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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是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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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房间昏暗,夜幕低垂。
用邵志衡的话说,就是:引人犯罪。
现在,他和她并肩躺在他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她的头枕着他的肩,他的手环着她的腰。
他能够闻到她的呼吸,她听着他的心跳。
该死的,他胸腔绷紧,身体燥热,心跳得那么快,连屏住呼吸也无法控制。她的黑发披散在他的枕上,颈背上柔软纤细的汗毛隐约可见。她的腰那么细,她兴奋的眼睫还在轻轻颤动,如两只扑闪的蝶。
他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该死的!若一个正常的男人,这样拥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而且是一个喜欢了非常非常久的女人,还能够力持镇定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姓“柳”。
但,很不幸的,他正常,而且,他不姓柳。
邵志衡咬紧牙关,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阿志。”倪喃一只只把玩着他的手指。
“嗯哼。”
“你真的是在十六岁那年认识我的?”他的手指纤长,手型很漂亮,如果经过保养,应该也能成为一双钢琴之手,只可惜,他的手掌太过粗糙,指间生满老茧,而且,指骨也太过强壮。她有些遗憾,又有些疼惜地抚过他的指尖。
那种细微抚触的感觉如电流一般,颤入心底。
他忍不住叹息:“嗯——”
“那个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大?我弹琴的时候,你真的可以从院子外面看见我?”可惜,她兴致高昂,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他只能忍耐地,乱七八糟地说:“是啊,你那时候真漂亮。”
倪喃蹙蹙眉,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她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胸口上,用手指戮他的胸膛,“在想什么?你根本不喜欢我,对不对?”
他感受不到她的开心和兴奋吗?居然给她开小差?可恶。
她又狠狠地捶了他两下。
手却蓦地被他抓住了,抓得那样紧。他看着她的目光真奇怪,灿亮的,黝暗的,那些光,仿佛在不断变换着色彩。
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怔怔地,思想明明在告诫自己,要逃开,快点逃开,可全身上下几千几百个细胞,都在尖叫,都在渴望……
渴望什么?
那是什么?
她还想不清楚,她还没有意识,然后,她已被他紧紧地,紧紧地揉入怀里。
他的吻,细密缠绵,一片片落在她的眼上,唇上。她的手无助地揪住他的衣服,身体被定住了,不能动。
还是,她根本舍不得移动?
她忐忑不安,又怕又兴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久久,久久……
他那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渗入她的肌肤,她轻轻地颤抖。然后,感觉到那吻被加深了,他的嘴开始变得蛮横、需索。
她的心狂跳。
呵!倪喃!倪喃!
你变坏了!你果然坏得可以!
你真的真的,是在引他犯罪!?
很久很久,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溺毙在他的气息里的时候,邵志衡喘着气放开了她。
她抬起头来,眼眶里竟有些湿润。
“对不起。”他吓了一跳,那么自责,那么懊恼。
“不,”她微笑着,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别说谁对不起谁吧。我只是奇怪,你有那么多的热情,那时候,在小木屋里,怎么可以装得那么正经?”她的眼,明明还噙着幸福的泪水,可眨眼的时候,居然还是露出顽皮的神情。
那又哭又笑的样子,令他的心突然涌起一份难言的感动,和一份甜蜜的柔情。
他拥着她,他们重新躺回到床上。
窗外的月光流泻进来,映着他眼波如潮,缓缓拍击她的心。
“因为我睡着了啊。”他笑。
她捶他,“才怪,我明明听到你的呼吸声会加快。”
“啊?这样你还敢睡到我身后?”邵志衡怪叫。不得不重新打量他那纯洁的小天使。
“呵——”倪喃掩嘴笑起来,“因为老鼠比你更可怕啊。”
“呃?”邵志衡挫败地抓了抓头发,“原来我只是比老鼠好一点点哦。”
倪喃大笑起来,笑得气质全无。
她怎么想得到呢?自己有一天居然也可以这样开怀畅笑。
