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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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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乳娘叹了口气,抚了抚锦段的肩,拉过她的手,慢慢地写:“娘娘,为了他的情意,为了长公主的信任,程家最后的一线血脉,就托付给您了。”写完,便放开了锦段的手,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锦段抹着眼泪,对她挥了挥手,“你去吧,这些日子我会很忙,你要好好照看小郡主。”她没有问程玉姝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哪里,亦不再问长公主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如李乳娘所说一般,人已经死了,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她要做的是向前看,完成木皇后还有程洛山夫妇的托付,照顾好他们的遗孤,让他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这才是最重要的。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日,妃嫔们请过安后,锦段让灵则为太子找了个较通文墨的女官,由灵叶看着,代替自己教太子读书,之后便在坤德宫里安心照料程玉姝。
午膳时,成郢来了,他的神色有些憔悴,眼下是青的,显然一夜未眠。
“皇上可用过午膳了?”
成郢摇了摇头,四下望了望,问她:“玉姝呢?”
锦段垂眸道:“昨夜闹了半夜,今日又哭闹了半晌,这会儿哭累了,乳母带着她去睡了。”
成郢神色黯然,“你受累了。”
锦段道:“皇上说这话便生分了,都说舅甥一家亲,自家的孩子,哪能说得上累。再说了,哪有做母亲的不喜欢孩子的?更何况是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连太子都极是喜欢她呢。”
成郢的双手紧握成拳,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道:“想来你也知道了,长信和程洛山……殁了。”
锦段平静地点头,没有作声。
“就没有什么要问朕的?”成郢问。
“皇上若是愿意,就算臣妾不问,皇上也会告诉臣妾的。”锦段道。
成郢看了看她,漠然地点点头,淡淡地道:“你是皇后,这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的。”他抬头看着殿外,“西北益州曾是程臣浅的起义之地,当年他临死前留了后招,那里驻扎着他的十万大军,而且自上而下都是他的亲信,连我父皇都不知道。当年程臣浅死后,这十万大军接到孝献皇后的密令,散在了群山里。他们在那里休养生息二十余年,所有人只听程洛山的号令,如今已成为朝廷最大的威胁。
“记不记得六年前程洛山曾被父皇任命为‘征西大将军’领兵前往西北?那一回朝廷收到他生死不明的消息,其实他并非生死不明,而是独自去了益州群山中见了那些程臣浅的老部下。这些年朕从未动过杀他的念头,因为他是长信喜欢的人,而长信,是朕唯一的妹妹。但是近来程洛山却往益州发了数道密令,意图起事。所以,朕不能再有妇人之仁了。”
“那长公主呢?”锦段忽然问他,“您的妹妹,成长信,她不是您唯一的妹妹吗?”
“是,”成郢看着虚无处,安静地答道,“她不止是朕唯一的妹妹,她更是天朝的长公主殿下。这天下间谁都可以有儿女私情,但唯独我们不可以。所以,朕没有选择,她也没有。”
是的,所以成渠杀了木皇后;成郢杀了李夜茗;成长信杀了程洛山。
锦段点点头,“臣妾明白了。”
“锦段啊,你是聪明人,也许从朕让谷大有将玉姝交给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让她在你身旁长大,将来给她找个好夫婿,许她一生平安喜乐。”
锦段突然笑了。她一直想许一个人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可惜却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她曾亲口许给李夜茗的承诺,被成郢无情地斩杀。现如今,他逼迫自己的妹妹亲手杀死了她的丈夫,却要许给他们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是,臣妾并未生子,但却能将太子养在身旁,已是臣妾莫大的福分,如今又得了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臣妾自会将玉姝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宠。”
成郢点点头,“你从来都会照顾好孩子,我知道,你当年便是将李夜茗当作孩子来照顾的。”
听到“李夜茗”三个字,锦段已经麻木的心,再次被刺痛。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就算她已老得头发花白、牙齿松落,她也不想再从成郢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此生此世,都不想。
成郢见她低垂着眼睫,神色漠然的样子,便知自己不该在锦段的面前提及李夜茗,那是她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儿。他叹了口气起身淡淡地道:“照料两个孩子不轻松,用过膳,你便歇着吧,朕回宣室了。”
锦段跟着起身,“臣妾恭送皇上。”
殊途行,渐远。
长信长公主与驸马在小郡主满月之日双双暴毙,皇帝悲痛,下旨将长公主与驸马合葬于王陵,小郡主送入坤德宫由皇后亲自教养。
锦段在长信和程洛山下葬后,宣了贺夫人孙氏入宫。许久未见,孙夫人似乎老了许多,两鬓皆白。她将程玉姝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眼泪不停地流着。
锦段叹了口气,道:“以后这个孩子养在我身边,我自是会好好教养她的。夫人放心吧。”
孙氏哽咽着,“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养,臣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臣妾只是……只是想起了……”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掩口哭起来。
锦段怕她吓到孩子,便让灵叶将孩子抱走,又叫了李乳娘进来。李乳娘一见到孙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了一声,“老夫人!”
