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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咒师的救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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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一幕落在站在二楼亭台的朔夜眼里,万分震慑。
  梅苑的围墙就数西北角的最低,约莫一个姑娘家的高度,而且墙边砌了石阶,只要踏上石阶,就算娇小身材也翻得出去,绕过外头的林园,往右是文府后门,往左但是广江院。
  那里的石阶是为了方便伶儿出入而砌下的,为什么她会知道?
  朔夜眯起眼,眸色高深莫测,直到看不见她的踪影才移开视线。
  “拾幸在你这里,对吧。”
  “没有。”
  “你说谎。”
  “你可以进去找。”
  “……我进不去!”要不是她踏不进梅苑,她干么趁他走出来时堵他?
  这些天拾幸一天到晚闹失踪,说是要逛文府,熟识地理环境,但都过了好几天,应该早摸熟了,没道理老是在迷路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家伙不知道对拾幸下了什么咒,才让她反常,不断的对她说谎。
  “我可以任你进来搜。”捧着厨房刚蒸好的杏酥,还有一壶刚泡好的热茶,朔夜走过她的身旁,淡淡丢下一句。
  “朔夜,我由衷地谢谢你破除了世涛身上的咒厄,如果我有任何对你失礼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如果我的道歉你不满意,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就是别对拾幸……”卜希临说话向来伶牙俐齿,但这当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是要说对拾幸胡来?轻薄?欺负?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很失礼?”他好笑地看着她。
  “所以我道歉嘛,我……”
  “好,把拾幸那丫头交给我,我就不跟你计较。”
  “你!”哎呀,这妖孽敢情是听到不懂人话是不是!
  不等卜希临撒拨,朔夜快一步踏进梅苑。“你可以进来找。”
  “不要以为我不敢。”
  朔夜比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走进主屋里。
  得到他的允许,卜希临自然是大方地跟在他身后,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前方的男人像是带着她逛主屋,想要追上他,问他到底在做什么,岂料她才跑到他前头,一转身他便消失不见,她愣了半晌,随即往外冲,打算回头找文世涛替她壮胆。
  而同一时刻,朔夜踏上二楼亭台,便见卜拾幸躲在外头看不见的死角叹气。
  “怎么,你嘴馋,都帮你把杏酥拿来了,还叹什么气?”
  “我是在想,为什么姐姐这么讨厌你?”瞧他走到亭台栏杆边,她也跟着走过去,直到看见姐姐离开的背影,她才安心地坐下。
  近来常往梅苑跑,就知道时间一久,姐姐肯定起疑,可是她也没办法。
  她被这个坏蛋威胁了,不过……他也没多坏,还会招待她吃喝,所以跑到这里倒也变成一种习惯。
  “也许是我的手法比较恶劣一点。”不以为然地扬眉,他将杏酥和茶水往桌面一摆。
  “手法?难道是七彩姐夫的异瞳?”她看着刚蒸出炉的杏酥眼睛闪闪发亮。那酥软的糕层,教她好嘴馋,但她更想知道他是怎么跟姐姐结下梁子的。“为什么七彩姐夫会有异瞳?”
  “我下的咒。”他说得风淡云轻,替她倒好茶水,将一盘杏酥挪到她面前。
  “为什么?”
  “因为我爹和我哥都希望我这么做。”
  “嗄?”卜拾幸难以置信极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孙子?”
  朔夜似笑非笑地道:“文家穷了很久,而穷太久的人,通常对财富都很有企图。我小时候因为天赋被我师父相中,家人认为我离开,家里可以少一张嘴吃饭,就算将来学成,是人人视为邪门歪道的咒术师也无所谓,便同意我师父带我走。”
  正要拿起杏酥咬的卜拾幸听到这里,赶忙将手中的杏酥递给他。
  他好笑地看着她,拿起茶浅啜着。“后来,我学成回来,我爹和我哥便希望我起咒得到财富,而代价就是还在我大嫂肚子里的世涛。”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么做会害到七彩姐夫吗?”
  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表情,他有些失神。“我告诉他们,世涛将异于常人,而且他的异瞳会替文家带来灾厄,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要我这么做……我又能说什么?”