“喂,”倪喃突然坐起来,望着他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睛,“比老鼠好一点点的,是不是老虎啊?你这人,那么奇怪,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是不是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嗯,”她偏头,打量着这个房间,“比如,你是做什么的?你住山上,是打猎么?可打猎不会那么有钱,除非你打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但,那山上肯定没有这类的。那么,你喜欢海,喜欢船,你是不是水手?或者,船长?你是否拥有着一座基督山宝藏?”她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
压抑了那么久的性子呵,如今,终于可以爆发。她像个孩子一般,缠着他,说他的传奇,她的倪版一千零一夜。
他只是微笑着,倾听。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表示同意,再加上适当的好奇。
于是,她一直笑,一直说,仿佛是要把从前关在肚子里的话语一并说尽。
到最后,她说一句话,会连打三个呵欠。
他环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拍抚着她。
那有节奏的拍抚,让她开始混乱,口齿不清。
她感觉到疲惫,倦意很快从肩头弥漫至全身。她侧过身子,枕着他的胳膊,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他的胸膛真舒服。她把头埋进去,含含糊糊地说:“借我靠一下,我不会睡着的,你别想歪念头。”
“知道了。”他微笑。
拉开毛毯,轻轻盖住两个依偎着的人。
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当倪喃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室内暗沉沉的光线和孤零零的房间。
脑子里有片刻的短路,发了一会儿怔,才蓦地掀开毯子,赤脚跳下了床。
邵志衡呢?
他的人呢?
在哪里?
她一阵心慌,又一阵犹疑。
不会吧?
难道,昨晚的那一切记忆,都只是一场梦?
一场渴望已久的梦?
拉开房门,急急往楼下跑。
跳下玄梯,站在偌大的客厅里,四周仍然是那样空旷、静谧。不知名的游鱼在“人造洋”底愉快地嬉戏,原木地板亲吻着她的脚趾,带来一阵沁凉的寒意。
她心中一阵茫然,感觉有些——荒谬。
多有意思,她这一觉,仿佛睡过千年,再醒来,居然物是人非。
邵志衡啊,邵志衡,我要如何才懂你?
她茫然跌坐在一堆像是轮胎一样的东西上面。她记得,昨晚,他应该告诉过她,这是沙发。
是沙发吗?
呵,感觉比沙发还要舒服,但,为什么要生成这样的外表?普普通通的沙发有什么不好?
倪喃蹙起眉头,努力地想。
从他嘴里听来的,属于他的,十六岁的记忆。到她记忆中的第一次在自家客厅里,看到的头戴鸭舌帽,沉默阴郁的司机。
这是多么不同的两种印象,这是多么不同的两个人。
他说的那一切,是真的发生过吗?
她抬起膝盖,将双脚搁在沙发上面,将自己蜷起来,这样,仿佛才显得安全。
她的性格,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怀疑,会否认邵志衡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直觉地去抗拒,就像那一次,在山上一样。
她会为他编派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足以相信的理由。
然而,这一次,她不愿那么去想。她宁肯相信他,宁肯去猜测,他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
或者,是出去帮她买早餐去了。但,时间过得太久。
又或者,他是要去上班,不忍心吵醒她。但,他的工作不是她的贴身保镖吗?
再或者,是有什么急事。但,是什么事呢?让他连打一个电话的工夫都没有?
除非……除非……
倪喃越想越紧张,昨晚,在直播现场的那一场大闹,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会不会……
她蓦地扑向电话机,手指颤抖,一连按错几次键,最后,才接通电话。
“喂?”电话里,母亲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沉稳优雅。但,不能消除她心里的疑虑和恐惧。
“妈。”
“喃喃?”倪母一惊,在那头嚷,“你还好吗?昨晚有没有受惊?邵司机说你在他那里?谢天谢地,幸亏……”
“阿志跟你说过了?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里?”倪喃等不及地打断母亲的唠叨。
“呃?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他不是说你在他家吗?等等——”倪母发觉不对劲,“你还好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了?别慌,别怕,告诉我邵家的住址?我马上过来接你。”
倪喃愣了一下。
邵家的住址?这是——什么路?什么巷?什么门牌号码?不知道,她完全不清楚。
更好笑的是,居然连母亲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是如何到她们家应聘的?