孙氏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哭着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原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李乳娘扶着孙氏坐下,道:“夫人不要说这样的话,奴婢以后便留在宫里好好照顾小郡主。夫人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跟着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孙氏看向锦段,又抹起了眼泪。锦段无奈,孙氏难得入宫一趟,总不能一直哭吧?她示意李乳娘退下,又让灵则亲自去把守殿门,与孙氏话入正题。
“夫人,您须得与我交个底,这李乳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与长公主是什么样的关系?皇上可认得她?还有,她说……您还有个孙子,此事是真是假?”孙氏并不回答,而是谨慎地打量着四周。锦段道:“您放心吧,屋里没有人,殿外有卫尉守着,门口有灵则亲自守着,这里都是我的人,最安全不过。”
孙氏这才放下心来,道:“苏娘其实是我一直养在身边的一个孩子。她父亲是程王的旧部,后来家中遭了难,我见她可怜,便养了她,留在身边端茶递水。那时想着,等她大了,我便给她说门亲事,也算是全了这番情谊。洛山娶了长公主,多年无出,我心里自然着急,就怕洛山断了根。我就想在府里给他挑一个好的送过去,挑来挑去,便挑中了苏娘。她是个好孩子,听了我的话,只说她的这条命是我们家给的,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更别说是为程家留个后了。于是我便想法子将她送进了公主府。
“好在,长公主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洛山的难处她也都明白,而洛山也不糊涂,知道孰轻孰重。就这样,我们悄悄地将苏娘送入了公主府,没有惊动任何人。不久,她就有了身孕,长公主便将她送出了公主府,我将她接回家里藏了一年。这期间,恰巧容玉的一个妾室也怀了孕,但却小产了。于是,我便将她与那妾室置在一处,待她足月临盆后,便谎称孩子是那妾室生的,将所有人瞒了过去。那孩子先是照规矩养在了容玉媳妇那里,后来我便抱过来亲自养着了。
“再后来,长公主有了身孕,我是真的高兴,想着能再生个儿子就再好不过了,有长公主顾着,总是安全的。但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女儿,我心里便不大高兴,长公主心里也不好受,便又向我要了苏娘去,对外只说是给小郡主找的乳娘。说实话,长公主能为洛山做到这个分上,我和老爷心中都是极感激的。我们隐忍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孩子能平安到老,将来儿孙满堂吗?苏娘再去公主府,我心里便盼着苏娘能再得个儿子。可是没有想到,我盼来盼去,盼来的却是满月酒上的两条人命……”
孙氏哭成了泪人,锦段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劝解。
锦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昨日听到程洛山与成长信共饮毒酒而亡,她心中不是不恨成长信的,她既然那般爱他,又如何能够狠得下心来要他的命?可是今日听到孙氏的话,她却无言以对了。
成长信爱程洛山已经爱到了无我的境地。她为他做到了她能够做到的一切,付出了她能够付出的所有,从皮肉到骨血,她榨干了自己。当她再也没有可以为他付出的东西时,她便选择了与他同归于尽。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总是不会离开他的。
锦段眼眸一黯,问孙氏:“那孩子几岁了?”
孙氏抹着眼泪,道:“一岁多了。您不知道,那个孩子可聪明伶俐啦,长得也像洛山……所以,我才轻易不敢让他出门,我是真的怕……”
锦段沉默了半晌,道:“您好好教养那个孩子吧,他毕竟……是程家唯一的香火继承人了。”
孙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这孩子总不能一辈子不出去见人吧?!”