  “真教人不敢相信。”她咬一口杏酥泄恨。
  “文家的财富便从那时开始累积,但家中的人却接一连三出事,他们于是就把世涛关进柴房里,以为这么做可以避开灾厄,可是祸事仍旧不断,家里的人丁逐渐凋零,他们又要我起咒。”
  “这次是执秀?”她听姐姐大略提过。
  “嗯,他们要我把文家的灾厄都转移到执秀身上。”他说着,笑意沉冷。“所以,那年执秀遇上被关在柴房的世涛并非意外,而是蓄意为之,从此执秀怪病缠身,活得很痛苦。”
  虽然发生这些事时,他并不在文府,但是他相信家人必会照他的吩咐去做,只是可怜这对兄妹,根本是文家的牺牲品。
  直到他们找到今生的至爱,以爱化解了他的咒,让他得以将咒回收。
  卜拾幸这下气得连杏酥都吃不下。“太过份了!”
  “大概文家的人都是魔鬼吧。”他说着朝她一笑。“我也是。”
  “才不是!”她激动地反驳。“你没有那么坏心,你很正常。”
  朔夜笑眯眼问:“欺负你也很正常?”
  “正常。”他说的欺负实在谈不上是欺负。
  而且,每每对她施咒时,他的眸色都份外认真,感觉像是她身上有什么问题,他正想法子替她解除,一如他担忧人时,不会说出口,宁可拐弯抹角的被误解。
  第3章(2)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懂他的心情。
  所以,她很乐意天天报到,等着被他“欺负”。不过近来“欺负”的次数变少了,她想大概是自己身上的问题解决不了,只是……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从小爷爷和姐姐都对她保护有加,她隐约知道自己与常人不大一样,觉得体内还有一个自己,可那个自己也是自己,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是同一个灵魂却经历两段风霜。
  简单来说,就像是孟婆汤喝得不够,导致她虽然遗忘了前世的记忆,魂魄的年龄却还持续累积着。
  好比她今年明明才十八岁,却老觉得自己像是参透人生有三十八岁。
  而她的身体状况,爷爷姐姐不说,她也不想主动去问,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免他们担心。
  “我如果正常的话,当初就不会答应他们起咒。”他看向远方,异常鲜红的唇勾得极弯。“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被家人舍弃,回到文家,我只想要报复,所以才会答应……”
  “才不是!你只是想要得到他们的重视,才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也正因为如此,你才对世涛特别愧疚、特别好!”她急声打断他。
  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教自己愣住。
  她觉得自从遇见他之后,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变得急切躁动,像是破茧而出。
  朔夜震愕地注视着她,心因为她一席话而急剧跳动。
  是伶儿。
  当初,他把同样的心情告诉伶儿时,她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是她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可以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我明知道这个咒会让文家灭族,但我还是照做了,那是因为我想要破坏这一切。”黑眸凝睇着她,他试探道,等待她给予反应。
  他和伶儿相遇,是因为那个早上的木樨花香和木笛声,但真正教他爱她爱得不可自拔,是因为……
  “胡扯!如果你真的想要破坏这一切,你当初下咒时,大可以下更狠毒的咒,让文家断后!但你没有,甚至在你心生厌世念头时,你还记得回到天水城,解开七彩姐夫和执秀的咒……如果你的目的只是要范姜姥姥开口咒你,你没必要这么做,不是吗?”
  卜拾幸义愤填膺地道,像是无法忍受他恶意抹黑自己,她甚至还气得浑身发颤。
  朔夜突地笑了。
  他深恋着伶儿,是因为她体贴入微的心,还有她公平正义的善良,让身处在黑暗中的他感到被救赎。
  他以为,世间唯有一个范姜伶可以懂他至此,没想到还有一个卜拾幸……是伶儿吗?还是另一个拥有相似灵魂的人?
  “你笑什么?我很严肃地跟你说,不要同我嘻皮笑脸,不关你的事就别往身上揽,别人不爱你,我爱你!”她火大地吼着,然而最后一句话一出口,她怔住,看到他错愕地张大眼,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开始回想自己说了什么。
  她……说了爱他?
  那句话到底是谁说的?是她,还是另一个自己?