倪喃撑住额头,她感觉很不安,心很乱。轻轻靠着电话机旁的桌角,她对母亲说:“不用了,妈。我很好,昨晚睡了一个好觉,我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让阿志给我去买吃的,他并没有走多久,我却已等得不耐烦,以为他顺道跑去家里给我拿换洗衣物去了,才打个电话想骂骂他,没事了,妈,我很好。真的……很好。”
声音低了下来,说得有些无奈。
倪母却在那头舒了一口气,“志衡这孩子,其实是不错的,你不要总是在他面前发小姐脾气。他那个人……傲气重。”
她心头一跳,低眉,“嗯”了一声。
母亲隔了好一会儿,又似不放心般地问:“你真的觉得很好?真的没觉得哪里不舒服?脑袋有没有觉得闷?有没有觉得想哭哭不出来?是不是觉得委屈?”
那些原本很熟悉的唠唠叨叨,这刹,听在她耳里竟觉出些温暖的味道。仿佛有些了解了母亲的无奈。
宁可让邵志衡单独带她出门,也好过让她留下来面对那些媒体的追问。
母亲其实,是爱她的呀。
意识到这一点,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摇摇欲坠。
“妈。”
“嗯?”
“谢谢你。”泪无声地滑落。
倪母显然是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一口气,犹犹豫豫地说:“有些话本来早就想跟你说,但,你的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妈觉得很内疚。”
倪喃掩住嘴,摇了摇头。母亲肯定看不见,但,她不能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
倪母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确定倪喃已慢慢将她先前的话消化吸收,才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唉——”顿一下,仿佛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昨天晚上,直播被打断之后,沈楚来过。”
倪喃蓦然一惊,瞪着电话。
什么意思?沈楚去过她家?他想跟她说些什么呢?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张痛苦哀恳的脸。
心,被温柔的疼痛所占据。
母亲那边却又犹豫起来,半天,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还是别管了吧。”
“喔不,妈妈。”她急起来,“告诉我吧,我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这……”
“妈,求你了。”
倪母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他说今晚会在七年前你生日那晚约定的地方等你。”
第7章(2)
七年前?生日?
呵!沈楚,沈楚,你还是记得这些的吗?
倪喃手握听筒,一时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苦涩,竟怔怔然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好好想想,这一次,去或不去,你自己决定。”语重心长。
母亲终于肯放手了么?
她终于肯让自己去选择,去面对了吗?
可,倪喃的心里,为何一点也没有终获自由的喜悦?
那么强悍、不肯低头的母亲,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一定是被这一次的疏忽吓坏了吧?
她一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吧?
那对于一个总是精力旺盛信心十足的老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一重打击。
轻轻搁下电话,倪喃侧身望着窗外明亮的天空,阳光炫目,她觉得好刺眼,好想哭。
“曾超,你疯了?”一辆野马重型机车风驰电掣地驶进昏暗的街巷,机车上的女孩在看到靠在电线杆上歇息的那个男人之后,脸色大变,来不及熄掉引擎,就那么危险地跳下来,冲到男人面前。
男人听到动静,微微掀了掀眼,却什么也没说。
他身边的那个身穿黑色西装,脸上架一副墨镜的男子却忍不住抱怨:“姑奶奶,你弄弄清楚好不好?是志哥非要我送他回来的,我能怎么办?”曾超摊摊手,一脸无辜。
这两个人都不好惹啊,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女孩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带了人去救志哥,你为什么让他负那么重的伤?”
“那……”那是不能避免的呀。
两帮械斗,刀枪无眼。更何况,志哥那个人,最看不得自家兄弟遭罪,哪一次不是自己挺身而上,帮人挨刀挡枪。
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遭各帮老大所忌,恨不得联手除之而后快了。但,这些话,曾超也只敢在肚子里打打鼓而已,他是不敢当着阿璇的面说出来的。
她要怨他,骂他,甚至是迁怒于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谁叫那个丫头混起黑社会来,远比他要来得狠呢?