锦段道:“现在还顾不了将来的事,夫人,我们得先顾好眼前。”
是的,她得先顾眼前。在成郢对他的妹妹心怀愧疚的时候,在他最想要补偿程玉姝的时候,她得想想办法,为玉姝争取些东西,总不能让这个孩子一直以郡主的身份养在她身边吧!
锦段必须得想法子给她更尊贵的身份,唯有如此,她将来才能够用自己的身份去保护她唯一的亲人。
她得……让成郢给孩子一个更有保障的未来。
次日,太子来向锦段请安,他清秀的眉目低垂着,显出了几分恹恹的神情。这些日子因程玉姝日夜哭闹,锦段的一颗心全扑在了她身上,并未关注过太子。此刻见他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锦段暗暗有些心惊,忙问:“太子怎么了?不高兴吗?”
太子抬起眼睫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继而又垂下眼帘,轻声道:“母后要妹妹,不要儿臣了……”
锦段失笑,“你是我儿子,我怎会不要你!”说着,便要将太子揽进怀里。但她才伸出手,太子就后退了一步,紧抿着嘴唇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委屈。锦段心头又是一惊,忙将手里的程玉姝交给灵则,招手将太子叫到她面前,“你怎么了?与母后说说。”
太子咬着嘴唇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他们说您不是儿臣的亲娘,您不要儿臣了。”
锦段心中一凛,凛冽的眼神射向灵叶。灵叶神色大变,忙下跪惊呼:“奴婢不知道!”
锦段也不理她,只是伸手拉过太子,严肃地看着他,道:“什么叫我不是你亲娘?什么叫我不要你了?如此人云亦云,我从前可是这样教导你的?!”
太子眼中含了泪,紧紧地抓着衣袍,紧张地看着锦段。向来对他和颜悦色的锦段还是头一回在他面前发脾气,他吓坏了,只能抿着嘴角,面带惧色地望着她。
到底是自己养了这么些年的孩子,他这般委屈,锦段自然心疼,但她仍旧冷声问道:“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
“是……是儿臣在御花园里碰到的宫女说的……”
锦段立刻对灵叶道:“去查!”
灵叶忙走出了大殿。
锦段看着太子忍着泪不敢哭的样子,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擦着他的眼角,道:“太子啊,我问你,若我不是你亲娘,你待如何呢?”
太子脸上泪痕未干,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锦段道:“我疼你吗?太子。”
太子点头,“母后最疼爱儿臣。”
“那便是了。不管我是不是你的亲娘,你只消记得,我疼你、爱你,你是我的儿子,那便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太子立刻点头,又讨好地冲她笑了笑。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懂。锦段又叹了口气,在他额前亲了亲,将他揽进了怀里。抬眉对上灵则担忧的目光,她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在锦段怀里安静地靠了一会儿,太子抬起头来,露出大大的笑脸,道:“母后照顾妹妹吧,儿臣要去读书了。”
锦段拉住他,又伸手自灵则的怀里抱过程玉姝,将她递到太子面前,笑着问他:“你喜欢这个妹妹吗?”
太子看了看锦段,又看了看瞪大了眼睛正将小拳头努力往嘴里塞的程玉姝,迟疑了一下,他点点头,“儿臣……喜欢妹妹。”
锦段笑道:“那待妹妹长大了,让她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太子眨了眨眼睛,问:“什么是媳妇?”
锦段道:“就是让她给你做太子妃,你喜欢吗?”
太子呆呆地看着程玉姝,过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锦段:“母后,儿臣可以不要妹妹做太子妃吗?”
锦段疑惑,“为什么呀?”