  可是都是自己啊……那么……
  “喂,你要做什么?做什么?”她努力不让自己尖叫,但是很难。
  因为他紧拥着她,两人之间半点缝隙都没有,教她羞红了脸,一双美眸泛着水气从他的肩头瞧去,一双手也不知道要搁到哪去。
  直到瞧见姐姐带着姐夫出现在梅苑的围墙外时,她急了,“欸,我姐姐和姐夫来了。”她轻扯着他的袖角,示意他放手。
  然而,他却是双臂收紧,将她抱往后头的琴室。
  “啊,你……”她在他怀里抗议着,但没有动手抗拒。
  该怎么说呢?这个男人教她好心疼……很莫名的,明明他们认识没多久,她却总觉得好像认识他很久很久。
  然而就算如此,他这样抱着她实在是……“不是说好了,不可以这样抱着我?男女授受不亲的……”
  她双眼不断地左瞟右探,像是希冀看到什么可以让她转移他的注意力,忽地想起今天她带了个宝贝在身上,“喂,你先放我下来,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朔夜闻言,略松了力道,深邃的眸有些失焦地看着她,仿佛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确定自己的双手能动,她随即掏出放在锦囊里的木笛,扁圆形的乐器,上头有七个孔,只见她纤指按压,那木笛呜啊地发出浑厚的低音,乐音婉转,像是声声呼唤,随风倾诉悲切,从遥远的过去如电般穿掠到眼前。
  朔夜身形踉跄退后。
  不是伶儿的容颜,却是她才会使用的乐器——如今出现在他面前,那教他魂牵梦萦的乐音如雷电般打进他心窝,刺痛着他的双眼,让他始终浑沌的脑袋蓦地清醒过来。
  这是唯一能解释他为何老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她——是他的伶儿。
  “好听吗?”吹完一曲,她抬眼看着他,却见他神情有异。“你怎么了?”
  “……那是什么?”他指着她手中的木笛。
  “嘿嘿,你肯定没见过吧,因为这是我设计,要姐姐帮我雕的木笛,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唯一。”她有点骄傲地扬起手中的木笛。“也只有我知道怎么吹奏。”
  这木笛在她脑海里已经出现很久,直到前一阵子,她才画出轮廓,请姐姐为她雕制。
  “……确实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唯一。”他垂脸笑着,瞳眸却发烫着。
  看来,他并没有罪大恶极到连老天都唾弃,老天终究怜悯他,把他最心爱的女人送回他的身边。
  “对呀,我很厉害吧。”她大言不惭地道,瞧他笑了,察觉他似乎不像刚才那么紧绷,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再吹一首吧。”他说着,走到琴桌前坐下。
  “好啊。”她点头,随即又想到——“可是,姐姐和姐夫已经踏进梅苑,我要是再吹木笛,他们会循声找来的。”
  “放心,他们听不见,因为他们已经在另一个结界空间里。”说不定他们还在那儿打转,就像卜希临先前傻傻地跟着他的幻影走。
  “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
  闻言,她勾笑,随着纤指的按放,乐音截然不同。
  如果说竹笛的吹奏声像黄莺,那么木笛的声音便像子规,轻盈之间带着淡淡哀愁,仿佛感叹着被困在华丽的牢笼中。
  那是当年他听见的乐音。
  伶儿贵为范姜家掌上明珠,虽然衣食无虞,却无法踏出府里一步,常为此感叹不已,尽管她尝试把哀愁淡化在笛声中,尽管音符跳跃着,却有更多她对外的憧憬。
  是她——真的是她。
  原来,她就在这里。
  “懿叔……”
  “嗯?”
  “你……”樨香院,朔夜的寝房里,响起文世涛欲言又止的嗓音。
  “嗯?”朔夜专注看着床上已入睡石化的卜拾幸,头也不回道:“伏旭来了吗?”
  “还没,不过差不多也该到了。”文世涛低声回着,旋即看到他温柔收拢卜拾幸的发,那亲昵的举动教他难以理解。“懿叔,难道你对拾幸……”
  “对。”
  “懿叔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用多问,我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了。而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开她石化的咒术。”他轻声道。
  她明明就是伶儿的转世,他无比确定,可是他嗅闻不到她的气息,于是他推断极可能有人对她下咒,让她除了入睡石化的症状之外,也一并掩盖了她魂魄的气味,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是吗?”文世涛沉吟一会。“可是懿叔不过识得拾幸没几日,怎么……”
  缘分难以预料,然而再深的情感都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可依他所见,懿叔对拾幸的情感像是早已深植,那么轻柔的举动、万般呵护的姿态……如果不是爱得极深,又怎会如此怜宠?
  “你以后就会知道。”他轻声打断他。“告诉你家那口子,我不会亏待拾幸,要她不用老是胡思乱想,以免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文世涛一怔。“……希临有孩子了?”