嘉璇见曾超“那”了半天,“那”不出个字来,心里是又气又急,一把摘掉他的墨镜,甩在地上,“你给我有点用好不好?现在太阳很大吗?”
镜子裂在地上,“啪”的一声,片片碎片映着街灯昏黄的光。曾超尴尬地揉了揉眼,惹来邵志衡淡淡的一笑。
“好了,阿璇,别再找他麻烦了。他刚才,还担心死你呢。”他懒懒地靠在电线杆上,容色苍白,精神萎靡。但奇怪的是,显然是经过一番整理的外表却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难道小弟打来的电话是错误的信息?
嘉璇一边暗自思量,一边不屑地撇了撇嘴,“我要他担心?”
“呵,”邵志衡牵了牵嘴角,“我知道,我们的孔雀小妹长大了,现在,她稀罕的可不是我们的关心了。”
“就是,典型的见色忘友,喜新厌旧。”曾超痛快地在后面加一句。这丫头,除了志哥谁都不服,现在不躲在大树下面损她两句,到时候,他哪里找地方乘凉去?
“啪!”头上被重重敲了一记。
“你说什么哪?什么叫喜新厌旧?”
曾超哀嚎:“哗,你这么凶,看你的楚大哥认清你的真面目之后,还敢不敢要你?”
嘉璇变色。
曾超吓得连忙噤声。
邵志衡“咳”了一声,“阿璇。”
“嗯?”麦嘉璇又狠狠瞪了曾超一眼,才转过头来。
“我现在没事了,这里有曾超就够了,你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真的没事?”她不确定地蹙了蹙眉。
“你瞧。”邵志衡忽然挺身站起来,“这不是很好?”
终于舒了一口气,嘉璇粲然一笑,“这就好,下次你可别再做这人吓人的事情了,居然一个人跑去找人谈判,如果……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可、可怎么办?”说到最后,她的眼眶蓦地一红。
邵志衡淡淡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傻丫头,是我不好,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没想到他们找不着我,会拿你开刀,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是我不好。”
他低低地说,她听了,瞪大眼睛,忽而“扑哧”一笑,“哎呀,快点打住,再说下去,恐怕我们会把穿开裆裤时对不起对方的事情都一一道来,那可是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喔。”
曾超困惑地眨了眨眼,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可是,阿璇,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志哥应该已没穿才对。难道你见过志哥穿开裆裤的模样?”
“死曾超你给我站住!你不会说话不会变驴子叫啊?”两个人笑着,叫着,开始一追一跑,绕着邵志衡团团转。
邵志衡白了的脸色更白了,眼前一花,仿佛有些站不住。
一伸手,不知道捉住了谁的手臂,紧紧掐住,才勉强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志哥!”一声惊呼伴随着前面十步之遥的那一扇门,缓缓开启。
门内,一脸惊疑的倪喃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
她的目光定定凝注在他的脸上,一眨不眨地望着。
他心中一热,感觉全身的力量都活了过来,丢开那一只手臂,他大步向她走过去。仅仅只是一天哪,不,还不到一天,现在还只是夜幕初降时分,可他,却像已与她分开好久好久。
那么迫切地想听到她的声音,那么迫切地想念。
看着邵志衡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倪喃的眼睛湿润了,心里掠过淡淡的悸动和紊乱的喜悦。
那么长久的等待,那么纷乱的思绪,那么多疑的猜测,那么温暖的冀念,那么无助的恐慌,在这一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得到了喜悦的慰藉。
真难以想象呵,本以为死水一潭的心,居然会在这短短的十几天内骤起狂澜,惊涛拍岸。
邵志衡走过来,准备拥抱她的双手停在半空,尔后,一只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双眸审视地盯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你哭过?”
“嗯?喔,不,不是。”他的细心震动了她,让她躲避不及。想到自己的眼泪或许有三分之一是为沈楚而流,有一种心痛似的罪恶感注入到她的血管,绞痛了她的心脏。
但,为什么要觉得罪恶呢?
为什么?