“因为她太小了……”
“可是她会长大的呀。”
太子又看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待太子离开,灵则才笑着向锦段道:“娘娘也真是的,太子哪里懂得什么是太子妃。”
锦段叹息,“我就是让他现在就懂啊。”
一个时辰后,灵叶回来了。她向锦段道:“这些日子太子时常一个人去御花园与小宫女玩,奴婢实在是……查不出来。”
锦段已经冷静下来,她自然知道此事是查不出来的,便只得道:“以后看好太子,不许他再与那些小宫女在一处玩耍。若是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打太子的主意,你们不必回我,直接杖毙。”
灵叶战战兢兢地称是,不敢再多言语。
一旁的灵则皱眉道:“娘娘,毕竟诸安宫里的林才人还在,现在太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等太子长大了,总还是瞒不住他的。”
锦段道:“这些我自然知道,我也没有打算瞒他。只是那林氏还不能动,我留着她还有用处呢。我养了太子这么些年,待他长大了,心中自会有杆秤,若他真是那白眼狼,我也认了。”
灵则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往后几日,每每太子向锦段请安的时候,锦段总会让他逗着程玉姝玩乐一会儿。时间久了,他倒喜欢上了与程玉姝玩乐,不用锦段提,便会主动问起程玉姝。
这一日,程玉姝正躺在榻上咿咿呀呀、自得其乐地吃着拳头,太子正撅着屁股趴在一旁学猫叫吸引她,一边阻止她吃拳头。锦段坐在一旁写着大字,想用来让太子比照着描写。她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便也跟着笑。想到太子衣襟上有个吊着玉牌的金链子,锦段又提醒他,“太子,别给妹妹抓到你的玉牌,妹妹手指嫩,小心伤着了。”
太子憨笑着答:“母后放心吧,儿子早将那玉牌收在襟子里了!”
锦段蘸着墨汁,笑道:“是吗?太子可真聪明。”
这个时候,成郢走了进来。
“你们这里倒是热闹。”
锦段怔了一下,忙放下笔屈膝见礼。
成郢笑着坐到榻旁,看着越发娇憨可爱的程玉姝,笑道:“这孩子倒是一日一个样儿。”
太子爬下榻,灵则帮他穿了鞋。他恭恭敬敬地向成郢施礼,“儿臣拜见父皇。”
成郢问:“今日没有去读书?”
太子紧张地看向锦段。锦段忙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字,道:“太子读书很是刻苦,臣妾今日因要帮他描大字,便许他今日不用读书。”
成郢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勉励太子的话,便让灵则将他带下去了。
“没有想到,太子竟喜欢玉姝这个孩子。”
锦段见他先提了这个话头,不免心中暗喜,笑着接口道:“可不是吗,太子日日从书房回来都要陪她玩上两回。臣妾看得出,他是真喜欢这个孩子。”
成郢伸手抚了抚程玉姝白胖的小脸儿,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锦段又道:“若说起来,这个孩子虽有我们看顾着,但到底无父无母,贺家也算不上是正经的祖家。真是可怜呢!”
成郢侧脸看了锦段一眼,温和地问道:“皇后可是有什么打算?”
锦段道:“臣妾正好有一事想与皇上商议。”
“说来听听。”
“玉姝这个孩子是长公主的嫡女、皇上的亲外甥女。虽说身份尊贵,但只是个郡主,比着公主,不免又差了一层。将来嫁人,没有母家撑腰,难免会受人欺负。臣妾这些日子冷眼瞧着,太子是极喜欢这个孩子的,心里头便想着,太子和玉姝是表兄妹,打小长在一处,感情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到时候,就算是玉姝没有母家,难道太子会因此而嫌弃她不成?”
成郢似笑非笑道:“孩子现在还这么小,皇后便做此打算,怕是有些过早了吧。”
锦段笑,“有些事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再说,若是给太子定下了玉姝,还有一桩好事,”她稍顿了顿,“将来不必担心外戚坐大。”
成郢亦笑,“皇后好打算。”
“皇上以为如何?”
“就依皇后吧。不过孩子都还小,等太子就东宫后再定也不迟。”
“是,臣妾也不过是先与皇上商量而已。”
成郢坐正了,对锦段道:“明日你便回太师府归省吧。”
锦段心头一惊,问:“太师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成郢道:“锦太师怕是不太好了。”
锦段沉默了。这几年来,锦础元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尚医局的太医每隔几日便会轮流前往太师府替他诊治,成郢与锦段也赏赐珍贵药材,甚至成郢也亲自去看望了几次。拖了这么几年,他终究还是不行了。
想来成郢此番便是来与她说这件事的。锦段屈膝称是,当下便令内谒前往太师府传旨,并令灵则准备归省之事。
次日,锦段乘黄金饰诸末翟车,带着太子归省。
崔氏率锦府众人亲往府外相迎,锦段与他们在门口说了两句,便由众人簇拥着进了正堂。锦段让灵叶带了太子与锦维的长女锦素娅、长子锦素怀,还有锦言的两子一女去外面玩耍,又命宫女统统候在堂外,内堂只留了灵则、崔氏、锦维与锦言媳妇。
她问崔氏:“太师的身子如何?”