  “八九不离十。”他身为咒术师,不懂医术,却看得出有抹魂魄老是跟在她身边,等着投胎。他看着侄儿轻勾笑意。“赶紧筹办婚礼吧,要是肚子大起来,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蜚短流长。”
  “什么蜚短流长?”
  真是说人人到。朔夜抬眼望去,就见卜希临跟在伏旭身后走进来,一见到他坐在床畔横眉竖眼的,像是要将他大卸八块。
  文世涛立刻走向前去,一把将她抱起,直往外而去。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卜希临喊着。
  “师兄,你找我有事?”只朝那小俩口投去一眼,伏旭转身走来,一头长发和朔夜一样随意扎在脑后,露出清秀阴柔的脸庞,一身简朴白衣,腰间革带,衬得他身形颀长,却不过份单薄。
  “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她。”伏旭是个炼丹师,以咒炼药,也许有什么办法。
  看着床上的人,伏旭浓眉微扬,以手轻触她的腕间,随即摇了摇头。“师兄,她这不是病也不是伤,我帮不上忙,不过……这咒法我像是在哪见过……”他沉吟着。
  “想不起来?”
  “嗯,一时之间想不太起来。”伏旭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眉宇间的神采大为不同,不禁问:“难道你怀疑她是范姜伶的转世?”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万分笃定道。
  “这么说来,这施咒之人该和当年范姜伶的死有关了。”当年他俩私奔一事他自然知情,就连范姜伶遭遇不测他也晓得。
  “我也这么猜想,可我们师门中,有谁会这种高超的手法?”当所有蛛丝马迹串连在一块时,他大抵猜得出原由,但却难以想像是谁这么做,又为何这么做。
  杀害伶儿的凶手必定是个咒术师,正因为如此,当年他才会找不到她的魂魄——如果当初他沉得住气,在找不到伶儿魂魄后便赶回天水城,也许还有机会逮着凶手,可惜那时的他已经疯了……
  “应该没有吧。”据他所知,施咒天份最高的就是朔夜师兄了。
  “那么,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常在天水城走动的咒术师有谁?”
  “这事的话……也许你应该去问守年。”
  “守年吗?”他低吟着,垂眸睇着像是作了场好梦,唇角微微上勾的卜拾幸,心里暗下决定。
  第4章(1)
  当年,朔夜拜在正咒门下。正咒门就位在天水城外的黑雾林里,在朔夜学成返家没多久,正咒门便因为掌门去世而解散,所有弟子四散各回乡里,唯有伏旭还待在黑雾林。
  而不论是咒术师和炼丹师,都被视为旁门左道,人们不喜与之往来,樊守年则是个异类,身为悦来茶肆的掌柜,他交游广阔、见多识广。
  不像一般人总用畏惧或排斥的目光看待咒术师和炼丹师,他倒是对他们很好奇,也乐于与他们交朋友,悦来茶肆就成了正咒门弟子最常去的地方。
  不过为了不给这些朋友带来困扰,他从不张扬自己认识他们,加上后来正咒门解散,上门的咒术师越来越少,渐渐他也快忘记这段年少轻狂的岁月。
  二十年来,樊守年事业越做越大,旗下有数家食堂、酒楼、茶肆,几乎遍布出云王朝每个重要的城镇。
  “予懿?”眨了眨眼,樊守年用力地揉了揉双眼,难以置信极了。
  晌午过后,酒楼的伙计通知他,故人找他,他还以为是谁寻他开心,岂料他一踏进酒楼的牙雅房,果真瞧见二十年不见的老友。
  “守年,你胖了。”朔夜勾唇笑道。
  “你的嘴巴还是一样老实。”樊守年哈哈大笑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掉我肚子这一圈肉?”
  “恐怕有困难。”看着他的肚子,朔夜无能为力地双手一摊。
  压根不以为意,樊守年哈哈大笑地伸出双臂,热情地拥住他。
  “予懿,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二十年了。”他也难得地勾出真诚笑意。
  “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完全没变。”樊守年拉着他在桌边坐下,直打量着他。
  “这需要一点运气。”
  “那么……你的脸……你为了范姜伶犯下禁忌?”看着他的脸上添了古老鬼纹,深知咒术师禁忌的樊守年不难猜出原由。
  二十年前范姜伶遇害一事,是伏旭告知他的,结果这消息不知道是被谁听去,竟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瞒不了你。”他无所谓地耸肩。
  “然后呢?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可是转世后的她身上有些问题。”朔夜垂敛着长睫。“守年,二十年前,我和伶儿要离开天水城之前,城里有没有其他的咒术师走动?”