邵志衡盯着她看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终于——
“对不起。”他说。
倪喃长睫轻颤,愕然抬眸。
他伸手,爱怜地抚过她微蹙的眉心,“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她的心被他温柔的话语灼痛了。下意识地退一步,再退一步,吞一口口水,避开他手指的触抚,望着他,那般犹豫,举棋不定。
他回来了,她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一端,可,还有另一端,今天晚上,沈楚的约会,她不能不去,不能不去。
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安,太多的歉意,太多的茫然,都需要他来一一排解。
所以,今晚,她必须要赴约。
但,要怎么说,才能让邵志衡明白?
“阿志……”欲言又止。
“你说。”邵志衡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凝视着她。
她分明站在他面前,可他却觉得寒冷而恐惧。
意识到自己太爱她,就开始害怕失去她。
自己这次不告而别,她生气了吗?是不是又在心里狠狠将他推拒开来?
她一向怀疑爱情,这刹,是不是打算再度封闭自己?
邵志衡的心在瞬间拧成麻花,脸色苍白,嘴角微凝,想要维持从容温和的表象竟是难了。
“我想……我要……”倪喃舔一舔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我想去见——沈楚。”
终于说了出来,原来说出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困难。
倪喃舒了一口气,她想要对他微笑,或者随便再说一点什么,让他心安,给自己一点鼓励,然而,嘴才半张,她看见他的身子晃了两晃。
那脸色,苍白得如同鬼一样。
她吓了一跳,直觉伸出手来,想要搀住他,但,心里又不免一阵迟疑。或许是她的错觉?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难道,她以为她的一句话便可以给他那么大的打击?
哦不,不,倪喃,你少自作多情了。
就在这么一耽搁间,邵志衡的身子已偏向另一名女子。
那个女孩原本只是远远站在一边,这时,急急奔过来,正正扶住了邵志衡。他的唇抿着,表情痛苦,大半个身子靠在那女孩身上,那么和谐,那么默契,仿佛这没什么,那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将开未开地笑,苦涩地凝在嘴角。
倪喃的嘴唇嗫嚅了两下,终于,她说:“时间快到了,我该走了。”
她匆匆说,匆匆朝女孩点了点头,女孩的眼睛却并未看向她,只是那么忧心忡忡地凝望着邵志衡。
而他,也仍然只是靠在女孩身上,什么也没说。
倪喃的心又莫名一痛,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狠狠酝酿。
但,来不及了,尽管她感觉到某种可怕的臆测已如漩涡般吞噬了她,尽管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来得那么诡异,尽管,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但,刚刚那么一迟疑,已把自己逼入进退维谷的境地。除了走,只有走,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倪喃苦笑,抬脚往前走。
与他擦肩、错身,过去了,走远了,再远一点,每走一步都那么沉重,而他,始终没有吭声。
第8章(1)
曲水河畔。
夜色越来越深寂,对岸的灯亮了又暗了。秋虫唧唧,仿佛是不甘寂寞的样子,而两个并肩坐着的身影,却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寂静的勇气。有些话,是不是一出口就会伤人?
不是伤了自己,就是伤了别人。
沈楚抱膝坐在堤岸上,一如七年前一样。那一晚的风,比今晚要大,但,少年热血,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热情,有的是满满荡荡的心意。但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他一无所有,只能赤裸裸地坐在这堤岸之上,任清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袭而来。
那风,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吗?
他缓缓转头,望着身侧的倪喃。
曾经,他是想要帮她抵挡一些风雨的呀,可自己这双削薄的肩膀,哪堪风雨凄迷。
到底,还是连累她了,而且,还将继续连累。
“喃喃。”他蹙眉,轻唤。
“倪喃?”再唤一声。
她震一下,“嗄?”
“有心事?”
“不,”倪喃掠一下鬓边散乱的额发,叹口气,“只是习惯了发呆。”她在说谎,这不是习惯。以前在疗养院的时候,那是发呆,什么都在想,也什么都没想。
而今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在想他,邵志衡。
她没法专心,满心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那苍白的,毫无力气的,倚靠在另一双肩膀上的身影。
那么顽固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他,是怎么了呢?