崔氏的神色极憔悴,眉目间带着几分疲倦。她叹了口气道:“硬撑着呢,你哥哥弟弟都赶回来了,后事……也备下了。”
锦段心头一凉。连锦维和锦言都从西北赶回来了,只怕锦础元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锦段握着崔氏的手,安慰她道:“我将尚医局里一多半太医都带来了,让他们日夜在这里守着,您先放宽心,当年那么多难打的仗太师都挺过来了,这一回定然也能转危为安。”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也不必宽慰我了,我心里头有数。”
锦段点点头,不再说这些,道:“我先去看看太师吧。”
崔氏便亲自领着锦段去了内室。内室里充满了药味,锦段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耄耋老者躺在床上,正张着嘴“嗬嗬”地呼着气。她走到床前,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轻轻叫了一声,“太师……父亲。”
喘气声稍稍轻了些。锦础元慢慢地睁开眼,看到跪在床前的锦段,眼角忽然流出了眼泪。他张了张嘴,吃力地唤了一声,“锦……段?”
锦段点点头,“是,是我。”
锦础元摸索着拉了她的手,又说了一句:“叫爹……”
锦段一怔,再也忍不住眼泪,她翕动着嘴角,哭着叫了一声,“爹!”
锦础元吃力地点头,一字一句地道:“好……好!是我们……对不住你……从小将你丢了……待你长大了,才想寻回你……是我们对不住你……”
锦段俯身趴到他身上,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哭道:“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我老早就不怪你们了。我回来了,爹,我回来了,我们不想这事了。”
若非心中愧疚至深,锦础元又怎会在病入膏肓之际还想着这件事情?又怎会因为怕锦段不肯原谅锦家而自责?这么多年过去了,锦家为了她不遗余力地做了那么多事,她心中纵是有天大的怨气,也早该消除了。如今她真正把锦家当作了她的娘家,把锦家所有人当作了她的娘家人。
她,早已对锦家敞开了心胸。
“是我们不好,是我们不好啊。锦段,我们害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又将你丢进了那不见天日的去处……你心中若是想怨恨,便都怨你爹吧。待我死后,你好好照料你娘……”锦础元沉浸在自责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锦段劝不住,只得道:“好,您放心,日后我心中若再有不平,定然统统怨在您身上。我会好好照料娘,让她安度晚年。”
锦础元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叫锦维和锦言来,我有话说。”
崔氏便道:“他们都还没到家,您好生歇着,等他们回来了再说也不迟。”
锦础元道:“我死之后……皇上定然要动锦家,你们千万要小心。尤其是锦段。你虽贵为皇后,但皇上心思难测,一个不好便会万劫不复,定要小心……”
锦段道:“您放心吧,我还有太子呢,况且这些年我在宫中,虽称不上有功,但也无过。皇上想要动我,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有些事,不得不防……”
“好,我听您的,回去后定然加倍小心,不会给他可乘之机的。”
锦础元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崔氏上前为他掖了掖被角,示意锦段随她出去。
回到正堂,锦段道:“爹还很清醒呢。”
崔氏点点头,道:“这些日子他虽病得厉害,脑子却一点都不糊涂,他很担心你们。”这个“你们”,自然是指锦段、锦维和锦言。
锦础元这些年虽称病在家,但军中威望到底还在,门生旧部遍朝野。成郢这些年不动锦家,顾忌的正是这个。且这些年锦氏兄弟在西北守着天朝的门户,地位渐稳;锦段身为皇后,地位尊贵,锦家已深为成郢所忌惮。锦础元一死,成郢会对锦家有何举动,谁都猜不到。
锦础元的担忧自然在情理之中。
但锦段也只能劝崔氏:“我在内宫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大哥和锦言在西北守着,皇上轻易也不敢动他们。您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崔氏却摇头,淡淡地道:“我和你爹一样,人虽老了,脑子却还没糊涂。皇帝比成渠更阴狠,他有什么打算,旁人都猜不准。他若想对锦家动手,你身在内宫,便是头一个要遭殃的。你要把你爹的话放在心上,早做打算才是。”
锦段冷笑,“他不是阴狠,他是阴毒。为了江山霸业,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我怎能不防备他!”