  “……应该是没有。”樊守年沉吟着。“你是怀疑转世后的范姜伶在出生之前被下了咒?”
  “应该是。”
  习咒之人都知道,要以咒捆绑一个人,在对方还是个婴胎时下手,效果最佳。
  “那么,她是谁家的姑娘?”樊守年轻声问着。
  “不知道,她是弃婴。”
  樊守年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了,无法从她的身世推算她出生之前有谁在她家里走动,不过这点你也应该知道……那么,你特地来找我是还想问我什么?”
  樊守年热血澎湃得很,他已经离那些光怪陆离的事太久,要是突然可以为人生添点色彩,他是求之不得。
  “知我者,守年也。”朔夜勾笑道:“我想知道的是当年我和伶儿要走之前,在伶儿身边可有什么异状?”
  虽然他知道机会渺茫,但他得逮到凶手,才有办法找出救治拾幸的方法。
  “这个嘛……”樊守年眯起周围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睛。“我记得你们相约离开之前的几天,茶肆里办了赏花宴,城里的名门全都受邀而来,当时是安熙凛陪同范姜伶出席的。”
  “安熙凛?”
  “你忘了他?”
  他微颔首。“他是伶儿的未婚夫,曾经打过照面。”
  正因为她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才逼得他俩不得不私奔。
  “那几日他一直盯她盯得很紧,像是早猜出她要和你私奔似的,比较奇怪的是到了你们相约的那一日——我记得那天是中秋,没有宵禁,所有城门夜下关门,才掌灯时分,我瞧见安家马车直出城南门,不一会又转回来,我邀他到茶肆坐坐,却见他脸色惨白,急着要赶回府。”
  朔夜静静地听着,目光缓缓移向窗外。
  “后来,我曾经问过他那一日的事,但他说没什么,所以我也就没再追问。不过,话说回来,安熙凛自视甚高,从不和咒术师往来,所以……我想应该不关他的事。”顿了顿,樊守年又道:“况且,她今生被下咒,也不代表跟当初杀害她的凶手有关。”
  朔夜始终没有开口,收回目光直睇着桌面上的酒。
  守年说的颇有道理,但拾幸的症状必是在娘胎时便落下的咒,如此巧合的情况,他很难不将两件事兜在一块。
  只是……如果凶手可以找到伶儿转世的魂魄,为何他那时却找不到?
  “唉,我似乎没能帮上你什么忙。”樊守年替他斟上一杯酒。“不过咱们二十年不见了,陪我喝一杯不打紧吧。”
  朔夜淡淡勾笑,拿起酒杯敬他,却始终没将酒喝下。
  樊守年不禁一愣。“你……该不是连酒都不能喝了吧?”
  这下他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老朋友,发现他面白如玉,其实是苍白如鬼,然而唇色却是异样鲜红。
  “吃不下。”他无所谓地笑着。
  这就是犯下禁忌的惩罚。他不老不死,也不能吃不能喝,每次月圆发作的痛苦,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么,要是到了月圆夜……”樊守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二十几年前,他曾经见过犯下禁忌的咒术师每逢月圆便痛苦不堪,甚至七窍不断渗出血水。
  “不过尔尔。”他哼笑着。
  那折磨是痛,但失去伶儿是极致的椎心之痛,为了她而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一点都不后悔,要是时光倒回,他的决定一样不变。
  “这……”樊守年想不出半点话安慰他,毕竟当初他和范姜伶的苦恋他也是看在眼里的,甚至一直从中帮助,然而最终的结局是如此悲惨,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初做的到底对不对。
  两人对坐无言,直到外头突地传来细微的声响,樊守年起身,开了门走到外头,询问伙计。
  觉得事情已问得差不多,逆夜也正打算要离开,走到他身旁,见他愁眉苦脸,出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是有客人突然犯病,要赶紧送到医馆去。”樊守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不知道怎的,近来上门的客人,有几个回去之后都说染上重病。”
  “是吗?”朔夜微扬起眉,眼角余光瞥见几步外的石板广场上有抹熟悉的身影,不禁脱口叫喊,“拾幸!”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分她应该已经躺在床上,等待入睡石化,为什么却出现在外头?
