心的画匠不小心涂错的一笔,小小一笔,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那不一样的色彩。
“这是花园还是菜地?”倪夫人瞪眼看了半天,终于极不情愿地问。
她发现了一个失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失误。这个失误足以打击到她一贯的骄傲和自豪。她怎么能够想象得到呢?
她那个聪明感性,诗意十足的女儿,居然会被自己宠成一个家事上的白痴。
瞧一瞧,好好一块花园,竟就被她糟蹋成这个样子!
呵——
惨不忍睹!
“你就不能好好地规划一下吗?左边种菜,右边种花……而且,花也不是这样种法,那些茶花,那些……”倪夫人手指着窗外,真心痛,“怎么可以跟那些廉价的满天星种在一起?”还有呵,还有,那些绿油油的青菜,总是会突如其来地从一朵、两朵紫罗兰中间冒出来,露出顽皮的笑脸,仿佛在跟人捉迷藏一般。
天哪!喔,天哪!
倪夫人心痛欲裂。
“明天,还是帮你请个花匠来打理一下吧。”痛下决心,这一次,再不能由着倪喃的性子胡闹。
“妈,这样就很好了,我很喜欢,阿志也很喜欢,我们不需要花匠。”倪喃端着冲好的速溶咖啡走过来,递给母亲,眼睛里闪烁着顽皮的微笑。
倪夫人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心里有些感触。
她的女儿是变了,变了好多。
她变得开朗大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把心事埋在心底,像隔了一层纱,即便亲如母女,也好像隔着距离。
然而,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她在自己面前,会顶嘴,会撒娇,会生气,会微笑……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倪喃,倪夫人的眼眶热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担心啊。还是会如一般的母亲那样,担心女儿不幸福,或是担心她幸福得不够长久。
比如——
“呃?你还在冲速溶咖啡?”倪夫人瞪着手中的搪瓷口杯,“上次来,我不是教过你吗?先把咖啡豆……”
“妈!”倪喃微笑着伏在母亲肩头,“种菜和种花有区别吗?喝咖啡和白开水有区别吗?住在山上和住在市区有区别吗?”
倪夫人皱眉想了想,“当然有区别。阿志那个人,本来什么都好,但,出身黑道,要你半隐居似的住在这里,妈想起来就心痛,偏偏你又没什么持家经验,把好好一个家弄得乱七八糟。现在还好,将来,我怕他会嫌你。”
“呵,妈妈,你这是在贬低阿志呢?还是在贬低你的女儿?”
“我是在担心。”倪夫人白了女儿一眼。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丫头,怎么会明白?
“妈。”倪喃微微一笑,“爸那时候娶你,是因为你持家有道么?”
倪夫人怔了一下,脸一红,啐道:“我跟你爸结婚之前,哪里知道那些?”
“可不,我还以为老爸是想娶个菲佣呢。”倪喃眨眨眼。
倪夫人哭笑不得,敲女儿一记,“说什么哪?好的不学,学着排遣你老妈了?”
“这不好吗?”
倪夫人看着手挽手靠在自己肩头的女儿,那柔顺的长发,一脸喜悦的神情,藏也藏不住。她微笑着,吐出一口长气。
或许,真的是她多虑了。
“妈,我现在不弹钢琴了,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失望?”
摇摇头,“没有,因为你没有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弹钢琴的。”
“所以呢?我们以前都好傻是不是?”
呃?傻?
倪夫人的表情一僵。
这个女儿是越来越大胆了,从前,她哪里敢这样跟自己说话?
“从前,我们都在揣测对方的意愿,为对方而活,可是现在,妈妈,让我们都为自己而活吧。”倪喃扬起脸来,一双眼因兴奋而发亮,“就像阿志说过的,不要因为花园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们就把它弄成什么样子,不要因为大家都觉得生活应该怎么样过,我们便也怎样过活。我就是我,他就是他,他不会因为我是钢琴明星才爱我,也不会因为我不会洗衣煮饭而少爱我,就像我,不会因为他有多么威风而爱他,也不会因为他常常要躲避黑社会的骚扰而厌弃他。我们在一起,就仅仅是因为,我是我,他是他!”
看着母亲仍然一头雾水的样子,倪喃微笑着,继续说:“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相信,相信我,相信阿志。”
“可是,为对方而改变,变得更好,那不好么?”
“呵——”倪喃笑了,望着母亲,“可是,如果变得更好了,那就是母亲你,而不是倪喃了。”
倪夫人越来越困惑。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倪喃是越来越有自信,越来越成熟了。
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由衷地说:“看来,阿志果然很宠你,宠得过分了。”
是么?
是很过分!
倪喃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
阳光那么温暖,透过玻璃窗懒洋洋地映在脸上,回忆如潮,全是甜蜜。
眼前,仿佛看到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一次次趴在墙头,看着自己皱眉弹琴的样子。
那时候,他心里一定在说,不要再让这个女孩那么忧郁。
于是,她现在才可以笑得如此灿烂温馨。
然后,是在她家客厅里,她以为的,第一次见面,母亲说:“这是你的司机,以后,他负责你的安全。”
于是,她一生的责任就这样交付到他的手上。
再后来,是在现在,她站着的这个地方。那时候,这里还只有一栋原木小屋,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搁在她的肩膀上,沉静地温柔地说:“不要回头看,走到这里,就不要回头。”
于是,她留了下来,留下来,在这里起高楼,修花园。虽然累,虽然笨拙,但她执意要亲手给他一个家,一个虽然有些惨不忍睹,但,是她亲手布置的家。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掠过。
她真庆幸,庆幸那一天、那一时、那一刻,那首曾被她厌弃无数次的练习曲将他带到她的身边,让原本生活盲目、目标混沌,表面上似乎满载成功与荣誉,却从不懂情为何物的自己,找到了生活的真谛,明白生命中有许多东西,是需要自己真心去发觉,去相信,去珍惜的。
她终于懂得,终于明白。
放眼望去,小小花园之外,是一排木制的栅栏,再来,便是那条白链似的公路,细长一条,远远地贯穿了深浅不一的绿。
那里,是邵志衡归家的方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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