说起这些,崔氏叹了口气,道:“洛山的死,我是一早便有心理准备的。皇帝与成渠一样心胸狭隘,只要程洛山活着一日,他便一日寝食难安,不杀掉洛山,他是不会罢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要洛山命的,竟会是成长信。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成家的人啊,若论心狠,果真是一个比一个更甚。”
许是因为年纪渐老,崔氏身上没有了早年的那些锐利的棱角,平日里行事说话也渐趋温和,但一提到成家人,她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憎恶,一身的锋芒又显露出来。
“小郡主如今养在我的身边,我准备将那个孩子配给太子。”
此言一出,崔氏挑了挑眉梢,道:“你有何打算?”
锦段微微叹息,道:“我想,既是成家抢了程家的江山,那便让程家的女儿嫁给成家的儿子吧。将来程玉姝做了皇后,再生下太子……那些债,便也能慢慢地还清了。”≮我们备用网址:。。≯
崔氏却摇头,“还不清的,成家欠了程家那么多条人命……永远都还不清的。”
锦段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若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复仇、夺回江山,都是空谈。能够保住程家的血脉,才是最重要的啊。”
崔氏怔了一下,问:“你都知道了?”
锦段知道她问的是有关程洛山尚有一子的事情,便点了点头,“贺老夫人都与我说了。不可能一直藏着那个孩子不叫他见人,否则孩子不就毁了?我想了又想,唯一的办法便是等。等太子即位,让玉姝为后,这样,那个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入朝为官,一切才会有转机。”
崔氏摇头,“你这是在熬时间。”
“不然怎么办呢?”锦段苦笑,“只有时间久了,那段恩怨被淡忘了,孩子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第37章:何曾想儿孙满堂?
“但你可曾想过,皇帝正值壮年,若无意外,十年二十年之内,太子都不会即位,到时你又要怎么办?”
锦段摇头,“我还没有想好,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崔氏沉下眉目,眼睫低垂,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一旁同样沉默不言的锦段道:“既然没有旁的法子,那便照着你想的做吧。”顿了一顿,又道,“我们会让太子尽早即位的。”
此言一出,锦段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娘!”
崔氏却道:“当年我便与你说过,你爹病得蹊跷,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病因。我在外头请的那些大夫都告诉我,你爹的病不同寻常。最盼着你爹死,又最有可能在你爹身上下手的,”她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锦段猛地站了起来。
崔氏死死地盯着她,“这件事你爹也知道,我们想了许多的办法,但你爹的身体终究还是败了。我不敢让你兄弟知道这件事,怕他们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锦段,我将打算说给你听,你若还心软,那我便停手不做,但你最好能够想一想,你这些年过的日子。”
锦段的手指抓住前襟,浑身不断地痉挛着,道:“您且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崔氏也不逼她,只是淡淡地道:“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在他的手里了,程家已经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锦段,我不想我们锦家变成第二个程家。”
“您……您要怎么做?”
“你不要管我怎么做。锦段,你回宫里去吧,不要再想你爹的事情,也不要再想程家的事情,你只消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我早晚都会让你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不知为何,锦段听到崔氏这样说,忽然想起了她与成郢的初见。他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无匹,就像是让人上瘾的毒药一般浸入了她的骨血。即使她恨他入骨,却仍旧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那春山一笑,想起那个让她在人情淡漠的皇宫里头一回感到温暖的男子,想起她陪他度过的那光耀明媚的四年。
时至今日,她与他之间,已无感情可言,若说有,那也只是两人对李夜茗的爱,兀立在他们之间,成了他们唯一美好的、共同的回忆。这些年,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悔之晚矣的自责和衷情未诉的哀婉。她心中也曾痛快过、怨恨过,只是到了最后,每每见他如此,她心底就会泛起一丝淡淡的心疼。
她走到崔氏面前蹲下身子,仰着脸伏在她的膝上,“娘,我知道,他活着于我们锦家来说,永远是个威胁,他是一把悬在我们头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可是娘啊,我终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我狠不下这个心来……”说着,她的眼泪便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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