  正疑诧,却见那位姑娘置若罔闻,直往另一头而去。
  见状,朔夜几个箭步追上去,挡在她的面前,却惊觉她并不是卜拾幸。
  一模一样的眉眼,却没有卜拾幸的鲜活表情,更吊诡的是她身上竟有伶儿的魂魄气味。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会有另一个卜拾幸?
  “予懿,你认错人了吧,这位姑娘是……”尾随而来的樊守年扯着他退后一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她是安熙凛的女儿安玉缇。”
  朔夜心间一震,像是有什么线索正成形着。
  “你认错人了。”安玉缇声音平板无波地道。
  “孪生子?”朔夜微眯起眼,发现两人相似得可怕,就只差在安玉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孪生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樊守年不解地问。
  朔夜还未开口,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喊着,“守年。”
  朔夜抬眼望去,来人是安熙凛,血色唇瓣不由得泛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等到安熙凛走近,认出他来,惊愕得瞪大眼,那模样活似见鬼。
  “好久不见,安爷。”朔夜愉悦地勾起唇。
  “我……我不认得你。”不知道如何应对,安熙凛索性随口扯谎,拉着女儿便要走。“玉缇,走了。”
  “爹?”安玉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二十年过去,我的外貌压根没变,安爷岂会认不出我是谁?”朔夜低低笑着,缓步挡住他的去路。“还是安爷做了什么……不敢见我?”
  事隔二十年,安熙凛也老了,就连当年眼高于顶的神情都被修得圆融,但还带有恐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你带着伶儿私奔,这帐我都还没跟你算!”安熙凛恼羞成怒地低咆着。
  “喔,既然我就在这儿,你何不现在跟我算?”
  “跟你算账,伶儿就回得来吗?”
  “你又是怎么确定伶儿不会回来?”朔夜敛笑,眯起黑眸睇着他。
  “我……这城里的传言有谁不知道?你问守年,他一定也听过这事。”安熙凛硬着头皮道。
  “既是传言,你不跟我这个事主确认吗?”朔夜的神情阴霾而骇人。
  安熙凛一怔,一时之间竟无话反驳。
  “是不是你早知道伶儿已死?”他循循善诱着。
  能确定伶儿已死的人,只有他、伏旭和守年,然而伏旭甚少入城,与人少有往来,而守年向来守口如瓶,不会随意外传这事。
  天水城里如何流传这件事,他不知道,但范姜老太君得知他回到天水城,便去到文府确认此事。
  反观安熙凛的表情像是早已确知她已死,但又没有找他兴师问罪的怒气,要说他和伶儿的死毫无关系……他不信。
  安熙凛心虚地闪避着他的目光,最终只能低声骂道:“莫名其妙!”话落,便拉着女儿要绕过他而去,却听到他淡声宣布,“明日,我会带着你另一个女儿上门拜访。”
  他话一出口,樊守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安熙凛则是震愕得说不出话。
  “也许……你即将成为我的岳丈,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命喝到我敬的茶。”朔夜说着,笑眯了眼,无声的威吓冰冷如刀地刺向安熙凛的心窝,吓得他拉着女儿快步离去,犹如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
  朔夜睇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谱。
  “予懿,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是安熙凛有对孪生子,怎么我从没听人说过?我要是没记错,你俩的事发生没多久,安熙凛便娶了门当户对的黄家千金,而玉缇是隔年九月产下的……”
  “那是因为那个孩子有问题,八成被他给丢了。”朔夜哼笑着。
  今天上酒楼意外查出拾幸的身世,她的生父竟然是安熙凛——虽说他不清楚为何安玉缇的身上会有伶儿的魂魄气味,但总有法子逼他招来。
  回到文府,夜已深,朔夜来到卜拾幸的厢房等待天亮。
  所以,当卜拾幸一张开眼,便瞧见他坐在床边,朝自己笑着。
  那笑意温煦迷人,教她心跳如擂鼓,但一想起他去外头不让她跟,她故意噘起嘴,抓起被子,背过身去,假装还想睡,不理他。
  “小懒虫,快点起来,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当然知道她在为昨天的事闹脾气,他诱哄着。
  他确信,这么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引她上钩。
  “真的?”卜拾幸果真被子一掀,坐起身朝他笑着。“我先警告,别骗我,不然……”
  “嗯?”他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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