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今天一整天,他又做什么去了?那女孩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说不妒忌,那是假的。
女孩眼里明明白白的关心,他对她,明明白白的信任。他们之间,那份特有的默契,都是倪喃所不曾拥有的。
她妒忌,却更羡慕。
是不是有一天,她也可以抛开所有的自疑和顾虑,是不是她也可以像那个女孩那样,充满自信,摆出占有的姿态?
是不是她也可以有一天,能够了解他如了解自己一样?
“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安静。”沈楚叹息着说。
她一点也没有变吗?还是,他变得太多?
倪喃抬眼,望着对岸的灯火,半晌,才幽然叹道:“怎么可能没有改变?我们都在一天天变老,一天天变好,或者,一天天变坏。”
不希望变得更好,只希望不要变得更坏。
这是她说的,也是她每天每天都在祈祷的。但,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坏?
沈楚的身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我知道,你说的是晴儿。”
倪喃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晴儿呢?难道,你和我,都不曾改变吗?难道你以为,你和我的改变,都是好的吗?”
沈楚怔了下,苦笑,“可是,我以为你会对她的改变更为好奇一些。”
“不,”倪喃叹了口气,“那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是同一道命运将我们一起改变。”
以前,她从没做过这样的思考。但最近,她却想了好多好多。这其中,难说没有邵志衡的功劳,是他,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好多个侧面。一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来看,都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更何况,是许多个人做出的许多件事呢?
“你瞧,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和晴儿走在一起,但,事情却就是这样发生了,是你的留下,才成就这一段姻缘,这真难说,你留下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沈楚那么那么惊讶地望着她,“真是难以想象,”他情不自禁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像一个钢琴家,倒像是哲学家了。”
倪喃委婉地笑一笑,却没说什么。
“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倒让你在这里听了我的一通胡言乱语。”
“怎么是胡言乱语?听了你这些话,我才觉得自己并不是那样罪孽深重。”
“哦?”倪喃挑了挑眉。似乎每个人都在争着承认自己罪孽深重呵!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在此之前,她曾经一直以求他原谅为己任,可是,前天晚上,那一场现场直播,让她恍惚明白,她或许,对他所做的那一切,是成全,而不是伤害。
虽然当时,她看着他对晴儿的维护,还是觉得那样刺眼,那样心痛。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
倪喃屏住呼吸。
“当年去跟你母亲说,我们换卷考试的事情的人,是我!”
倪喃愕然瞪着他,不敢置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老师刚刚发现的时候,跟你的表情也是一样。”
“可……可是……”
“我虽然很想很想弹钢琴,但,人都是有自尊的,尤其是穷人的自尊。”沈楚顿了一下,苦笑,“我只能说,在这件事上,我惟一做错的,就是没有当场拒绝。”
但,当时的他,怎么能够拒绝呢?一面是循循善诱的恩师,一面是殷殷期盼的良友,一面是自己渴望一飞冲天的鸿鹄壮志。他怎么舍得拒绝?
然而,当他在踌躇满志的同时,一想到这是作弊得来的结果,一想到,他是在踩着倪喃的肩膀往上跳,他就觉得无法忍受地自厌。
一想到,从此以后,他都无法在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孩面前抬起来,他就觉得心痛如绞。
不,他不能。
他不能这样做,即使,让他放弃钢琴。
就这样,一个冲动的决定,挽救了一个甘愿为男友牺牲前途的女孩,却置一个偏执的教授于名誉扫地的死境。
事情闹大了,那个男孩却退缩了,一任指责的利剑统统指向无辜的少女,包括,他自己的冷淡、逃避。
最后,女孩没有得到谅解,她背负着所有的包袱上了飞机,远离这个人心浮躁的城市。
而男孩却并没有松一口气。
教授留下来的女儿,需要人照顾。
把他当作是同病相怜的教授的女儿,很快,就爱上了这个郁郁寡欢的男孩。于是,一个一厢情愿,一个要报恩,就这样,他们两人,闪电般举行了婚礼。
真相往往都是这样出人意表。
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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